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鄉文集《靠岸》第十二章 工人首部曲
如果沒有國共內戰、沒有1955年大陳島的撤退,我想父親應該會追隨祖父農耕打漁,繼承家業,在浙江外海九平方公里的上大陳島,生兒育女,終其一生。如果,我註定要成為父親的兒子,那麼我勢必也會跟著父親下田耕種,春播秋穫;跟著父親操作單帆漁船,視四季漁訊,在無常的大海上討生活,一如父親追隨祖父、祖父追隨曾祖父一般。然而時代的巨變,不僅僅改變了父親的命運,也改變了我們整個家族的命運。來台後,既無學歷,亦一技之長的父親,只能成為當時台灣社會中最底層的工人,用自己的勞力糊口,撐起一家的生計,和母親一塊,孖孖勤勤撫育兒女長大成人。工人生涯期間,父親曾被高處墜落的貨物砸中送醫,險些喪生;亦曾因長期忍飢挨凍,罹患三期胃癌,全胃割除,雖又從鬼門關逃過一刼,但過去八十幾公斤的壯碩身體,一場大病下來,只剩下四十公斤的嬴弱身子;這是我如今的父親,雖髮蒼齒搖,卻自在澹泊,他滿足於過去一生苦力的經歷,並在娓娓道來時,面露恬淡的微笑。
父親到台灣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政府的召募下,由政府在花蓮美崙撥出的一塊地,和一群老鄉建造自己的家-大陳新村,當時是1956年,父親18歲。
「那時候的工錢一天六塊台幣,大鍋飯菜吃到飽,大家共睡自搭的工棚,也算包吃包住了。」父親回憶。
雖然錢少工苦,但這是一份幫鄉人親人重建家園的工作,越快蓋好房子,鄉親們就能越快在花蓮這塊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開展新的人生,於是每個參與這份重建工作的老鄉,莫不全力以赴,不消幾個月,全新的大陳新村已然落成,鄉親依照政府的配置,逐一遷入新居,人口少於四口的分六坪房,人口多於四口的,分十坪房,雖然只是水泥砌磚、柏油澆頂的平房,人人卻喜上眉梢,這群被戰爭逼著棄園毁家的人們,終於停止飄泊,在台灣東岸這塊瑰麗的新天地,重新落地生根。
幾個月沒日沒夜在工地蓋房子,父親從一個工地生手,竟也練就了當個工人的基本功夫,從扛磚挑砂、攪拌水泥、劈柴鋸木、板模砌牆,乃至水電接管、隔間裝潢,父親從生疏到熟練,而持續付出的苦力,亦讓父親鍛練出強健的體魄,為一生的工人生涯,奠下良好的基礎。
經過幾個月的辛勞,父親攢下他人生中第一筆小小的積蓄,年輕氣盛的父親,把一半的錢交給祖母,一半的錢拿去買了一套卡其服和一雙球鞋,以滿足當時追求時尚的虛榮心,向同儕炫耀他努力工作的成果。
「花起來很心疼,但穿起來很拉風!」父親為他這段工人生活的初體驗,下了這麼個總結。
不再有土地可以依附、不再有大海可以依存;曾祖父羅洪亮開拓的家業已在戰火中毁於一旦,而曾祖母羅李氏堅毅的身影,也和年少快樂的記憶,一塊留在那座只能在夢裡回去的島嶼。如今18歲的父親,既無學歷,亦無專長,面對茫茫前程,若要自立自強,除了販賣自己的勞力謀生,似乎別無出處了。
新村的工作告一段落後,父親又找了一份鋪馬路澆柏油的工作,一天15塊錢,在烈日曝曬、地面烘烤下,全身烏漬,汗流浹背,但父親甘之如飴,因為這份工作的工資,是建造新村的一倍,可惜一條馬路很快就完工了,父親開始到處尋求其他打零工的機會,但是時有時無,父親心有餘,卻機會不足,漸漸閒置在家的時間,遠遠大於出門打工的時間,而且根本賺不了什麼錢。
父親愈來愈感覺惶惑茫然,他不怕吃苦,但必須賺錢,尤其身為長子,他有義務分擔祖父母的家計,讓底下四個弟弟、二個妹妹,能有飽食足衣的生活,但時不我予,父親對於未來,充滿了憂慮。
