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了許久到底要不要來分享這奇事。
對槍枝超陌生的台灣讀者們應該會覺得我發神經自找麻煩,也一定有神槍手般的美國讀者們會覺得我根本就是大白痴。反正分享這故事我就是兩頭都不討好啦!

可是這故事實在是開頭太白痴、中間太神奇、最後又太好玩了,所以忍不住還是犧牲形象來分享一下好了!!
老讀者們可能記得我曾經有一對親愛的老兄弟客戶是在鎮上做槍枝批發的。自從這對客戶進門,我就常隨口嚷嚷跟保羅說我親愛的客戶答應會給我大折扣,應該要去跟他們買枝自衛用手槍。(大媽心態到底有多嚴重)
結果七八年前的聖誕節前,保羅竟然真的偷偷跑去找我槍店客戶,一起替我準備了一個耶誕大驚喜。
溫馨的聖誕夜,拆禮物拆出一枝手槍真的是...呃,又驚又喜。
問題是我在台灣土生土長又沒在軍警界或黑道混過,當然根本不可能認識手槍這種恐怖東西。保羅他爸曾經擁有些槍枝,所以他比較熟一點點,卻也從未被傳授過槍枝相關技術知識。
加上那時小札克還才兩歲多,北鼻麥連爬都不會爬,我根本就沒有這種閒時間精力去鑽研火器之道。聖誕夜後我們曾經一次出門約會跑去射擊練習,黑夜中的室內射擊場也是挺陰暗,隔壁射擊道不斷傳來哄笑。對槍枝一無所知的我心中恐懼感大於興奮感,其實也不算太懂槍的保羅大概教了我一下,我怎麼練卻都練不出信心。
對無知的恐懼加上麻煩感,回家之後就快快把手槍鎖到保險箱裡,眼不見為淨。
畢竟槍枝這種東西若是擺在根本不懂槍的菜鳥家裡,真的是有比沒有還恐怖萬分。有基本智商的人都想得到,家裡有小孩的話槍枝一定千萬要鎖好。首先是槍枝一定要淨空子彈,子彈要與槍分開儲藏鎖好,沒有子彈的槍枝上還要扣個讓它無法發射的板機鎖,然後再放入保險箱裡鎖好,三重保障才夠安心。
鎖成這樣更大的一個問題則是,若是半夜真的有壞人闖入家裡,在半夢半醒驚慌失措的情況下顫抖的手到底怎麼可能去快速解保險箱鎖與板機鎖再裝子彈?加上小孩在不同房間,我腦中根本就橋不出一套make sense的自衛流程。
從那時開始,我心中就有了『哪天一定要找專業人士來幫我們清楚講解槍枝構造機制並且教導訓練射擊技巧還要設計家裡槍枝安全保險與自衛流程』的念頭。
我的聖誕大禮就這樣在七年前用過僅僅一次後被深鎖起來,而且我們當時還白癡到不知道槍用完後是要清理的。
為了這隻手槍買的保險箱有著一大串不能更改的轉輪密碼。之後我們搬家去住露營車好幾個月又再搬到現在的家裡,緊接著過了好幾個月的裝修工程大混亂,然後又是好一段時間的開箱整理家俱家飾雜物,同時間還要上班育兒寫部落格,當年的生活堪稱焦頭爛額。
五年前剛開始整理房子時,保羅曾經一度打開保險箱。他輕描淡寫地說保險箱裡面整個大發霉,隨便清理兩下就又再把保險箱鎖上,再次眼不見為淨。
就這樣,這支耶誕手槍不知道在什麼鬼狀況下被鎖了七年之久。
更誇張的是兩年前我近九十歲的槍店老闆兄弟倆接連逝世,老闆女兒決定把槍店收掉,所以來了個出清存貨大拍賣。跟我十年來混到超熟的老闆女兒笑咪咪地對我說:『I got a “perfect little shotgun” just for you!』,大力讚揚獵槍是最讚的居家自衛武器。(因為散彈不用準頭不管怎樣都射得到)
就這樣,我在追思老兄弟客戶加上想討好老闆女兒加上大媽心態發作的狀況下,超隨便地又再次被推坑,再次入手一支根本就不會用也不敢用的完美小獵槍。😅
去年九月我跑去上了警局主辦的女子一日防身課程,在警察的輔助下練習射擊了幾支槍,又被警察們大大激發感受到擁有自衛能力與自信的重要性。(詳情見舊文 https://bluechwonderland.pixnet.net/blog/post/119901159)
警局課程結束後,我被激到手刀衝去我家附近有槍枝部門與射擊練習場的戶外運動用品店,發現他們有提供給菜鳥上的手槍使用團體課程。只是夫妻兩人上課一日,光是講解槍枝安全加上射擊練習就要五百多美金,幾乎都快可以買一支槍了。(而且因為射擊練習場是室內的所以也不能練我的完美小獵槍啊)
身為LAPD退休警探的槍枝部門經理跟我聊起來,大概是看我實在太菜了不忍心,竟然說如果我隔天把我家深鎖七年的手槍拿來給他看看的話,他可以教我們怎麼清理,並且可以陪我們在練習場稍稍指導射擊技巧。如果到時我仍然覺得實在需要上團體課程的話,可以再去花錢報名。
我當晚興奮地回家跟保羅報告,保羅也興奮了起來。沒想到這時候我們才發現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保險箱的轉輪密碼啊!!(暈)
多年搬來搬去加上裝潢收來收去的結果就是,當初註有長串密碼的原廠資料根本就不知道被擺到哪裡去了!!!真的是不是超白癡的啊我們夫妻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翻箱倒櫃地找了一整晚又找了隔天一整天,怎樣都找不到。於是遇到好人願意指導的大好契機也就這樣放水流。耶誕手槍繼續被這樣深鎖下去...
今年選舉年加上COVID疫情,美國社會感覺動盪不安。卻也因為疫情的關係,我們整個生活步調慢了下來,而且很多原本是實體教學的超酷課程都變網路Zoom課程了,讓我得以在七月開始上想了很久的正念(mindfulness)與冥想(meditation)等能量癒療課程,同時間開始研習所謂的靈性甦醒(spiritual awakening),讓我一下子彷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有興趣又英文好的大家,我大推原本是心理學博士後來又上了六年能量癒療大學的Dr. Marijo Puleo的Podcast:『Mindful Living Spiritual Awakening』。整個學究般的五十集聽完,根本就像是上了靈性甦醒整套大學課程一樣。https://marijopuleo.com)
在研讀各方支持的學科概念與證據後,雖然還是沒有很懂量子力學,我得到基本上的大方向長話短說就是:宇宙間萬物都是微觀旋轉粒子組成,萬物都有著能量,每個人生來都有著能量體(subtle energy body),也就是所謂的氣場(energy field)。能量是流通無邊界的,所以經過練習每個人都可以去接觸操作個人與環境能量,每個人也都因此有著可以接觸神的靈性(divinity/soul/higher-self/higher-conciousness)。
這一點在我史上最愛的一個TED Talk裡有些許驗證。有一天早上腦神經學家Jill Bolte Taylor博士發現自己左腦中風,可是因為自己專長就是大腦,她得以觀察自己一直以來被左腦壓抑住的、右腦其實一直都有的生命能量體感受。她感受到能量海,感受到與周遭能量合為一體,她達到了涅盤。每次看這段TED Talk我都會感動到掉淚,在此大推!!(可以選中文字幕) https://www.ted.com/talks/jill_bolte_taylor_my_stroke_of_insight?utm_campaign=tedspread&utm_medium=referral&utm_source=tedcomshare
另外研究量子力學的細胞生物學家Bruce Lipton博士也有一段講解得很清楚的影片,英文好的讀者可以看看。https://youtu.be/Zy-vkYQz12Q
在成長經驗中,我們的靈性被各種生命經驗與環境交流產生的無助感、羞恥感、罪惡感、恐懼、憤怒、無奈、絕望感、慾望、驕傲等種種負能量的陰影千百層地覆蓋著壓制著,所有與他人與環境的互動都會造成自己氣場能量的糾纏牽扯。這些陰影多年下來逐漸建構成我們的ego(自我),生活中種種的決策行為也是被這個ego操控壓抑著,靈魂無法得到需要的釋放,許多病痛也因此而生。
脫離童年陰影、擺脫情緒包袱、觀察自己的情緒根源、在陽光下面對讓自己感到羞恥與罪惡的過去,禪修打坐、虔誠信仰、練正念、練能量氣場、練釋放負能量種種的修行,都是我們逐漸擺脫ego操控的過程,也都有著療癒的功能。不管知不知情,都在走著一個復甦靈性(spiritual awakening)的過程,讓自己從陰影中走出來,讓自己越來越接近原本與生俱有的靈性,能夠往實現人生(self-actualization)的方向走。
我研讀到榮格學派走出陰影與靈性合一的相關資料,讓我想到三年前我莫名其妙有著一股必須寫出『房思琪事件感想雜記』一文(https://bluechwonderland.pixnet.net/blog/post/117276106 )的衝動。這個莫名衝動在心頭翻滾了整整一兩週,文章卻在一夜間完成,之後再也沒有回頭去讀過。現在回頭看,才懂當初是受到自己靈性的招喚,需要擺脫這麼大一個不自覺的陰影。當時發表完文章後,我腦中真真確確地有一種從內心一個骯髒的角落陰影中走出來,站到陽光下的畫面感。
與靈性合一之後,人活得越來越authentic(真我),就會自然進入一種內心平和愉悅無畏無懼無焦慮的狀態。
由靈性也就是直覺去操控生活決策,能量氣場與宇宙的能量頻率協調了,宇宙就會去配合你幫你達成想做的事,看起來像巧合的很妙的同時性(synchronicity)事件會不斷地發生,達到真正所謂的「心想事成」、「事事如意」的境界。
這個同時性(synchronicity)的概念,我不知道怎麼用中文解釋清楚。正在煩惱怎麼解釋時,就剛好看到郭葉珍教授寫的這一篇「我收到你從空中送來的問題了」(https://www.facebook.com/2016297401959192/posts/2712577712331154/?d=n ),不只講解了同步模式,也剛好是我又收到一個心想事成synchronicity的好例子。在這也要大推一下郭葉珍教授的粉專!!
七月初我開始上正念勤練能量氣場之後,因為實在太好玩了,我每天起床開車上班睡前都在練功。漸漸地除了能真切感受到體內能量的大股流動釋放剝落外,越來越多synchronicity同步奇事也不斷發生。像是我在想著為了客戶案子需要聯絡哪個超過一年都沒聯絡的公司同儕,那位同儕莫名其妙就打了通電話給我說嗨,剛好供上我的所需。
像是我在辦公室翻箱倒櫃找一個股市統計資料,一家投資公司莫名其妙就在同一時間email給我那個當下正需要的統計資料。
像是我暗暗自私地希望跟某個客戶的重要meeting可以延期到下週,客戶就莫名其妙打電話來說因病要延meeting時間。
像是我才莫名其妙地剛心起調出醫生好友給的治唇皰疹的精油配方,隔天早上兒子唇皰就大粒冒出來,幸運成為史上最快消除的唇皰災。
也常常發生像上次分享的本來要花錢傾倒水泥塊,最後竟然莫名其妙跑去倒鄰居家後院省了大筆錢還幫到鄰居的人品大爆發奇事。
最近這種同步奇事在我身上發生的頻繁度已經高到我見怪不怪,一點驚奇感都沒有了。我現在的反應,就是跟宇宙能量眨眨眼會心微笑一下,感恩宇宙讓我心想事成。啾~❤️
我在練正念練能量氣場研讀靈甦才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因為鎮上BLM示威遊行計畫的關係,我們分行來了個很不一樣的警衛。
平常我們銀行的警衛其實都是完全沒受過訓練、只求賺最低時薪的停車場管理員。之前好幾年都是個瘦巴巴銀髮老人,後來又換了幾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年輕孩子。COVID疫情下偶爾會有堅持入分行要求服務卻不肯戴口罩的奧客,這些穿著警衛制服的停車場管理員根本都不知道如何處理。
七月中那天我走進分行,發現哇塞這哪來的新警衛怎麼感覺這麼威武啊!新警衛摩斯是個高壯的黑人,我猜測大概五十幾歲。他站在分行門口架勢十足,一點都不開玩笑的眼睛緊盯每個出入人口,光站著不說話就讓人有嚇到挫賽感,從此再也沒有奧客敢跟我們凹不爽戴口罩。
摩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還密切掌握分行外車子的動向。我生日那天我投顧徒弟為了找小蛋糕送我,開車在分行前後繞了六圈,才剛走進分行就被摩斯當可疑分子攔下來盤問了一番。😆
我遇到摩斯的第一天,想都沒想地我就直覺從辦公室起身走到門口去跟他打招呼做自我介紹,還問了他的名字。我發誓這是我在銀行工作了十幾年遇過不知道多少枚警衛卻從來完全沒做過的事。(社交不適症讓我常常連分行職員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別說是警衛了)
因為我辦公室有落地窗,隔天摩斯過來跟我宣導安全注意事項。像是前早窗外有路人戴著看起來很傻的全臉瓦斯面罩,像我這種平民只會想說又是個耍白痴的路人(因為分行處於區域性的遊客區,我窗外還蠻常見奇怪路人的),摩斯卻會直接聯想到瓦斯彈攻擊的可能性。
我們小聊了兩分鐘,他說他之前從海軍陸戰隊退伍,在中東做了一些傭兵類的私人工作,現在是我們銀行簽的警衛公司的高階特殊安全人員,負責到有特殊情況的分行做短期觀察,所以大概只會在這裡待兩週左右。
聊完後沒多久,我從我辦公室走到分行大廳旁的影印機處理一些文件,摩斯突然又走過來我這裏跟我講話。我發誓以下對話是真的,完全無誇大。我真的扯不出這麼奇妙的劇情!!
摩斯:『By the way, you should consider taking private self-defense firearm instruction lessons. Your husband too.』(對了,妳應該要考慮上私人自衛用槍課程。妳先生也是。)
他沒來頭地一開口就丟下這麼一句話,讓我呆了一下,傻傻問: 『How?』(怎麼上?)
摩斯:『I teach it.』(我有在授課。)
我興奮說:『Seriously!? This is literally what I’ve been wanting to do for years!! 』(真的嗎!?這是我多年來一直都想做的事耶!)
摩斯:『I know. I HEARD.』(我知道。我有聽到。)
等等,我從來沒有跟公司任何人講過槍或自衛課程的事情啊!心中滿佈WTF的我問:『What do you mean?』(什麼意思啊?)
