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深入了解一個人,必先從其家族歷史、往來親友,以其經歷脈絡梳理著手。要深入了解一塊土地,也必先從其歷史、人口組成,梳理著手。
#誰的新疆誰的東突厥?
若以多數世人眼中所稱之「新疆」來說,從名字就知道,新疆原名「西域新疆」,意思是「新佔領的領土」,滿清帝國也曾經把貴州新佔領的領土稱為「新疆」,顯示這只是帝國佔領後方便的稱呼。
至於多新呢?維吾爾族為新疆主要民族,祖先曾在此與蒙古草原、中亞地區建立匈奴王國、突厥王國、回鶻王國、喀喇汗王國、高昌回鶻王國、查台汗王國、賽伊德汗王國,直至十八世紀末準噶爾被清帝國政權消滅,清國才控制周邊地區。起初,清國仍將部落首領、鄉紳封官分治,但期間發生多次抗清事件,多個部落都曾起義獨立過,甚至哲德沙爾汗國還一度控制新疆全境為一個國家,但最後仍遭清軍擊敗屠殺。直到1884年,清國才設「新疆布政使司」將「新疆」正式劃入帝國行政體系。
#首次該地人口屠殺滅絕
根據清朝史家與親王記載,清軍在18世紀末的戰爭,屠殺了準噶爾30~50%的人口,30~40%因清軍帶來的傳染病(天花等)病死,剩餘逃入俄羅斯與哈薩克。換算人口比率,相當於屠殺1000萬台灣人,再用病毒殺死1000萬。可說是清朝政權主導的「第一次新疆人口滅絕」。
新疆還有哈薩克族,與維吾爾族同屬突厥民族。以及受鎮壓的起義回族難民,為以逃避追捕,也有部分逃入新疆,因同屬穆斯林,維吾爾人接納庇護這批回族難民,給了落腳的家園和土地。此外還有少許的柯爾克孜族與蒙古族等少數民族。
#東突厥這名字的來由
東突和圖博、蒙古、台灣、韓國、越南...等等一樣,自古不屬中國。
那東突厥斯坦是怎麼出現的名字?十八世紀末,中亞突厥斯坦被俄羅斯帝國和滿清帝國瓜分後,俄羅斯版圖裡的部分稱為West Turkistan(西突厥斯坦或西土耳其斯坦),而被滿清帝國統治的部分則稱為East Turkistan(東突厥斯坦或東土耳其斯坦)。而上面所說的「新疆」是1884年滿清政府正式劃入滿清版圖後所給的名字。
但東突厥斯坦,現在在中共政權眼中,是個禁忌的名字,代表著分裂、恐怖主義。東突厥人民在這餘百年間,進行多次獨立運動,但都以血腥鎮壓作收。
#人口比例不自然的變化
1949年時,在新疆的漢人人口約為二十九萬人,約佔5~6%,1950年代後,中共政權主導「西北大開發」移入大量漢人,60年更成立現代屯田部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大量從中國移入漢人。該兵團是由軍事單位控制地方行政、檢察到審判的軍事專政組織。而在中國推動「兩個離不開」政策下,所謂維吾爾人自治的承諾也消失無蹤。而漢人佔有人口比率也逐漸上升,達到40%左右。
2008年以來,中共在新疆建立「再教育營」,規模並日漸擴大,根據聯合國等許多機構估計,關押人數可能超過百萬人(新疆總人口略多於台灣)。營內關押的人員以維吾爾族最多,關押理由從從事伊斯蘭儀禮,到留鬍子、穿短褲等,在內部進行洗腦、語言與文化清洗、強迫勞動等慘無人寰的行為。近期更有許多維吾爾族人指控,中共餵食絕育與避孕藥物,施打可疑疫苗,以降低維族生育率,使得維族生育率在2017年後驟降。同時新疆更實施大規模監控和行動管制,剝奪人民隱私與自由。目前美國國務院、加拿大下議院、荷蘭下議院都將定位為「種族滅絕」。
#既視感的史事
有個突厥的歷史故事,很值得我們借鏡,關於為什麼十八世紀末,清朝能征服此地的歷史。準噶爾汗國、和卓汗國,被清帝國軍事佔領,其原因有共通之處,都是親清人士為了私利引狼入室。
準噶爾汗國政權鬥爭,親清蒙古貴族為以爭奪王位,請清兵軍事援助,最終清軍結合親清貴族滅了準噶爾汗國,但親清人士最後沒有獲得朝思暮想的王位,還被迫逃難他鄉。
而大小和卓為爭奪和卓汗國政權,也請清軍協助,給了清軍侵略東突厥斯坦之地的好藉口好時機,大小和卓後來後悔也曾試圖抵抗,惜最終失去性命,家園國土亦覆。
絕妙的是,之後政權提到這段歷史,卻以平定準噶爾汗國貴族叛亂、大小和卓叛亂作為其歷史評價。對東突厥民族的視角來說,這是引狼入室又趁人之危。
#東突厥懷玉何罪
據資料,東突厥擁有中國陸上石油、天然氣約莫30%的資源,煤炭預測則有40%,還有其他諸如黃金、玉石、寶石等礦產。隨美國也開始深入中亞地區,中共政權也加緊建構東突厥、哈薩克等地石油和天然氣的採伐與運輸建設。
那東突厥人有因這些資源獲得相對應的好處嗎?我們看到當地人被剝削勞動,還有數不盡的集中營,剝奪自我的信仰和民族文化,被迫食用豬肉。有書籍資料指涉,曾有中共黨員因為向中央提出應給當地人5%石油利潤而被查辦。
#血棉花
東突厥當地傳統就產棉花,產量佔全球1/5,但根據BBC等媒體長期收集資料與現地訪查披露,有超過50萬少數民族被強迫在棉花產業勞動(不只棉花田,還包括紡織廠)。從中國本身的官方文件中就顯示,2018年阿克蘇及和田地區就「通過勞動力轉移」派出21萬名工人,動員與運送大量勞力,替生產建設兵團採棉花。文件中並提到要「引導」工人「自覺抵制非法宗教活動」,也提到被動員的村莊有「不願意從事農業工作」情形,以至於必須進行「思想教育工作」之後再「輸出」工人。衛星照片顯示,許多可容納3000名以上工人的紡織工廠,這麼剛好就設在再教育營旁邊,這些工廠拒絕採訪,外國記者接觸即被驅離並全程跟監。
#中國的算盤
中國自認天朝,工業超英趕美,但中國人卻一面倒擁戴歐美日消費性品牌,寧可穿Nike,也不穿李寧(某中國運動品牌)。在貿易戰期間,中國因外銷下滑與關鍵技術遭圍堵,開始大吹「內循環」,正是要靠著自身龐大市場,跟西方對幹。因此此波義和團式活動,剛好可以扶植中國品牌,取代外國企業在中國的市佔率。而同時,中國也用違反公平與法治手段,開始打壓不配合企業,加上容易被煽動的小粉紅,破壞放火樣樣來。如果外資想留下來,就得越來越像奴才。
中國市場當然很大,但不是自由競爭市場。如果進入中國市場,可能會被盜竊技術、被查扣財產、被干涉公司治理、以及被阻礙公司行使社會責任和在其他市場發展,到最後,不僅無法繼續賺錢,還可能被中國國家扶植的企業消滅。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或許越來越多企業會思考。
#台灣未來的路
「中華人民共和國」所聲稱的 「自古以來神聖不可分割」 領土,大部分來自清帝國,但清帝國剛好是一個施行帝國主義擴張的 「中亞帝國」,中國本身、蒙古、圖博、台灣、或俗稱的「新疆」,都是滿清佔領的土地。取得的歷史都很晚近,甚至不比歐洲列強在亞洲、非洲、美洲殖民的歷史長。
然而,現代中國為了滿足其邪惡的侵略野心,意圖往歐亞內陸與太平洋擴張,就把這些四處侵略而得的土地,說成自古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現代中國也自動忽略過去多個中華帝國與清帝國四處屠殺異族,甚至比西方帝國主義更殘暴的史實,還要裝成帝國主義的被害者,真是假掰至極!
