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茜的世界周報》
【火噬聖母院成塞納河畔災難片 法文人悲痛】
這原是巴黎的人間四月天,法國正在為一位856歲的高齡佳人,進行每八十年一次的修復工程,將近九世紀以來,她優雅安靜在水一方,看盡法蘭西的千古風流。
巴黎聖母院的16座青銅雕像,今天好幾分鐘的時間飛過了巴黎的天空,他們被拆離了塔尖,將以兩座為一個單位被送往Perigrod地區修復,其他十四座雕像將於聖母院內展示,這是絕無僅有可以近距離瞻仰他們的機會,每一座雕像高3公尺250公斤重,代表了十二位信徒和四位傳教士。
怎麼能想像四天之後,卻成了無語問蒼天,驕傲的巴黎人,在夜色裡跪下唱起了聖歌,但是為聖母院合掌祈禱的不只是天主教徒,因為巴黎聖母院不僅僅是一座教堂,她是八百多年以來,法蘭西歷史跳動溫熱的心臟。
(法國中世紀歷史學家/Patrick Demouy)
拿破崙一世的加冕典禮,被大衛的畫作流傳千古,還有我們歷史上勝利的慶典,從路易十四的時代一直到近代,1944年8月25日,戴高樂將軍主持的巴黎戰事結束,她不是最高最大或最古老的大教堂,但她代表法國的記憶,勝利的歡慶一如葬禮的哀悼
(法國中世紀歷史學家/Patrick Demouy)
這裡是我們為共和國已故總統舉行葬禮之處,雖然他們不是葬在這裡,我們看到了全世界的元首為了戴高樂將軍聚集於此
不只是帝王將相和國家元首,聖母院也屬於平民百姓,2015年11月15日在巴黎遭受恐攻之後,追悼受難者的國殤彌撒就在這裡舉行。
今晚我們聚集在這裡,就是為了共同體會受難者家屬的哀痛,同時也為了我們的城市和國家祈禱。
聖母院更是法國藝術作品及音樂歌曲裡,從來沒有缺席的女主角,法國最著名的女歌手電影「玫瑰人生」中的皮雅芙,就有一首以聖母院為題的歌曲。在屬於聖母的巴黎在巴黎的聖母院,一個流浪漢揹著重擔,揹著整個聖母院,他以為自己是鐘樓怪人。
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大文豪雨果1831年出版的「鐘樓怪人」,而「鐘樓怪人」的法文原名就是「巴黎聖母院」。
(法國哲學家/Frederic Lenoir)
法國大革命之後,聖母院遭受了很大的破壞,不但沒有維護,而且任由大家恣意挖取石塊,整棟建築幾乎要坍塌了,巴黎公社沒有錢修復,覺得這樣很危險,因此決定要拆掉聖母院,雨果知道了,就動筆寫了「巴黎聖母院」(鐘樓怪人),他寫的目的就是要搶救,要以巴黎聖母院來打動人心,他寫了一本小說,而其中真正的女主角就是「聖母院」
4月15日傍晚的大火,讓雨果的「鐘樓怪人」在一夜之間,成為法國亞馬遜網站最搶手的熱賣書籍,因為其中有一段描述了一場想像中的聖母院大火。
(法國女演員/Isabelle Carre)
當時我們消防人員奮力救火的景象,被雨果在書裡預言了,我想要透過這位作家竭力歌頌,也許是最鍾愛聖母院的文筆,來表達我們對這些消防人員的感謝,並且表揚他們的勇氣,「所有的眼睛都仰望著教堂的屋頂,他們所看到的令人難以置信,在頂端迴廊的最高處,比玫瑰窗櫺還要更高的地方,一簇火舌迴旋地竄升到兩座鐘樓之間 」
熱愛巴黎聖母院的不只是法國人,對兒童市場極為敏感的迪士尼,在1996年推出了動畫電影「鐘樓怪人」,但是為「鐘樓怪人」如癡如醉的當然不只是小朋友。
(「巴黎聖母院」音樂劇創作者/L.PLAMONDON)
我去看了在義大利佛羅倫斯的演出,整個劇場簡直瘋了,義大利今年我們有50萬名觀眾,您可以想像嗎?然後在韓國他們訂了100場法文的表演,後來又訂下100場英文的表演,這齣音樂劇已經在義大利巡迴演出14年了。
(「巴黎聖母院」音樂劇創作者/Richard.COCCIANTE)
在韓國十年了
(主持人)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一共是4000場,以九種語言在20個國家演出
誰能抗拒這樣膾炙人口的故事,「鐘樓怪人」真正的女主角是聖母院,但故事主人翁既不是王公貴族也無關宗教,而是殘障的「鐘樓怪人」和美麗的吉普賽女郎之間的愛情故事,因為巴黎聖母院屬於所有人。