1952年9月,政府決定重建位於花蓮縣秀林鄉銅門村木瓜溪北岸的「銅門發電廠」,那是座建於日據時代台灣第一座地下水力發電廠,設有八千瓩發電機三組,但在1944年間被大水沖毁。1956年,時年18歲的父親在朋友的介紹下,參與了重建工程。
這是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卻異常辛苦。父親一報到,先擔任水泥挑夫,論斤計酬,一公斤水泥一塊台幣,須徒步從銅門把水泥挑到奇萊,約莫35公里的崎嶇山路。這個工作看似報酬豐厚,但真的去做,才知道非常難賺。力氣大有經驗的挑夫,一趟可以挑50公斤,一天挑一趟賺50塊台幣。父親有自知之明,第一天挑,只挑30公斤,盤算由淺入深、從輕到重,體力應該可以負荷,而另外一位和父親年紀相當的表哥想賺多一點,決定挑35公斤。
他們二個表兄弟從清晨四點多就摸黑出發,起初還算輕鬆,肩挑30公斤的水泥,尾隨其他挑夫,循著上坡山路,一路疾走,期間倆兄弟還能有說有笑,但一個小時、二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後,逐漸覺得雙肩愈來愈沈,兩腿越來越重,其他的挑夫雖然挑得比他們重,腳程卻比他們快,沒多久就遠遠拋開他們,在七轉八折的山間,消失了身影。在這人湮罕至的深山裡,兩個表兄弟心裡叫苦連天,但又不能半途而廢,只能硬著頭皮,舉步維艱地向前走。父親的表哥尤其痛苦,因為多背了五公斤,簡直快把他的背脊給壓斷了,途中倆人還嚎啕大哭了一場。
好不容易終於把水泥挑到目的地,已是晚間八點,山區黑影幢幢,倆人還得就著星光摸黑走山路回家,待回到家中,已不知是凌晨何時了。事隔幾天,兩個表兄弟心有不甘,又上山挑戰這份挑夫工作,發現真的是挑不動,這才決定放棄。
所幸工頭又把這二個少年,安排去做攪拌水泥的工作。工班一組四個人,都是大陳老鄉。
「一包水泥、二畚斗沙、四擔粗沙,倒水,攪拌!」那時可沒什麼預拌混凝土機,打水泥全靠人工,一遍一遍、一輪一輪的打,通常打個三遍,打好了,就有輸送帶把打好的水泥送到別處。父親等人再繼續打其他的水泥,此期間不能中斷,一定要打到好才行,所以有時候一打就24小時,不眠不休地打,打完一番可以休息好幾天。
在銅門發電廠工作期間,雇主並沒有提供伙食,三餐要自己打點,父親通常就是白飯配辣椒,只要把辣椒烤一烤咬著就飯吃,再加點梅甘菜,就打發了一餐飯。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時辣椒吃太多了,父親後來一直有胃痛的毛病。
過了一段時間,工頭要父親這個工班改去木瓜溪挖沙、洗沙。這是一個糟糕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容易做白工。工班先到河裡挖沙淘洗,再用流籠把挖洗好的沙運到山上。但麻煩是,溪況並不穩定,有時候大水一來,好不容易挖好、洗好的沙就會被沖走,遇到這種情形,一毛錢都領不到,倘若山洪暴發,還有生命危險。父親做了一個多月,因為賺不到錢,才決定放棄。
而後透過朋友介紹,父親爭取到銅門路段,道路保養維護的工作,一天工資22元,一個工班約十七、八個人。當時花蓮銅門一帶的山路,土質鬆軟,極易坍方,一旦發生土石崩坍掩埋路面,保養班就要立即出動,清除路面土石,以確保道路暢通。這好比現在的蘇花公路坍方,立刻會有工班到現場日夜搶通,所差別者,現在都是用怪手、推土機搶通道路,父親那時候卻是一鏟一擔地清運土石,倘若又有土石在同地點落下,後果不堪設想。但是無論如何,這已是相當輕鬆穩定的工作了,父親做了近三個月後,工班解散,又回復四處打零工的窘境。
