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楊德昌導演逝世十四週年,對於他,已無須談論太多,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去看那些電影,去看他鏡頭下的臺灣,以及臺灣的種種具象的、抽象的、冰冷的、紛亂的人事物,推一本書《再見楊德昌》,然後,推他所有的作品 ——「我們何其幸運地生長在這個不幸的時代。(We are luckily unlu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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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非建議順序,單純列出幾部,先來看《#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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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真說:「其實楊德昌有一核心主題:時代變革中,人在其中的生存到底適不適合?孝賢扮演的角色是在迪化街賣布的,正尋求一種轉變,思索要不要到國外做生意,但受限於個人認知或本身的性格,註定會受到挫折。有一場在 Pub 的戲,那些知識份子在講些無聊的笑話,對方聽到他是賣布的,不屑的態度溢於言表。阿欽也是被時代所犧牲,他年輕時候是打少棒的,後來少棒沒了,他也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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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去天水路找朋友,看到一個傢伙在賣甘蔗汁,他竟把攤子整個推到路上來賣,警察前來驅逐,他不肯挪動,警察無計可施便走了。那個攤子上掛了三張照片,都是他跟蔣經國握手的畫面。出於編劇本能,我就去跟他聊天。他說,他從中學時代就被抓去練拳擊,成為國手,有一年,準備赴加拿大參加奧運,但那年加拿大已經和中國建交了,竟拒絕台灣代表團入境。台灣大隊人馬在日本等簽證,等到最後仍然沒能參加。回來後,他就去當兵了,退伍之後,什麼都不會。他說:『我要生活啊!我為了國家這樣練拳擊,練到最後也沒有機會!』那張照片就是他參賽前受蔣經國召見所拍下的。他覺得國家沒有照顧他,他這一輩子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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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個故事講給楊德昌聽,他覺得很有意思,後來還很高興打電話給我,說:『我們應該把這個弄出來,我已經想到題目了!』他常這樣,劇本還沒想之前,想題目、想海報、想工作人員要穿的 T 恤想得很高興,像小孩子一樣。他講了一個題目我覺得很棒 ───《業餘生命》。亦即三十歲之後的生命全是業餘的,因為生命在此之前已經過完了。以演藝界的人為例,可能三十歲之前所有掌聲就已經得光了。《青梅竹馬》裡,阿欽那個開計程車的角色基本上就是業餘生命,是一個挫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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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吞不吞的下那口氣?會否覺得自己被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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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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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德昌導演刻劃著純真的失落、道德的崩毀與理想主義者的殞逝,那時候的人們極其壓抑絕望、迷惘挫敗,無力改變現狀的父母將一切希望放在孩子們身上,用功讀書成為唯一一條出路,不安瀰漫的社會氛圍似乎一觸即發,族群對立,械鬥滋事,然而始終沒有人死的像個英雄,只能活著見證自己變成一個惡人,變成一個被大時代殺死的恐怖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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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一則撼動社會的情殺案件背後,不只關注著 1960 年代的日常生活,同時掀開存在於社會新聞裡的人之價值,透過鏡頭探問著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是什麼樣的因素,導致一個毫無前科的高中生成為滿身血污的殺人兇手?帶有史詩氣勢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英文喚作「A Brighter Summer Day」,重點就在「Brighter」,有比明亮更明亮之處,周遭就有比黑暗更黑暗之處,手電筒光線所及成為光明與希望,也因太過刺眼只能看見一半的真相,其他陰影滿布的地方則彷彿更加混沌不清,潛伏一旁的暴力蠢蠢欲動,價值觀不停偏斜擺盪,無論大人或是孩子都難以在顛沛流離中想像未來的自己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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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澄澈而直接的雙眼於卡奇色制服堆裡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比起同齡的朋友他略顯沉默壓抑,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沒辦法真正融入不良少年的幫派核心,也沒辦法過著完全遠離紛擾的學生生活,不上不下的成績只能考上建中夜校,就如生於公務員外省家庭的狀況。