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 #驚雷
和她赤腳走一次
走一次她最後的一段路
那處的燈塔,有她昨夜絕望的身影
她釋出曾經呼吸的空氣
海面冒出幾個大小不一的氣泡
今夜,海上又撈起幾具無名的屍體
海水再度降溫 在吸盡它們的餘溫之後
校門外的磚塊
在大馬路蹲立,築起堤防
有些人在日常的街道被截查、盤問、毆打
有些人捍衛吃快餐的權利
換來一濯傾倒在地上的腦漿
行人仍猶豫在微雨之時是否舉傘
遮蔽雙目和潰退的黃昏
某些孤傲的槍彈不規則地
植入街道兩旁的窗戶
又固執地擊落火鳥
和屋內的麵包黴燒成共同的焦炭
海水依次湧進每條橫街窄巷
沒有被搧惑和號召。
而我只有一個卑微的願望:
平安回家、吻妳熟睡的額頭
跟妳說晚安
裝睡的人別再裝睡
在多霧的早晨
看不清被多次延誤的日出
2019.11.18
注:沉痛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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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驚雷,生於香港。九十後,熱愛文學創作。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香港文學》、《自由副刊》、《乾坤詩刊》、《大頭菜文藝月刊》等。夢想出版個人電子詩集《行走的姿態》。
◎寫在前頭:
《80後十位香港女詩人:詩性家園》(2011)、《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2013)、《香港新詩80後22家》(2017) 與《聲韻詩刊》第34-35期「香港青年詩人」專輯(2017),香港八十後詩人似乎被齊齊點名各占其位,進入學院的研究視域。除了行之有年透過香港青年文學獎的機制曝光外,過去十年來 #水煮魚文化 的《 #字花 》(2006-)、#石磬文化 的《 聲韻詩刊 Voice & Verse Poetry Magazine 》(2011-)與藝發局支持的《 #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香港小學生文藝月刊》及《 大頭菜文藝月刊 》(2015-)儼然成爲香港新生代詩人發表作品的園地,近兩年催生出了線上文藝傳媒平臺《 虛詞.無形》、《 Sample 樣本》與「 書寫力量 The Power of Words」的文學計劃。蟄伏在香港電台五夜講場節目的臉書社團「 五夜講場吹水處」許久,總會看到有人談論香港的閱讀人口不足、二樓書店的式微、推廣文藝的難處,若香港文學仍舊在其困境中展現其活力,那我們得問那現在二十多歲的九十後詩人們呢?
趙曉彤在《聲韻詩刊》第 24 期〈90後,詩天空──女詩人〉點名了 #黃潤宇、#沈行舟、#梁莉姿、#李嘉儀,而在我們四月的香港新生代詩選也點出了一些值得注意的詩人 #盧真瑜、#嚴瀚欽、#韓祺疇、#梁匡哲、黃潤宇,同時我們四月進行香港詩選的主題時,RTHK香港電臺 CIBS節目也推出了由九十後的梁莉姿、#李昭駿 與 #李顥謙 主持《 #香港文學十三邀 》( Diversity of Literature Organisations in Hong Kong,粵語發音) 來介紹香港文學團體,其中第十三集中也從90後的角度談論在台港兩地投稿的現況和屬於這個世代文學參與。如果《每天爲你讀一首詩》的期許是為台灣讀者發掘更多不同的詩人與作品的話,在來篇不乏許多斬獲各大文學獎與出書的詩人投稿的三百多首作品中,如果可以再推薦一位九十後的新生代詩人,那是―― 驚雷,而這也是我選擇這首詩的原因之一。
◎小編一尾賞析
由詩去銘刻歷史、記憶事件是這類社會詩的功用之一,在反送中運動初期許多詩人亦紛紛發表對於此一運動關懷的詩作,九十後詩人與反送中的相關詩作則較少人關注,不過在《聲韻詩刊》第四十八期的「#引渡」專題則有許多九十後的詩人針對反送中的母題書寫。我們得注意的是,為何是詩來承載這個事件,不是小說和散文等能夠更鉅細靡遺書寫紀錄的文類,除了篇幅較小能夠即時書寫傳播外,詩可以做到什麼和小說、散文不一樣的事,可以接著來看這首詩。
