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搭機離開冰島的前一日,我收到航空公司的e-mail,因為猛烈強風與大雪來襲,班機很可能取消,旅客可免費更改至隔日同時段的班機離境。我有些緊張地致電給冰島航空,但冰島人似乎對此情況司空見慣,態度平靜,卻又不會讓人覺得他們不在乎你的處境,親切理性地幫你辦好所有該辦的事務;雖然習於處理困境,當我誠懇致謝時,對方還是給了我一個靦腆的「You’re welcome」。
多了一天的空檔,我終於找到機會帶著筆電,跑到當地的咖啡廳點了蔬菜湯與拿鐵,寫下這篇文章。打字中間,我偶爾抬頭,見落地窗外的景色時而灑下陽光,時而吹起大雪,覺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個北國的螢幕保護程式,每十五分鐘換一次狀態。
這裡的日常生活堪稱嚴苛,面對突如其來的氣候變化,其實沒有什麼選擇,只能俯首稱臣,並將自己擺在一個更謙遜、不強求的角度看待世界;基本上,在冰島遇到封路就掉頭、遇上風暴就改變行程,面對這些臨時調動,冰島人毫不猶豫也不糾結,他們似乎相信人生會有更好的安排,一如他們的諺語: 「þetta reddast.」(一切都會沒事的。)如果眼前這個選項遇到阻礙,便要尊重眼下情況,換個作法,因為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硬闖的後果不堪設想。
這令我想起平時熟悉的佛系態度,但冰島的維京精神似乎又多了點積極,果斷放下的同時,依舊懷抱著不會因此絕望、放棄的心;身為意志堅強的戰士,卻仍對萬物講究尊重、不輕易為自己的索求破壞現有狀態。我想,這樣的態度絕對是一個很難找到的平衡點,欣賞這平衡的我一路思考至今,期許自己也能在謙虛與戰鬥之間,找到一個成熟而圓滿的生存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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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冰島下榻的其中一間住宿,是帶有小院子的住家,前庭有個小小的社區垃圾桶,附近兩、三戶居民都將垃圾集中於此處。初次在冰島丟家庭垃圾,我好好地做了垃圾分類,將不可回收的垃圾打包,準備丟進社區垃圾桶。但打開垃圾桶蓋時,我遲疑了一下,因為它看起來既乾淨也沒什麼氣味;也許冰天雪地之中,確實比較不容易滋生細菌與氣味,可它乾淨的程度足以讓人懷疑它是回收類垃圾桶。我看了看自己的垃圾袋,覺得實在難以就這樣丟進這乾淨整齊的垃圾桶,於是拿進屋內,又更仔細地整理、清洗了一番,才將它放進社區垃圾桶內。
冰島冬天入夜得早,太陽一下山氣溫也會跟著驟降,基本上冬天的晚餐很多時候都是在家煮,遊客也不例外。自己煮的話勢必會有廚餘,但觀察幾天下來,我發現社區垃圾桶內的廚餘實在很少,而且一樣處理得很乾淨,也很少看到小包裝的醬料包,比如番茄醬、胡椒粉、泡麵調味料等。這個乾淨得逼人的社區垃圾桶,鞭策了我往後在超市採買,都必須細心評估自己與夥伴們的食量、食材的保存期限等等,避免廚餘的產生與食物的浪費。
雖然在維護環境的議題上,我不能說自己做得十分全面,但也算是有意識在努力的公民,來到這個小社區,卻驚覺原來自己可以順手做到的還有這麼多。無論是我如此幸運,意外住到了一個非常用心處理垃圾的社區,還是這就是大多數冰島的情況,即使是私人垃圾,大家還是體貼地為了處理垃圾的人與環境而努力,身為暫住的旅人,短時間難以評估全貌,可能夠在異地被啟發,並帶回一點貼心的生活方式到自己原本居住的地方,無非是一份很棒的伴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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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健行的當天,我們早早起床,煮了咖啡、泡了熱可可,帶著昨晚剩下的馬鈴薯蔬菜濃湯(變得很稠)跟法棍,摸黑驅車前往健行的集合點。
集合的營地在一片草原上,由有著紅屋頂的四間白色木屋組成一個小區,模樣樸實,放眼望去,很像小時候會在圖畫紙上畫出來的畫面。走入屋內,有一整面牆掛滿了繩索、很重的安全背心、有頭燈的安全帽、冰爪大得很像恐龍爪的冰靴等健行配備。帶領我們穿上配備的嚮導,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冰島女性,在解說完所有安全事項後,她讓我們坐上怪獸一般巨大的吉普車前往冰川入口,一路上車身劇烈搖晃,「我是個瘋狂的駕駛。」她冷冷地打趣說著。
到了可步行之處,我們下車,終於在真正的冰川上行走。雖然地表充滿了碎石子,但很多時候還是很滑,必須仰賴有重量的冰靴與冰爪穩住腳步。我們走進一個漩渦狀的冰川空地,是屬於比較平穩的地形,許多程度較輕鬆的健行團在此停留,大家都很興奮,也把握機會拍照留念。
我們的嚮導用她的藍眼珠看了我一眼說,人真多。我說,有點像百貨公司。沒什麼表情的她仰頭大笑,便帶我們離開此地,開始挑戰有難度的地形。很快地,我們不只是用走的,更多時候是用攀爬的;身邊的人也愈來愈少,風景則愈來愈奇幻。漸漸地,我們進入了冰雪雕成的世界,顏色只剩下白色、深岩灰色,還有透明的淡藍色。健行到高處時,一陣夾著雪的風吹來,能見度大降,嚮導示意我們蹲下。等待時,我往下面望去,那高度若沒有安全扣環緊緊扣著繩索,滾下去可真不是開玩笑。
風雪過去後,健行者準備繼續往前,「剛才那是Elsa經過。」嚮導又冷冷地打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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