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這篇就是示範給陳文茜看的XD】【自己做了一張圖卡,好像有點有趣】
大多數人看不見自己的生活:伊格言專訪侯孝賢
◎伊格言
之於我個人的短篇小說創作,侯孝賢是重要的啟蒙者之一──這聽來有些奇怪,畢竟侯導是個電影作者;然而那卻又理所當然,因為在我的理解裡,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有著截然相異的個性。短篇小說其實更接近詩。那和侯導的作品有著近似的氣味。溽暑日裡,我本是滿頭大汗來到光點紅氣球咖啡館的,或許因為職責所在,電影公司的宣傳人員全程緊盯怕我們問得太多超過預定時間。然而我似乎是一瞬間就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其他的目光;老朋友般的侯導硬是和我們多聊了很久。我猜或許他只要人在就會有那樣既溫藹卻又凌駕一切的氣場?──「自然法則」本人來了(朱天文引侯孝賢言:「我希望拍出自然法則底下人的活動」),你還是乖乖聽他的吧。
伊:
縱觀您的作品,從老台灣到新台灣,從古中國到日本再到老上海,大概也只差個科幻片還沒拍了(笑)。我有一個個人觀點是,通常題材愈是豐富多元的創作者,其實反而可能暗示著,題材在他眼裡不見得那麼重要──換言之,更重要的是匿藏在題材底下的主題,那更深沉(沉入題材之下)的個人視野。當然這是我的猜測。但多數情況下,絕大多數一般觀眾直接看到的,也難免是藝術品的「外表」;無論小說或電影,他們對於敘事作品的理解,往往無可避免地從題材開始。想請問一下您的看法?或您對《刺客聶隱娘》題材的看法?
侯:
我想這有點類似轉注與假借──我接收題材,而後進行我個人對題材的轉注與假借──或許就是你所說的個人視野。至於題材怎麼來的,那源頭是弄不清的。比如《聶隱娘》,最初是直接受到一本外國小說的影響;小說的名字我都忘了,講一個小女孩在冰島的故事。你提到的《悲情城市》,我想部分是受到基隆中學案的刺激。(伊:《好男好女》?)對,《好男好女》也是。至於其他,那是難以追索了。我從小愛看書,看書快,小時候和我哥哥一起看,租書店的武俠小說都被我們看光了還遲遲等不到下一期;我很喜歡文字,文字是種非常有想像力的媒介。另外電影當然也看非常多,真的想看時,各種逃票的方法都想得出來的。(伊:那時候還沒開始打架嗎?)打架是一直在打,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打,一直打到當兵。當然鳳山老家的刑警都認識我。退伍後回家,有朋友通風報信說警察想抓我去管訓,因為他們正需要管訓的業績(但其實我那時已經沒在混了),我怕真被抓走,隔天立刻跑掉,跑來台北工作。整個念藝專的過程,半工半讀,也都在看書,什麼存在主義,《野鴿子的黃昏》也都看。你自己有些生活體驗,你看別人的作品,也會有人告訴你些事情。我想總而言之也就是人文素養的問題,題材的出現其實是人文素養累積後的自然結果。在某些時刻,你就會遇到值得拍的東西。
伊:
《刺客聶隱娘》可能也是一個「不在意故事結構」的作品──這點,將劇本與電影成品作一對比即可得見。許多時候(事實上也有不少評家如此析論),您似乎更在意一些比情節本身更深沉的部分,無以名之,或名之曰直覺、氣味、「自然法則」。在我這樣的個人理解裡,我的問題與上一題有些類似:多數觀眾直覺抓取的,應該也還是故事本身。您怎麼看這點?您心中是否有「理想觀眾」的樣貌?如果從這點談起,個人也很好奇,在創作史上,您是怎麼變成「現在的侯孝賢」的?您自己覺得自己的看法是否經歷何種轉折?