此後,父親曾到木瓜溪運木頭、太魯閣建小鐵路、豐濱鄉開墾農地,所有大大小小的工程,父親幾乎無役不與。
有一次強颱來襲,蘇花公路坍方,父親接到工頭的通知去清運道路,因為交通中斷,無車可坐,只好頂著狂風暴雨,徒步走進災區。父親隨著臨時工班,冒著風雨,日以繼夜挖石搬土,颱風雖已離去,但外圍環流仍然強大,海風呼嘯,海邊巨浪拍岸,沖起一道道飛天的水花,父親一直做了一個多禮拜,終於搶通蘇花公路,然而工作的報酬,是視土方清運的體積來計算,這一個多禮拜到底清了多少土石,又全由工頭說了算,結果父親只領了完全不符工作所得的少許工資回家,而且因為受了風寒,大病一場。
父親當時雖然年少,但早已對工人辛苦危險的工作處境,瞭然於心,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拿自己的生命拚生計就是了。但是最讓父親難以隱忍的,就是遇到刻薄的工頭,不但苛扣工人的工資,甚至在工人完成工作後,工頭領到雇主的酬勞就跑了,可憐的工人連一毛錢也沒拿到,尤其父親年紀又小,有些工頭會故意欺負父親,令父親無可奈何。
所謂窮則變、變則通,經常遭到苛扣工資的工人們慢慢懂得提防不肖的工頭,要求工資必須每週結算一次,不會等到工作完工才算錢,這才稍稍有了一點保障。
父親記憶裡,也有隨著其他年輕工人們刻意戲弄工頭的趣事。曾有個工頭戴一只手錶,他規定工人們一天中要扣除中餐及午休的時間,做滿八小時的工,並按照他的手錶來計算大家的工時。有天早上,工人們趁工頭不注意,偷偷把工頭放在工寮的手錶調快半小時,到了傍晚再調快半小時,結果那一天,大家就少做了一個小時的工,稍稍滿足內心的反抗的快感。
至於父親提及當年的工人,是拿生命拚生計,並非戲謔之言,父親隨口就舉了好些例子。
「中橫剛開路時,我們大陳新村裡有個新婚的年輕少婦,每天定時上山幫工人們燒飯,有天就在她上山時,山腰剛好在炸山,大批土石滾流落下,當場就把她埋了,家屬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沒有任何的賠償,死了就死了!」父親回憶。
父親還有個同齡的結拜兄弟,和父親一起去山上開路,同時幫忙運送土方,工程地點四周都是懸崖峭壁,稍一不慎就會跌落山崖。當時也是事發突然,父親那位結拜兄弟在前面推著車,不知怎地瞬間向前滑衝,父親眼睜睜看他連人帶車掉到百公尺的山崖下,當場摔死,時年才20歲。活生生的人出去,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回來,令家屬肝腸寸斷!
在花蓮近三年打零工的生活,直到父親20歲接到兵單才暫時告一段落,二年的兵役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至少在保家衛國的同時,足以讓父親沈澱思索未來的人生,該何去何從?
同時也有7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0的網紅館長成吉思汗,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加入頻道會員享有徽章和特殊貼圖符號以及非公開影片 FB搜尋 - 飆捍 按讚搶先看 獲取最新消息 惡名昭彰 全新官網 - https://www.notorious-npng.com/ 飆捍粉絲團 - https://goo.gl/urXSnz 成吉思汗粉絲團 - http://t.cn/EqUJv...