摩斯:『My grandma told me not to tell anyone about my spiritual gift. But I can hear.』(我奶奶叫我不要跟別人說我的靈性天賦。可是我聽得到。)
呃......,我說:『hmmm....OK, cool.』
他正經八百地接著說:『So I don’t communicate with anyone, but I can tell you’re spiritual and have some sort of enlightenment.』(所以我不跟任何人談這種事,可是我看得出來妳有靈性,有一些程度的領會。)
然後他隨手拿了張名片背後寫他的全名、手機號碼跟email,叫我email給他詢問課程詳情。
阿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氣場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回家跟保羅說了,他也是不敢置信。然後我就真的email給摩斯,問說他私人課程收費如何,怕我們請不起他。
隔天上班遇到摩斯,他笑說:『No problem. I’ll give you spiritual discount!』 (沒問題,我會給你靈性折扣!)
我的靈魂還會大媽般幫我討價還價耶!😂😂😂
當晚他email給我,說整個諮詢與訓練的課程就算我一個超便宜的價錢——我的天啊真的超級便宜!比按摩三小時還便宜!!(為何要跟按摩比😂)
向宇宙下的訂單要送貨來了,我當然就馬上跟他預約時間。兩週後的一個週日早晨,摩斯穿著廚師裝出現在我家門口。阿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進廁所換裝成保鑣教練裝後,正經八百地說所有的客戶都有隱私權,所以他不會穿著自衛課程教練的服裝出現。
而且他還有著自己的私人安全保鑣公司,常常去當公司總裁、娛樂界藝人的附身安全隨從,常要隨駕出國,有時候還要兼任照顧客戶全家大小的奶爸職責,所以他竟然還有廚師執照。他透露平常做這種私人安全防衛設計訓練的諮詢課程都是以千起跳,所以基本上是給我打了『一折』。(不過他怕被綁架的客戶都是鉅富名人吧)(突然想到惠妮休斯頓的終極保鑣,請下背景音樂I Will Always Love You~)
他email裡有註明諮詢課程約是兩個半小時,可是我們當天竟然上了超精彩的五個小時的自衛課程。摩斯把他帶來的兩支半自動手槍拆解開來,詳細說明構造與機制,消除我本來對無知的恐懼感。他還帶來兩隻塑膠半自動模型槍來教導訓練我們正確握法、使用方法、安全規則。他播放了三通真正的911對話錄音,去暸解警察大約要多久時間才會到,三通電話裡的屋主都是用手槍在警察趕到前成功自衛。然後他在我們家裡跟保羅實地演練跑緊急狀況流程,還設計了我們的自衛與逃生路線。
課程中,摩斯在我家餐桌上正經八百地對我們倆說:我是聽到靈性呼喚來這邊服務妳與妳先生的。『I’m your servant.』
他還說他會一直盯著我們,確定我們不會又被惰性耽誤到在那邊拖延變虎頭蛇尾。(我的靈性未免太瞭解我😅)
事後他用email與我們聯絡預約射擊場時間,信上說著:『I’m guided by the spirit in sharing my gift and experience as it pertains to your desire to learn.』(是靈性引導我來與妳分享我的專長與經驗,因為妳有想學習的慾望)
這個時候他仍還在我們分行當臨時警衛,有事沒事就跑來我辦公室閒聊兩句,督促進度。有次聊太久,他終於不好意思地坦承:『Sorry for talking so much. I only wanted to chat for five minutes. Because I can just sense how great the energy field is here, I really just wanted to come grab some.』(抱歉我太多話了。我其實只想來閒聊五分鐘,因為我感受得到妳這裡的氣場有多讚,其實只是想來吸取一下。)
免費的可以隨便給你吸沒關係!!😂😂😂
這個時候,我們家的保險箱仍然打不開,所以聖誕手槍離我們仍然是最遙遠的距離。不過保羅有了終極保鑣的督促,預訂了去射擊場練習的時間,不得不上網研究打電話給保險箱公司詢問。在公證簽字一個文件回傳給保險箱公司後,終於在上射擊場的前兩天把我們的保險箱密碼拿回來了。
七年不見的耶誕手槍整個狀況哀傷!槍面有點生鏽又有點被腐蝕,感覺危險會不會擦槍走火啊,我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有宇宙送來的終極保鑣。我們約了週六早上射擊場見面,終極保鑣竟然在週五晚上再次專程跑來拿耶誕手槍回他家幫我們做專業清理,還陪我們去店裡挑選專業耳罩與護眼鏡。
上週六一大早,我們倆上山去一個戶外射擊練習場與摩斯會面。摩斯帶來兩支他的半自動手槍、耶誕手槍還有一堆子彈,我們帶了還是處女的完美小獵槍。
哇塞我真的沒想到射擊練習可以這麼好玩耶!!!
練了正念加上有終極保鑣護駕,我心中一點恐懼緊張都沒有,只有不知哪來的滿滿自信。這戶外練習場的安全控管真不是蓋的,一點都不馬虎,而且還親子友善。場上就是一堆菜市場看得到的凡人,有穿拖鞋來的阿姨,有銀髮阿公阿罵,有來約會出遊的年輕男女,也有看起來就是好野人在練超酷炫的半自動步槍,身旁有爸爸帶著大概十歲的小男生在練獵槍。
一整天下來就是五個小時的操練。我們先是在場側練習姿勢與規矩,然後連番上場在終極保鑣的嚴格訓練下連發多槍,還練高低靶,因為『射第一槍之後對手身形通常會下移』,所以第一槍射高靶後要連發第二槍射低靶。我從一開始根本就射不到靶,到幾個小時後全部子彈都上榜,超開心!!然後也練了我的處女小獵槍,演練十秒內完成上彈到發射,超酷的耶!!!
然後我們站在場外觀察場內射擊者的姿勢,摩斯批評不斷,說誰誰握槍握錯方法所以才會後座力這麼強、這個女的太緊張那個女的在遲疑等槍聲不知道在等什麼。最後摩斯下了結論:『I’ve never seen any woman with such confident grip on handguns like you.』(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女的像妳發射手槍這麼有自信)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為是靈魂在開槍!!(手叉腰仰天長笑)
喔對了我應該是史上第一名戴喜舖口罩開槍的人吧!🤣🤣🤣(無厘頭置入之喜舖口罩美國有賣喔在這邊 https://www.yobabyshop.com/collections/cipu-eco-reusable-fabric-masks?aff=35 )
回家的路上保羅仍然不敢置信地問摩斯這樣是要收多少錢。我說我已經一問再問、再三確認,上次付的小錢就包含了在家上課加上射擊場所有的費用。保羅說怎麼可能!?
我說其實我還蠻可以理解的耶。因為靈性呼喚你去做什麼事,你就是會想要去做啊。我之前感受到靈性呼喚,也不多做想地就下手買了一百八十片台灣來的高科技高品質口罩,送給柳丁學校全校教職員工,根本就沒時間考慮到錢的事。我根本也沒想到學校會感動感激什麼的,就是淡定地跑去辦公室小姐那兒丟下一百八十片口罩這樣。之後接收到師職們好多暖暖的感激訊息,我才了解到我靈魂想要達成的就是散播愛,讓大家感受到真心的關懷與愛意。
摩斯實現諾言,一點都不讓我們牽拖,不停催促保羅研究居家週邊槍枝安全設施,隔兩週我們馬上又要再次重複進行魔鬼訓練,在家進行更深度的安全計畫諮詢演練後,再上山射擊。
四十而不惑,我就這樣走上魔女神槍手之路。(噗)
提醒大家,超高品質的環安無毒成長桌椅美國預購優惠剩六天!!!(靈魂招手)
即日起至9/10(四) 預購好好學桌椅組,即可享有15% OFF
Code:HAPPY3
Explorista 好好學系列
❤️請點連結:https://www.yobabyshop.com/collections/explorista-collection?aff=35
#這麼長的文章看得到這裡的都是有緣人
#在美國有興趣上能量與正念Zoom課程的朋友們也可以私訊給我要課程資訊😉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的推薦目錄: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昔外籍新娘今美國大媽布魯奇。 Facebook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BREAK POINT Facebook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請益] 台北專業形象照與工作情境照推薦- 看板Artistic-Pho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Pin on 醫師形象照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的問題包括PTT、Dcard、Mobile01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的問題包括PTT、Dcard、Mobile01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的問題包括PTT、Dcard、Mobile01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形象照價格ptt在Youtube上受歡迎的影片介紹|2022年12月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形象照價格ptt在Youtube上受歡迎的影片介紹|2022年12月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台北證件照推薦ptt - L169O7Fj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台北證件照推薦ptt - 2023專業形象照價格台北推薦CEO/醫師 ...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台北證件照推薦ptt的推薦與評價,PTT、DCARD 的評價
- 關於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台北證件照推薦ptt的推薦與評價,PTT、DCARD 的評價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八卦
[關於炮友能不能變男友](完整版上)
(一)
幹,我懷孕了。
這是當我看見驗孕棒上清晰的兩條線時,心裡的第一個想法。
但下一秒,我情不自禁地微笑出聲,頰裡的唾液還含著一股甜味。
想到孩子的爸爸是他,我居然覺得很開心。
擦擦下體、穿好褲子,再沖了馬桶、洗好手後,我小心翼翼地拿著驗孕棒走回房裡,然後撥了通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就直接進入語音信箱,果然是那人作風,我也不急切,點開通訊軟體鍵入訊息:「我懷孕了,不是開玩笑,看到訊息請馬上回撥電話。」
半小時後,我的手機響了。
「妳懷孕了真的假的啊?」我的好姐妹在電話那頭喊著,口氣相當驚訝。
「對啊,這種事有什麼好騙的。」我語調輕鬆地回。
「為什麼妳聽起來一點都不焦慮啊?妳又不是求子多年的中年婦女?妳知道妳孩子的爸是誰嗎?」好姐妹質疑道。
「知道吧。」
「是誰?是妳前男友嗎?還是那個香港人?還是那個富二代?」好姐妹如數家珍似的飆出我這一年來有發生過關係的對象,這世上也只有她會那麼了解我的人際網絡關係了。
「香港人的。」我淡淡的說,但雙唇卻噙不住一朵笑意,嘴差點合不上來。
「妳確定?妳怎麼知道?妳那麼淫亂。」好姐妹滿口不屑。
「唉妳也不用把話說那麼難聽吧,我才不淫亂好嗎?我分手前就只有跟前男友上床而已,然後我跟那個富二代也只有一次喝醉酒後被他帶去開房間,就再也沒有啦。而且我認識香港人後,就沒再跟他聯絡了,更何況是上床。」
「所以妳後來都只有在跟香港人打炮?沒別人了?」
「沒有啦,這半年來都只有跟他。」
「妳完蛋了,妳暈船了。」
「什麼意思?」
「女人會願意持續跟同一個男人上床只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錢、二是為了愛。妳跟他做完以後他有拿五千塊給妳坐車回家嗎?」
「沒有。但房間錢是他出的,而且我們出去吃飯喝酒也都是他付錢的。」
「那些追妳的男人也都請妳吃飯喝酒,妳怎麼沒跟他們上床?而且男人叫妓女也是要付房間錢的,這是基本盤好嗎?」
「意思是我被打免費炮囉?就是個免錢的妓女這樣。」
「妳要這樣降低自己格調,那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啦。但重點是女人是不可能上床for nothing的,妳在高潮的同時,妳也已經愛上他了。」
「好吧,可能吧,因為我其實也覺得有點開心,可以懷他的小孩。」被她這麼一說,我終於敢吐露出自己的真正的心聲。
「妳白癡喔,去墮胎啦!妳還有大好人生等著妳,沒必要為個炮友放棄全部好嗎?」好姐妹罵道。
「不能跟他說嗎?」我嚅嚅問。
「當然要跟他說啊!跟他要墮胎費跟妳流產後做月子的錢,狠狠敲他一筆,知道嗎?」
「不能把小孩生下來嗎?」我又忍不住問。
「妳以為妳在演那一齣啊?下一站幸福還是命中注定我愛你?他不是吳建豪也不是阮經天,他一定也是叫妳把小孩拿掉,否則他為什麼不跟妳在一起卻還要跟妳上床?珍惜妳的男人會在跟妳正式交往後以恭敬之心請示妳可不可以給他上,而不是上了妳無數次卻從沒說過要跟妳在一起。」好姐妹又大聲揶揄。
「好啦,我知道啦,我會請他給我錢去墮胎。但在那之前,我想跟我的寶寶多相處幾天好嗎?」我懇求著。
「妳想怎麼做我管不了妳,但聽妳的口氣妳根本就會明天買張火車票去台東那種杳無人煙的地方偷生小孩。我警告妳,最好現實一點,不要幻想有任何浪漫的情節會因為這個小孩而發生在妳跟那個香港人之間。雖然我其實也覺得那個香港人是個很棒的男人,但他那麼聰明,他知道妳懷孕後,也絕對不會讓妳去台東偷生小孩的,知道嗎?」好姐妹再下最後通牒。
「知道啦,我自己有分寸。我要去墮胎了再叫妳陪我去。」
「好啦,我一定會陪妳的。先這樣,掰啦。」
結束了和好姐妹的電話,我摸了摸肚子,感受那個還感覺不太到的小生命,突然覺得,我好捨不得,就像我好捨不得與那個香港人這樣的關係一樣。
(二)
我是個二十七歲的單身女子,平均每兩個月就會收到一封喜帖。在這個應該要步入禮堂的年紀,我算是一個失敗者。
我驚慌嗎?我其實有點害怕。但與其被綁在婚姻的框架裡,我這樣一個人好像也挺自由自在的。
年初和前男友分手後,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年輕有為的富二代。在別人眼中他是顆不可多得的鑽石,但不知道為什麼,和他約會了幾次,依舊激不起我任何愛情的感覺。
對我來說,愛情只發生在一秒之間。看見這個人的第一眼,我就能清楚判定會不會有任何發生愛情的可能。
但人生就是那麼犯賤,你越不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越喜歡你。
而我也知道,錯過了這一次,我的人生也許再無幸福的可能,畢竟我已經將近三十歲,在人肉市場上,等於是放進冷凍庫過後再拿出來賣的冷凍豬肉,怎麼有辦法跟那些剛殺好就直接送來市場的溫體豬肉比。
所以,我藉著酒意,催眠自己,和富二代發生了關係。
酒醒後,我看見床邊放著一個我夢寐以求的名牌包包,我微笑了;但當我感覺到環著我的那隻臂膀,及吐在我後頸的沉穩鼻息,我卻沒有幸福的微酸感蕩漾在心房。
我輕輕拉開富二代枕在我腰際的手臂,聶手聶腳地換上衣服,就悄悄離開了台北市最高級飯店的房間,將億萬和十萬關在我身後的房門內,也關在了我的生命之外。
一個月後,我在朋友的生日派對上,認識了香港人。
其實也不能說是認識,因為當時的我已經喝到爛醉失憶了。當香港人來到我們包廂之時,我剛好醉倒在夜店廁所門口,被安管抬回包廂。
當我橫屍在包廂沙發上之際,他碰巧坐在我旁邊。然後,我又掙扎著起身想要嘔吐,他好心想攙扶我起來去廁所,我卻忍不住,直接吐在他這個衰包身上。
以上這一切瞎事我通通不記得,全是還清醒的友人在我酒醒後告訴我的,然後給了我他的電話,要我跟他道歉。
我傳了訊息給他,說明我的身分及原委,希望他能賞個光,讓我請他吃個飯,以表達我的歉意。
第二天的晚上,我們相約在信義區的餐廳見面。有趣的是,在我出發赴約之前,友人特地傳了一封訊息給我:「他是個玩咖,不要愛上他。」
「白癡喔,那有那麼容易愛上一個人。」我回。
「只是先提醒妳而已,就這樣。」
然後我與友人就結束了對話,但這也讓我更加期待,這個只存在於我神秘酒後世界的香港人,在現實中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歡迎光臨。」餐廳門口的店員對著來客喊著,我循著聲源抬頭望向餐廳門口,就見一位身著深藍色襯衫的高大男子向我走來。
愛情只發生在一秒之間。
對,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戀愛了。
(三)
「今天還想喝酒嗎?」香港人一走近我就問。
「不啦,你不怕我再吐在你身上嗎?」我有些尷尬笑著回道。
但他在點餐時還是點了兩隻啤酒,然後問我:「妳應該不會喝一瓶啤酒就醉吧?可以陪我喝一點嗎?我下班後喜歡喝點啤酒。」
「好啦,一瓶可以。」
那晚我們當然喝了不只一瓶,但為了維持我的淑女形象,我有努力地在尋找我喝醉的那條線在哪裡。
人生活了二十多年,從十八歲開始可以合法喝酒後,我只知道我的酒量好像有越來越好。從一罐啤酒就暈,到現在可以各種酒類混著喝個幾杯才不省人事,算是頗有長進。
悲慘的是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maximum在那裡,常常是這一秒還覺得可以再喝一點,下一秒再張開眼睛,就是看見自己家的天花板,不知道是怎麼被運送回家的。
但也幸好有那麼點酒精的催化,讓我見到他的本尊之後突然收緊的心房,放鬆了許多。
他的廣東國語講得並不好,口音很重,但我覺得很可愛。
香港人在香港出生長大,年紀和我一樣,父母是來自廣東的移民。因為工作的關係偶爾會來台灣出差。那天辦生日party的壽星是他台灣分公司的同事,也是我同事的男友。
「我很喜歡台灣,甚至想住在這裡。」香港人道。
「那你有沒有辦法轉到台灣的分公司上班呢?」我問。
「可以,但是我媽媽在香港,我不能放她一個人,所以我未來的老婆一定也要住在香港才行。」他回。
「沒關係啦,台灣、香港那麼近,你可以常來台灣玩啊,只要你來,我都會好好招待你的。」
「嗯,我想以後我會常常回來,因為現在這裡有我很牽掛的東西。」香港人神秘一笑。
「什麼啊?」我好奇地問。
「妳吧。」
幹,這小子不簡單。英挺的身材穿襯衫好看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個情場高手,這麼會搞曖昧!