現在中國還不敢聲稱過去曾佔領過的韓國、越南、蒙古國、俄羅斯一部分是他們 「神聖不可分割」的領土,但是只要胃口大了,可能成吉思汗子孫去過的土地,遠到歐洲全都是中國的一部分了!
中國近期的戰狼外交,導致歐洲群起激憤,可能會使歐中投資協定擱淺。這些行徑,都會加速中國與國際社會的脫勾,短期來看可能造成各國經濟損失,也讓中國得以扶植國內企業。但長期來看,讓中國走向封閉市場,實乃好事一件。更可能增加台灣地位重要性。台灣的民主自由走到今天不容易,堅持走對的路,會讓我們爭取到同樣普世價值的盟友,這樣的價值,可以不用昧著良心被迫讚揚血棉花。
看看東突厥的血淚史,台灣人要看清楚,走對的路!
東突厥資料參考,並也推薦大家可看看:
『東突厥斯坦:維吾爾人的真實世界』 前衛出版
此圖當然會有變化,根據來自2006年9月19日在美國國會會議室裡進行兩天的高亞高峰會。會議的與會者有來自東突、西藏、南蒙、台灣(FAPA)、海外挺民主的中國人及越南的代表,最後發表高亞獨立宣言(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of the Nations of High Asia: Tibet, East Turkistan and Inner Mongolia),再經過部分東突人士反應需尊重傳統領土範圍,而不是新疆省地圖,但當然獨立建國後才能確認最終的版圖。 (感謝ken wu 提供資料)
同時也有44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55萬的網紅相信音樂BinMusic,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這世界並不完美,但有你伸手擁抱,缺憾會更少一點。 ] 15年後,五月天重新伸出雙手擁抱,並且找回執導原版擁抱的陳宏一導演拍攝新版MV。 ━━━━━━━━━━━━━━━━━━━━━━━━ 2014 Just Love It ! HTC ✕ 五月天 [擁抱] 演唱會 [ 五月天 Just Lo...
金狼新石紀 在 田馥甄 Hebe Facebook 八卦
看到這篇讓我感慨萬千,導致在2018地球最後的夜晚,自我回顧碎碎唸。
今年,分享了自己的房間、公司開了一間,就差卵子還沒凍它個一些些。
這篇【地球最後的夜晚】製片紀錄文,喚醒我若浪漫立業,會如何被生活抽鞭。
外人看起來導演天生才華洋溢、順風順水、風風光光的背面,也是有吃不完的鱉。但最珍貴的是在孤獨中依然堅持信念;萬念俱灰時貴人相助重新點燃火焰。
(我天!“堅持”跟“信念”這種字眼……?難道廢柴我臉書被盜用了?)
明知道人生就是一盒便當,不可能只吃雞腿啊。一吃到廉價的冷凍三色豆還是會白眼翻到天邊。喜歡的、討厭的都必須要一起買單。嘖!討M~
(狗屎運如我的人生的便當大概是一個500元那種等級了吧,真的不能再嫌再抱怨~)
無論如何還是必須再努力多一些。
今年,在庸庸碌碌迴旋打轉中,有些變動,其實也不知道是壞是好。
從來不求最好(也做不到啦),但願在所有的學習裡“樂來樂好”。
小船航向未知的大海,總會偶有顛簸,甚至遇到大風大浪迷失方向的時候。
沒立過大志大業的我,只想以“樂”為本,讓“樂”成為小船的錨。
音樂使我快樂;快樂的我使音樂好;我的音樂使人快樂。
真是看似簡單卻不容易的期許。(突然覺得雄心壯志…………3秒而已)
今年,離開了一些人,一些人離開了我,無論如何,依然滿心感謝。
更謝謝不知道哪來勇氣陪同上船的伙伴們,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其實誤上了一艘時時動念想退休的賊船。(大家都很有能力,就算翻船也不怕他們失業啦!<推卸責任!>)
還要謝謝【地球最後的夜晚】《墨綠的夜》,讓我更確定地球是圓的,一切是緣也是業,其實無需趕盡殺絕,即使地球只剩最後一夜;就算人生就要翻篇。
很可惜這部電影目前無法在台灣上片,但真的很喜歡畢贛,把潮濕又難耐的現實生活用鏡頭幻化得如此唯美,如夢似乎幻。
大概就是人生如夢吧。(粵語歌:人生如夢,夢裡不分西東~唱起來吧!)
無論甘苦總會醒來,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廢話這麼多,不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謝謝2018,
我們2019見!
#能好好看完本文跟轉貼文的人請容我給您一個吻
#不敢相信我竟然掏心掏肺跟你們說這些
#要去準備跨年表演了
#我愛你們
#再請多多指教
#新年快樂
#墨綠的夜 給您好眠一整夜
https://youtu.be/-wte_c_lpns
「再這麼超下去,蕩麥活不過今年了啊,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全部都在這了。」製片單佐龍說。
畢贛突然聲嘶力竭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媽的只要拍完這部電影!」
《地球最後的夜晚》的製片,在明天中國上映之前,寫了這篇文回憶這一年,地球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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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至暗時刻
三年前,北京朝陽大悅城的金鼎軒,我們第一次見面。那頓飯,沒有談太多電影。他搶著買單,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那天的他,已經沒有錢請朋友吃飯了,但他需要錢做完一部電影。「我好像遇到了一個『天才』」回到住處,我朝最親近的一個微信群裡丟了一條信息。我與畢贛,就這樣認識了。
開 局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昨晚的飯局興奮地給投資人娓娓道來。沒過半天,公司決定入資他剛完成初剪的電影,便是日後將要名揚業界的處女作《路邊野餐》。
他是個愛請朋友吃飯,其實又根本沒幾個錢的人,所以偶爾也問上帝借錢。我們帶著《路邊野餐》在瑞士盧卡諾影展做全球首映,他就帶上我天天往賭場跑,我不懂玩,就替他看管護照,手裏攥著現金,從那時起,就好像一個管錢的制片人。頒獎前夜,我們贏下好多瑞士法郎,光顧了當地最貴的牛排館子。隔天,他拿下了人生第一座國際大獎。三個月後,畢贛又以最年輕導演的姿勢,奪得第52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不到兩周,擒獲法國南特三大洲電影節最佳影片。
《路邊野餐》還沒上映,《地球最後的夜晚》就在一段梗概中徐徐展開。迫不及待地讀完畢贛發來的千字大綱,飛天遁地、自由生猛。2016年7月15日,《路邊野餐》公映。創下一個體面的藝術片票房成績,650萬。這年生日,我收到畢贛送我的禮物——地球儀檯燈。他說:「佐龍,這就算是我們地球項目的正式開端了。做這個項目需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才會有自己的節奏。」一切似乎都撞上了中國電影最對的時間。平時根本不懂社交的我,找到了杭州工作時留下的唯一線索 —— 華策影視。透過朋友遞交了一份稚嫩的商業計劃書。不到一個月,華策決定戰略投資畢贛,我們給這家尚未出生的公司取名「蕩麥影業」,借自畢贛電影裏最為重要的一個地域空間,選址在上海。公司營業執照核發當天,恰逢《路邊野餐》國內下映。這更直接意味著,從今天起,一切責任都由「蕩麥」自負了。
