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 約旦手記❻
「我們去看看邊界的敘利亞難民，好不好？」我說。
飛力普有點驚訝，我們畢竟是來約旦度假的。他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去難民營捐款或送物資吧？不然，就是去做災難觀光——那可不行。」
我說，「就是這個意思。」
兩年前，匈牙利邊界開放，幾萬敘利亞難民湧入維也納，集中在火車站。我們曾經上網檢視難民所缺，然後抱著大包小包日用品走進車站。現在，我們距離敘利亞只有幾十公里，為什麼不跑一趟呢？
飛力普旅行到羅馬時，也曾經看見一個孤零零的敘利亞少年，站在熙來攘往的車站大廳裡，茫茫然不知所向。飛力普邀請他一起坐下喝了一杯咖啡。
「他一直很禮貌。臨走時，」飛力普說，「我擁抱了他一下，他突然哭出聲來，說，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抱過他了....」
邊境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黃沙。突然天色昏暗，大雨傾盆，黃沙變成泥濘，泥濘中坑坑疤疤，我們的車子輪胎在雨中破裂。
帳篷在無邊無際的荒野泥濘裡，沒有電，四月的風雨交加中，手指凍僵了。三十多個孩子聚集在一個鐵皮小屋裡上課。
戰爭一年又一年，嬰兒在泥地裡出生，幼兒在帳篷裡長大，少年開始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老人在異鄉含淚死去。
彷彿是世界最絕望荒涼的盡頭，卻看見台灣的慈濟工作人員，在給孩子們送早餐，在補貼老師微薄的薪水讓孩子們受教育，在為已經流離七年的帳篷難民設法接水接電。
這是沙漠，這是邊境，這是新聞一過去就被人們尷尬遺忘的荒原。慈濟人在荒原裡、在沙漠裡，低頭工作。
孩子們拿起早餐雞蛋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這些孩子，」我問，「多少比例是孤兒？」
「一半。」
有孩子主動靠過來要跟我照相，我發現其中一個女孩面目受損，旁邊的老師輕聲說，「轟炸燒傷的。」
我把女孩拉過來，站在我們正中間，高高興興地說，「來，三個最漂亮的女生一起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