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完，跟攝影師好友坐在路邊攤吃飯，我看著桌上的麵線，跟她說：「人啊，不論你賺多少，要的也不過是可以溫飽肚子，可以有遮風蔽雨的地方，可以有聊得來的人，如此而已。」
她說，「是這樣沒錯，但聊得來的人不是基本需求，這已經是奢侈。」
我們合作過很多次，我的人像攝影多數都是她拍的，她很能抓住我的瞬間神采。有時候才開工，她就說，「這張不錯，可以收工。」我也會說「好！，收工。」
作品的好與不好，不是狂拍，不是瘋狂拍一千張、五百張，這是沒有安全感與沒自信的亂拍，應該是拍到好的瞬間，就好。
我信任她的專業，看似輕巧簡單的按下快門，都是她十幾年的功力。我也是個創作者，我每個看起來豪不費力的隨便寫寫，是累積十幾年訓練出來的直覺。我們信任彼此的專業，信任讓我們工作很愉快，靈魂溝通的也很愉快。
她拍照不匠氣，被拍的人，在作品中鮮明的活著，在照片中自在呼吸。不是傳統美照堆砌出來，令人疲憊的完美與窒息。
我跟她每次閒聊，都有打中靈魂的感覺，用觸鬚在溝通似的感應。
「我們現在這年紀，會覺得自由自在很好，舒服很好，在路邊攤吃麵線，比穿著禮服、高跟鞋參加宴會好。年輕時，我們會覺得穿禮服吃飯很炫很酷，覺得這是見過世面，覺得自己在成為人上人，但那不是過日子的方式，活起來很累。」我邊吃著麵線，邊說著感觸。
「對啊！那很累，我們不想這麼累了，我就不懂「慾望城市」的四個女主角，怎會到了這個年紀還在穿禮服跑趴，追逐愛情到你死我活，如果我走在紐約街頭，看到迎面走來這樣四個女生，我會覺得很怪。」朋友說著。
「別說在紐約很怪，在台灣也很怪啊！這種感覺，很像年輕時愛喝可樂很正常，年紀大了，喝起來會覺得太甜，身體無法負擔。每個年紀要的東西不一樣，一定年紀後，我們要的是平靜。」我接地氣的舉例。
「不同年紀要的不一樣，不同心境要的也不同，就很像我們都曾經千辛萬苦堅持要買那個兩萬的東西，卻一直買不到，後來，會突然覺得旁邊的兩千塊也很不錯，也就這樣了。」朋友繼續說著。
「沒有走過追尋兩萬的辛苦與折磨，你是不會覺得兩千塊的東西不錯。我很多朋友一開始把愛情的條件開的很高，非怎樣不可，折磨了自己與對方，經歷幾次分手後，後來步入禮堂的那個，怎樣看都覺得條件很隨和，兩人一起開心過小日子，日子似乎也挺好的。」我覺得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瞎忙，看似多次投籃落空的瞎忙，但往往都是沈澱自己、認識自己的過程。
我繼續說著，「你不覺身為做創作的人，很幸福也很辛苦嗎？」我看似在問她，但我心中已有定見，她問怎麼說？「做創作可以讓你逃離很多痛苦，把自己交到作品裡面，創作的過程是一個防空洞，可以讓人躲在裡面，但也因爲喜歡創作，創作會成為一個重心，左右你生命中的很多選擇，但別人可能不理解你的選擇與想當然爾。」我補充說明。
我們聊起她常參加的「內觀」、聊起「戒律」，我們都認為所有的戒律要能百分百遵守太難，做人總要先嘗過一些人生滋味，做出不要人生百味只求無味，才是真的懂得無味的好。
人生如水，總在不平靜時，期待平靜，在平靜時，又想要有點變化。
人是慾望的動物，慾望滿足了，就是無聊。
攝影：Irene 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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