項目開發過程一片坦途:哪怕身在上海,投資人還是紛至沓來;畢贛有了更穩定的劇本寫作環境,時而也去找文學顧問大春哥(張大春)過過招。我們先後去台北找到鴻其(李鴻其)和張姐(張艾嘉)面述最初的故事,去長白山探班覺哥(黃覺)定下「羅紘武」,最後又去香港當面邀約湯湯(湯唯)出演電影裏的「萬綺雯」,合作一一促成,疏無遺漏。
此刻的蕩麥就像意氣風發的少年。記得有天,一位老朋友來訪公司,他正面臨轉型,問起我來:「佐龍,做這個項目,你們有被人拒絕過嗎?」我回憶了半晌:「好像真的從未嘗過被拒的滋味。」
開機前一個月,我飛赴坎城,在那裡和歐洲最一流的國際銷售公司Wild Bunch簽下合約,隨後,《銀幕》(ScreenDaily)雜誌高調發布了《地球最後的夜晚》即將開機的新聞。然而,神壇並不為蕩麥,更不為畢贛而設。之後遭遇的一切,今天想來,如夢一場,也不禁感激那些即將排山倒海般襲來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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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機
2017年6月15日上午9點,凱里暴雨,開機儀式潦草收場。下午放晴,美術場景到最後都沒達到要求,但是協調好的開機時間已到。平時不甘妥協的畢贛,嘗試著硬拍下去,但最終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於是我們決定停機。
我們知道,做出的這個決定,將觸發一個多米諾式的災難系統,影響面廣闊而縱深,但沒想到會一直持續到今天。現在回想起來,作為製片人,預算設計不合理,製片籌備不充分,是最關鍵的問題。
停機一天直接經濟損失數十萬,兩個毫無工業經驗的導演和製片,瞬間被擊倒⋯⋯。我近乎狼狽地逃回上海,準備第一時間向投資人闡明戰況。深夜見到電影的主投方華策影業的傅斌星總,我磕絆顫巍地講完情況,她卻一直勸我吃小龍蝦。我又試著給其他幾家投資方電話通報,大家接到我的電話,都覺得我在開玩笑,怎麼可能開機第一天就停機呢。
回到劇組,一片肅殺。
為了盡快交出場景,我們不得不從外地調配和從本地招募近百名臨時工人,加班加點開工幹活,貴州山高路險,又遇上雨季,原材料運輸更是難上加難;平均年齡只有20多歲的導演組成員,被迫集體抵抗著毫無準備的壓力,他們每天陪著畢贛改劇本、覆景、會議,夜夜無眠;雪上加霜的是,中途我們還調換了一次製片主任。幾乎全部製片關聯部門,從現場製片到生活製片,再到場務、司機,甚至廚房,走得一個不剩。本就入不敷出的劇組,愈加人心惶惶。
製作預算開始滑向極不可知的方向。和畢贛商量後,我們給投資人們主動表態,先砍光蕩麥影業所有承製費,再砍光導演和製片人的全部片酬;又召集導演組開會,把大家本就極低的工資又砍掉一半;很多部門主創也都主動提出停機期間薪資減半。
一切,都看似正在裡入不可逆轉的漩渦中⋯⋯這些狀況,也都在一點點占據畢贛的心頭,侵蝕著他真正能夠用於創作的時間。有天,我跑去找已經一週沒有戲拍的鴻其(飾演白貓),小哥見我神情凝重,想用新學的幾招,試圖幫我鎮靜。
一條微信跳出來,是畢贛發來的:「我到盡頭了。」我問他:「你在哪裏?」他沒有回我。
告別鴻其,當我出現在導演組辦公室,剪輯師亞楠、導演助理孫濤等等,大家異常無助地圍坐一旁,空氣凝固起來。我跑去推開房門,他熟睡中。絕望地靠倒在客廳的沙發,我給作為監製的華策影業萬娟總打電話,遠在北京的她,也只能聽我們拼湊著分析戰報,掛掉電話,大家陷入了無法決策的深淵。
被吵醒的畢贛走出來,也坐到沙發上。我說:「再這麼超下去,蕩麥活不過今年了啊,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全部都在這了。」他突然聲嘶力竭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媽的只要拍完這部電影!」我也朝他喊:「那我去借錢,賣公司,好了吧!」我摔門而去。
走在淩晨兩三點鐘的凱里街頭,我開始懷疑,這還是《路邊野餐》裏的凱里嗎?我自責崩潰,又毫無應對之法,我很清楚,他最需要保護的東西,開始遭遇威脅,平日裡久不會憤怒的人,今夜,竟也對我咆哮起來。
幾天後,打起膽子,又去了一次導演組。一臉起床氣的畢贛,正縮在沙發上用iPad看電影。我感到一絲光明,還好,至少他還沒倒下。2017月7月10日,劇組終於艱難地覆工了。
我在劇組房間的床頭貼著一張「消場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早上起來,可以用筆劃掉一場戲。然而這樣幸福的時刻,總是極少出現。一度有段時間,不僅沒消場,反而很多場還在不斷被加回來。進度永遠徘徊不前,確實令人無法忍受。經紀人不得不發飆:「麻煩你回去問問畢贛導演,他到底是在拍他的場景,還是在拍他的演員?!不如我們不演了,你們就拍拍那些景好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經紀人們一一請到剪輯房來看看素材。當我和藝人統籌張文斌,膽戰心驚地陪伴「白貓」經紀人蕾姐(張蕾)閱讀完這些素材,她久未出聲,猶豫而又不得不擁抱起我們,「我終於知道你們這一群人,在這崩潰的一個月裡,都拍到了什麼。」
拍拍停停,凱里的雨季真正來臨,泥石流時常光顧。
8月中旬,我接到了演員方面發出的《敬告信》,被告知時間不多了,我們都不敢去告訴畢贛。原計劃9月殺青,然而此時,不僅長鏡頭遲遲未能進入籌備,連前半部分的戲,都才只拍了一半而已。創作的壓力和現實的崩塌,平行打擊著這位眾望所歸的導演。他和演員們一樣,都是連日摸黑出工的疲態,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已經拍不出好東西了,而劇組又像一台巨大的機器,無法停下。
他偷偷告訴剪輯師亞楠,好想立刻買張票一走了之,而另一邊的我們,仍然將他看作打不倒的天才少年,一味地認為,大家分頭安慰一下吧,安慰好了,他就能拍了。演員們的既定檔期走到了盡頭,隨著湯湯和覺哥的離組,劇組不得不再次宣布停機。演員們走了,不知道是否還會回來,以及何時才能回來。
長時間的消耗,連我們的主創也快沒有時間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又一次擺到了決策小組面前,劇組是原地修整,還是就此解散?一個致命又無解的命題,選擇繼續,長鏡頭籌備工作一籌莫展,選擇解散,這部電影它真的還能重啟嗎?苦笑,決策小組以近似抓鱉的方式,鬼使神差般決定繼續拍下去。
9月的香港,迎來了八號風球,飛機沖上去都要被打下來。我和萬總飛赴香港,求見張姐,希望她能在10月份再給我們幾天拍攝長鏡頭。在香港半島酒店大堂,張姐嚴厲地教訓了我倆:「萬娟,還有佐龍,不是我不幫你們、不幫畢贛,但請你們記住,地球不是永遠圍繞你們轉的。我把整個9月份挪出來給你們,你們浪費了,今天我不能因為你們,而去擠占我允諾給別人的時間,這是不公正的。」我不敢看張姐,悶頭吃東西,萬總還在努力地解釋著。快結束,張姐開口:「10月份,我只有兩場演出之間的4天休息時間。」我們連連點頭,我望向萬總,淚水已經在她眼眶打轉。
已經幾夜沒睡的我倆,害怕回到劇組,在等待颱風退去的片刻安寧裡,拖著疲憊的身體,在香港街頭亂逛。有些恍惚,前一天還在凱里恐懼地面臨無解的決策。我對萬總說:「好想狠狠睡一覺,醒來,我們電影就殺青了。」低頭看手機,來自莊姐(張姐的合作夥伴)的消息:「老實說,我其實很不想你們來見她,她身體太累了,但我根本就知道,她最後一定會答應你們的,我希望你們真的保護好她,好嗎?」少頃,她又寫來:
「難得逃來香港就當放空,好好休息。」
10月,第一次長鏡頭的實拍,由於籌備時間太過匆忙,每一條都失敗了。只有最後一條,大家憑著必勝的信念苦撐,算是勉強走了下來。然而「殺青」那一刻,大家都面無表情,沒人敢高興一下,張姐對著我們默默嘀咕:「都拍完了,還一個個都悶悶不樂的。」放棄個人假期又挪開檔期的湯湯,在劇組過完了今年的生日。為了好歹有個交待,我們硬逼著設計做了一款海報,取名「忽然殺青」。