(法國哲學家/Frederic Lenoir)
這讓我想起了另一個時刻,我想起了Charlie Hebdo,查理漫畫雜誌遭受恐攻之後,我們集合在共和廣場上的那一晚,當然人命不能和一棟建築相比,但我同樣感受到一股大家共同無比的悲傷,同時也是一個彼此了解與共鳴的時刻,Charlie Hebdo之夜讓我們彼此共鳴的是價值,表達不同意見的自由價值,而昨天,我們共享的是一個共同的歷史,這份共同的命運讓我們結合在一起
無論是不是住在巴黎,也無論是否參觀過聖母院,在日常生活裡,巴黎聖母院和所有法國人息息相關,因為她是法國境內每一條路公里數計算的起點,也是法文裡常用的一個形容語法。
(法國會議員/Serge Dassault)
這顯然又要讓我們和工會討論不休,花上107年的時間
(France5電視台政治主編/Patrick Cohen)
這就是「花上107年的時間」,這是你們都知道的形容語法,(為什麼是107年),那是因為蓋聖母院花107年的時間,事實上花了更長的時間,(120年) 對 120年
但是這個說法一直流傳下來,幾個世紀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是說要「花上107年的時間」,都是因為巴黎聖母院。
難道這一次,真的要「花上107年的時間」
(法國總統/馬克洪)
是的,我們要重建一座更美麗的聖母院,我要在五年之內完成修建,我們一定可以做到
馬克洪訂下的五年修復計畫,是希望能在2024巴黎奧運會前完成修建,但是可能做得到嗎?正在全歐洲為「尋找歐洲」,進行22個城市行腳演出的哲學家李維,從柏林錐心的推文寫道,「她是法國和文學歐洲的堡壘哥德式的神聖和塞納河的甜美,信仰與美,今天早上,如何面對這巨大的灼傷,雨果說得好,時間是建築師,但人民才是工匠」,無語問蒼天,如泣如訴的琴聲,沒有被火化為灰燼的巴黎聖母院,是教徒們復活節裡需要時間來癒合的傷口,也會是每個人心裡浴火重生的鳳凰。
同時也有3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5萬的網紅黃偉民易經講堂,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金庸查良鏞完美八字外的遺憾,前妻朱玫死於街頭,明報員工多會罵老查。世間對藍潔瑛的關愛由死後開始,藍潔瑛的才華不亞於金庸,屢遭新聞界欺凌利用。命好、命差比拚。戊戌年死得人多,120年前戊戍維新、60年前大躍進。 #藍潔瑛 #查良鏞 #雙查方案 ========== 如若你喜歡「易經講堂」節目,覺得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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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夢人 ~】一個真實的前世今生婚姻悲劇
愛情是迷人的,也是最傷人的。
多少蕩氣回腸的小說,均以愛得轟轟烈烈爲故事的題材。
多少膾炙人口的情歌,都在高聲唱著愛情的可愛又可恨。
無論男女,愛得如癡如醉時,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不管了。
女客人來請我看八字時,十個九個問的都是愛情與婚姻。
講到傷心處,好多女客人,無論年齡大小,高矮胖瘦,不是在我面前哭得肝腸寸斷,就是氣得咬牙切齒。
有的女客人,死死抱著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愛情夢,也沒意識到自己青春的流失。
有的女客人,心狠手辣,什麼愛情降、黑蜘蛛、黑玫瑰,通通搬上陣。
有的,以死相逼,上演一場又一場的鬧劇,只盼能換得愛郎的回心轉意。
有的,恨自己有眼無珠,愛上了負心漢、薄情郎。
更有女客人哀怨著,為何沒有嫁有錢人的命?