連千毅學歷 在 羅智強 Facebook 八卦
懷鄉文集《靠岸》第十二章 工人首部曲
如果沒有國共內戰、沒有1955年大陳島的撤退,我想父親應該會追隨祖父農耕打漁,繼承家業,在浙江外海九平方公里的上大陳島,生兒育女,終其一生。如果,我註定要成為父親的兒子,那麼我勢必也會跟著父親下田耕種,春播秋穫;跟著父親操作單帆漁船,視四季漁訊,在無常的大海上討生活,一如父親追隨祖父、祖父追隨曾祖父一般。然而時代的巨變,不僅僅改變了父親的命運,也改變了我們整個家族的命運。來台後,既無學歷,亦一技之長的父親,只能成為當時台灣社會中最底層的工人,用自己的勞力糊口,撐起一家的生計,和母親一塊,孖孖勤勤撫育兒女長大成人。工人生涯期間,父親曾被高處墜落的貨物砸中送醫,險些喪生;亦曾因長期忍飢挨凍,罹患三期胃癌,全胃割除,雖又從鬼門關逃過一刼,但過去八十幾公斤的壯碩身體,一場大病下來,只剩下四十公斤的嬴弱身子;這是我如今的父親,雖髮蒼齒搖,卻自在澹泊,他滿足於過去一生苦力的經歷,並在娓娓道來時,面露恬淡的微笑。
父親到台灣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政府的召募下,由政府在花蓮美崙撥出的一塊地,和一群老鄉建造自己的家-大陳新村,當時是1956年,父親18歲。
「那時候的工錢一天六塊台幣,大鍋飯菜吃到飽,大家共睡自搭的工棚,也算包吃包住了。」父親回憶。
雖然錢少工苦,但這是一份幫鄉人親人重建家園的工作,越快蓋好房子,鄉親們就能越快在花蓮這塊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開展新的人生,於是每個參與這份重建工作的老鄉,莫不全力以赴,不消幾個月,全新的大陳新村已然落成,鄉親依照政府的配置,逐一遷入新居,人口少於四口的分六坪房,人口多於四口的,分十坪房,雖然只是水泥砌磚、柏油澆頂的平房,人人卻喜上眉梢,這群被戰爭逼著棄園毁家的人們,終於停止飄泊,在台灣東岸這塊瑰麗的新天地,重新落地生根。
幾個月沒日沒夜在工地蓋房子,父親從一個工地生手,竟也練就了當個工人的基本功夫,從扛磚挑砂、攪拌水泥、劈柴鋸木、板模砌牆,乃至水電接管、隔間裝潢,父親從生疏到熟練,而持續付出的苦力,亦讓父親鍛練出強健的體魄,為一生的工人生涯,奠下良好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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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起來很心疼,但穿起來很拉風!」父親為他這段工人生活的初體驗,下了這麼個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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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村的工作告一段落後,父親又找了一份鋪馬路澆柏油的工作,一天15塊錢,在烈日曝曬、地面烘烤下,全身烏漬,汗流浹背,但父親甘之如飴,因為這份工作的工資,是建造新村的一倍,可惜一條馬路很快就完工了,父親開始到處尋求其他打零工的機會,但是時有時無,父親心有餘,卻機會不足,漸漸閒置在家的時間,遠遠大於出門打工的時間,而且根本賺不了什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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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9月,政府決定重建位於花蓮縣秀林鄉銅門村木瓜溪北岸的「銅門發電廠」,那是座建於日據時代台灣第一座地下水力發電廠,設有八千瓩發電機三組,但在1944年間被大水沖毁。1956年,時年18歲的父親在朋友的介紹下,參與了重建工程。
這是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卻異常辛苦。父親一報到,先擔任水泥挑夫,論斤計酬,一公斤水泥一塊台幣,須徒步從銅門把水泥挑到奇萊,約莫35公里的崎嶇山路。這個工作看似報酬豐厚,但真的去做,才知道非常難賺。力氣大有經驗的挑夫,一趟可以挑50公斤,一天挑一趟賺50塊台幣。父親有自知之明,第一天挑,只挑30公斤,盤算由淺入深、從輕到重,體力應該可以負荷,而另外一位和父親年紀相當的表哥想賺多一點,決定挑35公斤。