但老娘好歹在情海中翻騰也十年有餘了,雖然心跳不小心漏跳了一拍,但我依舊臉上強自從容鎮定,回道:「那你以後來台灣再跟我說吧。」
「妳喜歡什麼樣的男生?」香港人又突然問。
「成熟穩重一點的吧,最好年紀可以比我大一點。但我都這麼老了,要找到比我大的男生有點難。」
「妳幾月生?」
「一月。」
「幸好,我還是比妳大三個月。」
嘖,又來?
但不得不承認,我聽得滿爽的,好像有螞蟻爬在我的心臟之上一樣,心癢癢的。
相談甚歡地進行到了飯局尾聲,我起身到化妝室上廁所,順便補妝。畢竟待會出了餐廳,燈光可能就沒那麼柔和,會被他看出我臉上的小缺陷。出了化妝室之後,我先走到櫃檯要求結帳,沒想到服務生卻回我:「先生已經結過了。」
我有點好氣又好笑地走回座位,一見他劈頭就問道:「幹嘛幫我結帳?不是說好我請客嗎?」
「沒道理讓女生付錢,妳陪我吃飯,就算賠罪啦。」
嗯,大氣的男人。我不禁在心裡又替他加了幾分。
走至餐廳門口,他請領檯叫了一部計程車,然後對我說:「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啦,你的飯店不是就在附近而已,我自己坐回家就好,別麻煩了。」
「可是我想確定妳是安全到家,可以嗎?」他回。
至此,我已經被他的曖昧言語攻陷得四肢發軟,只好點點頭,讓他陪著我坐車回家。
計程車的密閉空間內,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幽幽地摻入我的鼻息之中。我是個容易被味道控制的人,而此時剛好藉著酒精揮發出的勇氣正在逐漸退散,因此,我竟又開始緊張起來。
一改剛才在餐廳裡的健談,他也突然安靜下來。
封閉空間裡的靜謐,讓我只聽得見計程車跳錶的嗶嗶聲,和自己的心跳聲。我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對一個人臉紅心跳的感覺。我好像突然年輕了十歲,是在校車上偷偷遙望著心儀對象的女高中生。
但我已經二十七歲了!我不能讓我莫名的心動澎湃,而錯失了表現的良機。成熟男人應該都喜歡風趣大方的女人,我該說點什麼,打破這場僵局。
「你擦什麼香水?」我開口發問。
「Chanel。」他答。
「那不是女生才用的香水嗎?」
「也有出男生的。」
「可以借我聞嗎?」
「妳要怎麼聞?」他轉頭看著我問。
「像這樣。」還沒說完我的臉就靠上他的頸間,輕輕嗅了一下後,在他耳際柔柔地說:「好香喔。」
我聽見他吞了一口口水,而雙腿似乎不自在地夾緊了點。
我收回身子,看著窗外微笑,心裡得意地想著,這一局該是我贏了吧。
「可是妳的吐好臭喔!我現在都還記得嘔吐物流在手心的感覺,是熱的妳知道嗎?」他誇張的伸出手掌對我喊著。
馬的,居然被反將一軍!
我只能轉過頭自顧自地看著窗外,假裝不理睬。此時,我的左手臂感覺到幾點按壓,我回頭看,是他正戳著我的臂膀,邊說:「妳很愛生氣耶。」
我有些氣嘟嘟地望著他道:「我真的很不想用這種方式認識你,反正我以後不會亂吐了啦!可是,還是很高興認識你。」說完,我伸出右手,意欲與他握手言和。
他低頭看了看我伸出的右掌,會意地也伸出了他的右手與我交握,當我準備鬆手,他卻又再度握緊,然後說:「以後我來台灣,妳都陪我。」
他是個玩咖,不要愛上他。友人的訊息內容在此刻浮現在我腦海裡。我在心裡對自己堅定喊話:「我才不會愛上你咧!」
可是,我隱隱發覺,我對自己撒了個謊。
(四)
香港人在和我吃完飯的隔天就搭機離開台灣了。
在他上機前,他傳了一封訊息給我:「這是我最不想離開台灣的一次。」
這封訊息讓我完全融化,將友人的勸戒全都拋至九霄雲外。
香港人平均每兩個月會到台灣出差一次,一次大約兩到三天。每次他來,都會留一個晚上的空檔,找我出去吃飯喝酒,然後最後的終點,一定是他的飯店。
說來可笑,其實我們也只做過三次而已。
第一次他來,他邀我與他在台灣的同事一同聚餐。餐後,我們一行人又到他飯店裡的lounge bar喝酒。在聚餐時,他對我都算紳士客氣,會主動替我夾菜、添飲料,但一切體貼的行為,都還停留在友誼的份際之內。
但到了lounge bar之後,酒精逐漸模糊了那條友情的界線。他鬆開衣領的領帶,向我靠攏;他原本撐在身後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攀上我的腰支,然後慢慢向上摩挲,最後輕柔地按捏我的後頸。
歡言笑語間,我們的距離越靠越近。然後,他溫熱的唇瓣貼上我的耳梢,輕聲道:「我的房間很大,等等要不要上來看看?」
我微笑抿緊雙唇點了點頭,接受他充滿暗示的邀約。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都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該怎麼發展。進入他的房間後,當我們的雙唇終於受不了彼此費洛蒙的吸引而貼合在一起,一切就這麼自然地進行了。
第二天一早,當我看見落地窗外陽光金黃撒落,我微笑了;而當我感覺到環著我的那隻臂膀,及吐在我後頸的沉穩鼻息,我想要的,只有沉溺,沒有逃離。
第二次他來台灣出差,同樣地和他的同事們一同聚餐過後,我們省略了喝酒的行程,心照不宣地直接一起搭車到他的飯店去。
第三次他來台灣出差,我們已像是炮友界的老夫老妻,不需多餘藴釀,他就是直接傳來訊息告訴我他的房間號碼,為我們的夜晚,掙取更多時間。
我也不是笨蛋,雖然還是對他帶有一絲愛情的期盼,但他在人前清醒時對我的禮貌客套,就像一桶冷水,總能澆熄我心中對愛渴望的小小火苗。
我只能在我們的身體極盡交纏之時,尋找一點點愛情的可能;我只能在我輕吐嬌喘之際,呼出一些些真情的告白;我只能在激情過後,蜷縮在他懷裡,假裝我們是熱烈相戀的情侶。
如果兩個相愛的人所生下的孩子是愛的結晶;那麼兩個不相愛的人所生的孩子是什麼呢?情慾的餘孽嗎?
想到此,我突然覺得我肚子裡的寶寶好可憐,因為你的爸媽不相愛,所以你就什麼都不是的感覺。
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拿起手機,點開通訊軟體內香港人的大頭貼圖像,鍵入訊息:「我懷孕了。」
幾個小時後,他回覆:「是我的嗎?」
靠,居然還懷疑。
但我沒有表現我的不悅,只是淡淡地回道:「嗯。」
「打掉吧。」他回。
「好。」
「對不起。」他又回。
至此,我心中最後一絲愛情的期盼,也蕩然無存。
(五)
在預約好墮胎的日子,好姐妹開車來我家接我至進行手術的診所。
「我說你們倆都這麼大的人了,做愛的時候還不知道要做好防護措施嗎?」我才一上車,好姐妹劈頭就問。
「有啊,有戴套子。」我回。
「那妳為什麼還會懷孕?是不是妳太想懷香港人的小孩,所以故意在保險套上戳洞?」
「我那有那麼無聊啊,而且套子都是他準備的。只是他喜歡做到一半再戴,也許是因為這樣吧!」
「這樣也會懷孕?天啊我跟我男友從來都不戴都體外射精,這麼多年我也沒中過啊。只能算妳倒楣。」好姐妹驚呼。
「是啊,而且我們也才做過三次而已。」我幽幽道。
「靠,那妳到底在愛他愛個什麼勁啊?我還以為你們之間很密切耶。」
我和香港人之間,也不能說是不密切。每天,他到辦公室之後,就會傳個:「早安。」給我,接著,便展開了我們一整天的訊息對話。
剛開始總是聊得很起勁,可以聊到凌晨兩、三點都睡眼惺忪了,還捨不得關上手機。
後來,當我們已經把人生中該聊的、不該聊的都聊盡之後,我們的對話模式就轉變成不停報備彼此行蹤。
「我去開會。」、「剛剛我媽找我說話。」、「我去做健身。」、「騎腳踏車回家。」、「朋友找我出門喝酒。」⋯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便成了我們對話的大宗。而這種生活緊緊相繫的陪伴,所累積出來的甜蜜力量是相當驚人的。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會想知道他人生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連他尿尿尿了幾公升,你可能都想參與;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你除了不會特別想去了解他的一切之外,連他只是對你說句:「嗨。」你都會覺得多餘。
「蛤,那這樣聽起來好像其實香港人還是對妳有一絲真情。」聽完我的敘述,好姐妹下了評語。
「嗯,有時候我都會有種其實我已經有個男友了的錯覺。」我回。
「好好喔,不像我跟我男友已經在一起太久了,他現在都只會傳肉棒話給我。」
「什麼是肉棒話?」我滿頭問號。
「就是我肉棒好硬、我想插妳這類的話,我統稱他們叫作肉棒話。」好姐妹解答。
「靠,我不想知道妳男友肉棒硬不硬好嗎!」
好姐妹男友的臉此刻浮現在我腦海裡,我以後看見他一定都會直接聯想到「我肉棒好硬」這句話。
「是妳自己硬要問的,妳怪我喔!」好姐妹回嗆。然後又接著問:「那他現在還有跟妳聯絡嗎?」
「自從他知道我懷孕之後就幾乎沒有了,但他說會陪我去拿小孩。」我回。
「幹,啊他人咧?」好姐妹辱罵道。
「我有跟他說了時間地點,他說他會請假飛過來。反正到了診所就知道他會不會來了。」
「妳有沒有想過,其實他可能早就有個女友或老婆在香港了,不然他幹嘛不跟妳在一起。」好姐妹又問。
「當然想過啊。但我們每天真的從早到晚都在聯絡,我都會想說,一個每天跟我從早安說到晚安的人,如果真的有女友,那他們也太不相愛了吧。」
「可能是因為他們在一起很久了,所以很信任彼此,才都不查手機之類的。像我跟我男友有時候也會突然一整天都沒有聯絡,或是只打了一通電話、傳兩封訊息,可是我也不會覺得怎樣啊。就是對彼此很了解的安心感。」
「好吧,反正他都叫我去墮胎了,我還能怎樣。不管他現在的感情狀態如何,他的名字最後都不會跟我的名字連在一起。」我有些氣餒的說。
「欸,妳感覺起來真的很難過耶。對一個只打過三炮的人,妳到底放了多少感情啊?好啦,如果妳想去台東,我現在就直接載妳過去啦。」
我轉頭看了看好姐妹,露出欣慰釋然的一笑。雖然愛情在這一刻放棄了我,但至少友情還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我小孩認妳做乾媽好不好?」我突然說。
「靠,妳不是真的要我開去台東吧?」
「沒有啦,還是去墮胎。只是我的小孩雖然沒有愛他的爸爸,但他可以有愛他的媽媽跟乾媽啊。」
「好啦。」好姐妹頗為敷衍地回應。
但當車子停紅燈時,她卻突然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肚子,邊說:「嘿!小雜種,我是你乾媽,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裡,我愛你。我也在心裡對著我的寶寶說。
到了婦產科,好姐妹先放我下車去掛號報到,就開走去找停車位。
當我還站在婦產科櫃檯進行掛號手續,我感覺到突然有人走上前靠近我身側,我轉頭看,是香港人。
「都弄好了嗎?」他開口問。
「嗯,我掛十九號,聽到號碼就可以進去了。」我微笑著回。
雖然這半年來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傳訊說話,但實際上今天也才是我們第五次(或第六次)見面而已。而且這裡也不是他的飯店房間,因此,我不免還是對他有著一份生疏客套。
他領著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並主動接過我手上的包包,幫我拎著。
落座後,我微微轉頭看著他對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側臉,心跳竟又不由自主地加快。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然後默默將頭轉回去。
「你的鼻子好挺喔。」我回想起某一次我們床第之間的對話,當時的我正全身赤裸的枕在他的懷裡,邊輕撫著他的鼻樑邊讚嘆道。
「嗯,我媽媽那邊的人都是這樣的。我表哥、表姐的鼻子也都很挺。」他斜睨著懷中的我回。
想到此,我又低頭看看我尚且平坦的小腹,左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去。心想,這個寶寶的鼻子應該也會像他一樣好看吧。
好姐妹此時推門進入診所,一看見他,冷酷地說了聲:「嗨。」就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與香港人初相識的那場夜店生日趴,好姐妹也有參加。在我醉得不省人事時,好姐妹還是清醒的,因此他們兩人還算是稍有點交情。
但看見好姐妹此刻對他的冷淡,應該也是在為我打抱不平吧。
對比附近幾組客人的喜悅,我們三人的木然更顯突兀。
也對,畢竟其他人來這都是為了延續人類歷史的,只有我們來這是為了葬送一條小生命的。
不知空氣在我們三人之間凝滯了多久,一位護士從診間出來大喊著下一位病患的號碼:「十九號!」