殺青宴那夜,大家去KTV唱歌,從來不會唱歌的畢贛,和萬總抱頭痛哭,借著酒勁的他哭出聲來:「你們都看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天才,我現在連一部電影都拍不完。」眾人不語,唯有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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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啟
劇組解散後,誰都不知道,這是臨時解散,還是再也沒有了。離開劇組那天,我跑上樓去找剪輯師亞楠,想看看最後拍到的那條長鏡頭是什麼模樣,就好像明知道是個畸形兒,你偏要看看它是否依舊動人。
回到上海,我搭地鐵跑到外灘,用盡全身力氣透了一口氣,我快忘了上海是什麼樣了。我給畢贛發去微信:「所幸,公司還活著。要重拍嗎?」他沒有回我,我更不敢追問。我只能向他太太打聽情況,小雲回覆我,畢贛回家以後語言表達能力都變得很差,經常一句簡單的話都沒法說清楚。
執行製片往公司搬回兩個大鐵箱,我打開,摔出一摞財務報表,數字從0001編到了3080,有點晃神,大概人生花錢最多的一個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回到上海的日子裡,我在朋友的幫助下,開始服用舍曲林片,一種用來抵抗憂鬱症的常規藥物。每到深夜,總要與黑暗和深淵做起無窮無盡的鬥爭。而我,也並不知道,尚潛伏在凱里的他們,是否安好。那一段時間,我頻繁出現在萬總家中,我們把劇組的賬目,翻來倒去算了幾遍,沒有可能了,真的沒可能了,除非放棄長鏡頭的3D轉製,但畢贛一定不會答應。
一次次拍攝失敗,很難再向演員們開口要時間了。“假殺青”過去一個多月,很怕當面溝通的我,硬著頭皮給湯湯經紀人章哥寫了封長郵件,起名〈蕩麥陳情表〉,鼓足勇氣落筆哭諫,盼望再度湊齊所有演員。
實際情況是,湯湯進了下一個電視劇組,1000多場戲,90%都是她的,整個組600個工作人員,明年9月份之前,不會有任何時間了;覺哥幾乎把他2017年整年的時間都托付給了地球劇組,現在也不得不去一個電視劇組上班,經紀人陳思為了幫我們協調時間,一次次近乎「冒犯」地奔走在公司領導和對方劇組之間;更要命的是,攝影指導董勁松和美術指導劉強,也接到下一個電影劇組的通知,需要馬上進組。沒有資金、沒有演員、沒有主創。電影從夏天開機,拍過了秋天,熬來了初冬。
我們跑來北京,直面投資人。結束一天工作的傅總,陪著畢贛商量對策直至天明,她允諾去想辦法爭取演員能回來,資金上也讓畢贛別太擔心,先安心籌備。與此同時,我隨身藏著一份60分鐘的素材集錦,分頭拿去給經紀人們、各家投資方們,一次次地放片、解釋、承諾、央求。
正處谷底,我接到了兩個電話,一個來自出品方之一太合娛樂,那頭說:「錢總特別理解你們所有的困難,我們不僅認可超支,而且還要雙倍認繳地球的投資。」接完這個電話,我幾乎從床上滾落,激動地通知畢贛;另一個電話來自出品方亭東影業的聯合制片人張冠仁,「韓寒說他同樣作為一個新導演,特別理解畢贛在拍攝第一部真正意義長片時,面臨的壓力和處境,我們一定會支持到底的。」
甚至我們電影的男主角黃覺,還自己出面為畢贛尋找資金,他的兩位老友張歆藝袁弘夫婦,二話沒說,認下了電影的部分投資,很快把投資款一次性打到了劇組賬戶;黃曉明與經紀人郭亭婷,更是在劇組最困難的時候,將支持我們的現金連夜打到劇組。在兩位監製萬總和沈總的努力下,又吸引到多家行業公司和基金的進入,希望幫我們共度難關。
籌備間隙,畢贛去台北參加金馬新導演論壇。我們知道張姐就在台北,但不敢去見她,傍晚,我忽然接到金馬工作人員的電話,那頭急促地講:「佐龍,你快帶畢贛過來,張姐在等你們。」
見到張姐,她就問畢贛:「沒拍成吧?打算怎麼辦呢?」停頓了一會,她說:「我1月有時間。」原本已經打算妥協的畢贛回應:「張姐,不然我把劇本改改,你也不要那麼辛苦地跑來跑去了。」張姐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他:「畢贛,怎麼連你也開始不堅定了。」這一句話改變了畢贛的狀態。
我們透過法國制片人查爾斯,把《少女離家記》(Mustang)的攝影指導David請到貴州,擔任第二次長鏡頭重啟的攝影指導;在經紀人陳思的力促下,也硬把覺哥從電視劇組給協調了出來;還剩湯湯了,怎麼辦,束手無策。如果她從電視劇組離開,整組人都要停工,這個損失,恐怕比我們組還要大更多。
我每隔一天就會進山看看籌備情況。每次進山,都能見到場務組的小胖,他極少言語,不是在守山洞口,就是在守山腰的路障,長鏡頭一開機,整個山谷都要封死,小胖哥總是服從安排,通宵達旦地值守崗位,聽野風呼嘯。到了冬天,貴州最怕遇到凍雨天氣,連空氣都是凝固的,進山的公路一度無法使用,稍不留神,車子就會栽下山谷;那段時間,又遇到南方暴雪,重新租賃的攝影和燈光器材在運來貴州的路上被大雪給堵住了,嚴重影響了技術測試的進度。
製片主任黃魚大叔每天見到我,都追在後面重覆地說:「領導,我負責任地建議啊,你和監製們商量下,趕緊叫停吧,現在停,還能節約下點錢來,我們完全沒有拍成功的條件啊,現在不停,就再也沒有補拍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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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青
畢贛的長鏡頭劇本終於定稿,劇本扉頁赫然寫著〈編劇:先驅者10號〉。劇本改了,就連廚房幫工的阿姨都被導演組選中,要在長鏡頭中演唱《墨綠的夜》。
就在我們計劃開機前的兩天,湯湯的時間終於在經紀人和對方劇組的支持下,被近乎不可能地協調了下來,她進組了!天降奇蹟的是,連貴州的天氣都返暖整整三度,凍雨天氣驟然消失,山河天地都被動容,長鏡頭拍攝的天氣條件具備了!張姐到達丹寨的當天,連酒店都沒進去,就跑到了現場排練。
經過多次排練,我們將整條長鏡頭的拍攝時間,嚴格控制到60分鐘左右。如若一條失敗,需要重啟拍攝,算上技術準備、體力恢覆和道具覆原,至少還需要2個小時,因而從入夜拍至黎明,一天最多只有三條機會,而這三條裡,其實只有黎明的那條,才是畢贛內心最最想要的。
畢贛來到演員化妝室,張姐帶頭表態:「導演,拍啊,今晚我們拍它三條好不好?」畢贛說:「怕你們身體吃不消」,張姐再答:「我沒問題,我們來這就是來給你拍戲的。」一旁的湯湯也昂然點頭,覺哥更是早就豁出一切了。倒數第二天的三條拍攝,盡數失敗了,是的,全部失敗。熟悉的肅殺氣氛,立刻縈繞回我們身邊,如惡魔纏身。我們只得在四面漏風的露台上,徹夜地等待,祈求神跡出現。
最後一天,湯湯經紀人章哥直接把行李拉到了現場,按照默認的契約,他們將再給我們最後一個通宵的時間,如若再拍不成,我們就必須毫發未損地將湯湯護送回電視劇組,從此再無覆拍的機會,借來的時間,到了歸還的時刻。
入夜時分,第一條開機,再次失敗。絕望。
製片組在漏風的露台上,擺上了一台70吋大電視,大家像看直播一樣一條條過素材,尋找每一個問題點,似乎一切都在逼近勝利,但機會就只剩黎明前的一點點了。在冷風中坐立不安的我們,不知道等了多久多久,終於遠方傳來「保住一條」的信號,所有人都在放肆地吶喊、歡呼、宣泄,終於,保住一條!我和萬總互相擁抱安慰!最後一條,也是畢贛以及大家心目中,最希望達成的,還剩最後一次機會的,珍貴的黎明條。