他們二個表兄弟從清晨四點多就摸黑出發,起初還算輕鬆,肩挑30公斤的水泥,尾隨其他挑夫,循著上坡山路,一路疾走,期間倆兄弟還能有說有笑,但一個小時、二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後,逐漸覺得雙肩愈來愈沈,兩腿越來越重,其他的挑夫雖然挑得比他們重,腳程卻比他們快,沒多久就遠遠拋開他們,在七轉八折的山間,消失了身影。在這人湮罕至的深山裡,兩個表兄弟心裡叫苦連天,但又不能半途而廢,只能硬著頭皮,舉步維艱地向前走。父親的表哥尤其痛苦,因為多背了五公斤,簡直快把他的背脊給壓斷了,途中倆人還嚎啕大哭了一場。
好不容易終於把水泥挑到目的地,已是晚間八點,山區黑影幢幢,倆人還得就著星光摸黑走山路回家,待回到家中,已不知是凌晨何時了。事隔幾天,兩個表兄弟心有不甘,又上山挑戰這份挑夫工作,發現真的是挑不動,這才決定放棄。
所幸工頭又把這二個少年,安排去做攪拌水泥的工作。工班一組四個人,都是大陳老鄉。
「一包水泥、二畚斗沙、四擔粗沙,倒水,攪拌!」那時可沒什麼預拌混凝土機,打水泥全靠人工,一遍一遍、一輪一輪的打,通常打個三遍,打好了,就有輸送帶把打好的水泥送到別處。父親等人再繼續打其他的水泥,此期間不能中斷,一定要打到好才行,所以有時候一打就24小時,不眠不休地打,打完一番可以休息好幾天。
在銅門發電廠工作期間,雇主並沒有提供伙食,三餐要自己打點,父親通常就是白飯配辣椒,只要把辣椒烤一烤咬著就飯吃,再加點梅甘菜,就打發了一餐飯。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時辣椒吃太多了,父親後來一直有胃痛的毛病。
過了一段時間,工頭要父親這個工班改去木瓜溪挖沙、洗沙。這是一個糟糕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容易做白工。工班先到河裡挖沙淘洗,再用流籠把挖洗好的沙運到山上。但麻煩是,溪況並不穩定,有時候大水一來,好不容易挖好、洗好的沙就會被沖走,遇到這種情形,一毛錢都領不到,倘若山洪暴發,還有生命危險。父親做了一個多月,因為賺不到錢,才決定放棄。
而後透過朋友介紹,父親爭取到銅門路段,道路保養維護的工作,一天工資22元,一個工班約十七、八個人。當時花蓮銅門一帶的山路,土質鬆軟,極易坍方,一旦發生土石崩坍掩埋路面,保養班就要立即出動,清除路面土石,以確保道路暢通。這好比現在的蘇花公路坍方,立刻會有工班到現場日夜搶通,所差別者,現在都是用怪手、推土機搶通道路,父親那時候卻是一鏟一擔地清運土石,倘若又有土石在同地點落下,後果不堪設想。但是無論如何,這已是相當輕鬆穩定的工作了,父親做了近三個月後,工班解散,又回復四處打零工的窘境。
此後,父親曾到木瓜溪運木頭、太魯閣建小鐵路、豐濱鄉開墾農地,所有大大小小的工程,父親幾乎無役不與。
有一次強颱來襲,蘇花公路坍方,父親接到工頭的通知去清運道路,因為交通中斷,無車可坐,只好頂著狂風暴雨,徒步走進災區。父親隨著臨時工班,冒著風雨,日以繼夜挖石搬土,颱風雖已離去,但外圍環流仍然強大,海風呼嘯,海邊巨浪拍岸,沖起一道道飛天的水花,父親一直做了一個多禮拜,終於搶通蘇花公路,然而工作的報酬,是視土方清運的體積來計算,這一個多禮拜到底清了多少土石,又全由工頭說了算,結果父親只領了完全不符工作所得的少許工資回家,而且因為受了風寒,大病一場。
父親當時雖然年少,但早已對工人辛苦危險的工作處境,瞭然於心,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拿自己的生命拚生計就是了。但是最讓父親難以隱忍的,就是遇到刻薄的工頭,不但苛扣工人的工資,甚至在工人完成工作後,工頭領到雇主的酬勞就跑了,可憐的工人連一毛錢也沒拿到,尤其父親年紀又小,有些工頭會故意欺負父親,令父親無可奈何。
所謂窮則變、變則通,經常遭到苛扣工資的工人們慢慢懂得提防不肖的工頭,要求工資必須每週結算一次,不會等到工作完工才算錢,這才稍稍有了一點保障。
父親記憶裡,也有隨著其他年輕工人們刻意戲弄工頭的趣事。曾有個工頭戴一只手錶,他規定工人們一天中要扣除中餐及午休的時間,做滿八小時的工,並按照他的手錶來計算大家的工時。有天早上,工人們趁工頭不注意,偷偷把工頭放在工寮的手錶調快半小時,到了傍晚再調快半小時,結果那一天,大家就少做了一個小時的工,稍稍滿足內心的反抗的快感。
至於父親提及當年的工人,是拿生命拚生計,並非戲謔之言,父親隨口就舉了好些例子。
「中橫剛開路時,我們大陳新村裡有個新婚的年輕少婦,每天定時上山幫工人們燒飯,有天就在她上山時,山腰剛好在炸山,大批土石滾流落下,當場就把她埋了,家屬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沒有任何的賠償,死了就死了!」父親回憶。