侯:
因為我們明天要在國賓戲院辦試映會的關係,我今天早上才去了國賓戲院看現場,那聲音和顏色真是一塌糊塗。為什麼?《刺客聶隱娘》是1.33:1的比例,但影廳太大,因為投影機和銀幕間的高度差、角度差的關係,投影下去都扭曲了。我的感想是我老了,我太久沒拍片,今天才發現世界完全變了,自己變得跟恐龍一樣,一切已經beyond my control了。要是事先知道會這樣,我可能會多拍一種格式。你知道我很早就不用分鏡這套了。在拍片現場,我是看當場有什麼缺陷來做調整,攝影機也會pan,但不分鏡的;到剪接時,因為剪接是要剪出一個final的結果,我完全是看感覺,感覺不對的地方就剪掉。我希望拍的是「人的活動的真實」,這一般觀眾絕對不可能看得懂的啦。比如說《悲情城市》裡的陳松勇,你知道陳松勇就總是這個樣子(侯導模仿陳松勇煩躁地摩挲自己的臉和小平頭)(註一),我那時在現場是告訴他,來,來試戲,就拍了,剪進來的也是那部分。他人就是這樣嘛。他還不知道被偷拍了,前幾年我們金馬影展請他回來他才知道這件事。(伊:所以他被瞞了幾十年?)對啊沒錯,瞞了他幾十年。《悲情城市》最後一場戲,大家吃飯,那就是在吃飯時間,叫人現場煮飯做菜,大家吃,非常自然。寫實是這樣累積出來的。所以你提到關於觀眾的問題,我自己電影拍完是完全沒在管的。大部分人都看不見自己的生活──這確實如此,否則不會有那麼多親近的人,父母子女之間彼此的誤解與衝突。但世界那麼大,每個地方也總有一小部分人會看得懂。這些看不懂的人,或許他們會在某個時刻,靈光閃現,他就突然看懂了;這樣最好,否則也只能不管。但大家不懂歸不懂,我們拍片總是這樣拍,也總是得這樣做。
(註一)啊,不明白的讀者請去看《悲情城市》,侯導學得非常非常像,科科。
伊:
看完《聶隱娘》,我開玩笑和朋友說,隱娘的特色是「閃人」──作為一名刺客,主要任務是與人打鬥,然而打鬥完成,輸贏不計,緊接著就是「閃人」。不僅輸贏不計,甚至我感覺這部電影中充滿了「無結果之打鬥」或「無結果之爭鬥」──隱娘救胡姬,隱娘告訴田季安胡姬有身孕;而田季安向妻子興師問罪也不了了之。這令我感覺壓抑,卻也懷抱著某種寬闊的溫柔。而《戀戀風塵》裡,金瓜石的雲影、片尾李天祿阿公的「蕃薯經」(談天氣、抱怨收成、莊稼農事種種)亦如此。如此溫柔似乎是我在您的作品中持續見到的?我個人非常喜歡這樣的豁達,但又難免覺得虛無,因為對、錯、正義、艱難的道德衝突等等範疇,可能都在這樣的視野裡被消解了。請教您的看法?您認為人生有其他可能性嗎?
侯:
大家都看了劇本,你也知道,磨鏡少年,也就是妻夫木聰,原本是有妻子的,最後也回日本去了。我後來沒把這部分剪進去,因為覺得隱娘實在太可憐了──最後妻夫木聰也有自己的家庭,隱娘真的太孤單。但現在想,如果這部分有剪進來,也是很好的;因為生命其實就是這個樣子啊,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伊:所以《戀戀風塵》的阿遠也這樣令人同情嗎?)噢阿遠那倒不太一樣,他退伍回來,換言之就是「長大了」,經歷了一些事,回家來看到母親在睡覺,於是跑到外面,阿公跟他聊種蕃薯的事情,因為日子也還在過、總要過。所以我沒有辦法特別去拍什麼happy ending,因為人生就是這樣,那不是happy不happy的問題,沒有好壞,那就是人生整個的滋味。好比我現在回想我的人生,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只能說,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所以我剛剛說,如果把妻夫木聰的背景那部分剪進來也是好的,因為人生也就是這樣。隱娘後來救了父親,我想他們那樣的人,最後總有自己的辦法可以繼續過下去。
伊:
來提隱娘本人。朱天文且歸您之諸風格(深焦deep focus、長鏡頭long shot、人模human model)為一類,說侯導「苛求著框內影像之無縫接軌於框外真實世界的那種真實」、剪接機上「是影像在校正著拍攝者」;又認為電影中的隱娘有種「純直」(我很認同這點)。隱娘之隱,於其行事匿蹤、沉默寡言之外,我的感覺是隱娘從人變成了背景(或說從人變成了「自然法則」),她的存在、慾望與「功用」以實質人際恩怨始,以上述諸範疇之消亡而終。您如何理解電影中聶隱娘的生命過程?我好奇您與舒淇、張震、謝欣穎這些大明星之間合作的化學變化?
侯:
你提到的這些演員,多數我都認識他們很久了。我清楚他們的個人特質。舒淇她人一直沒怎麼變,她一個人在香港,理論上還是離台灣的電影圈比較遠;但每次去找她,她就叫來一大堆朋友,你可以看出來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她是朋友很多的人,說她「直」也是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質,我們就配合他的特質來拍,不要扭曲。我調整比較多的部分可能是張震,但也不嚴重,比如有些他的部分,就拍一拍,拍完了不夠滿意,去拍別人的部分,過一段時間回來再拍一次。用嘗試的方式來拍。我想張震拍的戲還不夠多,但他以後會更好。他的口條可能是個問題,但也不嚴重;或者我們以後也可以調整,比如把他寫成不那麼絕對需要口條的角色。這都好辦,重要的是自然。狀態自然,其實拍起來很快。
伊:
侯季然訪問姚宏易,姚宏易說他覺得您近來愈發只關注人(相較之下更不關注場景、不關注光影)。您覺得如何?