運動發生後,維港海濱時常會發現前幾日失蹤女子浮屍,而警方都以「#死因無可疑」結案,第一段詩人透過詩中敘事者模仿女子死前可能會遇到的情景,但又不指名身份,因而詩作對於身份的模糊則成為隱喻,當所有人面對這樣的情景時,在黑警的施虐下抗爭者最終都可能成為維港浮屍,敘事者經過女子生前的路途想像絕望的身影。
詩的場景從海濱移轉到街邊,理大、浸會、港大、中大無不在抗爭中槍林彈雨,面對布袋彈的學生也僅有磚頭得以反擊,詩人以「吃快餐」的譬喻來強調抗爭所爭取的僅是那如此日常簡單能夠讓市民「#免於恐懼的自由」,而換來只是使人肝腦塗地的鎮壓。舉傘的猶疑,也象徵著在這場運動中,仍有許多人猶豫是否齊同加入抗爭的行列。警民衝突也波及了街坊的生計、槍彈掃射也破壞了市容,不過抗議群眾如黑潮般不斷襲來,無人被蠱惑,群眾是為自由而感召而來。
詩作在在前三段的敘事時間都在晚上,而詩中不同的空間在同一個時間裡被凝縮,讀者於詩作所察覺到的敘事成為一種「共時」的場景,確切時間刻度在詩中的消除,使得讀者在解讀詩作詩可以認為詩句提到的事件可以發生在同一個時間,也可以是在分別的不同的時間,進而時間在詩中產生的歧異性為詩作本身構築詩意,這也是在時間調度上詩的技藝如何與散文、小說不同的原因。接著,第三段最後三句的敘事轉向,將場景拉回抗爭者的日常,抗爭者真正想要的只是:「而我只有一個卑微的願望:/平安回家、吻妳熟睡的額頭/跟妳說晚安」。
最後一段則突來一記當頭棒喝,猶移舉傘之人、夜裡熟睡的人,如同未覺醒之人,敘事者言道:「裝睡的人別再裝睡」,於覺醒之人每夜皆是難熬,「延誤的日出」在真正的自由到來之前,或許皆是永夜。聽日係何日?但係咁講,終有一日俾香港人盼到。
要為這首詩寫賞析,本質是極為矛盾的。其一是這首詩需要賞析嗎?詩人要說的不就在詩裡了嗎?我們還不夠明白香港這一年來在困境裡為自由付出的代價嗎?另則是,刊登寫這首詩賞析的同時,我是不是也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法》第三十八條,刊登詩作會不會陷投稿者於不義,甚至正在看這篇賞析的你或許也觸犯了國安法。但也是如此,我們更應記住這首「沉痛之詩」,詩之所以沈痛,乃是因「#我哋真係好撚鍾意香港!#我哋真係好撚鍾意民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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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編輯:@arteditor053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驚雷 #九十後 #香港 #反送中 #國安法 #死因無可疑 #我哋真係好撚鍾意香港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08/blog-post_19.html
大頭菜文藝月刊 在 仍影。詩想 Facebook 八卦
你要的是光
而我是黑夜
給予的只是樹下
彼此影子覆蓋彼此
你需要陽光滿溢的天空
我只能撐一把傘
預備一埸不及時的雨
花都快從身體的破口長出
但在落葉面前
要說一句再見 多麼困難
回家吧 撐著我的傘
而我繼續尋找
你要的光
<你要的光> 曼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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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Y的詩❤️
原詩刊在 大頭菜文藝月刊
大頭菜文藝月刊 在 詩聲字 Facebook 八卦
※獨行.憶念.文字之夢:盧真瑜詩作特輯※
盧真瑜〈獨行、悼念與灰燼〉
──在妳死後,將妳摺成一支未盛開的花,點一盞燈。
想成為軌道的一部分
像飄落的氣球 盡頭的紙鷂
攀升的天燈散開
模仿月亮 以井的深度
跳躍獨行的節奏
而我 還站在原地
列車緩緩駛來
點起一枝檀香
緩慢燒沒另一種生命
傾聽灰燼的細碎
陪伴出於生死的自覺
曾經就死的方法寫過詩
在天空,冬鳥和散開的花之上
自然並不會遺失記憶
我願寫一首詩悼念