張家的父母無可挑剔,媽媽勤儉持家,爸爸有自己不容動搖的原則,不但適時傾聽孩子的想法,為孩子據理力爭,也身體力行教導下一代做人必須光明磊落問心無愧,自己的未來要憑著自己的雙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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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警備總部的人登門將父親帶走的那一天,直到白色恐怖真正在張家掀起驚濤駭浪的那一天,一顆又一顆的大型冰塊靜置走廊,一疊又一疊的空白稿紙擺在眼前,以失去時間感的精神壓力呈現人們漸漸產生斷裂的過程,原來國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們的人生,原來個體的命運從來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原來過去深信不疑的公理正義都是滿紙荒唐言,比起貧窮,絕望才會真正讓人變得滄桑、憔悴、黯淡與不堪,只見他茫然盯著桌上的食物,卑微請求老師網開一面,再也抬不起頭面對如此踐踏人性的國家與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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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凡善良、公平、正義等擲地有聲的名詞,並非有錢人的餘裕或底層者的嘲諷,也不是崇高空泛的道德標準,那些拚命守護的,就是為了下一代的目光與希望,往往等到事情發生了,才會知道父母對孩子造成的影響有多麼深遠。Honey 不惜代價對抗、維繫小四最後一線理智的,都是小明,是純真與救贖的象徵,然而一句當頭棒喝「我和這個世界都是一樣不可改變的」,意志的斷裂巨大到再也無法挽回,不可以被人瞧不起,不可以被世界的醜陋吞噬,那一把短刀殺死了愛,殺死了過去的小四,也殺死了一切理想中的美好期許,時代將青春、信念摔得粉身碎骨,只留下了選擇在風中搖擺的草,殘破地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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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看《#恐怖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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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疏離、壓抑、暴力、無解,交疊在楊德昌質樸且暖色調的台北日常恐怖之中,鏡頭下這群人困在無限循環、一成不變的日子裡,他們以為人生應該要有另外一種模樣,不缺物質的執意追求虛幻的精神生活,手頭不寬裕的以為擁有金錢便能迎來新的起點,是每位理想主義者不偏不倚走向憤世嫉俗,也就是恐怖份子的過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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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鏡頭下的台北是一個很雜亂的、拼湊的城市,沒有統一的建築與美學。楊德昌有句名言:『我們何其幸運地生長在這個不幸的時代。』身為戰後這一代,我們經歷過台灣非常破落而貧窮的階段,早期又面臨戒嚴,必須反抗威權、反抗貧窮、反抗這個破敗的城市,由此給我們帶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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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真認為,臺灣最好的電影有兩部,一是楊德昌《恐怖份子》,二是侯孝賢《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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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似平靜的舊時台北,參差不齊的老舊公寓比鄰錯落,以槍聲劃破天際,也以槍聲劃下句點,三條故事線有條不紊地穿插、糾纏,慢慢收攏成一個故事,巧妙透過後設手法導向亦真亦假的結局。李立中和周郁芬一對中產階級夫妻,有潔癖的先生雖然收入足以餬口,但自私自利的他職場始終不順遂;婚後求子不得,足不出戶的妻子專注於撰寫小說,卻因生活百無聊賴而坐困愁城,無法突破寫作瓶頸,一日,一通匿名來電,讓她下定決心為自己的生活做出改變。來電的就是位混血少女,也是楊德昌開始構思《恐怖份子》的契機,如實反應台灣當年美軍駐紮的時代背景,母親活在逝去的西洋老歌之中,年紀輕輕的淑安則與不良少年為伍,為了金錢成為行竊慣犯,長期遊走在法律邊緣。因一條故事線再衍生另一條故事線,又因另一條故事線而發展出另一個完整的世界,家庭寬裕的少年攝影師小強愛上內心虛構的神秘少女形象,拼拼湊湊出看似合理的故事,每個人看見了部分的真相,每個人也同時被蒙在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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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虛構?什麼是真實?風一吹,照片中的人就變得零碎,彷彿她是拼湊而來的。整個城市也是一樣,這是一個拼湊的世界,每個人看到的都只是一部分,並非真實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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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凝視著自己的照片,照片裡的眼神斜斜盯著男孩的位置,男孩從那處望向了女孩,三個畫面在短短幾秒的剎那建構出抽象而立體的空間,似乎時而行走於夢境,恍惚置身於現實,台北就宛若一個庸俗沉悶、乏善可陳的夢,彼時是,現在仍是,人人嚮往自由,人人求而不得,無論你腳踏實地過日子,或是企圖與眼前困境對峙,都無可避免一步一步靠近背後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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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大台北瓦斯球代表的是一個快要爆炸的東西,暗示著危險,楊德昌鏡頭下的城市好像都走在邊緣上,隨時會發生狀況,跟他的個性很像,因為他事一個很敏感、細膩的人,看什麼事情都覺得不太對勁。