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講;因為拍片很久了,場景、光影這些,是我早在當副導時就一直注意的;我已經太熟了。(伊:或許是訪談上的誤差?)可能是。現在場景方面有美術去布置,光影方面有李屏賓處理,我當然就只是check一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地方。我們搭《聶隱娘》的景,不是在室內,是在中影的空地上搭的。(伊:自然光?)對,有自然光,還有風吹,簾子紗帳在動。但有一件事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剛退伍時,有個朋友借我相機希望我幫他去北投拍一些東西,那是我第一次碰相機,我拿到相機很高興,也沒多想就去拍了,拍回來後朋友把照片洗出來,說所有人都在問這些照片怎麼這麼美,到底是誰拍的?後來我跟我太太要畢業了(我太太是我藝專同學),我幫她拍一些照片作紀念,送到照相館洗,我太太去拿相片時,發現照相館把那些照片拿來沖洗放大到處掛,變成他們店的招牌。我也不知道這些是怎麼發生的,可能我從小也看很多電影的關係?這可能是一種長期養成,所以後來我跟教育單位講、進總統府也講,告訴他們應該帶小朋友看表演、看電影、看藝術展覽,都沒用,唉。沒辦法,那些政府機關裡沒有我們的同類,他們不理解。
伊:
這問題本來是這樣:朱天文的名言:「侯孝賢是搖錢樹」──想問一下您身為世界級搖錢樹的感想──當然,這是玩笑,但我提到您的搖錢樹身份;一個「外圍問題」。從《海角七號》以來,國片要找資金似乎變得容易些。所以問題變成這樣:身為世界級搖錢樹,您如何看待台灣電影目前的優勢或困境?
侯:
當然我們有我們的限制,但這也不見得不能解決。舉例,我教金馬電影學院的學生,假設角色是住在天母,要到哪裡去,得搭捷運然後轉公車;好,你已經知道路線是這樣走,你就在這條路線上拍,先不要想說你要去哪裡哪裡拍個什麼畫面回來湊。我這樣有好處啊,雖然你的畫面有限,但你很專注,很自然,你心裡想的就是這件事。你本來就該在限制中拍,要在限制中才能得到自由;而且你可能可以從這種限制中遇見一些你原本沒有想到的東西。我其實不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理論上現在器材容易取得,他們都可以更早獲得一些經驗,但不知道為什麼拍出來卻變成這樣──公車上每個人都在看鏡頭。講到台灣電影,我希望大家先不要想著要賣座。(伊:或許大家會擔心不賣座的話沒有下一部電影可拍?)是,所有導演都怕沒有下一部可拍,這是必然。那也不是沒有方法,你可以想辦法降低成本,想想看在低成本的狀態下可以怎麼拍。拍爸爸拍媽媽都可以啊。不要想著好萊塢的模式,不要老想著一定要什麼類型;我們的環境就是有些環節是沒有的,尤其是演員。好萊塢的演員多厲害啊,鏡頭下可以做到那麼準的地步;我們沒辦法。所以我們該想的是如何在這些限制中拍。此外,作者一定得持續精進人文素養。
(2015年8月號聯合文學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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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5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本影片由 村上春樹《1Q84》深度解析系列編號1、2、3共3支影片 合併而成 ---- 諾貝爾文學獎的資深陪跑者村上春樹歐吉桑在想些什麼呢? ☞Instagram|http://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 ☞〈愛是唯一的存在價值──村上春樹《1Q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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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 X 任明信
也許 ◎任明信
也許沒有海
浪就不會碎
也許沒有浮木是永遠
也許人字雁
會在更遠的地方散開
晚霞不曾預見
風暴的到來
也許窗戶有時
並不通向窗外
也許惡魔
也是神的禮物
是那些遺棄我的
使我成為道路
而漣漪終會平靜
湖水將遺忘先前
有過什麼跌落
也許你就要啟程
只是想抱抱你
跟你說
我已見過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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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首形象詩、10種畢業前的遠行方式、10種爆炸後的奇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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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爆炸之前,先悄悄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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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Above GroundZero
