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應該先談談另一位友人ㄇ的發言。「天啊，蕭，好想跟你的大腦做愛。」在公館的地下道與我並肩走著的ㄇ，在話題途中這樣對我說。「什麼意思？」我問。「你想的事情比你性感。」ㄇ看著我，一種把我整具身體都當成衣服的神情。
度過了姑且把那句話視為稱讚的二十四歲，在二十六歲的尾聲我回到大學校園，因為九雲在那裡。與另一位在 E-mail 中署名為 Jessica 的朋友一起，那陣子九雲在山腰上需要脫鞋才能踏進的空間中辦了十二場演出，每一場限定只有一個觀眾。我在階梯的轉角，略顯拮据地脫著鞋子，擔憂自己的腳是不是有什麼味道。「你想的事情比你性感。」ㄇ的話在我腦中嘲諷似的迴盪起來。顯然，如果是和腳臭一起出現的話，一個人的思想是完全幫不上什麼忙的。「啊，他好臭，但沒關係他是 Philip Roth」這種童話般的情節實在太過奢侈，不可能在大學校園裡發生的。在徒然的自我檢查之中九雲與 Jessica 向我打招呼。我站起身，急切地想要說話。
現在可以來聊「我討厭我的身體」這個無以為繼的話題了。我討厭我的身體。在陌生人出現的場合，總著急地想要藉由說話來使自己優雅地翻身，大概所謂的「相遇」多數時候被我當成階級問題來處理了。我討厭我的身體，因為我的身體不是我做的。我的身體是我在某個地方排隊領來的。常常，我把它當成我所擔負的眾多事物裡的其中一項。就像命運一樣，最差最差的時候甚至對它有恨。
許久以後的上上個星期，我被邀請參與一個和肢體有關的工作坊。老師請我們用任何方式，翻滾到五公尺外教室的另一端。其他人側身躺著旋轉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決定來用前滾翻的方式進行。脊椎末端重重撞擊木板地板的時候，發現自己根本只是在挑釁自己的身體罷了。上對下控制欲的證據，那種甚至無法導致一丁點懊悔的幼稚，正在大家面前發出碰碰碰的聲音。你想的事情比你性感。為什麼我們無法讓別人看見我們的內心呢？
九雲請我躺下，Jessica 用筆描我的身體。畫到腳的時候我清楚地感覺得到我在流汗。「好了，起來看看吧。」
大張大張揮霍地白著的紙上，有一塊是我在別人眼中的面積。「其他的框框，是前十一個人。」九雲說，「你是最後一個。」
第一次和九雲見面就約在公館。我帶著一些舊劇本和 DM，穿過比實際客人數量看起來更巨大的安靜，走到她面前。「為什麼要鞠躬？」她問遞出了信封的我。「不知道欸，身體自己鞠的。」我說。
「你知道我怎麼領悟到寫實劇場的身體的嗎？完全不是方法演技那一套喔。」多年以後，我們終於要第一次一起辦工作坊，她學我點了啤酒，「有一派說，先把身體擺到那個狀態，情緒就會自然出現。因為身體會記得。」
因為身體會記得。
在白紙上兀自留下表情的我的身體。現在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它的形狀。走下山腰之前，Jessica 說隔壁正在做蛋糕，「樣子很醜，可是很好吃喔。」我踏進另一間空蕩蕩的教室，掰下一塊軟塌塌的蛋糕，一邊走上階梯一邊吃。必然有一瞬間，我意識到了能夠一邊走上樓梯一邊吃東西這個動作有多麼複雜而幸福，因為接下來我轉頭對她們說：好好吃喔。身體的感覺，穿過腦海，形成意志，以語言表達。那一刻，分不清是我的思緒代言我的身體，還是我的身體代言我的思緒，「好好吃喔」。簡直就像在說簡化版的我愛你。
啤酒喝完之前終究是要不斷離題的。我們最後只確定幾件事：
一、
我和她會分別帶兩輪不同主題的自由書寫，其中有幾輪我們也會一起寫。
二、
我們兩個會在現場聊對方在當下寫出來的東西。
三、
我們會輪流在座位間引導參與者的寫作。
其實還有：
四、
想辦法讓大家買她的新書發表劇場的票，但這一項的操作有點複雜，我還在想要怎麼讓全世界都知道時一修、王安琪、左涵潔和傳說中的李季艾軌都有參演的這件事。
因為身體會記得。
我走在地下道，忽然覺得很幸福。我不知道為什麼，也暫時不去想。每想一次為什麼、就會消失一點點，幸福就是這樣的東西。我的身體記得某些事情。我偶爾忍住不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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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聚場《女兒房》──
鄧九雲 Joanne ╳ 両両製造 Double & Cross Theater Group
編導
鄧九雲
製作統籌、編舞、演出
左涵潔
演員
王安琪、時一修、李季
美術、空間設計
鄭烜勛
場次
2019.11.15（五）19:30 2019.11.16（六）14:30
2019.11.16（六）19:30 2019.11.17（日）14:30
四場皆有演後座談
購票
https://reurl.cc/drV9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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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書寫工作坊_ 蕭詒徽 ╳ 鄧九雲
2019.10.26 Sat. 14:00 - 16:00
洪建全基金會（無條件免費入場）
facebook.com/events/535439903858148
後現代攝影與女性主義異質書寫_ 汪正翔 ╳ 鄧九雲
2019.10.27 Sun. 14:00 - 16:00
行冊餐廳 walkingbook restaurant（無條件免費入場）
facebook.com/events/531529187614788
戀愛身體工作坊_ 左涵潔 ╳ 鄧九雲
2019.11.13 Wed. 19:00 - 21:00
Mica雲母（歡迎攜伴參加）
facebook.com/events/2375504715999614
童話分析工作坊_ 陳文玲 ╳ 鄧九雲
2019.11.17 Sun. 16:00 - 17:30
Mica雲母（憑《女兒房》演出票卷或書入場）
facebook.com/events/54490711298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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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九雲第七號作品《女兒房》
購書_ https://reurl.cc/xDGdq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