令最我心寒的,對方明明已是有婦之夫,女客人依然口出狂言,誓必要把他搶到手,還向我討風水方法。
。
我說:
愛情,也是因緣相聚而已。妳欠他,他欠妳,就愛得昏天暗地,妳不放過他,他不放過妳,就恨得面目全非。
不覺醒,便一世又一世地搬演著同樣的片段,困在痛苦深淵中,求出無期。
要用金錢和黑法換來的愛情,和機器人談戀愛有何區別?
做女人已夠苦,又何必為難另一個女人呢?
要搶來的男人,沒有留戀的價值,也不會是人中之龍。嫁了,也甭想天長地久。
人,皆是因情慾而生。講的白一點, 我們的父母若沒情慾之念,又怎麼會生出我們呢?因為天生都有情慾的種子,所以凡夫也自自然然地對愛情有貪婪,執著愛情的深與淺,有與無。
。
我曾經遇到一個已婚的年輕女客人,她是大學生,卻癡迷於前世今生的愛情故事。
她告訴我,她最近遇到了前世的丈夫A先生,對他似乎是一見鍾情,相逢恨晚。
她後悔自己早婚。
我問女客人,現在的先生對她不好,還是他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嗎?
答案都不是。
先生把她當公主來疼,也有很好的經濟能力。六年的愛情長跑,到走上紅地毯,都是那麼的稱心如意。在她失落的時候,只要一通電話,一定能聽到先生關愛的聲音。論浪漫,先生把每一個重要的日子都記得一清二楚,而且都會給小驚喜。論打理家事,先生在週末時也會下廚,做家務。
我問:如此稱職的先生,為何還要移情別戀?
她說:因為A先生的俊朗外表、出眾的才華、體貼入微的舉動,完完全全是她少女時代夢中的白馬王子。
我問:妳為何說他是妳前世丈夫?
她答:是A先生告訴她。A先生在認識她不久,就一直夢到她。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在夢中,她和他是中國民初時代的一對夫妻,非常恩愛,育有子女一對,生活過得不錯。後來,因為她只顧著做生意,冷落了他,他又遇到一位風情萬種的女子,於是就納她爲妾。娶了二奶後,他和二奶在外住,與元配的距離越來遠了......。
但,很快A先生就發現他心中最愛的,仍然是嫡妻,小妾對他好,只因貪他的錢。於是,他三兩天就跑回家,希望能得到嫡妻的諒解,卻始終不得要領。
就這樣,他和她都錯過了一個原本良好的姻緣。
數十年的時光,飛逝而過,在他臨終時,唯有嫡妻在他身邊。他向她說,這一世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好好的愛著她。若有來世,他想再次與她結為夫妻,補缺他這一世的遺憾,一心一意地給她幸福。嫡妻含淚點頭,在他斷氣的前一刻,終於原諒了他。
女客人向我敘述他們的前世故事時,邊說邊哽咽。
我問:「這麼鬼扯的事,妳也信?」
