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會催香蕉熟 《純粹大武山》
東非馬達加斯加島上有一種樹，細細的葉子形狀像一個擱在地上的大提琴，結出的果子像嫵媚的杏仁。一層一層的枝葉展開，像芭蕾舞伶囂張的蓬裙，也像一把俏生生的巴黎夏天的陽傘。
這風姿綽約的樹，1975年引進台灣。
細葉欖仁那麼美，有一次回家，一個特別可愛的計程車司機問我「小姐去哪裡」，我說：
「過杭州南路，當白千層變成細葉欖仁的時候，你就可以停車。」
今天騎小白到潮州的「細葉欖仁路」，秋日的陽光明亮，清風若薰，於是坐在路邊看書。有路人遠遠拍了照，傳上臉書，又輾轉到了我的手上。
兩個農人停下機車，向我走來。他們身上的夾克沾滿蕉汁。剛從自己的蕉園割蕉回來，路過，「這種香蕉特別好吃，」他們說，「全部送給你。」
全部，是六大串。
「你把一個蘋果，跟這些青蕉一起放進一個密封的塑膠袋，幾天就熟。蘋果會催香蕉熟。」他們說。又找來一個塑膠袋，彎腰仔細把香蕉包好，「不要弄髒了你的衣服喔，會洗不掉⋯⋯」
我在細葉欖仁樹蔭下看的是一個生活在德國納粹時期的人秘密記下的日記。1937年9月9日，他對那些早已逃離德國的好友獨白：「......當這場惡夢結束了、你們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有一樣的語言嗎？你們生活在文明的懷抱裡，有可能了解我們如死亡般的寂寞？我們因為長久呼吸這死室裡的悲慘空氣而反而眼睛雪亮？......」
作者在終戰前三個月被納粹槍決。
讀來背脊發涼，我坐在細葉欖仁樹下、香蕉園旁，感覺遲遲陽光把樹影拉長了。
「文明的懷抱」什麼意思，我是明白的。它有很多宏偉的複雜的詞彙，但是真正落實下來，其實很簡單，就在安靜的路邊幾串還沒熟的香蕉和那不知姓名的農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