就像《一一》裡頭,洋洋喜愛拍人家背部,這其實貫穿了他所有創作,楊德昌在看人的時候,總看到別人沒看到的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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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們看的是《#一一》,最喜歡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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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婚禮開始,以葬禮作結,這些都是平凡無奇隨處可見的生活,也會發生在我們成長過程中的事,卻以溫柔的電影語言交織成文化背景之下的共同回憶與課題,在多年後依舊發人深省。簡家的主要收入來源是撐起台灣經濟奇蹟的代表性族群之一,也就是中產階級與中小企業,無須終日為錢勞心傷神,但人生不會因此而少些煩惱。爸爸 NJ 和幾名同儕合夥開創一間電腦公司,妻子敏敏是標準的家庭事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兩夫妻膝下育有正在就讀北一女的女兒婷婷,和八歲的兒子洋洋,這一家人面對小舅阿弟的婚禮的同時也面臨長輩的腦溢血昏迷,NJ 甚至在圓山飯店巧遇了初戀情人阿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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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壓抑的中年男子,幾乎可以說是吳念真的化身,NJ 的父親形象,也可於李安「父親三部曲」中清楚察覺,傳統定義中一家之主的特質,如此衝突而缺乏溝通的家庭樣貌,從不同時代、不同年齡層都能窺見父親威權角色與早期家庭結構的瓦解。努力撐起一個家的背後,也有我們未曾發覺的浪漫餘暉,是不是人總有一天都需要在現實生活與理想愛情之間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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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NJ 與阿瑞的日本、婷婷與胖子的台北交織成了愛情詩篇,此端是自己久別重逢的年輕歲月,彼端則是女兒摸索愛情的未知期待,彷彿換了一個時空,婷婷也經歷了爸爸曾經走過的路,只是可能在愛與不愛之間就這麼毫不留情地一分為二。生活在台北,任誰都曾去西門町看電影,任誰都曾踏過無數次的武昌街,任誰都曾獨自佇立在車燈閃爍的路邊拼湊破碎的心,任誰都曾在吵雜壅擠的世界裡備感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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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是時代的縮影,從街道、天橋、紅綠燈平凡的日常畫面裡我們看到光陰流逝的證據,也感受著台北獨特的城市韻味。《一一》更是社會的縮影,每個角色在我們生活中都不陌生,有先上車後補票,也有發乎情止乎禮,有看似美滿的家庭,也有複雜紊亂的鄰居,有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的嘴臉,也有盼以真誠待人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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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意可以裝,老實可以裝,交朋友可以裝,做生意可以裝,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短視近利、投機取巧,許多企業奉行利益擺第一的宗旨,公司需要賺錢是天經地義,卻非以長久經營的角度思考,於現在的食安危機、黑心食品、詐騙猖獗、缺乏國際競爭力等層出不窮的問題上浮現,畢竟有所得的同時都必須付出代價,這些代價都將落在下一輩的肩頭上。NJ 憤而掛上電話,拒絕接觸公司決策,也許惱怒的不只其他人的反反覆覆,而是此類罔顧未來和台灣商譽行為,如此成就經濟起飛錢淹腳目的共業,之後則必須由洋洋這個世代的年輕人慢慢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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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人尋味的名稱「一一 A One And A Two」,無論指的是兩個人、人與人,還是存在於每個角落的二元對立,也就是洋洋始終想捕捉的「後腦勺/看不見的後面」,都給人異常豐富的留白與思考空間,好與壞、對與錯、愛與不愛、真誠與偽裝、年輕與遺憾、喜宴與喪禮、送往與迎來,從楊德昌的鏡頭之下感受到的,是每個人看似互動密切又形影疏離的灰色地帶,更隱約透露出了一種反璞歸真的成熟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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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引述的文字除電影台詞外皆出自王昀燕《#再見楊德昌》一書。)
說英雄誰是英雄小說白愁飛 在 報時光UDNtime Facebook 八卦
【謝謝莊永明老師-無論走多遠,都要回到原點】
台灣文史專家及作家莊永明於2020年8月7日上午辭世,他出生於大稻埕,被公認是台灣民間史料收藏最豐富的研究者。
老報紙上對他的記錄最早要回溯到1983年10月,這一年他舉辦了「台灣第一」攝影展。被視為「台灣文學之母」的鍾肇政先生,更為了這項展覽寫了一篇專文登在1983年10月25日的聯合報。
整理見報內容如下,提供各位讀者一覽。
一生蒐集研究台灣史料文物,謝謝莊老師為歷史留記錄,為我們的現在及未來留下許多感動與文化資產,向您致敬!