我站起身來,對著還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兩人說:「我先進去囉。」就轉身走向診間。
「來,小姐我們裡面請。」護士一看我走近就替我推開診間的門,邀請我進入。
但我才跨進診間半步,就感覺到左手臂被人攫住,我回頭一望,竟是香港人。
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急切,沈默了半晌,才鬆開抓著我的那隻手,開口道:「如果我們結婚,可是妳要住在香港,妳願意嗎?」
「蛤?」我有些驚訝到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因此反應不過來。
「跟我回香港,把小孩生下來。」他回。
「為什麼?」我真的想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而且我期待,可以聽見他對我說出,我想要的答案。
但他卻露出複雜表情,遲遲沒有回應。
最後,還是我身旁的護士打破了僵局:「小姐,醫生在等了喔!」護士有點尷尬地看著我說。
我的眼神先飄向護士小姐,再飄向他,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我跟你回香港。」
說完之後,我頓時發覺我好沒用,就是個Loser。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在這種全然失敗的無力感中,竟是快樂的。
(六)
墮胎未果的那天晚上,香港人和我回家,向我的父母說明我懷孕的事情,並請求我爸媽,讓他帶我回香港。
我們也不是白癡,在和我爸媽面談時,還是巧妙地將我們炮友的關係,化成男女朋友;將我在夜店喝到爛醉吐在他身上因而認識,說成是朋友介紹;因為做愛時沒有全程戴保險套所以不小心中標,講成是在適婚年齡遇見心有靈犀的人,所以刻意不避孕,準備迎接新生命。
香港人雖然中文不好、口音又重,但他誠懇的態度表情還是把我爸媽唬得一愣一愣的,答應讓我去香港試試,和他開始一起的生活。
面談結束後,爸爸拿出了一罐他最愛喝的台灣鹿茸酒,倒了兩杯,拉著香港人坐下,開始Men's Talk。
爸爸酒量不好,幾杯黃湯下肚,心防就鬆懈下來,居然問香港人:「你到底喜歡我女兒什麼?」
香港人想了一下,開口緩緩地回答:「她是個很真的人,第一次見面,她就把她肚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吐給我了。」
聽到這個,我不小心偷笑了一下;爸爸則是眉頭微皺,露出疑惑表情,有點不解,但想想可能是香港人的中文表達能力不好,也沒多追究。
香港人忽略爸爸的困惑,繼續道:「她不是那種很嬌的女生,都要男生接送、幫她付錢;她脾氣很好,再生氣她都會願意跟人和解;她很大方,跟我的朋友都能相處地很好;她很懂事,知道我工作很忙,不能常來陪她,可是從來沒有抱怨;她很獨立,就算我不在她身邊,她也能過好自己生活;她很勇敢,可以放棄她習慣的生活,為了小孩跟我回香港。最重要的是,我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喜歡她了。」
當他劈哩啪啦講完這一大串,爸爸安靜了一陣,可能是驚訝於居然會有人這麼看得起他的女兒。過了半晌,才大笑著回道:「我都不知道我女兒有這麼多優點。」
而在一旁聽他說完這一切的我,則是感動地無法言語。即使我知道他的話不是真的,但謝謝他為了維護我的美好, 為我撒的這些謊;讓我感覺到,有那麼一秒,他也是愛著我的。
「那我的女兒就麻煩你了。」爸爸向他舉起手中的鹿茸酒,敲杯的同時,也把女兒的終生大事敲定了。
「各位貴賓,我們已經降落在香港國際機場。在繫緊安全帶燈號未熄滅以前,請留在座位;機門未打開前,請保持行動電話關機。下機時⋯」
飛機降落後,我帶著如同冰火五重天一般的心情,走至入境大廳。在接機的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見才剛下班還西裝筆挺的香港人。
在機場和香港人會合後,他替我拿起所有行李,領著我走向停車場他的停車處。
「累嗎?」才上車他就體貼地問。
「還好。」我答。
車子緩緩向前開出了一段,他又突然開口:「其實妳很吸引我,所以我才有辦法常常跟妳聯絡、跟妳發生關係。」
這段話引起了我極大關注,我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把話說下去。
「妳應該很喜歡我吧?」
「嗯。」我毫無反抗沒用地承認了,點頭的同時甚至還感到有點害臊。
「我雖然也喜歡妳,也知道妳對我的感覺,可是我們都不是中學生了,如果真的要談感情,我想確定妳就是我想找的那個人,我才會真的跟妳在一起。我不想浪費時間跟不對的人交往。」他繼續說。
而我還是:「嗯。」
「妳不是香港人,也不會講廣東話,我不知道妳能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能不能跟我的家人相處。畢竟台灣、香港還是有差的,香港是個變化很快的地方、又很小,不會像台灣那麼舒服。」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回。
「我是個很直接的人,不喜歡騙人,我不想讓妳覺得妳來了香港就什麼事都解決,所以我想把話先跟妳說清楚。妳可能會聽了覺得不舒服,但是我是為妳好,懂嗎?」
「好。」
「妳很勇敢,妳要去打胎的那時候,我才覺得,也許妳會是適合我的人,所以才拉住妳,想說我們可以試試看。」
「嗯。」
「我有問過醫生,他說妳現在還不到一個月,要拿小孩都是比較容易的。妳現在的visa也只有一個月。我想,妳就在這裡先待一個月,如果,妳適應不了香港的生活,我們還是把小孩打掉好不好?」
聽到此,我的心情一瞬間火上來,馬上不可置信地轉頭瞪他,邊忍不住吼道:「你⋯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根本就不愛這個小孩!你如果是這樣想那我根本不應該跟你來。生命怎麼能試試看?你現在停車,我現在就回台灣。」說著我就要打開車門。
他急忙煞車,身體向左一彎越過我拉緊車門,邊喊:「妳在幹嘛?很危險妳知道嗎!妳坐好聽我說完,如果我說完妳還是不滿意,我直接載妳回機場搭飛機。」
和他僵持一陣,發現我的力氣敵不過他,我才停下欲下車的動作。
見我不反抗了,他將身體拉回駕駛座,把在半路停下的車子駛向路肩暫停。
車一停好,他卻沒說話,而是先開門下車,站在路邊抽了半支煙,才回到車上,繼續他的解釋。
「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不喜歡香港,或妳跟我媽媽相處不好,妳要怎麼嫁給我在這裡過一輩子?我應該告訴過妳,我是不能離開香港的。」
我眼神哀怨地轉頭向窗外回道:「只要我們相愛,這些問題都能解決不是嗎?」
「我們相愛嗎?」他問。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怔住,回答不出來,只能倔強的繼續望向窗外。
「我喜歡妳、妳喜歡我、我們上床的時候很開心,可是這樣就是相愛嗎?」他鍥而不捨地繼續追問。
此時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著窗外的車子還是川流不息,但時間卻在窗內停止了。
不知安靜了多久,他才突然溫柔地欺近我,然後張開雙臂將我攬進他的懷裡,開口道:「妳是一個很好的女生,我跟妳爸爸說的都是真的。我希望妳可以在香港很開心。如果妳不快樂,那我寧願不要這個小孩。如果我們不快樂,小孩怎麼會快樂?問題不是把小孩生下來就解決了,生完小孩才有更大的問題。」
聽完他的話,我開始無可抑止地放聲大哭,然後忍不住喊道:「可是就是因為是你的小孩,我才想生啊!」
他輕輕地放開了我,然後伸長手向後座抽了幾張面紙,遞給我,邊笑著說:「妳有這麼喜歡我喔?」
聽見他的話,我才忍不住破涕為笑,把眼淚擦乾。
「妳對自己有自信點好不好?我也很喜歡妳啊。」他嘻笑著捏捏我的臉。
「開車啦!」我喊。
終於到了他家,他從口袋掏出鑰匙,插入他家的鑰匙孔,但外門都還沒打開,內門卻先開了。
想是他的家人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就先迫不及待來替我們開門。
但開門的,卻不是香港人的母親,而是個打扮時髦的年輕短髮女人。
(七)
「你們終於回來了,等好久喔!快進來不然菜要涼了。」短髮女子邊開門邊讓出一條路來,示意我們快進門來。
重點是,她說的居然是中文,不是廣東話。
據我所知,香港人有兩個哥哥,但沒有姐妹。而且這女的中文講得那麼台式,鼻子也不挺,應該也不是他的表姐妹之類的。那麼她到底是誰?對香港人的家還熟門熟路的樣子,令人非常不安。
在和短髮女子擦身而過的短短三秒間,我除了在心裡推理她的真實身份外,還順便做了概略的敵況分析。畢竟在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之前,一切合理的懷疑都是必要的。
短髮女的身材嬌小,估計不超過160公分。非常瘦,差不多就是趙飛燕可以站在漢成帝手上跳舞的程度。但不公平的是,她居然有一對大胸部,比因為懷孕而稍微漲了點奶的我還大!
她的手上和腳上都擦著深藍色的指甲油,穿著合身俐落的黑色褲裝,極黑的髮上挑染了幾束接近白色的淡金色。
香港人先領著我到房間放行李。門一開,燈一亮,我卻嚇傻了。
嚇傻一,這不是他的房間!
至於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他的房間,因為我好歹也和香港人搞曖昧搞了半年之久,平常他不在台灣的時候,除了文字傳情以外,我們偶爾也會自拍傳給對方。我一看這間房的裝潢擺飾,就知道和他的房間明顯不同。
「以後這間就是妳的房間。」香港人自然地說,完全沒有一絲不對勁的感覺,好像我只是來他家借住一宿的couch surfer一樣。
靠腰咧,老娘挺著大肚子(其實也還沒有肚子)大老遠從台灣飛來香港準備跟你長相廝守,你居然叫我睡客房?偶像劇不是這樣演的吧!
嚇傻二,我未來房間的雙人床上,鋪著一套大紅色的床單,上頭用金線繡了個大大的「囍」字,其巨大程度大概是我彎腰曲膝、抱著雙腿側躺在那個「囍」上,旁邊的人經過,還是能很冷靜的說出:「喔,是個囍。」
香港人也注意到了那套誇張的床單,但還是鎮定的說:「我媽鋪的。」
放置好行李後,我帶著各種複雜的心思走向飯桌,香港人的媽媽已經準備好一大桌飯菜,一見我就親暱地上前來招呼我。用中文說:「來吃飯,媽媽幫妳煲了個湯,妳要喝完,對寶寶很好的!」
面對他媽媽的親切,我除了感覺得到第一步的勝利以外,更深深發覺「母憑子貴」這道理真是亙古不變的至理名言。
除非已經坐在餐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短髮女的肚子裡,也有一個香港人的小孩,不然我應該已是坐穩皇后地位。
幹,這家人應該沒那麼變態到會同時迎進兩個懷孕的女人吧?又不是在演后宮甄嬛傳。
「這是Lisa,我的同事。」才落座,香港人就向我介紹短髮女的身份。
「我以前在台灣念過書的,所以我不像他中文講的那麼爛。妳以後在香港有什麼需要,就找我。」Lisa堆滿笑意,口氣煞是真誠。
「妳少廢話!妳今天怎麼會來我家?」香港人對Lisa說。
「喔,你忘記帶你明天要跟客戶談的file,我幫你拿過來。因為我知道你急著下班要找老婆。」Lisa訕笑道。
我不好意思地低頭微笑了一下。原來,他對我也有一份迫不及待啊。
「今天媽媽煮很多菜,就叫Lisa留下來一起吃。你們多吃一點。」香港人的媽媽說著又替我夾了一筷子菜。
席間,氣氛都算輕鬆熱絡,所有人也都顧慮到我不會說廣東話,盡量以中文交談。
Lisa是個很活潑的女生,雖然對她的身份尚存有一絲顧慮,但另一方面,還是感謝有她炒熱氣氛,讓我懸宕不安的心穩定不少。
用完餐,洗完澡後,我用毛巾擦著濕答答的頭髮,走向香港人。
他只穿著一條顏色鮮豔的三角內褲,坐在客廳邊喝著啤酒、邊看著足球,一派悠閒姿態。
我在他右手邊的長沙發上坐下,雙手一邊擦著頭,邊假裝漫不經心的問:「Lisa⋯跟你媽媽很好喔?」
香港人的雙眼沒有離開過電視螢幕,回道:「對啊,我跟她在一起過。」
這麼爆炸性的一段話居然可以用這麼平常的口吻說出!好像只是媽媽叫我去便利商店幫她買醬油一樣。只能說這個人不是心機太深沉,就是心眼太單純。不過我堅信絕不會是後者。
「那所以你們現在是好朋友喔?」我又問。
「嗯,我們一直都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她能力很強,幫我很多。」
「那你們分手還一起工作,不會尷尬嗎?」
「有什麼好尷尬?我又沒有對不起她。我跟我所有前女友,都還是朋友。」
劈哩趴啦!我頭頂彷彿打下一陣晴天霹靂,意思是我之後還有千千萬萬個Lisa要面對嗎?