父親還有個同齡的結拜兄弟,和父親一起去山上開路,同時幫忙運送土方,工程地點四周都是懸崖峭壁,稍一不慎就會跌落山崖。當時也是事發突然,父親那位結拜兄弟在前面推著車,不知怎地瞬間向前滑衝,父親眼睜睜看他連人帶車掉到百公尺的山崖下,當場摔死,時年才20歲。活生生的人出去,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回來,令家屬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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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千毅學歷 在 秦嗣林 Facebook 八卦
秦嗣林:掛上失敗的徽章 才能邁向成功
一般人對成功頌揚,對失敗詛咒,尤其是年輕人,不曾經歷成功或失敗,滿心希望早一點成功,看到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總是心生欽慕,感慨自己沒有機會成功。我年輕的時候也會這樣,有些茫然,對於追求成功不知所措,希望快點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但事實上,把事情做到好都很困難了,更何況是具體財務數字的成就。
前陣子和朋友吃飯,這位朋友平日很低調,但酒酣耳熱之際話就聊開了,他說他的個性很衝、嫉惡如仇,往往太求表現而和同事格格不入,被老闆炒了好幾次魷魚。後來38歲時創業,做成衣進出口事業,第一筆交易就被坑,進了一整個貨櫃的衣服卻是廢布,賠了一大筆錢,差點要跑路。
聽到他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去,我很訝異,當他在訴說這段往事時,我發現他臉上有很多堅毅的刻痕。其實成功者的背後都留有許多失敗的傷痕,除非是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
朋友還提到有一次他被我們共同的一位朋友騙了一筆錢,當初他要借這筆錢給朋友時,還跟太太吵架,但他仍私下偷借,沒想到那個朋友真的沒有還錢,讓他差點和太太離婚。
每一次事件都是一個徽章,或者像一張通行證,沒有這些通行證就無法通往成功之路,他現在已經是國內知名的成衣大亨,過著打高爾夫球、吃米其林餐廳的生活,但這樣令人羨慕的生活,全是靠著往日大小戰役拚搏而來的。
像我從事典當事業也一樣,這份職業不為人所喜歡,我也曾經歷第一個典當物品就是假貨的過程,眼淚也只能往肚子裡吞,任何人的安慰根本幫不了我,只能勉勵自己多學習,自我進修避免下一次上當。
但究竟會不會有下一次也很難講,人終究不是神,判斷事情總是會受到情緒的影響,我當過汽車,卻是報廢的車子,虧了很多錢,也曾經被客戶的花言巧語蒙騙,給了超過正常典當該付出的金額,這種被出賣、被騙的感覺很不好受,但就像上了一門課,這課上完就會得到一枚徽章,代表我曾經歷過一場戰役。
身上掛著很多徽章的人不見得會成功,但是成功的人一定擁有很多徽章。成功不難,難在如何捱過失敗的歷程,繼續挺步往前走。我常和年輕人說,他們擁有最好的條件就是「無限的鬥志和年輕的體能」,所以,千萬不要怕失敗,只要最後能活著、站著掛上這些徽章,都是光榮且值得歌頌的。
秦嗣林小檔案
學歷:國立空中大學人文系
現任:台北市大千典精品質借(當鋪)機構執行長、台北市當鋪商業同業公會第13屆理事長
台北市當鋪商業同業公會第16屆榮譽理事長
著作:《29張當票3:門簾外的人生鑑定》、《29張當票2:當鋪裡特有的人生風景》《29張當票:典當不到的人生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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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 陳之漢
來賓 : 曾博恩 (夜夜秀主持人)
製作人 : 小宇
導播 : 大宇
攝影/燈光/收音 : 羿麟、大宇
封面美術 : R瑋
#R館SHOW #館長直播秀 #曾博恩
連千毅學歷 在 老外看中國、老外看台灣 | A Laowai's View of China & Taiwan | 郝毅博 Ben Hedges Youtube 的評價
結束連續兩週的服貿專題,本集《老外看中國》中,新唐人英國主持人郝毅博將再度回歸中國新聞,和大家分享最近有哪些奇特的中國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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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有千年歷史的靈隱寺成立了中國首支反恐防護小組,成員包括廟裡的法師,我很好奇的是,他們的師父是The Last Airbender,還是少林寺裡的李連杰?
