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負評
文：薯伯伯
不少人都喜歡加插意見，包括在自己毫無認知的領域裡。以前寫過，有一種很空洞的正評，聽了就覺膩人，乏然無味，多想無益，那就是把一切事物，都以金錢來衡量。例如你問到這種咖啡有甚麼特別，對方回答：「這個要二百元一百克啊！」又或是那瓶紅酒有何過人之處，對方又說：「這瓶要三千元。」然後就再沒有然後。
另一種與之相近，卻又完全相反的評語，就是空洞的負評。你提出某個想法，對方不認同並即時反駁你。你以為對方有何觀點，卻發覺他原來只是慣性地不認同別人的任何主張。你說了一個意見，他立即說：「才不是呢！」「這算是甚麼！」「你不明白！」「你懂甚麼？」然後你認真等待著對方分享一下他的高見，他也無法解釋相關理論，然後莫名其妙地從嘴巴裡崩出一句：「你待的時間久了，自然會明白。」又或是更好笑的一句：「你年紀再大一點，便會認同我的看法。」
交流的時候，如果別人一直認同自己的想法，衝擊不大，好像得不到甚麼。真心期望會有些人言之有物地說出與己不同的聲音，也可以糾正自己的觀點。例如之前我去不丹旅行，問到當地的導遊如何理解「藏傳佛教」（我當時用的詞是 Tibetan Buddhism，按字面解釋，也可以是西藏的佛教），導遊答曰：「我對西藏的佛教也不了解啊。」我覺得這個答案很好笑，因為不丹的佛教，不就是藏傳佛教嗎？難道對方想不承認自己現存的佛教體系是由西藏而來？但後來我跟西藏的朋友談起此事，藏人朋友倒是心水很清，說道：「其實藏傳佛教這個名詞也不太具體，更準確一點來說，應該是金剛乘。」朋友這麼一說，雖然是把我原來的觀點推翻了，但言之有物，我覺得自己也有得著。
可是更常遇到的情況，卻是反對者的觀點完全是沒有觀點可言，內容空洞無物，為反對而反對。你說了一句話，對方搖著頭表示不認同，你問對方有何意見，他卻故作神秘地扭著頭髗，一副「你不會明白」的模樣。仔細留意，原來他把反對或負評的態度變成慣性，每句話也要用「但是」開頭，好像沒有一個「但」字，連句子都說不出來。你拿出一包食品，對方連招紙都沒看，就說是垃圾。你翻看一隻紅酒杯，對方連說酒杯不行，卻連如何判斷酒杯好壞的基本標準，例如杯子做工，晶瑩度，聲音等也不了解。我有一位朋友，每次見到我看書，都會煞有介事地看一看封面，然後說：「你看甚麼鬼東西，這種東西看來沒意思！」我問他最近看甚麼「有意思」的書籍，對方支吾以對，那當然了，我認識他以來，從沒見過他翻看書籍。
有時別人給予負評，也可以純粹憑著主觀的感覺而定，例如我不會唱歌劇，但聽到一些選秀節目的參賽者唱歌劇唱得走音，也會忍不住心中給個負評。若然有人仔細問我能否為自己所給的負評而有更詳盡的解說，實在也不可能。換個角度去看，若然別人肆意對自己作出負評時，也許他真的憑著感覺或臆測，我口說我心，以直覺去衡量一切。不過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就是世間上總有些人，只能靠著空洞的負評來「刷存在感」，好像只要經常表達不認同，就顯得自己見識過人，高人一等，只能不停貶低別人，才能抬高自己。
社會上充斥著批判聲音，無論是來自認識的人，或是不認識的人。那麼我們面對著這股負潮，又應如何判斷，那些肆意的批評，到底是主觀而又真實的感覺，抑或對方自卑心理作怪，靠著慣性負評來刷存在感呢？實情是兩者之間，難以辨別，沒有明確界線，無從入手。所以面對著任何批評，身為受批判的一方，就應該避免從別人的動機著手，因為這個方向，往往讓自己身陷險境，過度臆測反方的動機，對本身也無甚好處。
更好的應對方法，是留意對方是否言之有物，如果對方提出反對意見，再能補充一些額外觀點，縱然與己見相反，一聽也是無妨。而對於那些凡事只會一味反對，把世上任何事物都稱作垃圾的人，其實最簡單的處理辦法，就是把這種無附加表述的觀點，跟那些只懂說「這瓶紅酒要三千元」就當作是紅酒的人等量齊觀，同樣歸為一類，只以一個應對即可——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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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與旅居以色列的華人作家唐丹鴻一家在以國南部的拉蒙地坑（Mitzpe Ramon）歡慶逾越節，我倆跑到沙漠中舉杯，喝著沙漠中釀製的紅酒，極盡回味。以國的水源缺乏，除了竊取巴勒斯坦的水資源外，其灌溉技術也甚為精湛。說起來，《舊約聖經》裡首次出現的紅酒，應該也是在這片土地上由醉酒鬼挪亞釀出來。照片攝於 2017 年 4 月 1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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