「不過只有跟她最好。」他突然又補充。
「那你們⋯做過嗎?」我卻卻地問。
「做什麼?」他說完拿起桌上啤酒啜飲了一口。
「做愛啊。」我盡量說得稀鬆平常。
「妳在問廢話嗎?怎麼可能沒做過。」這個白目的問句終於迫使他的雙眼離開電視,轉頭看我了:「妳不要亂吃醋好不好?我如果現在還有在跟她亂搞,我怎麼可能還讓她來我家,我有那麼變態嗎?」
你有啊。我在心裡默默回道。
至於是怎樣變態受到篇幅限制我就不方便在此明說了。
「喔,好啦,那我回房間休息了,你也早點睡,電視不要看太晚。」說完我就如一陣煙般假裝瀟灑回房了。
在吹完頭髮,做完保養後,我關上燈,拉開大紅喜被,一個人躺在我的大紅金線雙喜床上。
明明身體已經很累了,心卻怎麼樣都平靜不下來。
雖然Lisa暫時沒有威脅;雖然香港人的媽媽對我很好,但我最在乎的,還是他的心啊!
他如往常般地對我體貼、對我好,今天在車上對我說的一番話也全是以理性的口吻,在設身處地的為我著想。可是我真正想要的是他能為我瘋狂、能和我一樣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能對我有奮不顧身的衝動,而不是事事都像經過嚴密規劃的盤算。
愛情,怎麼能計算?
滿腔哀怨無處宣泄,我翻身起來,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開始鍵入訊息,告訴好姐妹我這一整天的心路歷程。
好姐妹卻回覆我:「妳都已經大著肚子登堂入室了妳還想怎樣?give him a break 好嗎!婚姻本來就是一種互相忍耐的過程,而且他願意帶妳區區一枚炮友回香港,已經有情有義到足以讓我在心底為他豎起一隻大姆哥了。」
沒想到竟會討拍不成!
我一時氣憤,激動回道:「幹,妳又沒結婚,妳是多懂婚姻?」
「我跟我男友已經在一起100年了,跟結婚差不多啦。而且我就算不是婚姻的expert,也比妳這個沒有一任男友超過兩年的敗犬強得多!」好姐妹回嗆。
在我開始打字準備著回傳個什麼要再嗆回去時,門卻「扣扣扣」地響了。
「睡了嗎?」門外傳來香港人的聲音。
我趕緊放下手機,縮回床上邊喊:「等一下!」
但下一秒門就開了。
「妳在幹嘛?」香港人站在門邊問,背光的剪影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呃⋯脫內衣。」邊說我邊伸手向後,欲解開背上的內衣扣。
「我幫妳。」他說完就帶上門爬上床,技巧純熟地替我解開內衣。
我將內衣從一側的袖口抽出來,此時他則自然地躺下,邊說:「我媽叫我跟妳睡。」
「喔。」我盡量穩住我的聲音,因為心跳已經如戰鼓般擂著。
我將內衣丟到腳邊,然後拉開他的右手,縮進他的懷裡。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抬頭問,即使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見他,只能藉著肌膚的溫度,感受他真實的情緒。
「又問?妳累不累啊。」他有點不耐煩地回。
「問一下嘛。」我撒嬌著,然後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問道:「你怎麼跟你媽媽說我的事的啊?」
他先嘆了一口氣,才開口回答:「我不是有兩個哥哥嗎,他們都結婚了但都沒生小孩。我媽就去廟裡拜拜,求神讓他們快生小孩。我就跟我媽說:媽,妳的願望實現了,可是妳好像求錯人了,因為我女朋友懷孕了。」
「你真的這樣跟她說?」我笑著問。
「真的啊。好啦,可以換我問妳一個問題嗎?」
「請問。」
「妳懷孕了,還可以⋯做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在我回答以前,他的吻已落下。
可不可以不只身體很親密,心也很靠近?
(八)
第二天一早,香港人出門上班後沒多久,我就醒了。
雖然昨晚很累,但身為香港人的「老婆」的第一個早上,我還是期待他在去上班之前,能給我一個good morning or goodbye kiss。
所以當我感覺到他起床後,就一直在床上假寐默默等待著。
沒想到,他起床後,就是回自己房裡換衣服然後梳洗,就直接出門上班。留我這個新紮人妻獨守空閨,好像昨夜才在這大紅金線囍字床上發生的繾綣柔情,都只是我個人的幻想。
雖然有點失落,但我必須要振作起來!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昨天一整天的相處讓我發現香港人活脫脫就是一個媽寶。「我媽」這兩個字至少在我們的對話中出現不下十次。因此,討他媽的歡心,絕對是錯不了的一步棋。
香港人出門沒多久,我也起床梳洗。才走出廁所,他媽媽就上前來關切道:「這麼早起來?要不要再睡多一點?」
「不用啦媽媽,可能是因為懷孕才睡不著吧。」我自然熱絡地說著,刻意強調「媽媽」和「懷孕」二詞,邊說還邊輕撫我的肚子。
我頓時覺得我現在就是不小心懷了龍種的宮女,完全改頭幻面大升級,家鄉種田的老父老母還獲得皇帝賞賜百兩黃金的那種等級。
「那妳餓不餓?媽媽煮飯給妳吃。」
「不用麻煩啦,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媽媽一起出去。」我回。
據我所知,雖然三個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有穩定工作了,但香港人的媽媽還是沒有退休,繼續在經營著生意。
「妳要跟我去店裡嗎?」香港人的媽媽問。
「好啊!」我展開裂嘴女般的笑容,欣然接受邀請。
香港人的媽媽在香港上環信德中心附近的德輔道西經營一間乾貨行。所謂乾貨,簡單來說就是脫水食材,常見的有鮑魚、干貝、香菇、海參⋯等。
但當我隨著香港人的媽媽來到她經營的乾貨行,我只能說我就是鄉巴老劉姥姥本人,我無法想像的很多東西,香港人民都靠著難以參透的高超智慧,把他們變成乾貨了!
例如:龜殻。烏龜的殻本來不就是乾的嗎?他們是用了什麼儀器把龜殻再變得更乾更乾更乾?而且到底誰要吃龜殻!龜殻的功能不就是殺死馬利歐跟算命而已嗎?
蜥蜴。以我淺薄我生物學知識,我知道蜥蜴是變色龍的朋友。牠們不就應該要爬在熱帶雨林的灌木叢之間,偽裝自己成為一根枯木或一片落葉,然後舌頭一伸,神不知鬼不覺幹掉一隻蒼蠅或蚊子之類的嗎?到底誰要吃蜥蜴?還把牠曬成乾來吃,那不就是把已經很難吃的東西,再弄得更難吃嗎?
結論:香港人都是外星人,會用匪夷所思的技術吃匪夷所思的東西。
但真愛就是你明明知道他是ET,還是會奮不顧身地跟著他騎腳踏車回去。
俗話說的好,一日嫁ET,終生為ET。我已經踏進了香港,為了我的寶寶我就不能害怕。因此,我要求香港人的媽媽,教我乾貨行的生意。
他媽媽原先是拒絕的,說我應該安心養胎,而且就快要過年了,正是乾貨行生意最忙碌的時候,我一個孕婦更是無法應付。
但在我的誠心懇求下,香港人的媽媽還是開始慢慢告訴我店裡的情形。
香港人媽媽經營的這間乾貨行規模算小。早些年,香港人的父親還在世時,生意就是夫妻倆一起照顧,偶爾兒子們放假會來幫忙。
後來,他爸爸過世後,香港人兄弟們原先是希望他媽媽能退休,把乾貨行頂給別人。但從小苦過來的香港人媽媽對金錢很沒安全感,認為生意還能賺錢就要繼續做下去,這間養大香港人一家的店舖才留了下來。
店裡除了香港人的媽媽以外,還有一名老夥計財叔,是個禿頭的中年老伯,乾淨的白色短袖襯衫上,罩著一件黑色毛背心,脖子上還掛著一副老花眼鏡,要替客人結帳時才會掛起來,撥弄算盤。
對!就是算盤。對我們這個世代的人來說只是一項體罰用品的算盤,在財叔的手中,就是一部超級電腦,三角函數還開根號都算得出來。
財叔有個兒子阿榮,染著一頭極黃的金髮,年紀比香港人還小幾歲。不愛念書,中學都沒畢業就跑去當小混混。
但混得不好又沒有一技之長,在香港人媽媽的勸導下,才開始來店裡幫忙。
我不會講廣東話,數學又其爛無比,用計算機算可能都會算錯更何況是用算盤。幸好秤子我還會用,替客人抓斤秤兩或陪客人閒聊個兩句我還handle得過來。
財叔和阿榮都對我很好。尤其是阿榮,畢竟他已經是三人之中中文講最好的了,有些香港人媽媽用中文跟我解釋不來的東西,他就會幫忙翻譯;有些客人完全不會說中文,他也會趕上來替我招待。
晚上,我和香港人的媽媽一起離開店舖,回到家裡,開始準備晚餐。
沒多久,香港人也回來了。
一進門,看見我和他媽媽一起在廚房裡和樂融融的模樣,他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但沒多說什麼,就回房去換上家居服。
用完餐,洗好澡後,我又飄向坐在客廳看足球的香港人,同樣在他右手邊的長沙發上坐下。
我在台灣的這個時間通常都是在看康熙來了,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老公喜歡看足球,我也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
「妳怎麼會跑去店裡?」香港人忽然開口,語氣有些生硬,眼睛視線還是停留在電視螢幕上。
「我想幫媽媽的忙啊。不然我在這裡也沒事做,而且財叔跟阿榮也都很好,認識他們很開心。」我回。
「阿榮也在?」
「在啊。」
「現在快過年了,店裡生意會很忙,妳什麼都不會,去幫忙不太好吧。」
「我可以學啊,我雖然現在不會講廣東話,但有一天一定會學會;現在店裡的生意最忙,我學得才更快。我總不能就是在香港當米蟲吧。」我熱血地回答著,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決心。
「妳現在懷孕,不適合那麼累吧?」他卻質疑。
「孕婦也是要運動的啊。」
「如果妳覺得在香港無聊、想運動,我可以找一些什麼媽媽教室的讓妳去上課,不需要到我媽店裡去幫忙。」他終於把頭轉向我。
「要是我就是想去呢?」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陣,才答:「妳想去就去吧,我管不了妳。」說完又把頭轉回電視機。
而我則感到一陣心悶,好像有人拿個軟木塞將我的冠狀動脈給堵住,再一秒我的心臟就會因為沒有新鮮血液的注入而窒息。
我站起來,不發一語走回房間,盡量穩住情緒做完睡前該做的事,就關上燈、躺上床,任由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希望又一片片墜落。
躺了一陣,門又「扣扣扣」地響了。
「睡了嗎?」香港人在門外喊道。
「睡了。」我倔強的喊。
但下一秒,他還是很沒禮貌地自己開門進房來。
他爬上床,輕輕擁住背對著他的我,在我耳邊道:「在生氣啊?」
「沒有啊。」我口是心非。
「好啦,不要不開心嘛。明天放假帶妳出去玩好不好?」他哄著。
「明天再說。」我冷冷地回。
他嘆了一口氣,又說:「妳在不高興,那我今天就不陪妳了。」然後就離開我的身子,爬下床,開了門準備走人。
一感覺不到他的體溫,卒仔如我,竟立刻彈跳起身,上前去擁住他。
他任由我抱著,一隻手輕拍著我的後背,接著低下頭,摩蹭著我的臉頰。
我知道他想吻我,但奇怪的是,我的倔強卻又在這一刻冒出頭來,逼著我不去回應。
不知抱了多久,我放開他。
相對無言地看著彼此幾秒,我輕聲說了句:「晚安。」就將門在他面前帶上,也將自己帶入一個無眠的夜晚。
(九)
驚醒後,居然已經是中午。
因為昨夜實在是心兒亂糟糟到無法成眠,還一度想直接衝到他房裡和他大吵一架(大幹一場),但僅存的一點卑微自尊心,還是阻止了我的腳步。
然後我就失眠了。
當睡意這小子終於姍姍來遲親吻我額頭,為我施下睡眠魔法之際,天空也已泛出魚肚白、早起的鳥兒也唧唧喳喳地在我窗邊叫囂了。
走出房門,簡單梳洗過後,我環視家裡一周,發現香港人的媽媽已經出門做生意,而香港人的房門依舊緊閉著。
我走至他房門口,不敢貿然開門,只敢把耳朵貼在門上,感受他房內動靜。無奈門板太厚,我聽不真切,但似乎有些微鼾聲傳來。
馬的,這傢伙睡得還真香甜。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現任炮友)在等他道歉嗎?