下面這則新聞也和動作有關,不過是不好的動作,是家暴,我在網路上看到了這段影片,一個父親連續8小時暴打了他的兒子17次,這個新聞讓我想到另一段先前在中國很熱門的影片,中國著名的英文老師李陽在一次演講中說:
「我的美國太太天天罵中國、罵我們黨在騙人,天天這樣,我啪地就給她一巴掌,5年給一巴掌算不算過分?語言暴力是不是更厲害?她天天罵政府,說北京空氣指標撒謊,我的媽啊!我天天忍啊!幸好我能忍!如果在美國我一槍就把她崩了。」
其實我很想和李陽先生說,就算在美國你最好也不要把老婆一槍崩了,如果你有看過追殺比爾的話...
時間再往前推一點,這張被取名為「我拿什麼保護你」的照片3月初在網路瘋傳,新聞報導說,照片裡的警察是在接獲疑似狂犬病的報案後抵達現場,然後當街活活打死了這名流浪漢的狗,流浪漢只能在旁默默的看著。警方表示這樣的作法是依法處理,不過還是有很多網友覺得這樣子是不是會對社會產生不好的影響?比如說被路過小朋友們看到等等。除了這張照片,有時候我們會在網路上看到動物被虐待的照片,我在想這些人應該是沒看過賈樟柯導演的天注定。
最後要跟大家分享的,是兩則和道歉有關的新聞,據武漢晨報報導,有對在一起4年的情侶,交往過程中女生總會帶著一支Snoopy玩偶一起約會,比方說看電影要多買一張票,男生還要用腳壓著那個電影院的椅子讓Snoopy坐好,吃飯也要多幫Snoopy買一份,這樣的行為越來越誇張,最後的導火線是某一次女生覺得Snoopy想上廁所,要男生帶他去,男生一氣就把Snoopy丟地上,結果被呼巴掌,女生還要男生和Snoopy道歉,男生終於受不了了決定分手,並要求「青春損失費」。
我想可能很多男生現在會要求女朋友不可以喜歡Snoopy了!另一則道歉新聞則是在3月底時,中國的星迷們在韓國朝鮮日報登廣告要求首爾大學的姜明球教授,向都教授和星迷們道歉,因為他先前發表論文表示,中國喜歡星星的影迷們普遍學歷低,收入也低。
連千毅學歷 在 HKFEEL Youtube 的評價
「近墨者黑,中學草草畢業」
年少輕狂,Stephen失敗既青少年時期也是因為細過群啲損友,掛著週圍玩,,從來唔認真讀書,到中五之後畢業以後為了幫忙養家就投身社會了。一開始時,子隨父業做地盤散工,工作唔穩定,一個月返得十幾日;當時馬父用「震機」鑽地,返到屋企大脾通紅,腳都震晒,非常辛苦,令Stephen好難忘,覺得長大後自己也要盡力做好工作養大仔女。無奈地,學無所成又無專長的Stephen之後只能輾轉做些收入較低既工作如做快餐店侍應、辦公室助理、酒店炒散等等,見到其他同事華髮漸生,不禁諗,四、五十歲之後自己仲係唔係繼續做侍應呢來養家呢?
