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不時會想起,對他而言,那是什麼樣的 19 歲?
高三那年,大家都在準備升學考試,我也因此跑去報名了補習班。不過後來一直狂翹課幾乎都沒去,那是另外一件事了 orz ...
到補習班做什麼?大概就是在看妹子跟交朋友。我記得那時候我選了坐在教室的最後面,原因是每次都很晚進教室,要翹課閃人也比較容易。
W常常坐在我旁邊,理由很簡單,他也最常遲到早退。既然遲到了,常常也沒聽後來的課在上些什麼了,我們就天南地北聊自己的。
讀某個台北知名男校的W,想念的其實是藝術設計,但是他的爸媽非常嚴重地反對,為了達成這個夢想,他先騙媽媽說想念法律,讓自己可以被放在社會組班,但最後這個詭計也沒得逞,他最終還是被放在三類組。
W上課的時候不時會玩些編織的東西,那年頭好像有個類似麻花繩的東西,可以在手上拉出各種形狀。W可以拉出一堆造型,但我完全無法。那時我跟他說:「幹,我不會啦!那超娘的!」他就自顧自地繼續拉出各種形狀,我就繼續用電子字典玩我的三國志。
有一天,他找我到補習班的樓梯間,跟我說他想講一件很重要的事。
「幹~什麼事啦這麼神秘?」
「我跟你說,但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喔好啦有屁快放啦!」
「我喜歡的是男生。」
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十多年前的社會,還沒有現在這麼開放、包容。要承認自己是同志,其實還是很困難的事。
「喔喜歡男生就喜歡男生啊!隨便啦!」我故作鎮靜地說。其實那時我真的很難接受,在那之前從來沒有一個男生跟我坦白他喜歡男生過。
「那你還願意跟我當朋友嗎?」
「又沒差。這樣可能還比較好,至少你不會跟我搶女朋友。」
「謝謝。」
「謝屁啊!」
「謝謝你可以讓我在你面前做我自己。」
在那之後,W毫不忌諱地在我身邊做出各種異性戀覺得很娘的舉動,不時還是會有附近的人笑他,但他似乎不以為意。
「管他們去死啊~我的朋友喜歡我就好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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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各自考上了大學,但W始終沒有如他所願,去念藝術設計相關的科系。那時我們通過一次電話,W說他爸媽死都不可能接受他去念藝術這件事的。
那個年代通訊沒這麼發達,MSN 什麼的流行起來都是後來的事了,我們的聯絡也變得很少。不過後來在醫學院唸書的過程中,我有機會更了解同志、還有同志相關的人權以及醫療處境後,我時常想起W。
某年的同志遊行,醫學生聯合會要一起去參加,我突然想起,也許可以找W一起去參加。於是我翻了好久的抽屜,找到當年抄在紙上,W家的聯絡電話。
「他不在家。」接起電話的女人說道。
「他是在學校嗎?還是去哪裡呢?方便給我他的手機嗎?」
「不太方便。」
「我是他高中的朋友,沒有惡意,只是很久沒聯絡了。」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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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輾轉從共同的朋友知道,他上了大學後,其實很不快樂。聽說成績很差、參加過一些社團,但一直都是很邊緣的存在。最後在升大二暑假的某一天,W自殺了。
據說有個男生去了他的葬禮,但W的爸媽沒讓那個人進門祭拜。因為W的爸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喜歡的是男生,也不願意相信那個男生是W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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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可以讓我在你面前做我自己。」
我不時會想起他說過的這句話。他媽的到底是謝個屁啊!在別人面前做自己不是很基本的事嗎?為什麼我在他面前做自己,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他在我面前做自己,卻要跟我說謝謝?
自此,只要是和同志人權相關的議題,我就再也沒有缺席過了。如果我早點做些什麼,我可能就還會有一個編著麻花繩、非常善解人意,對身邊的人無比體貼的朋友。但我太晚做些什麼了。
或者不管做什麼,W都不會回來了。
但現在,你還來得及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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