我回到房裡來回踱步,猶豫著要不要去把他叫醒,但又拉不下這個臉。畢竟在生氣的是我耶!再怎麼樣應該都是他要先來跟我和好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唯一的解答,就只有好姐妹了。
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我傳了訊息過去:「紅色警戒,call me immediately!!!」
由於好姐妹這人是一個相當不愛接電話、回訊息的怪咖,好幾次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她報告或商量,她就是三天後才回我,或乾脆給我已讀不回。
但我個人如果不小心交了男友,就會變成跟她一樣的怪咖。我們之間的差別只在於她跟她男友大概從盤古開天闢地就交往至今;我則是受了某種找不到真愛的詛咒,一直在情海浮沉。所以我永遠都在找她,而她則沒有那麼需要找我。
跟她靠腰了上萬次後,我們發明了「紅色警戒」機制。萬一有人傳這四個字給對方,就表示事情大條了,需要如連恩尼遜般的即刻救援,不論是正在大便、正在洗澡、正在打炮⋯都要馬上回覆對方。
五分鐘後,好姐妹打了網路電話過來。
「幹嘛,妳羊水破了嗎?」好姐妹在電話那頭問。
「沒破,羊水健在。」我回。
「那是他終於受不了妳,叫妳行李收收回台灣了嗎?」好姐妹繼續推測。
「妳對我有點信心好嗎!什麼他終於受不了我,我有那麼煩嗎?」
「妳有啊。好啦,妳有屁快放,到底怎麼了?」
我將事情的原委一字不漏地告訴她,沒想到好姐妹卻回我:「靠腰喔,妳這放羊的小孩,紅色警戒不是這樣用的好嗎!他不起床妳就去叫他起床就好啦,這種國中生的煩惱不要拿來煩我。」說完就要掛上電話。
我急忙阻止喊道:「等⋯等一下!是他不對耶,是他惹我生氣的,為什麼要我先拉下臉去找他?這樣我太沒面子了吧!應該是他要來哄我才對呀。」
「妳的面子在妳答應跟他回香港那刻就如同沾了屎的衛生紙了。而且他昨晚不是哄過妳了嗎?是妳硬要拿翹結果失眠妳怪得了誰?他叫妳不要去他媽店裡幫忙也許是真的擔心妳的身體,為什麼要把他想那麼壞?覺得他就是不想妳跟他媽太好。如果是這樣,他就讓妳去墮胎就好啦!他還提議讓妳去上媽媽教室,沒有叫妳做牛做馬,到底那裡不好、那裡對不起妳了?」好姐妹嗆道。
「呃⋯這麼說好像也是啦。那所以,我現在去叫他起床帶我出去玩,不會太機掰齁?」
「告訴妳,少女情懷這種東西只有放在心裡,那才叫少女情懷;過於顯露,那就叫精神有病了。妳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拜託妳不要再演瓊瑤好嗎!妳知道為什麼還珠格格明明有兩個女主角,但小燕子比較受歡迎嗎?」
「不知道。」我邊說邊搖著頭。
「因為紫薇就是他媽的少女情懷過於外放的神經病!可是紫薇在戲裡才十七歲,所以我們可以原諒她。但妳已經二十七歲了,don't play fucking 紫薇 style可以嗎?」
「好啦,小的馬上感恩戴德去叫皇上起床,娘娘息怒喔。」
「幹,跟妳講話好累,我要回去補眠了,再見。」好姐妹說完就毫不留戀地掛上電話。
講完電話,我又走進廁所,對著鏡子催眠自己:「妳不是紫薇,妳是小燕子。妳不是紫薇,妳是小燕子⋯」不知道對著鏡子發瘋了多久,我終於提起一點信心,又回到他的房門口。
輕輕敲了敲門,喊了幾聲他的名字,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深呼吸一口氣,我打開了門。
他睡得跟豬一樣。床前的電視是開著的,表示他應該是看電視看到睡著的。
幹,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看電視?
如果是紫薇就會這樣想,然後又更氣,接著就會用少女漫畫的姿勢跑出他家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上流氓要劫財劫色。幸運的話,爾康會即時找到她,上演一場英雄救美大和解;衰小的話,就是被壞人吃乾抹盡,從此人生活在黑暗中或乾脆去自殺。
但我從現在開始要當人見人愛的小燕子,而且他睡那麼死,我要是紫薇,我也等不到他來救我。為了我的生命安全著想,我直接撲到他身上,假裝掐著他的脖子,撒嬌道:「你給我起床!我跟你的寶寶要餓死啦!」
他微微張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就又閉上,然後說:「再讓我睡一下。」
發覺他有點醒了,我又繼續加碼道:「奇怪了,昨晚我又沒跟你做愛,你怎麼會這麼累?」
這句話讓他笑了,然後伸手把我拉下他身上抱著。
我在他懷裡繼續佯裝怒道:「是誰?是那個女人讓你這麼累?不知道你有我了嗎?」
「不知道。」他含糊回著。
接下來,美好的晨間運動就開始了。
至於是怎樣運動受到篇幅限制我就不方便在此明說了。
「妳有想去什麼地方嗎?」終於清醒後,他問。
我想了一下,說:「迪士尼。」
如果是跟小孩去迪士尼,那就是當保姆累死自己;如果是跟閨密去迪士尼,那就是做作紫薇自拍行;如果是跟男人去迪士尼,那就是增溫愛的甜蜜之旅。
他看了下時間,回道:「現在去有點晚,玩不到什麼。而且快過年了,人會很多。」
「沒關係,我主要是想去看閉園煙火而已。」
準備好後,他先開車帶我去吃飯,然後就前往迪士尼。
其實兩個成年男女在迪士尼真的得不到什麼高潮。加上我懷孕,比較刺激一點的遊戲項目都不能玩。入園之後,我們大部份的時間都在排隊跟走馬看花。
但我心裡期待的是一場平凡男女朋友般的約會。畢竟我們在房間裡是情侶,在房間外還真的是初次見面你好請多多指教的等級。而且就算我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我還是不想跳過和他當真正男女朋友的階段啊。
我走在他身側,刻意和他靠得很近,手臂碰撞著手臂;在人潮擁擠時,抓著他的衣角。
可是,他都沒有要跟我牽手的意思。
如果是小燕子會自己去牽五阿哥的手嗎?誰可以幫我call out一下趙薇,這問題太難,我無解。
逛了一晚上, 走經麥當勞時,他問:「要不要吃雪糕?」臉上還掛著有些童趣的笑容。
「好啊。」我笑著回答,然後走到旁邊等他買好。
他買了兩種口味的蛋捲冰淇淋,我們偶爾會交換著吃幾口。這一刻,終於讓我有一點點戀人的感覺了!
但冰都還沒有吃完,我就感覺到臉上、髮上突然有種濕潤的襲擊感,下一秒,天就下起傾盆大雨。
幹,我會不會太倒楣?初次約會就遇上下雨。
他拉著我到一旁躲雨,然後我就聽見園區廣播無情地響起:「今日閉園煙火秀,因雨取消。造成不便之處,敬請見諒⋯。」
「取消了耶,那我們回家吧。」他轉頭看著我說。
儘管百般不願,我也只能點點頭,和他走回停車場。
一路無話駛回他家,我又開始心悶起來。我發覺,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認識床上之外的我的機會;希望他能不只愛上我的做愛技巧,而是真正愛上我這個人。
我從來沒有談過這種先認識彼此身體,才認識彼此為人的戀愛。通常如果是照正常程序,先喜歡我的人,再跟我上床的話,我有自信能讓對方有種倒吃甘蔗的amazing感;但要是倒過來的話,是不是對方就會有受騙上當的感覺?
對女人來說,性與愛是密不可分的;但對男人來說,似乎可以在愛著一個人的同時,和另一個人上床;或在不愛一個人的同時,和一個人上床。
如果我能瀟灑一點,是不是就能輕鬆一點?
在時間緩慢的流逝中,我們終於抵達他家。
停好車後,他卻不急著下車,而是翻翻外套口袋,掏出一個藍綠色的小盒子,交給我。
「原本是想在放煙火的時候給妳的,但取消了,只好現在給妳。」他說。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我驚訝到說不出話;想到那藍綠色小盒子對每個女人的意義,我鼻頭突然一酸,引的眼淚不住地在眼眶打轉。
「我兩年沒有交女朋友了,所以跟妳出去會有點不習慣。但是,嗯,希望妳會喜歡。」他有點手足無措地繼續說著。
我看著他似乎有點害羞的臉,然後低頭將盒子打開。
是一枚銀戒。
眼淚終於被那銀白純粹的光芒閃得落下。我吸吸鼻子,用手抹抹眼淚,又將盒子交給他說:「可以幫我戴嗎?」
「嗯。」他接下盒子,取出戒指,替我戴在我伸出的左手無名指上。
我頗欣慰地看著手上的戒指,終於有種終揚眉吐氣的舒暢感。
我是被求婚了吧?這樣代表我可以繼續留在他身邊,和他真正在一起了嗎?
即使心裡還閃著些許疑惑,但為了這一秒鐘的浪漫,我願意沈醉。
下了車,我稍微大方地勾著他的手,一起回到他家,卻見一人影蹲在門前。
「今天可以讓我住你家嗎?」Lisa站起來,無助地說。
(十)
Lisa有個法國籍男友,交往多年已經論及婚嫁,目前同居中。因為和男友發生口角,才一時氣憤跑出來。
「不好意思,跑來你們家。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去那裡了。我的朋友很少,有些朋友已經不在香港,所以才過來。」Lisa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對著我解釋。
「妳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妳每次吵架不都跑來我家。」香港人在一旁冷冷地回。
靠,居然還常常來!那我現在睡的那張床的前主人不就是Lisa嗎?
「可是現在不一樣啦,你有老婆嘛,要顧到她的感覺啊。所以我剛剛只敢待在門口,想說坐一下就走了,但就遇見你們啦。」Lisa又繼續說。
為了展現我女主人的氣度,我馬上堆著笑臉回道:「沒關係啦,妳想來就來啊,妳現在也是我的朋友,妳來我也很開心啊。」講完這段都不禁覺得自己演技真好。
「哇你真的娶到一個好老婆耶,不像你之前的女朋友,個個都討厭我。」Lisa誇張的說。
「妳少說廢話,我要去洗澡睡覺了,妳們聊吧。」香港人說完就瀟灑離開,完全沒在擔心他走後我們倆會不會互砍。
我只好繼續陪著Lisa閒聊她和他男友的話題。
Lisa的男友在香港工作的任期結束,要回法國了。他希望Lisa能跟他一起回去,而那表示Lisa必須要放棄她的工作。
但對Lisa來說,工作才是第一位。她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位階,是她工作衝刺最重要的時刻,她不可能就這樣放棄。
「可是找一個相愛的人,好好過一輩子,不就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嗎?」我提出疑問。
畢竟對我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人生價值。
我在台灣的工作是一間知名連鎖餐廳的店長。因為分店業績不錯,被區經理點名至總公司上課。上完課通過測驗,就能晉升至總公司上班,做個朝九晚五的白領階級。
這對學經歷都不高的我來說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可能是我唯一一個脫離第一線基層服務的絕佳跳板。
但因為香港人的關係,我放棄了我所擁有的一切,因為和對的人長相廝守,才是我心中最深渴望。
雖然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對的人,但我希望他是。
「男人怎麼能是最重要的事?事業才是對自己最好的証明!我不想生小孩,連結婚都覺得有點麻煩。」Lisa回。
看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Lisa又繼續說:「妳知道妳為什麼抓不住他嗎?因為妳沒有自己。」
揪抖媽碟,我剛剛是被前女友教訓了嗎?老娘肚子裡現在可是懷著她前男友的種耶!怎麼會抓不住他?
但卒仔如我還是和顏悅色不恥下問,問道:「妳怎麼看得出來?」
「妳看起來就是那種會為男友犧牲一切的女生。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我不知道,但看你們的感覺,就知道你們應該還沒在一起很久,妳就能這樣跟他來香港,只是因為有baby,我真的覺得不可思議。」Lisa回。
啪啪啪!我則像是被活生生打了三個耳光一樣,被Lisa的話教訓地體無完膚。
我還不好意思讓她知道其實我們兩個連交往都沒交往過,只是炮友;而且還是因為打炮時沒全程戴套才不小心懷孕。
如果她知道這些,豈不是更看不起我?
見我沒回話,Lisa又繼續道:「他喜歡獨立的女生。不是那種嘴巴上說我很獨立,但其實每天都在等他電話、訊息,做不了自己事的女生。男人都很賤的,他越得不到妳,他就越想要妳。妳這麼簡單就跟他來了,沒有要求任何東西,他怎麼會珍惜?」
這真是史上最殘酷之打臉文!
但不可否認Lisa說的話都是真的。我連出去跟他牽手都不敢,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對他來說還有什麼價值?
「那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們是怎麼分手的嗎?」我卻卻地開口。
「喔,我劈腿。」Lisa說得非常自然,又是一個媽媽叫我去便利商店買醬油的語氣。
果然是前男女朋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簡直一模一樣。
我正要再追問下去他們分手的細節時,香港人卻突然出現,只穿著一條顏色鮮豔的三角內褲,沒有因為Lisa的關係而多加件衣裳。
也是啦,一個前女友、一個懷孕炮友,誰沒看過他的裸體。
「我好累,我要先睡了。今天妳們就一起睡吧,晚安。」香港人說完就如風一般飄回他的房間。
幹,香港人真是史上最變態的民族,可以這樣「婊」姐妹一家親?
和Lisa各自洗過澡後,即使心裡還是覺得有點變態,我還是大方的邀請了丈夫的劈腿前女友上了我的大紅金線囍字床。
「我跟妳說的那些話不是故意要讓妳不開心,我是希望你們能好才都告訴妳的。算是我們有緣吧,妳真的是他的女朋友裡第一個不討厭我還願意跟我睡一張床的。」Lisa躺上床,對著在她右手邊的我說。
其實我覺得妳超怪的!但我怎麼能這樣說。
「那要怎麼樣才能抓住他的心呢?」我開口發問。
「做好妳自己吧。不要去管他怎麼想,做妳自己想做、証明自己價值。妳是妳,要知道就算結婚了有小孩,妳都不是他的東西。我覺得這樣就很夠啦。」Lisa回。
可是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我想做的只有留在他身邊而已。該怎麼辦呢?
我沒有向Lisa訴說我的疑慮,只笑笑的點頭說好,隱藏起我的不安。
「妳真的很愛他耶!下個禮拜我們去歐洲出差,一定要叫他買個名牌包包給妳。」Lisa又繼續說。
「什麼?什麼歐洲?」我卻完全對不上Lisa的頻道。
「我們下個禮拜要去歐洲出差十二天,他沒告訴妳嗎?」Lisa解答。
幹,我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幸好燈已經關全黑了,Lisa看不見我震驚的表情。
輸人不輸陣,不論Lisa是有意還無意提起這件事,我都不能在這一刻敗下去,讓他人看穿我們夫妻表面的和平。
「啊⋯喔⋯我知道啦,他有跟我說啊,說不能留在家過年很可惜。我一定會叫他買包包送我的,我懷孕很辛苦耶!」說完我還乾笑了幾聲,裝得很瀟灑。
和Lisa又再不著邊際地聊了些關於名牌的話題,Lisa就忍不住睡意睡著了。
然後我又失眠。
我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我所謂的丈夫。不了解他的過去、不了解他的現在,更不知道能不能和他有未來。
如果他真的跟Lisa去歐洲出差十二天,那麼等他回來,我待在這裡的時間也不多了。
沒有他在這裡,我待在香港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的問題也許連相愛都無法解決,更何況現在好像只有我愛著他而已。
有人說愛是一個容器,有一定的大小;一個人裝得多了,另一個人就會裝得少。
是因為我總是懷著滿滿的愛,才無法讓人為我投入更多嗎?