「對不起,真的沒有了,我們從早上調到現在了還是調不到貨。」房真雯說。她穿著橘色套裝站在櫃臺裡,不斷向顧客道歉。
西元2015年10月21日。下午4時54分。台灣桃園機場免稅商店區。北台灣核能災變後第2日。
「你們庫存就這麼少?」女人嗓門大了起來。她雙眼浮腫,一張白膩肥胖的臉。「國際機場欸,丟臉,你看看你們的貨架──」
「真的很不好意思......」房真雯又微微鞠了個躬。貨架上確實空空如也。據說從今日凌晨開始,機場便湧入大批逃難人潮,所有免簽證國家班機全數客滿;連帶使得他們這些賣台灣名產的小店(他們賣的是鳳梨酥芋頭酥雪花酥鳳眼糕之類的點心)一瞬間全被掃得一乾二淨。店長打電話調貨,通路不是沒人接就是說自己也缺貨。
「搞什麼東西!」女人板著臉低聲斥罵,但並未多作逗留。她很快拖著行李離開了免稅商店。
房真雯鬆了一口氣。現在整間店空蕩蕩,他們生意已完全不用做了。應該很久才會出現一次像這樣不死心的客人吧。她喝了口水,看見同事蕙蕙走了回來。
「欸,通關那邊又有人在吵架欸。」蕙蕙說。
「今天不是吵好幾次了嗎?」
「這次的好像不一樣,是媒體跟旅客在吵架。」
「媒體?」房真雯說:「媒體吵什麼?喔,是名人旅客嗎?哪個明星?」
「不知道。」蕙蕙聳肩。「但好像是明星沒錯。你有興趣嗎?你去看啊,我幫你顧店沒關係。不會有客人啦。我現在只擔心晚飯沒得吃──」
「好噢。謝謝你。」房真雯捏了捏自己的肩頸。「那我去偷懶一下。對了,我想買飲料,你想喝什麼嗎?」
「不用了。」蕙蕙擺手。
房真雯上了個廁所,買了杯觀音拿鐵,好奇地走至近通關處。遠遠就聽見人群的叫嚷。海關亂成一團已非新鮮事,但第一次聽見那麼激烈的爭吵。只見一群媒體記者圍著五位西裝筆挺的男人,十幾支麥克風全杵在五人胸前。但五人並未全然停步,一群人以極緩慢的速度向前推進。
「你可以就這樣走掉嗎?」有人高聲叫喊。「部長,台電也歸經濟部管轄,核四出事了,你打算一走了之嗎?」
哎呀不是明星嘛。原來是政治人物。
「我已經重複很多次了。我不是一走了之。」戴墨鏡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深灰色亞曼尼西裝,整齊的油頭,白晰的臉上兩道法令紋深痕。「我們這趟考察行程是半年前就安排好的,各位不需要過度解讀......」
「部長您沒有說實話吧?」「部長,核四出事了,您不留下來坐鎮指揮嗎?」「部長!核災的原因是全廠斷電嗎?現在我們採取的措施是什麼?」「部長,這次考察,您的家屬也要一同前往嗎?」「部長,部長!」
「對不起,我已經站在這裡回答你們很久了。」經濟部長面露不悅。「你們可以讓條路給我嗎?」
「曹委員!請問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跟部長一起出國考察?不能緩一緩嗎?」曹委員跟在部長身邊,同樣戴著墨鏡,白色夾克裡簡單的條紋polo衫。他的身材比部長小上一號。「曹委員,北海岸不也是您的選區嗎?」「委員,您知道有許多北海岸的鄉親疑似受到輻射感染嗎?」「委員!您和之前一起上motel的季小姐還有聯絡嗎?」
「部長剛剛解釋過了。」曹委員瞪了記者一眼。「考察行程半年前早已排定。我是經濟委員會召委,陪同部長出國考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所有的選民服務照常進行,我的服務處也會積極幫助北海岸鄉親。讓條路給我們好嗎?」他向前走去,伸手推開攝影機和麥克風。閃光燈此起彼落。幾位攝影記者們邊後退邊拍照,一個拌一個摔成一堆。
「朱立奇!朱立奇委員!您的服務處還有在運作嗎?」「委員請留步!」「朱委員,您的助理說不知道您要出國,為什麼會這樣?」
「部長!您知道已經有媒體拍到疑似氫爆或再臨界反應的畫面嗎?」
「據我所知,本次事故一切都還在可控制的範圍內。」經濟部長突然停下腳步,拿下墨鏡,一綹油髮垂下,細長的瞇瞇眼盯住發出質疑的記者。「輻射水外洩的範圍並不大,事態並不嚴重。我已經交代部內同仁配合台電好好處理。等到除污完成,核四廠應該就可以申請恢復運轉。我相信謠言止於智者......」
「你睜眼說瞎話!」被質疑的記者也火了,高舉他手中的平板電腦。「部長,你看過這張照片嗎?」
房真雯踮起腳,但無法看清那螢幕上的圖樣。
部長瞥了那螢幕一眼,突然露出微笑。「你們......」他看著記者:「我想所有的公司應該都很忙吧。貴單位,也很忙吧。」部長慢條斯理地戴上墨鏡。「大家都很忙,都有許多份內的事要處理。我也很忙,我相信你們也是。散佈謠言,是會有刑責的......」部長稍作暫停。媒體們全靜了下來。「Mind your own business。我個人很快就會回國。希望你們都好好照顧自己......」
部長打了個手勢,記者們讓開了一條路。一行五人隨即走向通關處。
「曹委員!曹委員,你是反對黨的委員,沒想到你跟部長交情這麼好呀?」有人高聲叫出。媒體記者們如夢初醒,又吵吵嚷嚷了起來。
部長一行人站定,回頭向記者們揮手。他們的手上還拿著證件。房真雯突然注意到,那並不是綠封皮印 有「Taiwan」字樣的台灣護照。
那是藍色小本的美國護照。