自己的死亡 日子細細落下
宛如微雨的訃告
並非十分的哀痛沉重
那些温柔的悼文,一抹煙
嬝嬝升起
說話將逐漸燃燒殆盡
呼吸不可用力,但如
情人曾經的呢喃
用力撕裂,然後無聲
張唇嚥下
泥土深處的天空
只餘木痕,蟲蟻與半枝鋼筆
夜的氣息漸濃
灼開的紙張勾破泥土
幻想石頭能滲入墨水和酒
日程狹隘如此
有數個夢境已被遺下
抑或 撕開吹來的春風
你站在三叉路口目送
一個路人遠行
灰燼揚起了風
〆〆〆〆〆〆〆〆
真瑜後記:
〈獨行、悼念與灰燼〉是幾年前寫的作品,那段時期大多數的書寫都是灰色的。後來我才發現,或許范曉萱的〈自言自語〉中灰色、透明的調子可以就著這種心情,形容得更為貼切。
這首詩我是為自己而寫。有一個下著雨的晚上,在房間裏我默坐、對著鏡子,待了很久。在寂靜中我談到自己的經歷,說出自己的經過。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已幻想了這麼多的死亡方法。
如果我死,在我死後,他們會怎樣呢?我想,可能最後一切都是雲淡風輕。或者我曾重視的人也只會站在某一個路口目送我離開,也許他們會在某些日子記起我,然後靜靜地為我點起一支香或者燃起幾張紙錢。
就在這種平靜的心情下,想像慢慢蠶食了這首詩,令它轉化成現在的模樣。
#盧真瑜 創作、後記,粉專 無端字真
#明怡 手寫、襯圖,Instagram:isalife9(Isabella藝文小拾光)
#蔡牧希 詮釋,Instagram:mushimushitsai
※特約撰稿人 蔡牧希 詮釋
「將妳摺成一枝未盛開的花」,是詩人在對悼念的註解。此處的「妳」,可視為真實的某人,或是過往的自己。詩人將曾有過的美好,藏進層層的花苞之中,只要永不盛放,就能永遠留存。
詩篇一開頭,首句「成為軌道的一部分」,意謂服膺日常生活的例行。一旦躺臥下,就不再需要登車前行。接下來,詩篇一連用了「氣球」、「紙鶴」、「天燈」等承載希望的意象。鋪延出詩的空間廣度──象徵希望的氣球本該升空;祈福的紙鶴理應沒有盡頭;散開的天燈,是短暫的多數──卻在「妳」死後,全都滅沒。
「模仿月亮 以井的深度」,如同井底之蛙,我們終究只能管中窺月,無法企及實存的永恆。我們都希望達到永恆,卻不過是生命單音的跳躍。既被視為一條河流,就得不斷地流淌。日復一日,我們仍須孤獨地迎接生命,「還站在原地,列車緩緩駛來」。
「點起一枝檀香 緩慢燒沒另一種生命」一句,扣合詩的副題「點一盞燈」。
點燃檀香,讓思念與祝禱一同升空。在馨香消散之後,生前的依戀成為餘燼,散落在生活的細縫處。雖然此身為「生」,卻時時歷經「死」之苦痛。於是蔡健雅才能那麼灑脫地唱著:「有過傷 活著才是最好的死亡」。
而「曾經就死的方式寫過詩」,而什麼是死的方式呢?
是決絕,是不再留戀,是向某一段過往告別。當日子不斷襲來,曾有的生命與情感在各種物象裡暫留,然後消失。物換星移之際,看似人事已非,其實微物之神都記得每個細節
「那些溫柔的悼文,一抹煙 裊裊升起」,這是詩人悼念自己的死亡。悼文裡裊裊升起的,都是想念與告別,當祝禱升空,微雨落下,一場死亡就此成形。
「情人曾經的呢喃 用力撕裂,然後無聲」,說的是愛戀的消解。儘管刻骨銘心地愛過,分離之後的種種,都是無以痊癒的撕裂傷。奮力的愛戀之後,最後什麼都沒留下,只有巨大的虛無與無盡的荒涼。「泥土深處的天空 只餘木痕,蟲蟻與半枝鋼筆」,黃粱一夢的塵世,醒覺後只剩木痕,還有再無法書寫的鋼筆。
在夜幕落下之後,「灼開的紙張勾破泥土 幻想石頭能滲入墨水與酒」,說出了詩人的渴望──我們也想有一場自己的紅樓夢,將愛戀與存在刻於石上心坎,生生世世永遠纏繞。在現世如夢的幻象裡,春風吹拂的當下,也許才能夠感受想念的體溫。
當我們在生命的岔路,選擇迎接或揮別的當下,孟婆湯或許洗淨今世的記憶,生命與生命曾相依偎的餘溫,卻仍在體膚的記憶裡,未曾消解,也無從遺忘。
曾在風中消散的灰燼,如同千萬個過往的自己,瞬間逆時聚攏。在那個無人知曉的片刻,我們又告別了一段,又前進了幾分,這是只有自知道的秘密。
※詩作本身,曾刊於《#大頭菜文藝月刊》;這裡所附的後記,為我們請托真瑜撰寫。並向真瑜、牧希及明怡致感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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