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開始了。
希望新的身分，新的想法，新的企劃，也能讓你們繼續喜歡。
之後會在這邊持續更新我的深夜故事集囉！
他是個不過節的傢伙。
他總是覺得，所謂的節日，都是商人們為了謀利而想出來的噱頭，尤其是情人節與聖誕節，完全就是種圈套，沒道理情人之間不過節就不是情人的。
就像是某個歌手唱的：
「如果愛對了人情人節每天都過」
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而她呢？
她原先其實是個浪漫的女人的，但自從遇上了他後，卻也成了務實的女子，在一起的頭一年，他們不曾一同度過什麼節日，情人節的晚上，他們各自在各自的辦公室裡加班，聖誕節的凌晨，她在雙人床的左側睡著，而他在長官的聚會中想著該用什麼藉口脫身，卻始終說不出「要跟情人一同過節」這幾個字，因為同事們都知道，他不是個會跟情人過節的傢伙。
於是，年就這麼過著，一年，二年，他的聖誕派對成了常態，而她的平安夜也偶有朋友邀約，但她卻開始覺得過節很麻煩，那些節日不過是日曆上的其中一片紙漿，撕下後就只剩便條紙跟墊便當的功能罷了。
直到有一年，公司因為虧損而停辦了聖誕派對，他突然得了個空，回家的早，她看見他回來反而吃了一驚。
「公司今年沒賺錢，所以派對取消了。」他莞爾地說著。
在那突如其來相聚的夜晚，兩人反而都有些不自在。
「閒著也是閒著，不然我做飯給妳吃吧？」沈默許久後，他說。
「不要吧，好怪。」
「做飯還好吧？」
「我不知道耶，就覺得今天你應該不在家。」她說。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amy他們找我出去。」掛上電話後她說。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些情緒，卻說不上來。
「嗯，好啊。」
「那你要吃什麼？」
「沒關係，我再自己想辦法吧。」
她遲疑了一下，卻也就這麼一下，便轉身走進房裡準備出門。
而他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
秒針轉了幾圈後，她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
「那我走囉？」她說。
「嗯，路上小心。」
開門與關門之間，秒針又多走了幾格。
但在他耳裡，卻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
那晚，他自己煮了碗麵，看了點電視，便早早上床睡了。
十二月的天裡，溫度中有著特有的濕度的寒意，在他的左側聚集成了一團冷空氣，他翻了個身，望著空蕩的床，想起了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五年。
卻是他獨自就寢的第一年。
在雙人床的右側，他望著天花板，原先疲倦的身軀，如今卻格外清醒。
他不禁想起過去的幾年她是怎麼入眠的，棉被裡還有些寒，每一刻的呼吸又多帶走了些暖，但最令他受不了的，是房間裡獨處的寧靜。
不知道翻了幾個身後，突然，門開了，他急忙閉上了眼，拖鞋的聲音逐漸清晰，直到那扇門前給停了下來。
他突然緊張了起來。
房門被刻意放輕的動作給推開，腳步聲輕輕地，卻還是難掩移動時的聲息，他聽著腳步聲在房裡走著，在衣櫃前、在梳妝台前、在床前，在他的腳跟前，而他一動也不敢動，像是個犯錯的孩子一般，深怕自己的舉動被拆穿，直到她又走出了房間。
那一晚，他過的折騰，卻在隔日的清晨不敢詢問些什麼，當他回過神時，他竟已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是同事的呼喊聲將他拉回了現實中，要他趕緊回覆幾封急件，他急忙說好，點開通訊軟體，卻發現自己的對話框中，公事佔據了整個版面，而上一次與她的訊息早已是好幾天前的事了。
他突然想不起最近一次上班時聊天是什麼時候了，能想起的，全是些早安、晚安、吃了沒、下班沒、我會晚點回家、我先睡了，之類的畫面。
在這一刻，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回家時，她已坐在客廳裡，桌上擺著吃完的晚飯，身上穿著盥洗後的居家衣物，手上拿著一本書，隨意的翻著。
而他站在門口，擠不出一句適合的對白。
「你在幹嘛？幹嘛不進來？」她望著站在門口發楞的他說著。
「沒事，妳今晚吃什麼？」
他急忙脫了鞋，找了句沒意義的話搪塞了那一瞬間的空白。
那一晚，他坐在她身旁，卻感受不到自己在她身邊，彷彿兩人之間的縫隙只剩沈默寡言。
他們多久沒好好說話了？
對他而言像是個大哉問，上一次坐在客廳裡談心，像是童話故事的開頭那般，好久好久以前了。
「昨晚amy跟我說，她要結婚了，在元旦。」
她一面翻著書，隨口打破了沈默。
「這麼突然？」他回過神來，急忙回答。
「也還好吧，年紀也到了，都三十了。」她說。
她闔上了書，望著那台黑畫面的電視機。
「而且她跟他男友也交往五、六年了，不結婚，還能怎麼辦呢？」
不結婚，還能怎麼辦呢？
這句話他聽了進去，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究竟相處是什麼？相愛又是什麼？他突然有些不明白。
他原以為他懂生活的，有份工作在身上，有一個人在身旁，這就是最完美的結果，但如今，工作是生活中的常態，而她呢？她也能是種常態嗎？