(十一)
第二天一早,香港人開車送Lisa回家以後,我就一直靜靜地在等待著。
等著他什麼時候會來告訴我他要去歐洲出差的事情。
但他返家後,連我的房門推開都沒推開一下,就又回到自己房間,然後再沒出來過。
這一切我都是憑著我房門外的聲響推敲。
我在房內等了一陣,發現他還是沒有要來找我的意思,我又忍不住,自己爬起來,走至他房門口。
先敲了敲門以示禮貌,發現沒有回應,我就擅自開了門。
他躺在床上補眠。
我輕聲爬到他的床上,依偎著他;他感覺到我的到來,也伸出手來環著我。
多希望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
在他的懷抱裡,我終於沉沉睡去。
醒來後,我發現天已黑,而他也不在我身邊。我開了燈,四處去尋,發現家裡竟空無一人。
走回自己房裡,抓起手機,一點開螢幕,就看見香港人傳的訊息:「妳睡很熟不想叫妳,我媽說今天店裡生意很好,所以不回家煮飯。我餓了先去買東西吃。等我回來。」
稍微梳洗後,我聽見鑰匙插入鑰匙孔的聲音,急著就搶上前去開門。門完全開後,香港人拎著一袋食物進來,邊說:「妳起來啦。」
「嗯。你買了什麼好吃的?好香喔!」我笑著回答,小心地隱藏我的不安。
「一定都是妳沒吃過,道地香港小吃。」他自信地說。
他把食物拎到餐桌上,我則到廚房準備餐具。把食物都準備好後,他開始向我介紹今日晚餐。
「這是牛雜粉。」他指著我們面前各有一碗的麵食說。
白色麵條的質感很類似台灣的板條,卻比板條細得多;混濁的清湯看起來很夠味;湯裡散著一些咖啡色的固體,應該就是牛的身體了。
接著他倒了一包土黃色的咖哩醬到桌上一盤鴨血上,我急忙阻止喊道:「為什麼要把鴨血加咖哩?那樣不是很怪嗎?」
他卻沒停止手下動作,繼續倒完咖哩,邊說:「這樣才好吃好不好,妳不懂啦!妳吃吃看就知道。」
我斜睨了他一眼,就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看起來燉得光滑軟嫩的咖哩鴨血,送進嘴裡,咀嚼了一口。
竟意外的好吃!
他看著我驚喜的表情,得意的說:「怎麼樣?好吃吧。」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又指著另一碗金黃色的丸子問:「這是什麼?」
「魚蛋。我知道妳喜歡吃辣,所以買的是麻辣魚蛋。我們很常吃這個的,我家附近有一個攤子賣魚蛋很有名。」他向我解釋。
「這個台灣也有啊,士林夜市就有賣。」我回。
「怎麼可能?我到台灣那麼多次都沒有看過。」
「真的啦,下次你來台灣帶你去吃。」說完我就夾起一顆魚蛋,丟進嘴裡。
魚蛋都還沒有吞下去,我又邊說:「有沒有喝的啊?」
「有啊,妳等我一下。」
他走進廚房,準備了一罐可樂和一個冰杯,在冰塊的上方還擺了一塊檸檬角,杯緣插了一隻鐵湯匙。
在台灣的餐廳如果點可樂,有些比較講究的店家也會在杯裡擺上檸檬角或檸檬片,我工作的餐廳也會,但絕對不會還附上一隻湯匙。所以他的舉動讓我感到奇怪。
「放湯匙幹嘛?」我問。
「等下妳就知道了。」他邊說邊把可樂加進杯裡,然後開始用湯匙用力地戳著檸檬,試圖擠出汁來。待到擠出一個程度,他把杯子推向我,要我喝喝看。
我嚐了一口,味道果然很不錯。新鮮檸檬汁的加入讓可樂少了一份厚重感,喝起來特別清爽順口。
「我們都是這樣喝可樂的。」他微笑著說,語氣裡帶著一種可愛的優越。
看著他這樣輕鬆自在的樣子,我原先不安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鬆懈了許多。
我們隨意閒聊著各種話題,好像我們終於習慣彼此存在於彼此的生活當中,不再只是通訊軟體內的一個聯絡人圖像。
我暫時收起我的問號,享受這片刻的平淡。
吃完這頓道地的港式晚餐,在收拾桌面時,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啊?」
「什麼啊?」他的口氣有些遲疑,八成是猜到了我的問題。
「你下個禮拜,要跟Lisa去歐洲出差嗎?」我全盤托出。
「Lisa跟妳說的啊?」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又再問:「我來香港之前,就決定要去了嗎?」
「前天才決定的。原本不是我去歐洲的,是剛好有一個人不能去,老闆才叫我去。」
「你很想去對不對?」
「嗯⋯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能到歐洲出差的,都是老闆很看重的人。我不想讓妳覺得我好像故意要放妳一個人在香港,才還沒講。」
「如果是很難得的機會那你當然要去啊,我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我儘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鬆,不想讓自己心底的失落成為他的壓力。
他走近一步從背後抱著靠在流理台上洗碗的我,下巴摩挲著我的頸窩,邊說:「我知道妳最好了,我會買禮物回來給妳,好不好?」
「我只要你寫明信片給我就好。」我轉頭對著他說,然後向他討了一個吻。
在香港人去歐洲前的日子,他像是要彌補我一般,對我特別好。有時下班後會帶我去外面餐廳吃飯,或是去看電影,也帶我去報名了媽媽教室和孕婦瑜伽。
雖然出門時還是不會主動牽我的手,但至少我勾著他,他也不會拒絕。
到了他要出發去歐洲的那天,我和他的朋友一起送他到機場。下車後,拿了行李,他竟騰出了一隻手,主動與我十指交扣。
我又驚又喜地感受著他的右手溫暖,卻不敢抬頭多看他幾眼,怕他看穿我眼神裡的喜悅。我想盡量裝得鎮定自若,但我覺得好難,因為好像連我的每個毛細孔都在吶喊著我的快樂。
第一次發現,牽手竟是比做愛還容易高潮的事;這屬於交往界中入門款的舉動,大概等於炮友界的潮吹吧。
他們總共有七個人一起出差,先到巴黎,再到倫敦,最後一站是葡萄牙的里斯本。Lisa是七個人當中唯一的女孩子,讓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確是巾幗不讓鬚眉的翹楚。
在他入關之前,他在眾人面前輕輕地給了我一個吻。在雙唇碰觸的瞬間,我心裡對他所有的怨懟也一筆勾銷。
原來我要的,只是這樣的認同。
儘管思念在發酵,但對於十二天後的幸福的期待感,讓我來香港後第一次即使沒在他的懷裡,也能有個安穩的好眠。
(十二)
香港人到歐洲後,我努力地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每天早上,我會和他媽媽一起出門做生意;下午,夥計阿榮會開車載我去上課、做運動,結束後再接我回來店裡,和香港人的媽媽一起回家。
我還自己去找了學廣東話的補習班,希望能盡快融入香港社會、融入他的生活。
因為時差加上他要工作的關係,我們很少聯絡。
他不像一般現代人有很深的手機依存症,到哪都要找網路。通常是他工作結束,回到飯店後,才會傳個訊息告訴我他回來了。
雖然總是告訴自己他是去工作,所以沒辦法常常聯絡是正常,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再對我有多一點的想念及熱情,恢復成從前的一半也好。
在他得知我懷孕的消息後,也許是過於驚訝,不知如何是好,他除了一些簡單的問候外,就再沒傳什麼訊息給我了,和先前的曖昧表現大相徑庭;在我來到香港之後,也許是覺得我人已經在他身邊了,可以天天見面,他除了一些必要的問話,也不會多傳什麼垃圾話給我。
喔對,男女之間不必要卻又重要的話語,例如:我好想你、你愛不愛我、想要你陪⋯之類的話,我與好姐妹將他們稱之為垃圾話。
我只能安慰自己,他是個事業心很重的男人,然後更上緊發條督促自己,做好所有我能做到的事情,發揮自己的價值。
真正的愛情,不需要用言語証明,而是隱隱涵蓋在生活的隙縫裡。
我相信他回來之後,能看見我為他做的努力。
香港人出發至歐洲後一個禮拜,農曆新年來了。香港雖然已經是個國際化的都市,但中國節慶的氣氛卻非常濃烈;不像台灣雖然也承襲了一貫的傳統,卻逐漸流於形式,失了內涵。
除夕那天,香港人的兩個哥哥都帶著老婆回來吃年夜飯。第一次不在家過年的我,丈夫又不在身邊,雖然多少有點思鄉情切,但憑著一股對新生活的期待及不想認輸的倔強,還是堅持著我大方面對這個場面。
也幸好有香港人媽媽總是親切的對待,才讓這陣子以來不安的心情,多了一份溫暖的依靠。
大年初三,好姐妹搭機來香港找我。
香港在每年過年時有一個很特別的習俗:丟橘子。
但不是隨意拿著橘子就丟,而是要到一個叫大埔林村的地方,那裡有顆著名的許願樹,相傳只要將綁著願望紙條的橘子拋到樹上,願望就能實現。
我一知道有這個習俗,就非常想去。而阿榮也馬上挺身而出,自願要帶我去體驗。
我不是感覺不出來阿榮對我的特殊情感。
才來香港人家裡的乾貨行幫忙幾天,就聽見財叔調侃著說:「妳來以後,阿榮每天都好想上工。」我才知道,原來阿榮在我出現之前,常常動不動就睡過頭不來,遲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飯。
其實從來也沒有人要求他去接送我上下課,但第一次我從媽媽教室下課,一出教室大樓,就看見阿榮開著店裡的小貨車,在大門外的馬路邊等著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喜地走向靠在貨車上的阿榮,笑著問。
「我剛好送貨到這邊附近,就想說順便來載妳。」他靦腆說著,就快快趕著我上車。
那一瞬間,我心裡就有異樣的感覺。但還是盡量說服自己,也許真的是湊巧。
但第二次、第三次⋯,我就完全明瞭,沒有這麼用心的巧合。
不得不承認,雖然有點變態,但我其實有點享受著被人愛慕的感覺。即使我心裡已經裝著一個人,也確定自己的心意不會改變,但每個女人都是需要滋養的。這種滋養有許多形式,可以靠很多不同方式取得。比如說打扮、閱讀、看一場展覽、聽音樂、買東西⋯任何自己認為能使心靈或外表有所獲取的事物,不論有形無形,都能成為一種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好。
其中,愛情是最厲害的養份供給,這也解釋了為何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特別美麗。
香港人的媽媽說她已經去過許願樹很多次了,所以可以讓阿榮帶我去沒關係。但我覺得這樣就像是一場單獨約會一樣,我肚子裡還懷著香港人的孩子,而且我又隱隱知道阿榮對我的心意,這樣和他出門實在太怪了!
所以我緊急召喚我的好姐妹,逼她去買最貴的年節機票飛來香港,陪我幾天,也陪我一起到大埔林村的許願樹,避免和阿榮單獨的相處。
許願樹的現場人潮非常擁擠 ,已經到了寸步難行的境界。而真正的許願樹因為長年被求願的民眾用橘子砸,已經被砸倒了,現正休養維護中。香港政府為了滿足民眾心願,在真的許願樹附近,弄了幾顆假的砸不爛塑膠許願樹,來容納大眾想實現願望的心情。而且也不能丟真的橘子,要向旁邊店家購買假的塑膠橘子才行。
在假橘子附的許願籤上寫好願望以後,我們一路篳路藍縷,終於捱到塑膠樹下一個較好砸樹的點。
好姐妹不知那來的手勁,竟一丟就將假橘子掛到了樹上,興奮地跳上跳下,和我及阿榮歡呼擊掌;阿榮力氣雖大,次次丟都能將橘子拋上樹,卻總是掛不住,丟了幾次才成功;我最慘,常常拋也碰不到樹上,每次橘子掉下來,還要穿越人潮去撿回自己的橘子更是艱辛,好幾次彎下身子撿橘子時,頭埋在來往人潮間,都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
不知丟了多久,當我終於將我的願望拋掛上樹時,我已感到眼冒金星、筋疲力竭。
好姐妹和阿榮攙扶著我到較空曠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氣,順便休息休息。但才走到半路,人都還沒跨出人潮圈圈裡,我就突然感到腹部一陣絞痛。
我痛地忍不住蹲下身子,也不顧身邊還是川流不息的群眾,就在移動的雙腳間,痛滾在地。
好姐妹跟著我蹲下,用身體維護著我,避免我被人群踏過;阿榮則在一旁大聲疾呼,要大家讓出一條路來,不要踩在我身上。
在我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看見的是阿榮逐漸朝我逼近的臉,接著我就眼前一黑,遁入無盡的虛無,好像一秒之間,就進入最深沉的睡眠。
當我醒來,我已被覆天蓋地的白色淹沒,而那種白,還透著一股病態的姿態。
我一下就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裡,稍微適應了眼前光線及頭部極度的暈眩感後,我定了定神,轉頭就看見趴在我一旁的好姐妹。
「喂,我怎麼了?」我輕聲喚了喚身旁的好姐妹,短短幾個字卻讓我覺得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聽見我的聲音,好姐妹登時驚醒,接著問:「妳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我虛弱地搖了搖頭,又問了句:「我的寶寶,沒事吧?」
我看見好姐妹的眼神閃過一絲遲疑,才回我道:「呃⋯我先去叫醫生啦,讓醫生跟妳說吧。」說完就飛也似的拔腿出病房,而我也無力阻撓。
沒多久,醫生就進來了,他似乎事先就知道我不會說廣東話,一開口就用中文問我:「妳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那邊很不舒服?」
「還好,請問我的小孩有沒有怎樣?」為人父母的感覺全在這一刻湧現,比起自己的身體,我更擔心我腹中胎兒的安危。
「妳的小孩沒有了。但妳身體沒問題,多休息就好。」醫生答。口氣之平淡,好像我掉的只是一根頭髮,不是一個小孩。
我一瞬間心就像被掏空一樣,不可置信地再問一次:「你確定?我只是昏倒而已,怎麼會沒有小孩?」
「妳應該是第一次懷孕,本來就會比較不穩定。可能妳太累,或心情不好,都會有影響。但妳還年輕,還會有小孩的。」醫生回
「可是我只要這個小孩!」我用盡所有力氣對著醫生喊道,喊出來的聲音雖小,但已足以讓我再次昏死過去。
醒來後,同樣病態的白色向我撲來,我知道我還在醫院。
轉頭看看身側,我發現我的力氣已經恢復了一點,而這次我雙眼對上的,竟是香港人。
我的悲屈像是找到宣泄的出口一般,一瞬間眼淚就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我想說些什麼,但我發出的只能是泣不成聲。
香港人抽了幾張面紙替我拭淚,然後溫柔的抱起我,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
不知哭了多久,我稍微冷靜下來,抽抽噎噎地開口問:「你怎麼回來了?」
「最後兩天沒什麼事,就先回來了。」他回。
「小孩沒有了,你知道嗎?」
「嗯。」他輕輕點了點頭,還是拍著我的背,然後又說:「醫生說小孩都還可以有的,不要擔心。」
「可是我只想要這個小孩。」說完這句,我又是一陣熱淚。
在眼淚滴落的同時,我似乎也明白了一點什麼。
我難過的原因,除了失去這個孩子本身以外,還因為我心底其實一直都隱約知道,沒有這個小孩,我和香港人也等於沒有未來。
他一直都是不夠愛我的。他對我的好,除了他本身個性使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我肚子裡的孩子,還有他的孝順。
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香港人的媽媽對我越好,我就更加確定,他想要這個孩子,純粹是為了滿足他的孝心而已。
我還能再有孩子沒錯,但重點是,我還能再有香港人的小孩嗎?