莊永明 百年史料識貨人 https://reurl.cc/oLNjoj
圖說:莊永明指出,台灣歌謠在沈寂了40載後再度受到重視,和解嚴後本土意識抬頭確有密切關係。近年來,不但相關的唱片出版,音樂會較以往多,學校鄉土教材也逐漸將台灣歌謠納入,使得台灣歌謠呈現出許久未見的生命力。
日期:1993/12/8
來源:聯合報
攝影:于志旭
#莊永明 #鍾肇政
#報時光UDNtime
註:小編幾年前在北商大圖書館辦的演講上,有緣得以聆聽莊永明老師演講。翩翩風度,學識深厚,對於學生探問有求必應。謝謝您,莊永明老師。
歷史新聞
【1983-10-21/民生報/09版/文化新聞版】
多少人創造「第一」里程碑?
莊永明抽絲剝繭挖出史蹟來
【本報記者陳小凌特稿】你知道傳唱五十年的台灣民謠「望春風」,是誰譜的曲?家喻戶曉的老歌「月夜愁」,當年是由誰主唱一曲成名?台灣第一位撰寫環球遊記的作者是誰?第一位揭發日本侵華野心的幕後英雄又是那一位?
明(二十二)日下午二時半,在台北爵士攝影藝廊揭幕的「台灣第一」攝影展,為我們揭開這一連串有關文學、藝術、生活等文史社會史料掌故的謎底。
這批台灣史上創造「第一」里程碑的人、事及物的珍貴照片,都是由浩瀚史籍中抽絲剝繭,並進行田野調查而「挖掘」出來的,而默默沉潛致力這項研究工作二十年的莊永明,更是位有心人。
四十出頭的莊永明,早先是因為個人興趣,幾年來一直沉潛於台灣的文獻、方志,也常拜訪地方耆宿及日據時期活躍於台灣新文學運動的碩老,從閒話家常中,他發現有許多正史中從未記載可歌可泣的史事,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裡,要做出「第一」,更需要有非常的眼光和膽識,這個題材,對從事寫作的人更是一項挑戰。
莊永明探訪的對象不在於赫赫有名的人事物,他選擇了與我們生活相關者,像至今仍傳唱不衰的台灣民謠「望春風」,連行政院新聞局通俗歌曲審查委員黃瑩都認為「作者不可考」,卻被他「尋根」找到了答案…作曲者還是第一位投效流行歌壇的教師,即當年台北師範學校科班畢業的音樂教師鄧雨賢。
為「望春風」譜曲的鄧雨賢,還作過「雨夜花」、「四季謠」;他受過正統的音樂教育。莊永明還探尋到鄧雨賢十八歲時就讀台北師範時所彈鋼琴的珍貴照片。前陣子曾有日本人來台北,洽購這架意義非常的「老琴」,但遭到台北師專拒絕,畢竟這架琴具有特殊紀念意義。
從早期蛛絲馬跡和零星散佚的人與事檔案中有時很難探尋到真相,但並未阻擾莊永明的心志,反倒是田野式採風擷俗的過程中,常會帶給他難忘的回憶。
譬如,兩年前當他在北投尋訪到已七十多歲的林是好時,令這位當年第一位當歌星唱紅了「月夜愁」這首歌的音樂教師曾百感交集,尤其是重溫二十六歲採集山地歌謠的照片,更是唏噓萬分,最後林是好輕聲細語為他重唱了一遍「月夜愁」。
此外,莊永明還從人、事、物三個方向著眼,找到了第一位環球遊記作者林獻堂;冒死潛入日本皇宮,抄出田中奏摺,第一位以第一手情報揭發日本侵華野心的蔡智堪;第一對舉行新式婚禮的翁俊明、吳湘蘋;第一座寺廟為馬公天后宮,第一個有影響力的詩社為櫟社等,為我們留存鮮活的記錄。
不過,許多了解莊永明這幾年致力工作的作家和朋友,認為以莊永明不是專攻史學的出身,而能執著並突破一般史書的體例,深入淺出整理出縱橫百年,經緯萬端的台灣第一,這份心志就分外難得。
【1983-10-25/聯合報/08版】