她說:「我真的愛上了他!他沒必要騙我,我又不是有錢人,也不是大美女。怪不得,我這一世那麼痛恨男人有小三。我那麼理智的人,卻還會婚後愛上另一個男人。原來我們前世已發誓再結為夫妻。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情感,A先生沒有向我要求交往,但我一直渴望跟他在一起。我已被這件事折騰半年了,妳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我答:「你和A先生的八字是不配的。如果妳選擇他,將是妳人生最大的一個遺憾,妳必會含淚而終。這個男人,沒有妳說的那麼好。八字和面相是不會騙人。我看男人那麼多年,從來沒有看錯。他不可能給妳幸福的。
妳和妳的先生八字是很匹配,在一起會很開心。這個其實不用我說,妳也知道了。兩個男人的八字排在一起,誰是當老公的料,一目了然。每個女人都渴望有個可靠的肩膀依偎著,A先生是無法做到這一點。
我們不談八字,先談道理。怎樣的一個男人,才會跟一個已婚的女子,說這番話。妳說他沒企圖,我不信。他言行不一,已不可靠。愛情不是佔有,而是讓對方幸福。妳對妳的婚姻生活,並沒有不滿,他又何必介入,講一堆擾亂人心的話呢?口才太好的男人,要小心。他今天能夠三言兩語哄到妳,也一定有能力哄別的女子。
前世他已出軌,而他這一世的八字仍是個多情人的男人。他,不會對妳真心,也不會守護著妳一輩子。相信我,曇花一現而已。不要傻,不要衝動。
妳和妳先生若沒前世的情份,這一世也不會共結連理。姻緣有分先後,也有分善惡。迷人的,不一定就是好的。我們要有智慧分辨。妳們的愛情長跑不也有許多令妳心動的時候嗎?感覺有時是一時的錯覺,不可靠也。」
「守住妳該守住的婦道,不要忘了妳手上的戒指,不要辜負爲妳付出多年的先生!」
。
前世的淒美愛情故事,少女時代的愛情幻想,令原本平靜清澈的湖水,變得混濁污穢。
我,終究還是救不了她。
爲了A先生,她家庭破碎。
爲了延續前世情緣,她深陷情慾中,無法自拔。
慾心一動,是「禍」不是福! 是「苦」不是樂!
邪緣一至,念起則心動,意亂則喪德,逆天悖理,導致她後來身敗名裂,千夫所指。
我對A先生的預言,一一實現。
她悔恨,卻依然抓著所謂的前世情緣不放,硬要把它修成正果。
她跟我說:「我什麼都賠上了。難道我就不值得有個男人愛我嗎?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A先生眼裡只有我?」
。
不懺悔,不懸崖勒馬,只會不斷受業報。
我們輪迴百世千世,誰沒有前世情人,一卡車可能都裝不完。陶醉在戲劇般的情愛故事時,別忘了前世情人,也極可能是前世仇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前世已過,眷戀有何用。不能夠做夫妻,必有其中的道理。不要在自身套上色慾的枷鎖,活在一些不切實際的零碎回憶中。
有位男讀者說,我把感情糾纏的解決方法講得那麼簡單,他根本做不到。他認為我一點都不體恤他的苦痛。
我笑,我若不曾是「江湖中人」,爲愛情死去活來過,如何能一語道破呢?
煩惱本來就是人自找的。
前世夫妻、前世梁祝,或前世唐明皇與楊貴妃也好,別把今世當前世來活。既然有重得人身的機會,沒理由再做個盲目的「追夢人」,錯過此生,空留遺憾。
前世的愛恨情仇,狠狠一巴掌,忘了吧!
(注:照片中的女士與本文的女客人無關哦。)
.....................