───節錄自伊格言長最新篇核災小說《零地點GroundZero》,麥田出版
伊格言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評價
本影片由 村上春樹《1Q84》深度解析系列編號1、2、3共3支影片
合併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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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有意義嗎?人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嗎? 人生的意義,難道就是「每天工作養活自己」這麼無聊嗎?或許你沒想過,其實村上春樹的《1Q84》討論的就是這個問題。本集我們要來講述伊格言老師的一篇文章:「愛是唯一的存在價值──村上春樹《1Q84》」,你可以在影片下方的頻道資料處找到全文連結。
伊格言說,村上春樹的《1Q84》中,有兩則虛構文本,也就是小說中的小說,關鍵性地支配整部小說的世界觀。一篇是《空氣蛹》,而另一篇則是德國小說〈貓之村〉。兩篇都是我們理解《1Q84》很好的切入點。今天我們要講的是〈貓之村〉的故事。
熱愛旅行的青年背著背包獨自上路,開始他漫無目的的旅程。他搭乘列車,隨機挑選任一小站下車,投宿旅店,愛待多久便待多久,直至失去新鮮感,再搭上火車,前往下一隨機目的地。
某天,青年來到一個古老小鎮。他獨自下車進站,發現車站中並無任何服務人員。出站後漫步大街,發現所有商店都拉下了鐵捲門,整個小鎮一個人影也沒有。青年誤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座被人們遺棄的廢城,正打算離去,但車班有限,別無他法,只能在此過夜,等待明日上午的早班車。可是當白日逝去,夜幕落下,各樣花色品種的貓兒們便紛紛出現。商店裡的貓兒們拉起鐵門開始營業,市場上的貓兒們彼此討價還價,辦公室中的貓兒們穿上了體面的制服開始辦事。牠們吃食,交談,行走,爭執,飲酒作樂。然而貓兒們似乎對除了貓自身之外的其他生物萬分忌諱。青年害怕極了,連忙躲進鎮上最高的鐘樓塔頂。一夜過去,白晝臨至,貓兒們魚貫離城(只一瞬間,貓之村又回復到原先萬徑人蹤滅的廢城模樣),青年趕忙來到車站,卻眼見列車飛馳駛過月台,對他視若無睹。青年無處可去,只能回到鐘樓塔頂,繼續躲藏。如此日復一日,直到貓兒們聞到了人的氣味,組成搜索隊,進入鐘樓塔頂,來到隱蔽於黑暗中,恐懼不已的青年面前──
沒事。居然沒事。貓兒們居然什麼也看不見。牠們聞聞嗅嗅,搖頭晃腦,無比疑惑(奇怪,明明有人的氣味呀);但終究放棄,轉身下樓,回到小鎮各自的居所,回到牠們原先豐富熱鬧的日常夜間生活之中。青年恍然大悟,帶著巨大的孤獨與悲哀──他明白,這就是「我」浪遊旅程的終點,這就是「我」該消失的地方;那白日的車班終究不會再來,而「我」從來便不曾存在。
故事在此結束。
伊格言說,青年「漫無目的的浪遊」正是生命旅程的隱喻,同時也反映了人的存在本質:虛無。這其實是存在主義的標準說法:人生沒有預設的目的;生命,其實本來就沒有什麼意義。
村上春樹的作品裡,時常縈繞著類似這樣「生命沒有意義,而我也什麼都不是」的主題。在《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裡,這樣的概念化身為一句比喻:「真正存活的只有沙漠本身」;而在《挪威的森林》中,是女主角直子憂傷的請求:「請你永遠不要忘記我,記得我曾經存在過」。為什麼直子會希望男主角渡邊「永遠記住我」呢?因為那就像《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裡對沙漠的描述:「雨下了花就開,雨不下花就枯萎。蟲被蜥蜴吃,蜥蜴被鳥吃。不過不管怎麼樣,大家總有一天都要死。死了就變屍體。一個世代死掉之後,下一個世代就取而代之。大家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活,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死。但那都不重要。最後只有沙漠留下來。真正活著的只有沙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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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1Q84》之後──特集:村上春樹Long Interview長訪談》中,村上大叔罕見地發表了一段關於小說史的看法,於此整理複述如下:十九世紀寫實主義小說的關鍵是鮮活地呈現「我們」──在彼一時代快速成熟的中產階級大眾,小說的閱聽人;而二十世紀小說的關鍵變化則在於「自我從自己之中脫離出來浮上表面」(雖則有些拗口,但我想對卡夫卡、喬伊斯、吳爾芙等現代主義作者有一定程度熟悉的讀者們或許都看得懂這句話──二十世紀上半葉,現代主義的年代,小說之筆尖正試圖深入「我」之內心捕捉一切可能的意識瞬間,「自我浮上了表面」)。而此刻,當時序進入二十一世紀,村上高度懷疑「時代又變了」:「像《1Q84》這種小說會在短短的時間內賣出上百萬冊,是難以相信的事情喔」、「這跟《挪威的森林》的暢銷是不同的兩回事」。