三位攝影師在三個地點等待接力,從山洞出來,穿過山路,跟隨男主角下索道,繞過台球廳,航拍飛天,降落,此時,多次排練的馬匹受到驚嚇,失去控制,將蘋果灑落一地,而攝影師則平穩應對,記錄下上帝的恩賜,接著來到劉老師和黃老師合作創造的爛漫的舞台廣場,旋轉房子的機關順利開啟,羅紘武與萬綺雯在短暫的夜晚擁吻,鏡頭遊移到煙花,再一擡頭,天將將亮,完美的黎明條。
執行導演在那高呼,我們殺青了!《地球最後的夜晚》殺青了!
像夢一場,怎敢相信。我看了看手機,記錄下心碎的時刻,2018年2月9日清晨7點。
終於殺青的湯湯,卻久久不肯離去,她徘徊在羅紘武和萬綺雯剛剛度過短暫夜晚的「旋轉房間」裏,泣不成聲。而經紀人章哥,則拖著通宵了幾夜的疲憊,爬到制高點,想為劇組記錄下此刻永恒的長鏡頭場景。在眾人的勸慰下,湯湯才搭上車,去往機場搭機返回下一個劇組。臨走前,他小聲對畢贛講:「導演,其實,我已經問劇組多請了兩天假,假如今天還是沒成功的話,我會一直陪你們,直到完成。」
一路歡歌回到劇組駐地,廚房阿姨問我明天幾點出工,我說殺青了,都下班吧,阿姨說:「真的嗎?我連過年用的食材了都買好啦,我以為就要這樣拍下去了。」
製片組用最後僅剩的一點經費,給劇組辦了一場體面的終極殺青宴。推杯換盞間,我見到平時寡言的場務小胖居然酒醉,他壯起膽子,跑來和畢贛擁抱告別,畢贛就說:「我希望拍下部戲的時候,你還能來幫我們。」
離組那天,恰逢小年夜,我和大家擠在一輛金杯車坐去高鐵站,司機師傅開得飛快,大家終於沒能在劇組過這個年。同車的場務小哥很是健談,到站,我問他接下去幹嘛,他滿懷期待地說,過完年要去一個電視劇組幹活,那邊比這個組賺錢多了,我又問他哪年的,他說96年的。道別的時候,他送我進站,隨口問起:「哥,那你在劇組是做什麼的呀?」我一時語塞,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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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 城
故事寫到這裏,看似所有的至暗時刻都被我們一一破解。3月初,我們一致決定趕坎城選片。做完這個決定,巨大的壓力又被重新導向畢贛,他需要最晚在3月底拿出一個能過關的版本,用於坎城選片委員會看片。
那段時間,沒人敢去問進度怎麼樣,直到有幾天淩晨,我總在睡夢中被循環的音樂驚醒——後來才知那是林強為我們電影所做的配樂 —— 那時我便知道,每夜孤坐客廳的他,開動了⋯⋯他總算交上作業,4月1日淩晨,大家擠在一間小影廳裡試片,那是我們第一次聽見它的心跳,放映結束,猛一轉頭,我的同事們早已個個淚流滿面。
凌晨5點,我揣上剛剛制作完成還帶著機器溫熱的硬盤,踏上了法航班機。接下去的半個月,我獨自帶著還沒有完成配音、也沒有3D效果的初剪,在巴黎度過了緊張顛簸的送片時間,苦苦等待一個結果。傍晚,我走在巴黎老舊的地鐵站裡,不由地開始飆淚,心想整個團隊傾盡所有,命都不要,誓死完成了這部作品,今天我把它送到了可能會最早懂它的地方,我真的不想空手而歸,我想給大家一個交待。
出了地鐵站,我看到北京給我發來的微信:「佐龍,明天回來吧,去不去坎城,不重要。」
第二天,2018年4月12日巴黎時間11點,坎城新聞發布會,影展總監福茂宣布《地球最後的夜晚》入選第71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使命完成,返身回國。決定接受「電影節之王」的邀約,並非易事,這將是一個承諾。我們需要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完成一個最佳的剪輯版本,還要完成一系列龐雜的技術工作⋯⋯畢贛和一眾後期制作主創,幾乎整整三周不眠不休,接力工作。
5月8日坎城開幕當天,我們還沒交上片。畢贛還要和我們一起去和投資方開宣發會,車上,我抱怨趕不上坎城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他把累積了太久的憤怒宣泄而出:「煩煩煩,你有什麼好煩的,我現在連電影都剪不出來!你還想怎麼樣!」
我忍住同樣的憤懣,看向窗外,手機提醒收到新郵件,焦慮地順手點開:「他媽的坎城都要罵娘了!請你們立刻馬上完成這部電影,安全護送到坎城!”」法國合作方把我臭罵了一頓。如果我們趕不上,這將是一次嚴重的事故,而我更清楚的是,過不了他自己這一關,電影是萬萬送不出去的。所有人的命運,他變成了唯一的解鈴人。
後期工作走到最後第二步,大家已經精疲力竭。畢贛和調色師唐強在工作棚裏劇烈地爭執起來,他希望唐強能休息一會繼續工作,不要無效勞動,唐強暴怒,「我哪還有時間休息!我再休息,你們就都別想帶拷貝去坎城了!」「那我就不去了,我不要去什麼的他媽的坎城,我需要你拿出最好的質量來!」熟悉的咆哮聲再起。
為了將隨時有可能輸出完成的拷貝以最快速度送至坎城,我們縝密地制定了一個代號為「葫蘆娃」的方案,每隔兩到三個小時左右,將一名工作人員送上去往法國的飛機,把所有人的出行時間平均分布到最後的兩天時間內。
5月12日傍晚,第一顆放映拷貝送達坎城,正要送往電影節的路上,我卻被通知,這顆拷貝製作失誤,無法使用。終極崩潰。
5月14日下午2點,畢贛終於自己帶著重新輸出的第二顆拷貝,昏昏沈沈地抵達尼斯機場;5月15日淩晨2點,大家前往德布西廳進行技術測試,QC通過。
上午11點,《地球最後的夜晚》在坎城舉行媒體場首映。放映結束,我回到公寓房間,看到孫濤正在吃力地用谷歌翻譯拼命地刷著推特,忽然,他瘋了似的吶喊起來:「炸了!炸了!地球炸了!牛逼,龍總,你看,他們說我們導演牛逼!」下午3點,畢贛和他的演員們,一一踏上坎城紅毯,《地球最後的夜晚》舉行全球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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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我單獨約他出來吃了一頓飯。我看到他因為壓力而爬滿整臉的毛囊炎,還有幾周沒有處理的頭發,他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個已然被掏空的畢贛。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地對我講話:「佐龍,你知道嗎?從頭到尾,如果連我都不再決絕了,還有理由讓你們和我一起站到最後嗎?」頃刻間,我為我所有的懦弱和徘徊,找到了最終的解釋。當下的我們,就好像剛認識那會,他繼續講著,我仍然聽著。
這一年,過的太難。其實,我早就準備好放棄了。好在,他還是以最危險的方式完成了這部電影。明天,它就要上映了,這篇回憶,寄給這三年。
單佐龍 寫於201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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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贛 #地球最後的夜晚 #墨綠的夜
金狼新石紀 在 陶傑 Facebook 八卦
高雄市以超過九十萬票數,壓到性罷免市長韓國瑜,是台灣民主邁入成熟階段。
韓市長當年一錯,是當選市長後即刻來香港拜會香港特首林鄭月娥以及中聯辦主任。一個民主產生的市長,對一個與民主為敵的特區首長如此恭迎,令人感覺奇怪。後來爆發的送中,香港這兩個人物聲名狼籍,證明韓市長功利而短視,這一注押成大錯。
二是當選市長僅八個月,棄高雄市民的期望。兔子搭着龜背上岸,得隴而過急望蜀,捷徑要選總統。在這方面,急功近利的國民黨容許韓先生出選,企圖收割短暫的人氣,以為有勝算,判斷力也落後得驚人。