「壯驥伏櫪,志在千里」
機緣巧合,Stephen後來投身珠寶公司,做咗四五年,係佢學到最多野既地方:做人、買賣、談判,都為之後創業準備打好基礎。回想當年,Stephen 連中文打單也不會,星期六一個人獨自留守office 只係為了打一張中文單。他感覺好深刻,因為自己連小小中文字都唔識打,便要付出更多時間同努力去勝過別人。係17,18歲已開始出來社會工作既Stephen每月收入只有6千多元,憑著堅毅每月儲下3,4千元,到了廿六歲他買了自己第一個住所,一個位於將軍澳的居屋單位,首期約20多萬。買完樓用盡積蓄,Stephen諗落其實打工賺錢真係每個月有數得計,點解自己唔試下創業呢?所以廿七歲開始研究到底要點做老闆,曾經有諗過開報紙檔、漫畫店等等。當時有位對Stephen好重要而影響深遠既人,Johnny Chan,佢話生意大有大做,細有細做「兩張檯拍起,已經可以開公司,就算蝕都只係蝕自己人工同時間」。最後決定同珠寶公司舊同事兼現在的拍檔Stanley Leung共夥創業,繼續做珠寶,終在廿九歲成立「Star Diamond」。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創業頭半年,Stephen同拍擋幾乎零收入,只得一團火捱落去,,「既然仲係後生,點解唔博下呢」。當時講好「開業一年,守業兩年」——如果失敗了,就會出返去打工賺返萬幾蚊月薪。 開業之初,Stephen同拍檔都唔會留係公司拍烏蠅,拍擋同我輪流打電話同見客。但生意一直未如理想,繼續多個月接近零收入既日子。皇天不負有心人,有日,忽然有人打去公司搵佢地幫忙買貨,佢話「我打過去你舊公司,佢地無辦法做到,你有無辦法?」 。原來該名客人是以前舊公司的一個客戶,是英國其中一個較大鑽石批發商,當時完全沒有把握既Stephen二話不說就接下生意,然後馬不停蹄到處為客人找貨,最終能順利完成訂單。經此一役,佢地羸得信譽,英國客人仲「打本」支持Stephen開廠同請人手。Steven回想,如果唔先付出,咁就連機會都博唔到。
「一勤天下無難事」
Star Diamond發展迄今,業務慢慢交畀年輕人做,例如接單、跟單——後生既同事都展示過自己能力,所以Stephen好信任佢地。Stephen坦言,其實港青都好聰明,但有時只肯用「小聰明」,唔肯用心機同時間,例如喜歡用短信請假或辭職,忘記要「尊重」自己「尊重」老闆。他寄語年輕人「「一勤天下無難事」,既然像他這樣「又無學歷、又無父幹、又無資金、又無技術」的人也能在人生道路上創出自己一片天地,年輕人一定要靠自己努力,趁著後生,好好準備,咁先可以把握機會並規劃好自己的人生。
「回饋社會,支持青年創業」
Stephen其實已經做義工好耐,特別係服務「唐氏綜合症」患者,佢覺得做義工可以改善自己心靈——希望「人生燦爛一點,唔想渾渾噩噩就咁過一世」。現時Stephen在青年商會服務,專攻青年創業,希望可以畀多d資源支持香港青年創業,特別係覆核「商業計劃」。Stephen分享最近有個青年想搞補習社,雖然有心想做,但好「空白」,其實Stephen覺得創業最重要係「七成研究,三成行動」;Stephen亦打算化身「天使投資者」為年輕人出錢出力支持其創業夢。Stephen更指出其實政府、坊間亦已經有唔少機構、講座、計劃為青年創業提供人脈、知識等,年輕人不要輕易放棄夢想Stephen 還有一個心願,就係雖然他公司發展已經不錯,但佢自己竟然連一個學位的砂紙也沒有,他坦言「我將來會讀返個學位,否則可能是我人生的一個遺憾。」
最後節目主持人Laurence希望Stephen傳奇式的經驗可以勉勵各位無「父幹」的年輕一輩,想把握機會,一定要早有準備及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