五月三十日，與久別重逢的二舅見面。
二舅在二十五歲那年便移居美國，今年他已經七十二歲，在美國生活了四十七年，比我這輩子目前活的日子還要長。
其實小的時候對二舅的印象就是偶而會從美國帶玩具回來送給我，很厲害的加州大學教授。那年忍者龜非常火紅，我的那幾隻塑膠玩具都是二舅送給我的。我還記得當年在車裡把玩李奧納多的我，問二舅說：「這個一隻要多少錢呀？」
二舅說：「大約要五塊錢。」
還不懂匯率概念的我，心裡覺得，美國好好喔，東西酷炫又便宜。台灣一隻都要一百五十塊。
那年國三，我放棄聯考，選擇直升長榮高中部，就在那年暑假，我和姊姊首次踏入美國國土，拜訪二舅在弗雷斯諾（Fresno）的家。二舅帶我們去優勝美地國家公園、舊金山還有洛杉磯玩，其實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二舅開車超級快，然後表哥在車上教我一個英文單字『neat』。
時間就是如此玄妙的藝術。那年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表哥跟表姐。反倒是二舅養的狗，Chance，過世的時候我得知消息，還在台南的家裡哭了一整個晚上，牠是第一隻願意陪我玩的狗。
喔，對了，其實我長得比較像媽媽那邊的人（蔡媽媽的基因比較猛？）當年二舅帶我和表哥去餐廳吃飯，別人都以為我才是二舅的兒子。
重新踏上舊金山，吸了口灣區的新鮮空氣。很有意思地，每一個國家的空氣都有不同的味道，走出機場的那一刻，我對美國的記憶，霎時湧上心頭：在喬治亞大學的宿舍、等公車的孤寂、哈佛廣場的喧囂、到巨大無比的超市購物卻因為沒有車所以欲哭無淚地走回住處的喘息聲...嗯，這專屬於美國的味道喚醒了我。
怎麼我突然有點傷感。
二舅的頭髮白了不少，很久沒見面，我們邊吃著早午餐，邊快速地把過去消失的幾年娓娓道過。二舅雖然可說是道地的美國人了，但是骨子裡還是台灣魂啊，又或者說，是兩者已經密不可分的綜合。
他從容地從口袋拿了幾張鈔票，放到我的桌前。
「不知道會這麼巧，在這裡相遇，沒能準備什麼，這個錢你收好，旅行的時候加減貼補。」
我在這還帶有時差的流裡，以美國人的從容坦蕩欣然接受這份心意，卻以台灣人的扭捏世故遲遲無法收下。
「趁年輕的時候多走走，很好的。你身體怎麼樣？」二舅問。
我沒跟二舅說醫生說我活不過五十歲的事情，我只是微笑地點點頭。或許，他是少數真的能由衷祝福我遠走的長輩吧。
時差讓人易感，舊金山陰晴不定的天氣讓我深切體會「原來一個陰晴不定個性的人有多討厭」。
抱歉啊，曾經飽受我陰晴不定之虐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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