相愛容易,相處難。
一段婚姻要走到白頭偕老,不能只靠個「希望」。
孩子、金錢、事業發展、雙方父母和夫妻倆的性格,都是婚姻成與敗的導火線。
這位女客人的居家風水,就是出現了問題,才無法抵擋外來的誘惑。
有智慧的人,不會等到婚姻亮起紅燈,才尋求方法。
有遠見的人,事先就學會如何鞏固自己的婚姻前景。
因為我們的婚姻與家庭,都不該拿來當人生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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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
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
#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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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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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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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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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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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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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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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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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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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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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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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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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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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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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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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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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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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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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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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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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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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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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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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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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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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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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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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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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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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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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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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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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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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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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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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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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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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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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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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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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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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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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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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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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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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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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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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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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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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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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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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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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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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
《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
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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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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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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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如癡如醉小說 在 黃偉民易經講堂 Youtube 的評價
金庸查良鏞完美八字外的遺憾,前妻朱玫死於街頭,明報員工多會罵老查。世間對藍潔瑛的關愛由死後開始,藍潔瑛的才華不亞於金庸,屢遭新聞界欺凌利用。命好、命差比拚。戊戌年死得人多,120年前戊戍維新、60年前大躍進。
#藍潔瑛 #查良鏞 #雙查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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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ng Wai Man 2018年11月6日星期二下午5:00
查良鏞死了,藍潔瑛也死了,今年戊戌,離世的名人很多,但這兩人是不同的。他兩人的命造,常出現在我們的八字紫微課堂上。
查良鏞擁有一個近乎完美的八字,凶星生旺吉星,金木水火土,任何五行對他都有不同作用。
動盪的時代,流離的歲月,貧困的日子,造就了他創作不朽的作品。名滿天下,金錢來了,女人來了。財生官旺,社會地位,權勢影響力,什麼都來了。鄧小平親自接見,視為香港國師,他也自視如此,建議香港九七後的政治模式,推出「雙查方案」。
藍潔瑛是另一個極端,她拿的,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八字組合。
什麼才是最差的命?
平庸、貧困、孤零、愚蠢、多病,都只是平凡人,一生基層生活而已,你我大部份人都如此。不好,但談不上不幸。
給你貌若天仙,給你才華機會,給你舞台掌聲,給你顛倒眾生,城中公子都想一親香澤。但這些加起來,都不是幸福,而是製造痛苦。
比劫生傷食,傷食又迴剋官殺。任何上天的祝福,都變作人生的詛咒。
愈是名滿天下,愈是多人追求,她的任性、脾氣就會發作,最後傷害的,是男緣和事業。
一生人,只有十年的好運。所謂好運,也只不過是行印星,名滿天下,才華出眾,但印生比劫,比劫生傷,又迴剋官殺……成名,只是等待更大的傷害來臨。
她生前,得到的關懷友誼很少;死後,廉價的同情很多。想盡辦法一親香澤的男人多,給她倚傍,給她幸福,願和她走半生的人,根本沒有。
她不易相處,她亦飽受欺凌。
欺凌她最甚的,不是命運,不是什麼大哥,是新聞界。
對她尤甚於對蔡楓華。
生前,媒體對她用刀,刀刀見骨;死後,將她捧上天空,只是突顯她一生寂寞。
命理中,吉星生旺凶星的表表者。理論上,金木水火土,五行都不能用。
兩個極端的命造,就常常作為我們上課的例子。
一陰一陽之謂道。
宇宙間第一條法則,有陰就有陽,有陽就有陰,幸福背後必有遺憾,愈大的幸福包藏的,必是愈大的傷痛。
查生於1924年甲子年浙江,近代史上最動盪的歲月,成長於日本侵華的時候,抗戰勝利,四五年入上海大公報當翻譯。
如果是太平歲月,他一生就是報社翻譯了。
但抗戰勝利 ,國共又大戰,四九年中共建政,他要避秦香江了。
外省人在香港人浮於事,只能再入大公報,和在左派電影公司當編劇謀生。
微薄收入,他們一家只能租住簡而清的一個房間。
坎坷的歲月,在培養一支名成利就的命運。
五五年,一場比武,白鶴對太極門兩大高手,要擂台決一生死。香港政府不批准,澳門何賢主辦在澳門舉行。香港人追此新聞如癡如醉。新晚報總編見此氛圍,建議兩位同事在報寫武俠連載。
陳文統化名梁羽生,寫《龍虎鬥京華》,查良鏞化名金庸,寫《書劍恩仇錄》。
這就是凶星生旺吉星的最佳寫照。
《書劍》之後,就是《射鵰》。
1959年,單憑兩本書的版稅,他已急不及待,在灣仔和太太朱玫,創辦《明報》,開始《神鵰俠侶》的連載。
平步青雲,金庸神話開始了。
完美的八字組合,凶星生旺吉星的結構,金木水火土可用的五行,大運的配合,但仍有天干合化,不見了通關之神的流年。
四名子女,最寵愛的大兒子查傳俠,七六年在紐約自殺身亡;查遇到了細他三十年的阿May,和朱玫離婚。朱玫和查家任何人斷絕往來,一人獨居灣仔唐樓,在《明報》創業的路段拾荒,最後死於街頭。
她用這個方法對查報復,查家的幸福要帶有她朱玫的淚影。
我和大部份香港人一樣,少年時代都是看金庸小說長大,和看明報社論了解國情。離開學校後,我曾經在他的報館工作,近距離看過他的老闆威嚴和帝王權術。
明報著名人工低,稿費低。
但老闆總有他的看法:
工資,是由市場決定的,
市場價值又基於供求。
人人都想來明報上班,在明報寫稿。
我們每年暑假,都收到幾百封,來自港大中大畢業生的求職信。
我們不需要調整薪金的,
因為,來明報,不是為錢,
是光榮來的…………………
在編輯部,似乎沒有人敢和他說話,包括當時的總編輯潘粵生,都是他召見,他在說,其他人在聽。
不明白的,也不敢問。
除了字房的No.2肥佬翁枝。
每到深夜,只等查生的社論未寫好,翁枝就拿著他版檯用的那鐵尺,在查的房門拍打:
出唔出報紙呀?
係咪唔出喇?
星島喺條街賣緊喇!
唔出報紙了嗎?
王司馬是明報明周的美術主任,他死的那一天,查叫了採訪主任龍國雲(筆名陳非),入他房間。阿龍出來,一言不發,拚命吸著他的煙斗。
不斷噴煙,好一會兒,喃喃自語:
(我在他對面,但他應該不是對我說)
喪禮報館負責。
老闆叫我,看著辦!
看著辦,看著辦,什麼是看著辦?
八千元是看著辦,八萬元是看著辦,十八萬也是看著辦。
其實,老闆想點搞呢?
他喜歡下條子,在編輯部同事的檯面玻璃壓下字條,寥寥幾字,看得懂的跟著執行,看不懂的,猜著執行。反正,沒有人敢問。
他享高齡過世,死後極盡榮哀,有人比擬他為中文世界的莎士比亞。事實上,我們上課時,舉例用金庸小說人物,比用《紅樓》《三國》效果好,幾乎人人都知你說的是誰。
但打過他工的人,很少對他有好感。那些早期高層,當過總編、主編的,多年後見面,像梁小中、韓中璇,說起老查,都是大罵。印象中,只有潘粵生,謹慎,說起查生,他都不搭嘴。
至於藍潔瑛,生前死後,旁人對她的說話,是截然不同的。
世間對她的關愛,諷刺地,由她死後開始。
我在TVB時,正值她艷絕五台山的開始。論古裝,電影王祖賢,電視藍潔瑛。但她不珍惜,那時,鄭裕彤的二公子鄭家成在追求她。
電視台幕後,說起她,都說難搞,無法溝通。
戲劇組的人說,她不看報紙雜誌劇本,嫌油墨骯髒;黑口黑面,遲到,唔想做。
綜藝科的人說,她無腦,叫她上婦女節目,做做宣傳,叫她帶些旅行各地買的東西入廠,說說見聞。她帶了十個八個大小不一的LV皮箱。
娛樂記者說她,好實際。屈男人入時裝店,買一堆衫,什麼尺碼都不理。翌日,車回時裝店,問老闆半價收不收回?
反正,關於她的,從沒有一句好說話。
死後的美語好說話,如果能分一半在生前對她說,那她的人生,是否沒有那麼寂寞?