「我問你,如果沒有這個小孩,我們有可能真的在一起嗎?」忍住眼淚,我開口問。
「有。」他回得迅速而簡短,卻不帶一絲情感。
「可能性高,還可能性低?」
「妳不要問這種問題好不好,有必要嗎?」他的話裡帶著一絲不耐,但還是盡量溫和著語氣。
「那就是沒可能,對不對?」我不甘心地繼續逼問。
「妳是不是在香港覺得很悶?」
迂迴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問題回答問題。我看穿了他的伎倆,不放棄繼續追問:「你就承認你覺得我們不可能,會怎樣嗎?」
但他依舊故我,繼續道:「醫生說妳身體沒什麼問題,會流產應該是心情影響比較大。妳在香港不開心,對不對?」
「我沒有不開心,我很喜歡這裡。」放棄了和他的迂迴,我撇過頭去冷冷回道。
「可是妳明明就不快樂,妳覺得悶。」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要逼我承認我在香港不快樂,好像是在為我流產這件事情歸咎責任一樣。
小孩會掉,是因為我不快樂;我不快樂,是因為我不喜歡香港。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面對他的欲加之罪,我的忍耐已經到了臨界點。
「妳覺得香港很悶。」而他竟又繼續指控。
「我喜歡這裡、喜歡香港、喜歡你的家人、喜歡這裡所有的一切,就像你不愛這個小孩,我還是很愛他一樣。我不快樂,是因為你不愛我!」
大聲嘶吼完心聲,空氣又瞬間收緊。他看著我,欲言又止;神情淡漠,卻又透著複雜。
儘管已經筋疲力盡,我還是期望能聽到他對我說出一句反駁的言論。
「對不起。」
但他給我的,仍是我最不想聽見的三個字。
在愛情的世界裡,「對不起」是最禁忌的話語,每說一次,就把彼此的距離推開一點。
我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才發現,我們真的已經好遠好遠。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BREAK POINT Facebook 八卦
真的是好心人!
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可是卻這樣用心!
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615162705177763/permalink/1251132528247441/
【失明前再看媽媽一眼】………………………
2016年1月15日晚上6點半,在浙江寧波冬日的寒風裡,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和一雙黑色的眼睛在焦急地互相搜尋。
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兩個女人的眼淚同時湧出。衝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褐色眼睛的主人叫莫莉‧薩諾,來自美國西雅圖,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大女兒繼承了她和丈夫金色的頭髮,小兒子的臉龐卻與面前的黑髮女人有幾分相像。
莫莉從未想過會如此順利地找到這個素未謀面卻無比熟悉的女人。
在過去的1年零8個月裡,莫莉和丈夫一直在試圖追尋這個黑髮女人的身影。他們仔細地收集線索,在大洋彼岸拼湊著她的模樣。幾經努力,他們終於走到了一塊兒。
「我真的捨不得,我是真的捨不得。」莫莉面前的這個女人,哭得不能自已,用雙手緊緊地握住莫莉的右手。幾年前,這個女人遺棄了自己的兒子,她剛剛知道,孩子後來被送到了福利院,隨後又被遠在美國的莫莉收養。
當兩個母親正在傾訴的時候,她們共同的兒子龍淼,正在9000多公里外的西雅圖的深夜裡,和姐姐米拉睡得香甜。
《相信我,這裡的每一句話都在說,你應該去找他們》………………………….
這一場千里尋親起源於一封信。
2014年5月的一個早晨,莫莉接到了來自美國收養機構的電話。「我在這一行工作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一封信,其他的頂多是在小紙條上留下一兩句話。」工作人員的聲音略帶激動,「相信我,這裡的每一句話都在說,你應該去找他們(孩子的親生父母)。」
那是莫莉把養子龍淼接到美國3個月後,這個30歲的年輕媽媽想起來,她曾通過收養機構,向龍淼原在的寧波恩美兒童福利院索要更多龍淼的資料。
一封信的掃描件傳了過來。在這張A5大小的格子紙背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漢字,還有好幾處塗抹錯字的痕跡。龍淼被人發現時,這封信出現在他的襁褓裡,信是孩子的親生父母所寫,字跡歪歪扭扭。
他們給了孩子黃色的皮膚、烏黑的頭髮和漂亮的眼睛,卻沒能給他正常的聽力。
字裡行間滿是悲痛和絕望。大兒子天生失聰,醫生說要做人工耳蝸,可是他們的經濟條件很差,「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龍淼出生後,竟又同樣失聰。親生父母在信裡乞求:「求求你們,救救這可憐的小生命吧。」
從那一天起,莫莉和丈夫就決定,尋找大洋彼岸這對陌生的中國夫妻。
2016年1月12日,莫莉第二次來到寧波。
莫莉上一次來到這裡是在2014年2月,來接養子,一名被遺棄在寧波某社區門口而後被送到福利院的聾人棄兒。以入院年份的生肖為姓,孩子被福利院取名為「龍淼」。
莫莉是一名手語翻譯,她的丈夫是一名聾啞人。他們聽力正常的女兒米拉出生後不久,莫莉開始為她尋找一個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他們希望是一名聾啞兒。
像莫莉夫婦這樣來中國收養殘疾兒童的美國家庭不在少數。自1992年對海外開放兒童收養以來,中國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送養國之一。目前,美國家庭共收養了數萬名中國兒童,其中約有八成是「特殊需要」兒童,這些兒童先天殘疾或出生時患有嚴重病症。
就在莫莉張羅著收養孩子的同時,寧波恩美福利院決定為龍淼提交涉外送養的申請材料。龍淼被診斷患雙耳極重度感音性耳聾。
在這個收留著200多名棄嬰的福利院裡,幾乎沒有健康嬰兒。
「他就是我的兒子!」2013年7月,在網頁上看到淼淼的第一眼,莫莉心裡「咯」一下就愛上了他。
照片上的淼淼穿著黃色的衣服在地上爬,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小嘴微張,肉嘟嘟的小臉蛋可愛極了。斷斷續續地看了好長時間,還從來沒有哪個孩子讓莫莉有過這種「被擊中」的感覺。
終於,在2014年,莫莉到了寧波。
見到龍淼之前,莫莉按家族沿用「本(Ben)」的習慣為他取名為「貝內特(Bennett)」。身為聾啞人的丈夫克里斯,還給兒子起了一個手語的名字。在為淼淼錄製的視頻裡,他把右手放在臉頰邊,中指和拇指捏起,像是在捋小貓的鬍鬚,模擬淼淼的中文名字發音。
「你好,喵喵,我是爸爸。」他無聲地跟兒子打招呼。
《聾盲人士可以做任何事情,這個病不會限制兒子的未來》……………………………..
一晃兩年就要過去了,龍淼已經完全適應了西雅圖家中的生活。莫莉說,聰明的龍淼學手語很快,現在已經能與家人、鄰居順暢地交流。
莫莉有時會給兒子看他在福利院時的照片,孩子會皺著眉頭用小手熟練地比畫著問:「爸爸媽媽你們去哪了?姐姐去哪了?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
「我們那時候正在找你,一直在努力地找你呢。」莫莉和丈夫一遍一遍地安慰他,「找到你之後,我們就接你回家了。」
這樣的幸福時光沒有持續多久。
去年聖誕節前一天,莫莉接到兒子的主治醫師的電話。醫師向莫莉宣布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龍淼被查出患有罕見的遺傳性疾病─先天性聾視網膜色素變性綜合症,又稱「烏謝爾綜合症」,並且是最嚴重的一種。患者到10歲左右會出現視力障礙,20歲左右就可能完全失明,目前的醫療技術對此病無法干預。
「我寧願醫生是在聖誕節過後而不是聖誕節前一天告訴我這件事。」莫莉苦笑著說。
這個年輕的媽媽接觸過很多烏謝爾綜合症患者,對其症狀多少有些瞭解。聽到醫生的宣判時,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丈夫克里斯得知消息,鎮定地抱緊妻子,安慰道:「沒事,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可以讓他做得更好。」
莫莉認識的烏謝爾綜合症患者中,有人獲得了心理學博士學位,有人自己開公司,有人是波音公司工程師,有人哈佛畢業後在華盛頓當律師。「當然,也許不能當消防員。」這個外向的金髮女人又眨著眼睛補充了一句。夫妻倆相信,哪怕失聰又失明,兒子依然會很強壯,很聰明,會擁有一切他想要擁有的東西。
不過,這個年輕的媽媽也深知,殘疾人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必須付出極大的努力,就像她「在事業上很成功」的丈夫一樣。克里斯是微軟的高級工程師,本身就是給兒子的絕好示範。
「烏謝爾綜合症的確診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世界末日。作為一個媽媽,你總是希望你的孩子擁有一個容易一些的人生。他已經有一個艱難的人生了,」說著,莫莉的聲音又哽咽了起來,「他才3歲多,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不幸的事情了。」
莫莉希望,兒子在失明之前,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親生父母,留下一些視覺印象。
通過兒子親生父母留下的信,這個年輕的媽媽知道,兒子還有一個哥哥。鑒於烏謝爾綜合症是遺傳性疾病,兒子的哥哥可能也有病,需要儘早去檢查。
一場漫長的尋親開始了。莫莉給福利院發過郵件,打過電話,又通過朋友聯絡到寧波的一個熱心人。當地媒體幫忙聯繫了當年接案的派出所,還找到了當年發現龍淼的社區警衛。在尋親的路上,淼淼親生父母的形象在莫莉腦海中愈發清晰。
2016年1月12日,莫莉再次來到寧波。為了這次出行,她提前半年就訂好了打折的機票和酒店,還預約哥哥做她的旅伴。身材嬌小的她和哥哥各自背了一個巨大的登山包,從西雅圖飛了10個小時到上海,又轉高鐵抵達寧波。
在寧波,莫莉一一拜訪了這些幫過她的人,並詳細問了兒子被發現的細節。
在接受電視臺採訪時,莫莉一邊流淚一邊說:「如果找到了親生父母,我想告訴他們,我們並不怪他們。我們理解他們,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無力照顧淼淼。我們希望能夠讓他們看到,孩子現在很聰明、很健康,被愛著,過得很好。」
轉折在兩天後出現。一名當地記者聯繫到了寧波大學附屬醫院兒童聽力篩查診斷中心,那裡承擔著寧波所有新生兒聽力異常的全面檢查工作。有一名醫生找出了龍淼當時的病例。按照記錄中的聯繫方式打電話過去,對方正是淼淼的親生父母。
生母與養母見面後抱頭痛哭。片刻後,龍淼的親生母親掙扎著向莫莉跪下。
龍淼的生父和生母當年在寧波打工。因為大兒子失聰,他們想再生個兒子,希望他長大了能照顧哥哥。第二胎生下來是個女兒,第三胎就是龍淼,也被診斷出失聰。
醫生建議給小兒子裝人工耳蝸,不然會耽誤孩子。而他們當時渾身上下只有600塊錢,「5年都掙不到裝人工耳蝸的錢」。
夫妻二人決定把孩子放到高檔社區附近,希望被有錢人收養。在送兒子走之前,妻子還為丈夫代筆寫了另外一張紙條:「寶貝對不起,我們是一對沒用的人,希望你能遇到一位好心有愛心的有錢人來幫助你。」
那天早晨,生母把孩子包裹好,放了幾件衣服、一個奶瓶、一包奶粉,還有一個保平安的紮著紅繩的銅錢。生父和他的兄弟騎著電瓶車把孩子帶離了哭成淚人兒的母親,放到社區門外一輛寶馬車旁邊。他們躲在一邊,直到看到兒子被人發現並報警後,才抹著眼淚離開。
「是我們上輩子積德,才給淼淼換來你這樣的媽媽。淼淼跟著我們只有受苦的命。」生母對養母說。他們拚盡全力供大兒子入讀了聾啞學校,但是由於不會手語,夫妻倆跟大兒子幾乎沒有交流。
莫莉感謝龍淼的親生父母賦予龍淼生命,感謝他們讓她擁有了一個聰明漂亮的兒子,並且安慰他們:「兒子會有很好的發展。」龍淼的親生父母略感寬慰。
遺棄了孩子之後,淼淼一直是他們心頭的擔憂。看到外面有小孩在乞討,他們就想,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生父還做過噩夢,夢裡面淼淼孤零零地躺在街上,一動都不動。直到看著莫莉手機裡淼淼的照片時,他們才徹底放下心來。
一個說「他下巴像哥哥」,一個說「怎麼變黑了」,夫妻倆都笑了出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摘自《讀者》雜誌2016年4月號)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Pin on 醫師形象照 的八卦
【2023專業形象照價格】台北推薦-CEO/醫師/顧問/履歷黑焦耳攝影超自然. 形象照也 ... 全台各界專業人士唯一指名推薦,預約制,專業妝髮及攝影師親自溝通,現場動作引導 ... ... <看更多>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的問題包括PTT、Dcard、Mobile01 的八卦
接下來讓我們看這些論文和書籍都說些什麼吧: · 唐鳳:我所看待的自由與未來 · 為了解決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的問題,作者アイリス・チュウ這樣論述 · 為了解決 黑焦耳形象照 ... ... <看更多>
黑焦耳形象照預約 在 [請益] 台北專業形象照與工作情境照推薦- 看板Artistic-Pho 的八卦
請問台北有推薦的攝影師或工作室嗎?
希望含妝^^
我本身是醫護人士,
因為我也有與美容師朋友在同一個工作室,
可能她也會有興趣預約。
工作情境主要是想拍攝工作的經過,
例如手在身體上做療程的局部身體照、
我在跟客戶溝通的側拍、
或是專注的樣子等等,
所以也會有需要到現場外拍。
請大家推薦,謝謝^^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37.111.22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Artistic-Pho/M.1529315488.A.EC3.html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