三錯在於「高雄發大財」的庸俗口號,一心認定台灣人只為了飲食口腔和金錢短利,可以用國家安全和自由來交換,這種口號其實是對年輕一代價值觀的曲線侮辱。韓市長似乎不知道「全球化」之下熱錢急灌的泡沫GDP主義,已經在全世界凸顯了無法克服的貧富懸殊,開到荼靡,接近尾聲。向大陸乞求資金,若以收購地產開始,將來必連台灣的電訉、教育、醫療也通通賣掉,經濟為白手套,完成政治吞併,澳洲的境況,即為先例。
韓市長和國民黨對此,全無防範,但台灣的選民,經歷過幾十年的戒嚴時代,知道自由最珍貴,沒有上當。
全世界都看得到的缺陷,國民黨和韓國瑜當局者迷,就是看不到。然後,就是香港的反送中加全球瘟疫,問題聚焦於中國。加上與林鄭「行埋」過的,似乎都被詛咒。
韓先生宜花三年,去外國讀書考察,潛心進修,了解全球最新的脈搏,再回來臺灣,他日望有不同的視野和想法。若一心仍覺得委屈與不服,還要再走一次捷徑,再選國民黨主席,無疑會引領着一個早已迷失路向的國民黨再一次闖入死胡同。
那時國民黨變成恐龍化石,徹底完成了侏羅紀的時代使命,台灣會有新的青年黨崛起。
希望口才做秀娛樂性高超的韓前市長,慎勿一錯再錯。
金狼新石紀 在 相信音樂BinMusic Youtube 的評價
[ 這世界並不完美,但有你伸手擁抱,缺憾會更少一點。 ]
15年後,五月天重新伸出雙手擁抱,並且找回執導原版擁抱的陳宏一導演拍攝新版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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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Just Love It !
HTC ✕ 五月天 [擁抱] 演唱會
[ 五月天 Just Love It ! 本演唱會售票所得全額捐出 ]
見證單位:理律法律事務所 李俊瑩 律師
☆ [ Just Love It ! 2014高雄 ]
演出時間:2014/07/27 (日) 19:30
演出地點:高雄巨蛋(高雄市左營區博愛二路757 號)
售票時間:2014/07/06 (日) 11:00 ibon售票系統門市&網路販售 http://ticket.7net.com.tw
票 價:NT. 2800 / 1800 / 800(全場皆為座位區)
主辦單位:高雄市政府 相信音樂
☆ [ Just Love It ! 2014宜蘭 ]
演出時間:2014/08/08 (五) 20:00
演出地點:中興文化創意園區(宜蘭監理站對面)
售票時間:2014/07/06 (日) 17:00 ibon售票系統門&網路販售 http://ticket.7net.com.tw
票 價:搖滾座位區(NT.2800/1800)/ 搖滾站立區(NT.800)
主辦單位:宜蘭縣政府 相信音樂
更多詳細訊息:http://goo.gl/UQWg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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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Just Love It ! 2014 北京、深圳演唱會將門票收入捐給:
浙江省新華愛心教育基金會(www.xhef.org)--"撿回珍珠計劃"
1. 所有售票總收入,完全捐贈慈善使用。
2. 本活動由新華愛心教育基金會理事張君達先生及上海天聞世代律師事務所翁才林律師,全程公證監督。
☆ [ Just Love It ! 2014北京 ]
演出時間:2014/08/03(日) 19:30
演出地點:萬事達中心(原五棵松體育館)(海淀區復興路69號)
票價:¥980/¥580/¥280
售票時間及購票方法將另行通知。
贊助單位:HTC
主辦單位:稻草綜合製作有限公司
北京非凡京奇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藝人經紀:相信音樂
☆ [ Just Love It ! 2014深圳 ]
演出時間:2014/08/05(二) 19:30
演出地點:深圳灣體育中心"春繭"體育館(深圳市濱海大道3001號)
票價:¥980/¥580/¥280
售票時間及購票方法將另行通知。
贊助單位:HTC
主辦單位:稻草綜合製作有限公司
藝人經紀:相信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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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
脫下長日的假面 奔向夢幻的疆界
南瓜馬車的午夜 換上童話的玻璃鞋
讓我享受這感覺 我是孤傲的薔薇
讓我品嚐這滋味 紛亂世界的不瞭解
昨天太近 明天太遠 默默聆聽那黑夜
晚風吻盡 荷花葉 任我醉倒在池邊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 月光曬乾眼淚
哪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
隱藏自己的疲倦 表達自己的狼狽
放縱自己的狂野 找尋自己的明天
向你要求的誓言 就算是你的謊言
我需要愛的慰藉 就算那愛已如潮水
昨天太近 明天太遠 默默聆聽那黑夜
晚風吻盡 荷花葉 任我醉倒在池邊
等你清楚看見我的美 月光曬乾眼淚
哪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
哪一個人 愛我 將我的手 緊握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別走
抱緊我 吻我 喔 愛
● 詞曲:阿信
● 編曲演奏:五月天
● 和聲:五月天+士杰+阿璞
● 導演:陳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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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狼新石紀 在 潘瑋柏官方頻道Will Pan Youtube 的評價
“ 我只希望成為你心中唯一的那一位”
潘瑋柏2020 最淚目情歌《第二順位》💧
數位收聽 🎧 https://willpan.lnk.to/SecondOptionAY
這首歌曲是潘瑋柏和「Hyuk Shin」共同打造的金曲。這位和潘瑋柏合作的製作人「Hyuk Shin」是打造過Justin Bieber、EXO…等的暢銷金曲製作人。
“第二順位“可以說是時下最流行的節奏R&B + Future Bass ,運用最火紅的節奏與旋律讓情歌變得層次豐富並且不單調。然而這種嶄新的 EMO HipHop 曲式,也為這首歌曲增添了潮流的風味。 除了歌曲之外,歌詞也由潘瑋柏本人一手包辦,直白卻深刻的歌詞,聽了讓人感覺身為備胎的揪心之痛,當然也唱出了深情相待的濃厚感情,MAN 味十足。
《第二順位》MV 由新銳導演 ARES WU 操刀拍攝,劇本由潘瑋柏親自發想!在 MV中潘瑋柏的臉畫上了傷妝,隨著劇情的推進傷妝從無到有、且愈來愈深,象徵心靈受到創傷藉由傷妝反映在臉上。MV 真實地呈現爆破以及飛車撞車的場面,猶如電影一般場面浩大且驚心動魄!潘瑋柏更出動了他心愛的消光黑蝙蝠車入境拍攝,拍攝前所有男性工作人員無不期待親眼看到這帥翻天的蝙蝠車,但一方面又超級擔心在拍攝的過程中,海灘的砂石會刮傷這昂貴的車體,全劇組小心翼翼,大家笑說加上了蝙蝠車又是一支破千萬價值的MV了!