金庸有一套武俠小說全集傳世,其實,藍潔瑛也不差,《大時代》的玲姐,對著鄭少秋、劉松仁、劉青雲這些高手,一分不蝕。有幾場戲,一直在我腦海中,劉松仁死了,鄭少秋歪理癡情,一堆爛泥的劉青雲,她淒苦無援,連死都好像沒有資格。《西遊記》中的春三十娘,冷艷執迷,眼神鋒利而撩人心魄。可能,這些才是真正的藍潔瑛。
她的真實人生,不懂得表達自己,要通過戲劇角色,將真正自己釋放出來。她的真我一直困在肉體內,她不懂得在俗世生存。
我眼中,藍的才華,不亞於金庸。
2018年11月6日星期二下午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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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癡如醉小說 在 王薀老師 Youtube 的評價
王薀老師最新著作《茶堂懷錄》
茶香,綻放在啜飲的餘韻 ; 雨電風霜都是人生的淬鍊連結
: http://sc.piee.pw/RHQWN
還記得《茶堂》與《建盞·茶談》裡那一則則動人心弦、極富人生哲理的故事,在茶香滿溢、燈光昏黃的古典茶堂裡展演開來.....,讀來讓人如癡如醉,欲罷不能,讀後卻又令人回味再三,警醒深思。
在眾所期盼下,王薀老師《茶堂懷錄》正式和讀者們見面了,依舊是~「人情閲盡義理深,世道感懷見真性」,在艋舺阿嬸的故事裡,「活在人前背後,倘若不能自在,那其實是有愧於己的」訴說著你我的心事。每一杯茶都是歲月,也是人生!這些心茶和話語都是啟發和教導,雋永的遇見都讓人心中如朗目開襟,暸若發通。在大江大海的人生裡,誰不是在風霜裡成就自己和他人?
道盡人世滄桑幽微
《茶堂懷錄》是王薀老師「茶堂」系列的最新作品。王老師藉著「茶堂」來敘說他的見聞,塵封多時的潘朵拉盒,頓時成為悲歡離合的舞台一如曹雪芹藉著青埂峰下一頑石,道盡金玉良緣總成空,賈府興衰一場夢,成 就千古奇書《紅樓夢》。同樣茶堂川流聚散,人往風微,但雪泥鴻爪,總有足堪憶者,或有一德之足式,或有一言之可傳,就成為書中精采之篇章。
《茶堂懷錄》開篇即以濃墨重彩寫出深巷尊爵跌宕起伏的一生,更兼及「南社」風雷並起的歷史,他從動盪的大時代來到「歸骨於田橫之島」, 原本是王謝堂前燕,如今落得只剩一襟晚照。酒醒時往事愁腸,傷心處淚眼凝噎。然因他體悟陵谷更迭之無常,多少前塵舊夢,如漚似戲。於是他將平生所學於一觴一詠中娓娓道出,澤被後起的學子。而〈異國茶緣〉則以兩名女子在感情道路上不同的面對與抉擇,而映照出其處境亦迥然有別,一位鶼鰈情深而幸福美滿,一位卻紅樓隔雨滿身傷痕。藉此實例,王老師提出「兩悔無不釋之怨,兩求無不合之交」,做為男女交往的至理名言。
王老師由於對社會人情長期觀察及潛心地思考,再加上學識豐贍,下筆為文縱橫馳騁,咫尺千里,寫人則婉孌生姿,敘事則餘韻獨留,雖是平凡瑣細之中卻有真知灼見,而筆酣墨飽之餘又道盡滄桑幽微!清代史家章學誠談到為文要有文情、文心,尤貴有文性。王老師可說三美俱,故成佳篇。目所見,耳所聞,筆之於文,真情流露,聲容並至,皆在《茶堂懷錄》中。
書籍特色:
一、王薀老師暢銷系列《茶堂》第三部!也是傾慕懷念的師友錄!
二、從上海到台灣、日據到民國,點評近代知名文人、藝文軼聞。
三、疏理台灣早期被遺忘的庶民史,往事歷歷如繪。
四、根據真人實事,比小說更曲折離奇的現實故事。
五、從康德到唯識,囊括中西哲學及儒釋道的不傳之學!
茶香,綻放在啜飲的餘韻 ; 雨電風霜都是人生的淬鍊:http://sc.piee.pw/RHQ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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