陪伴也能是種常態嗎？
他總以為，一個人遇上了另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走完一生，這就是最美的感情，何必在那些冠冕堂皇的節慶假日裡為賦新詩般的晒恩愛？
又有誰能不再年華老去的最後不會走入平淡？
都到這個年紀了，轟轟烈烈早就隨著身上的襯衫與西裝褲而遠去了，愛如潮水也只留在卡帶裡了，該面對的柴米油鹽早已佔據了心理與生理了，剩下的部分，就平平淡淡些吧，也省了點麻煩。
如果愛對了人，情人節每天都過，這是他打從心底相信的。
但這真是對的嗎？
如果是的話，那為什麼人還在，對於情人兩個字，他卻如此忐忑不安？
空氣又沈默了起來。
後來的幾天，他與她都過著一如往常的日子，過著他原先認為相處最美好的狀態：平淡。
他是這麼想的，在這一年的最後一晚，至少他仍是這麼想著。
只是這一天，他過的很不安，至少在這一年的最後一晚是這樣的。
在這種日子裡，他竟然還在公司裡加班，而她去了amy的單身派對，訊息裡打著：今晚不會回來。
若在以前，他對於「派對」這回事是很大方的，畢竟每個人都需要空間，何況他自己也會去，不管是被動的還是主動的。
但今晚就是格外不同，跨年夜、酒精、一大票人群……。
企劃案打了又刪，刪了又打，面對那方寸大的畫面，他就是無法靜下心來，但也不只是他，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跟他一樣，只是是種不同的心態。
突然，主管的辦公室門打開，他看了看大家，說了這麼一句：「下班吧」。
整個辦公室的人心瞬間都飛了出去。
他也是，甚至是頭一個奔出大門的。
「我下班了，能過去嗎？」走出辦公大樓後，在那個充滿慶祝聲的街頭，他傳了封訊息，卻怎麼也傳不出去。
他突然有些急了，按了幾個號碼，話筒的對面卻傳來女人的聲音，卻不是他想的那個。
在那條街道上，人群像是條河流，而他像顆石頭，劃開了水波，而人潮卻帶不走他的逗留。
五、四、三、二、一…
熟悉的大樓，熟悉的煙火，熟悉的祝賀，熟悉的號碼，不熟悉的情緒波動。
「回家吧。」
他說，對自己說。
在天剛破曉的時刻裡，她開了門，闌珊地回到家，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吃了一驚。
「你怎麼醒著？」
「睡不著。」他苦笑。
她似乎懂了些什麼，卻沒說些什麼，只是放下包包，走進房裡，再走進浴室中，讓水聲掩蓋著空氣間的緘默。
他還是坐在那，穿著去年就穿上的襯衫與西裝褲，彷彿新的年來了，而他還留在那，捨不得走。
浴室的門打了開，水蒸氣搶先一步離開，她一面擦著頭髮，一面走了出來，在他身旁拿起手機，坐了下來，。
兩個人之間依然沈默。
「昨晚好玩嗎？」
他勉強地擠出了一句禮貌的問句。
「挺好玩的，amy整個人都豁出去了，逢人就親，只差沒跟人回家而已。」
她笑著說，而他始終保持禮貌的笑容。
「那妳呢，有遇到什麼帥哥嗎？」他接著問。
「挺多的呀，以前跨年都在家裡，不曉得原來外面這麼多小鮮肉。」
「那很好呀，以後多出去走走吧，畢竟妳以前也會過節，是我不愛而已。」
「不了，老啦，玩不動了，還是待在家裡好。」她伸了伸懶腰，往房裡走。
他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那句話是真實還是種安慰。
就在他狐疑之際，她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他。
「對了，其實我昨晚也有傳訊息給你。」她說。
他楞了一下，從左口袋拿出了手機，上頭滿滿的訊息通知。
「你下班了嗎？」
「這裡好可怕，真想跟你一起在家裡看煙火。」
「下班跟我說一聲，我想走了。」
「如果你有看到，我在某某路跟某某路交界的這間酒吧，來接我。」
「哈囉，你有看到嗎？」
「算了，你先回家吧，新年快樂。」
「你在家了嗎？我很想你。」
「明年的跨年我們不要在各自行動了，找不到你好煩。」
「amy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我要回家了。」
突然，他覺得他應該說些什麼，但他卻說不出些什麼。
空氣依舊沈默，但他知道他不該沈默。
就在她躺上床時，他走了進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說，真心誠意。
而她只是笑笑，拍拍他的背。
「別想那麼多，生活嘛，不就是這樣，我早習慣了。」
「真的？」
「不然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跑？」
突然，他們都笑了。
「好啦，快去洗澡，該睡了。」
他點了點頭，卻沒打算走。
「幹嘛？還想說什麼？」她看著他，用他當年愛上她的眼神。
突然之間，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相遇的他們、相識的他們，相愛的他們，相處的他們。
「明年跨年，換我們結婚吧。」他說。
她楞了一下。
「就這麼一次，我覺得應該讓商人騙我一次。」
於是，「他」留在了那個十二月。
而「他們」，正準備走進新的歲月。
《他留在了十二月》
隙子.
2017.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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