何以如此?村上大叔給出的意見是,「有過現代,有過後現代,那後現代的軌道繞了一圈之後,是不是一個局面已經又宣告結束了?」、「我有這種明顯的感覺。我個人正在籠統地思考,類似『神話再造』的事,或許會成為關鍵語」──不僅僅關乎小說史,村上在此展現了他的理論素養(笑)。有趣的是,這似乎與米蘭‧昆德拉(藉由對《百年孤寂》的討論)所標舉的小說史斷代若合符節(詳見本書第 頁)。未來將會是個什麼樣的時代呢?未來的小說(以「神話再造」為關鍵詞?這話聽來野心勃勃)其樣貌為何?一九四九年出生於日本兵庫縣,寫出《發條鳥年代記》、《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等暢銷長篇,喜愛跑步,偶爾開車到郊區電影院買一千日圓敬老票進場看電影的村上大叔,似乎也對這件事非常有興趣──個人以為,觀諸村上本人的小說創作,此亦顯為一理解村上之關鍵。
#村上春樹 #小說 #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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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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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 香港文匯報報導:棄醫從文 伊格言闖進精神世界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 關鍵評論網專訪:透過YouTube頻道展示文學,我的小說虛構其實是把刀子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3126?fbclid=IwAR05NUrcGYIO3CsGLtBwld1XzR2nRnADvGqidEEJzqqpytThgaI2-lABsGc
☞ 神性之人,無邊之愛:伊格言的失戀講座
https://www.commabooks.com.tw/article/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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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伊格言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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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能 #解析 #影評 #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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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英國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Christopher Nolan)再次成就了一部迷宮般的作品《天能》(TENET,或譯「信條」),獻給了這個疫情中紛擾不斷的世界。對於一位於慣於作品中挑釁觀眾智商的導演而言,這或許也是冥冥中注定;自然也令眾多「諾蘭被害人」因之而充滿了哲思與受虐的愉悅(?)。但等等──「冥冥中注定」是什麼?就是「宿命論」的意思嗎?何謂「宿命」?是某種「無論你如何左閃右躲、刻意迴避,卻依舊必然與之正面對撞」的東西嗎?是什麼在操縱著命運?是否那凌駕於一切之上,彷彿全知全能的操控者,其實正是所謂的「神」或「上帝」呢?
關於《天能》中如此曲折繁複、高溫炙燒鹽烤腦細胞(?)的諜報戰與故事線,網上已有許多智力超凡的能人對此進行拆解;觀眾們儘可自行參考。在這方面,我們無法做得更好,是以我們志不在此。我們的目的,其實是藉由電影,進一步探討《天能》複雜情節背後的哲學隱喻。記得電影主角第一次面見女科學家,學習逆轉技能的場景嗎?主角訝異發現,這世上居然真有「逆轉子彈」的存在,大惑不解,向女科學家提出疑問:「那因果律呢?」
主角的疑問其實相當哲學,哲學到我們可大膽猜測,這不該是一個情報員首先該問的──換言之,那根本是作者諾蘭藉由主角之口在暗示著自己的哲學思索。是的,如果時間可以逆轉,那麼,最重大的影響,可能就是**因果律的崩壞**這件事了。伊格言說,於本系列影片中,我們將提出一組論證過程──它始於對「時間」此一概念的討論,終於對「神」或「上帝」本質的深思;環環相扣。而其中「第一個環」,亦即我們首先必須觸及的第一個命題,正是「時間並不存在」這件事。
時間並不存在嗎?乍聽之下這匪夷所思。然而事實上,時間這個「物理量」,很可能並不存在。沒錯,這百分百相悖於人類直覺──難道我們不是每日紮紮實實地生存於「時間」之中嗎?如果你想和朋友約看《天能》,難道你不該查一下電影場次,然後相約「晚上7點威秀大廳見」嗎?