#潘瑋柏
#第二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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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順位
詞曲:潘瑋柏 / Hyuk Shin / Mrey / Joseph Tilley
我承認我沒有那麼的完美
也不懂如何把你唱的陶醉
你和他的互動把我撕碎
我狂奔一步步的為誰追隨
不害怕這條路有多遠多累
請感受我的執意真心無畏
為你甘心付出掏心掏肺
卻活著像是個窩囊廢
廢了 累了 醉了 太頹廢
摧毀 自卑 卑微 都為誰
在你心中只是第二順位
再多付出永遠無法匹配
你的眼神提醒我很可悲
我到底算是哪一位
在你心中永遠第二順位
黑夜中我感覺不停下墜
請你賜我天空展翅高飛
讓我做好你心中的那位
How do I live without you
心太疲憊 im dead and gone
我喝不醉 whats going on
我不想淪為累贅
我不想成為你心中的累贅 no no
摸不透的地位 我承認我會怕黑
全都變的無味 只有你能為我解圍
不願承認我的狼狽
我只想成為你的number one now baby
再來一杯shot
不醉不歸 讓我醉
All the bottles up
管你排名第幾位
不想再沈醉
我只想要fly away
肩並肩的fly away
你心中唯一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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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曲/ ARRANGEMENT Produced BY: MRey (153/Joombas), Joseph Tilley
製作人/ PRODUCED BY:潘瑋柏Will Pan / 紀佳松Jeremy G (Future Sound)
配唱製作人/ VOCAL PRODUCED BY: 戴陽MR DANNY(Future Sound), Jeremy G
製作助理/ PRODUCTION ASSISTANT: Jhen F (Future Sound)
和聲編寫/ BACKING VOCAL ARRANGED BY: Jeremy G (Future Sound)
和聲/ BACKING VOCAL BY: 潘瑋柏Will Pan / Jeremy G (Future Sound)
錄音師/ RECORDING ENGINEER: MR DANNY, Jeremy G / Jhen F
錄音室/ RECORDING STUDIO: FUTURE SOUND STUDIO
混音師/ MIXED BY: JongPil GU
混音錄音室/ MIXING STUDIO: KLANG STUDIO
專輯母帶後期錄音師/ ALBUM MASTERED BY: Namwoo Kwon
專輯母帶後期錄音室/ MASTERING STUDIO: 821 SOUND MASTERING
MFIT母帶後期工程師/ MFIT MASTERED BY:楊大緯DAVE YANG
MFIT母帶後期錄音室/ MFIT MASTERED BY:DAVE YANG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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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Directr | Ares Wu
導演助理 Assistant to Director | 范姜俊宇 Fan Jiang Jun Yu
攝影師 Director of Photography | 彭文星 Dalton Peng
跟焦師 1st AC | 張謙旻 Chien Min Chang
攝影助理 2nd AC| 李英豪 吳柏諺 楊景廷 Ying Hao Li , Bo Yan Wu , Jing Ting Yang
燈光師 Gaffer | 曾冠霖 Guan Lin Tseng
燈光助理 Best Boy | 陳錫銓 王俊淵 林文祥 黃榮隆 王俊璽 溫彥博 Si Chyuan Chen , Jyun Yuan Wang , Wun Siang Lin , Rong Long Huang , Jyun Si Wang , Yan Bo Wun
美術 Art Director | 林仲賢 Jhong Sian Lin
執行美術 Assistant to Art Director | 費筱雲 Siao Yun Fei
側拍 Behind the scenes | 章弘毅 Hong Yi Jhang
製片 Producer | 黃緯豪 Moby Huang
執行製片 Assistant to Producer | 陳登哲 張仟又 Chien Yu Chang , Deng Jhe Chen
特技 | 黑影特技工作室
爆破 | 澤影映像電影特效
特效 | 宏益舞台特效
演員 Models Actors | 辛黛芬 戴致杰 Stephanie , Peter Dai
化妝 Make up | 謝伊婷 Yi Ting Hsieh
廠務 Production Assistant | 林煜翔 陳茂榮 李佳杰 廖素慶 Yu Siang Lin , Mao Rong Chen , Jia Jieh Li , Su Ching Liao
器材 Shooting Equipment | 阿榮影業股份有限公司 ArrowC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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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狼新石紀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評價
一敲銅鑼,鼓鈸喧天,暮色沉沉的馬游塘村生猛了:金豬開陣,祝禱繚繞香燭,爐火熊熊蒸氣騰騰──村屋間空地搭竹棚張綵燈,筵開廿八席,熱辣辣葷素源源上桌來,觥籌交錯,賓主俱歡顏。
這是一場筵席包辦館「大來東南」主理的壽宴。食材爐灶、枱凳碗筷、侍應廚師統統到會來。從上世紀中葉起,大夥就像紅船戲班一樣鄉轉鄉,走過六七動盪、七八十年代經濟飛躍⋯⋯伙頭兵團今天髮稀了、背彎了,彈指間炒炸蒸燉,光芒依舊在。縱然行業日落江河,廉頗亦老矣,但這終究是他們的舞台,猶如大老倌踏出虎度門,必定傾力演出。