關於「時間並不存在」此一論斷,YouTube上也有其他影片做出解說。然而伊格言在此暫且提出一個特別的方法供我們思索──或許並不嚴密,但頗適合直觀理解。方法如下:
首先,我們都承認有「重量」或「長度」這樣的物理實存──對,當你想知道你的右手小指長幾公分,你只要拿出尺來量就可以了。問題是,你知道所謂「測量」是什麼意思嗎?
這正是我們首先必須釐清的概念──何謂「測量小指長度」?事實是,你的小指有一個長度,而直尺也有一個長度。兩個長度互相對比,你於是得知你的右手小指究竟有幾公分長。換言之,想要知道小指的長度,作法是:拿另一個也有長度的東西(尺),和小指做比較。
這是「長度」此一物理量的測量方法。那麼「重量」呢?其實也一樣。如何測量一顆高麗菜的重量?理論上,你得把高麗菜放到天平上,和天平另一端的砝碼做比較。高麗菜有一個重量,而砝碼也有一個重量──於是你即刻得知,高麗菜有多重。換言之,我們的結論是:無論是測量長度、測量重量,都是拿另一個同樣具有長度或重量的東西,彼此比較而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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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2021年5月即將於台灣(麥田出版)與中國(中信出版)同步出版最新長篇小說《零度分離》。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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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 香港文匯報報導:棄醫從文 伊格言闖進精神世界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 關鍵評論網專訪:透過YouTube頻道展示文學,我的小說虛構其實是把刀子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3126?fbclid=IwAR05NUrcGYIO3CsGLtBwld1XzR2nRnADvGqidEEJzqqpytThgaI2-lABsGc
☞ 神性之人,無邊之愛:伊格言的失戀講座
https://www.commabooks.com.tw/article/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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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伊格言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評價
脫口秀是殘忍的嗎?可以拿鄭南榕開玩笑嗎?可以拿客家人開玩笑嗎?可以拿黑人來開玩笑嗎?界線在哪裡?
#冷血 #藝術 #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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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個月,脫口秀演員博恩以鄭南榕自焚為題材的笑話在網路上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事實上,類似事件並不罕見──生活中有許多笑話原本就源自於對特定群體的刻板印象或歧視;近日一波以「客家人生性吝嗇」為題材的笑話創作風潮,其實也是這樣。
這總令我們好奇:藝術是嗜血的嗎?藝術能否歧視他人?
藝術創作是否可能是對他人苦難的消費?藝術創作需要遵循現實世界的倫理嗎?
這是本集的主題,來自伊格言老師的一篇文章:〈冷血告白:論藝術嗜血〉。
文章開頭,伊格言帶我們進入了電影《柯波帝:冷血告白》(Capote)的劇情。
這部2005年的電影由已故的奧斯卡影帝菲利普西摩霍夫曼(Philip Seymoure Hoffman)主演;
改編自美國同志作家楚門卡波堤(Truman Capote)的真人真事──1965年,Truman Capote完成了一部述說真實罪行的「非虛構小說」作品《冷血》(In Cold Blood)。
這本書的題材是發生於堪薩斯州小鎮的一家四口滅門血案──兇手潛入農場主人赫伯特‧克拉特(Herbert Clutter)家中意圖偷竊未果,遂殺害了克拉特夫婦和他們的兩名子女。
Capote對血案兇手和案發過程產生好奇,心生《冷血》寫作計畫,並設法前往監獄,採訪落網兇手。
探詢真相之餘,也希望實地經驗能為此書增添血肉。
也正因如此,Capote與兇手成為好友,甚至互生情愫。
然而這樣的權力關係卻將這件事拖進了一個曖昧無比的泥沼中──Truman Capote希望能在兇手幫助下獲得素材,儘快完成曠世鉅作;
而兇手則懷抱著一種模糊的願望:渴望被了解、渴望被寬宥、渴望成名、渴望為世人所知。
但冗長的司法程序使二人的關係越趨緊張。
Capote原本的預期是,兇手將被處決;而在處決之後,《冷血》一書也將順利定稿出版,進一步將作者的文學聲望推向高峰。
然而另一方面,站在兇手的立場,當然並不希望判決對自己不利。
結果是,司法程序複雜漫長,行刑一拖再拖,宣判之後上訴再上訴,纏訟曠日廢時,作家也等得心焦不已;
因為結局尚未出現,書自然也無法完成。
在故事尾聲,當Truman Capote終於獲知全案死刑定讞的那一刻,簡直是鬆了一口氣。
實際上,Capote的心境當然非常複雜──權力慾、名氣與地位之誘惑、道德兩難與私人情感在此一荒謬情境中彼此拉扯,從而展現了巨大而深刻的張力。