正月,是大來東南全年難得的忙碌時候,一個周日包辦了六七個筵席。人稱「倫叔」的老闆陳倫駐店調兵遣將:哪位師傅擅長哪些菜、走甚麼崗位、誰去煮日宴或晚宴甚至走兩場……他自詡為僱傭兵阿頭,「無僱傭兵,怎打成仗?我們有後生的,不是個個六十幾,八十幾也有,總之是耆英啦!耆英功夫夠,守門好,調味等等準確些。」倫叔八十歲了,依然精神矍鑠。
幾十年來他都行散工日薪制,有訂單就召集好兄弟埋班。這晚壽宴,他派出三個大師傅,四蒸兩炒六個爐頭,還有幫廚和雜工十三人。「我們包辦筵席,不可能跟酒樓一樣分工。」晚上十幾個樓面,日間已在油麻地店內劏魚剪蝦。
師傅也清晨六點多回店預備:需火候的燉湯、炸子雞上皮,以及每一個菜式的配搭得先做好。譬如「百寶鴨」,全鴨起骨,再釀入蓮子、銀杏、瑤柱、鹹蛋黃等超過八種材料,扣燜一小時,廿八席的鴨就花上好幾小時。筵席現場,師傅也「瓣瓣得」:砧板埋灶搬抬,隨時走位「執生」:上菜急起來也要掉下熱鑊去幫手排菜。「我們好似舊時打波,十上十落的陣形。」倫叔用荷蘭隊全能足球比喻。
包辦的承諾
藍田山上馬游塘村的壽宴,七點開席,午後雜工率先運來枱凳鋪設;師傅和食材工具在兩三點陸續抵達,起爐搭灶洗刷,肉食菜蔬調味料一一擺列開來。
五點多,鑼鼓響起,主家拜神;師傅開爐點火,首先熬煮糖水紅豆沙,而澆在大菜上的濃芡、炸油一一先推先熱待用;雜工披上白恤衫,變身侍應候命。準時七點,拜神金豬吃罷,冒着白煙好彩頭的「發財好市」啟動盛宴,主人賓客齊舉杯:「飲勝!」
大家酒酣耳熱之際,在爐邊起勁的師傅忽然停下來,翹首以待。原來主家要敬酒,樓面事前通報師傅歇一歇。「包辦筵席有一好處。酒樓一起菜就全部煮了出來。去到你府上就不是了:喂,師傅慢一點啦!遲幾個字再起菜啦!師傅就會停。」倫叔得意地說。
他強調,大夥臨時是主家的僕人,「也可以說是包辦的承諾,如果到時『我不喜歡做』,唔得!你幾大都做完那一晚。」像這天天氣不穩,主家搭的竹棚不能遮蓋廿八圍,要分頭二圍,大夥就分兩次煮食招呼,工時長了近一倍,酬金不變,也無怨言。
功夫,六十年前
這晚主家曾宏五兄弟為八十有一的母親擺壽。「我覺得在村搞到會很有氣氛。」曾宏說,原來四十多年前阿爺已跟東南結緣。跟冷餸翻熱的盆菜不同,筵席上每一道菜現煮現吃,那股熱辣辣給人驚喜連連:一條蒸魚上來,剛剛離骨,很嫩滑;熱炒燜煮,全是「小時候酒樓的味道」──沒複雜的化學調味,吃了不口渴。
賓主享用完鬆軟大壽包、濃甜紅豆沙,盡歡席散。師傅撤退,樓面收拾狼藉杯盤。時近午夜,大貨車盡吞爐具碗碟,消失於夜幕下;要不是賓主臉上的悅色酒氣,盛宴好像沒發生過。
倫叔說,筵席到會不是沒市場,飲食集團也設部門營辦,不過數獨立經營、既包辦「筵」(菜)又提供「席」(枱凳餐具)的筵席專家,九龍只怕剩下他這一家。而他,也入行超過半世紀了:1957年,十九歲的他由廣州來港做了一年錶行打雜,就投靠開包辦館的姑丈,從此走上包辦路。
「當時甚麼也不懂,何謂大雞三味?何謂四和菜三和菜?好烏龍。」知不足,學不倦。他晚上一有空就用舊報紙練字;看營業部怎樣寫菜單;入廚房偷師。後來他往外闖,包辦館、茶居,樓面廚房點心樣樣都做。「我們東南的事頭請人,席上揀菜薳,好挑剔,你不勤力不醒目他不睬你。」他先後入東南、大來兩間包辦館。兩店由甘日新和嚴志二人在1948年創立。1972年,兩位老闆退休打算結業,他於是和拍檔用盡十萬元積蓄頂手,把兩個字號合併成為「大來東南」。
筵有大小 無分階層
倫叔二十多歲就在包辦館當上大掌櫃。他回憶,行業在六七暴動前最興旺。大來經常到富貴人家的花園別墅做宴;主家一來喜歡包辦隨時候命,二來家宴私隱度高。那時,工廠在大時大節和廠慶也經常擺酒,「譬如唯一水壺廠、鄧芬記。有錢佬聚居的又一村、中半山、九龍塘,那時候很多……」倫叔不願提豪客名字叨光,只漏了嘴:「舊時總華探長是常客,現任不少高官警司也食過我們的餸菜。」
從前,包辦館街街也有,單是廟街已四五間,包括大來和東南。店本身也擺到三四圍,「那時無冷氣,太太們喜歡高髻頭,牛角扇吹到髻都歪了。」倫叔忍不住笑起來。六七年暴動後,有錢人紛紛離港暫避,兩店生意跌了八九成。及至七十年代,酒樓愈開愈多,「人家當然想嘆冷氣、更好的招呼和環境。」包辦筵席漸漸式微。
為了拓展生意,倫叔二十年前也做起盆菜來;沙士前甚至也做蛇宴。現在筵席和盆菜各佔一半。盆菜有幾百元一圍;筵席可達萬多元一席,但不多;千多元最平常。「貴婦狗生日請客仍然有;隱形富豪做生日、擺滿月,入伙一定要光顧我們啦!旺一下新屋。」他做得最多的是社團和大學千人宴。正月時,露宿者之家也訂了五席給附近油麻地、深水埗的街友。蒜香基圍蝦、菜膽百寶鴨、五柳炸石斑……他和師傅一視同仁用心炮製,佳餚趁熱派人連同摺枱碗筷用手推車送過去,服務周到無分階層。
老友一齊打天下
「我做了幾廿年,後生做到老了。」倫叔笑咪咪,總是腳踏白水鞋,手握一罐生力啤。接洽生意、買料、訂貨他一腳踢;廚房告急他就衝入廚房,樓面不行幫樓面。
「現在無人願意(接手)做這樣辛苦的事了。」大來東南到今天,打理人只剩他一個。人家退休坐公園,他很抗拒,有事做就開心,「回來認識多些朋友,老中青也認識一些,多好呀!同時跟社會不脫節。」
辦公枱上,毛筆墨盒放在手邊,他十年如一日為客人擬寫菜單。菜單值多少錢,他就買同等的貨給客人。「你不可以隨便一種貨給主人家,否則如何運作幾十年呀?蠔豉來說,客人需要大隻的金蠔或最大的沙井蠔,二百多元一斤,我需要買那些。小一點百多元甚至幾十元一斤,不同嘛!」
人隨行業走到日暮,倫叔一點不傷感。目睹同行一間間消失,唯獨大來東南撐了下來,他淡淡然說:「無人光顧,你就要結業。我們幸好有班老友記合作,圍威喂,打天下!」倫叔呷一口他形容為「生命之源」的啤酒,清涼、回甘。
舉重若輕 大師傅
謝龍師傅(67歲)
入行四十多年,去過上海、台灣做大廚。這日他中午和七十多歲的Man叔在上水煮了六圍,傍晚再來馬游塘村拍檔入行六十年的鄭成師傅炮製廿八席。一年之中,只年尾正月較忙,「如果靠包辦筵席搵食,真是無得食。」他在大來做散工三十多年,倫叔叫到,義不容辭。「當做義工舒筋活絡,是一種樂趣,大家老友傾吓偈開心點。」做廚師,謝師傅笑言:「客人讚好,證明自己煮得好。」
黃錫師傅(66歲)
曾在港島有名的包辦館歐燦記隨父做廚,二十多年前歐燦記結業,轉來大來。「上門到會好像酒樓,只是整個廚房搬過去,沒有搭棚的就在露天煮。」這天,他清晨六點多就返油麻地店鋪廚房張羅,蒸煮了七八成,現場來做兩三成。席散,其他師傅撤退了,他留下來搬搬抬抬,收拾物資上車,回店卸貨已過午夜。「做慣了, 沒甚麼問題。」錫師傅總是和顏悅色。
撰文:韓潔瑤
攝影:關永浩、葉天榮
大來東南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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