而這部電影的重點之一,正是藝術冷血、藝術嗜血的問題。
Capote與凶手之間,是採訪者與被採訪者,也是平常人與犯罪者的關係;他們確實是朋友,甚至產生了友達以上的曖昧。
所以,回到電影的標題,這其實不僅僅是滅門血案的「冷血」,甚至也可以說是作家Capote自己的「冷血告白」,其自身的「Cold Blood」──
我們以為冷血的只是那個犯下滅門案的兇手,但作為藝術家、採訪者的Capote,是否也在冷血地透過剝削他人、剝削朋友,來獲得藝術上的成果呢?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伊格言提醒我們,事情還沒結束。
事實上,藝術不僅僅習於透過藝術家剝削其描述對象(也就是滅門血案本身,以及血案兇手),它尚且剝削了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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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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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伊格言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的八卦
伊格言 Egoyan Zheng. Home. Shorts. Library. 伊格言Egoyan Zheng. @EgoyanZheng‧5.97K subscribers‧29 videos‧. 説書/説電影/説劇/ · instagram.com/egoyanzhengand 1 ... ... <看更多>
伊格言 在 ️ 藝文有影FUN輕鬆:專訪作家伊格言 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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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 在 [討論] 男女的認知還差真多? - 看板WomenTalk - 批踢踢實業坊 的八卦
看到這新聞
不禁覺得男女的認知差真多
https://tw.appledaily.com/new/realtime/20190518/1568006/
一名連姓文藝少女去年在臉書PO文表示要贈送作家伊格言的《零地點》等3本小說給網友
,文中提及「某位素昧平生的作家大大可能秉持照顧後輩的心情,時不時會傳一些關心的
訊息給我,希望可以用交換照片的方式跟喜歡文學的年輕人做朋友」等語,事後伊格言認
為連女PO文影射他性騷擾、傳送不雅照給連女,詆毀他的名譽,怒告連女加重誹謗,但台
北地檢署認為這篇PO文中性無貶意,認定連女罪證不足,將她不起訴。
本名鄭千慈的伊格言在文學圈中小有名氣,曾出版《噬夢人》、《甕中人》等小說,也曾
獲得多個文學獎。
檢警調查,挨告的連姓女子供稱,4年前她曾在文學營中遇到伊格言,伊格言是營隊講師
,但當時雙方只是師生關係,不算真正有私交,直到2016年底她看到伊格言在臉書上發表
一篇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的文章後,她才私訊伊格言,請教他對佛洛伊德的想像為何。
兩人陸陸續續在私訊中聊天,一來一往討論精神學家榮格和心理學家河合隼雄的書,之後
伊格言曾傳自己和母親的合照給連女,並曾傳送一個俏皮的史奴比吐舌貼圖;連女也分享
自己去日本遊玩的穿搭照給伊格言,伊格言則回訊「臉呢?」要求連女拍上半身的模樣給
他看,遭連女拒絕,但兩人之後還是看似熱切地互動聊天。
不過到了去年10月間,連女在臉書上發贈書文並稱「小妹我實在不敢高攀,每次看到書櫃
的書都會羞愧得無地自容,因此希望贈送給有興趣認識知名作家的人」、「另外手邊有作
家傳給我作為交朋友的心意的自拍照,但我不知道個資法是否容許我當作贈品,不過我想
喜歡他的人可以主動聯絡他,相信他也會很樂意把照片分享給大家」,不料遭伊格言控告
加重誹謗罪。
去年11月間連女在臉書上PO出傳票並寫道:「我並沒有說他對我性騷擾,但確實因為他的
言行而感到不舒服、被冒犯,所以最後才把他封鎖」、「我單純是覺得要一直看一個明明
不熟的人對我傳舔舌頭的貼圖、還有一再被要照片、以及被翻舊照說很可愛,真的很噁心
」,引發網友熱議,雖然伊格言一度把雙方私訊內容公布在臉書上,但事後已刪除。
檢察官看完雙方的對話記錄和貼文內容後認為,伊格言既然承認和連女在文學營中有師生
關係,多年後連女先私訊他,兩人才開始聊天,伊格言並承認有傳送和家人的自拍照給女
方,因此顯示女方在文中敘述兩人的相遇、聊天過程,並非無據,況且這些文字內容中性
,也難讓一般人聯想伊格言想對連女性騷擾。
另外,雖然有網友在連女臉書文下留言「貴圈真亂XDDDD」、「剛學完防身術,下次交幾
招XD打跑怪杯杯」等語,檢方認為,這也是留言者個人行為,難以根據留言內容就認為女
方有貶抑伊格言名譽的犯意,即便這些言論讓伊格言感到不悅,但不能只憑伊格言的主觀
感受,就認定女方涉誹謗罪,因此將連女不起訴。
《蘋果新聞網》聯繫連女,她婉拒受訪,而伊格言也不願受訪,僅表示他已對本案不起訴
聲請再議,另外還對連女提出民事求償,而若有其他對自己不公平的言論,他也可能會視
情形進行民事或刑事訴訟。(吳珮如/台北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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