活的歷史
--讀「台灣第一」
【鍾肇政】歷史常是「死」的,而人與事不管是現今的抑過去的,往往是「活」的。尤其在一枝活潑的筆與真摯緻密的心思下,更能活靈活現,形成其強勁的吸引力,把讀者帶進歷史之中。近日看到莊永明著「台灣第一」一書,顯然就是藉描述「活」的人與事,以呈現歷史各個階段與層面,並使之活起來的一本珍異著作。由於書中有一則關於筆者鄉賢鄧雨賢先生的事蹟,便首先翻開了這個部分披讀。這一來,我深深地驚異了,也因而深深地被吸引住。在本書裡,鄧氏衹是「第一位投效流行歌壇的教師」,然而著者確切地抓住了時代的精神與風貌,並且在短短三四千字的篇幅裡,交代了「望春風」、「雨夜花」等名曲的作曲家的一生。而我最大的驚異,則是莊君為這篇短文所下的資料蒐集功夫,簡直可說不少於我為拙作十八萬言的傳記小說「望春風」(亦寫鄧雨賢)所下的功夫。
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項不輕的震撼。這一則短短的文章擺在那兒,瞪著眼睛告訴我:「怎麼樣,服了吧。」「這些,該是你寫的那本傳記小說時需要的吧。」言外之意則是一句嚴厲的指責:你蒐集資料的功夫還差得遠呢!我在內心裡,不僅服了,而且也無地自容了。前此不久,我曾與莊君不期而遇。他的臉上很少笑容,厚厚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彷彿也露著一份莫名的「迷離」。他津津樂道他的最新發現。那是他眉飛色舞的當兒,可是眼睛依然迷濛著,嘴邊漾著的似乎也是一抹苦澀。我有意調侃他──恐怕也有一點想考考他的意思吧。我問了他幾個「台灣第一」,其中還包括台灣第一個國民黨與共產黨。並不是我自己知道答案,衹是信口問問而已,不料他竟是隨口不加思索而答,且是毫不猶豫的。讀了這本書之後我方始明白過來,如果他眼睛不是因為厚厚的鏡片使然,而是確有其「迷離」的話,那麼它應是癡迷與陶醉交織在一起的;而如果他心口確也有著一絲苦澀的話,那是因為他利用公餘之暇,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跑,依循各種線索而去尋覓他所需要的資料,然後是埋在故紙堆裡苦苦鑽研所造成的吧。我說他癡迷、陶醉,一點也不假;一個人從事一種工作而能達到這個地步,不僅驚人,而且也令人無限欽敬!道樣的說法,恐怕有人要認為誇大其詞而嗤之以鼻。實則原書包括二十則台灣的第一,讀者隨便翻開任何一則,都不難得到佐證。從確定其為第一,到交代其來龍去脈,不知要查多少文獻記載,詢問多少故老與有關人士,探訪多少古蹟舊地。試問,這種從塵封裡探索出歷史的幽光,非有過人的毅力與韌力,又豈能為功!
通讀這本書的時候,筆者不僅興趣盎然,而且屢屢拍案叫絕。例如台灣第一座廟──也是台灣第一座媽祖廟,原來並非曾經為了爭第一而劍拔弩張,爭得面紅耳赤,報上亦為之喧鬧一陣的那幾所廟;而近來常被提起的科幻小說鼻祖H.G.威爾斯,竟然曾經到過我們台灣,還為了台灣流行瘧疾而千里迢迢帶來了奎寧樹的種子,救活了無數我們同胞的性命!
此外,本書裡還有「台灣○○一情報員」智取田中奏摺,以及第一位飛行員、第一位雕塑家、第一位水彩畫家、第一位音樂家、第一首流行歌曲、第一個詩社、第一對行新式婚禮的人等等,無一不是極吸引人的題目。有些雖涉通俗性的話題,但在作者筆下,都能成為歷史的片斷,反映出一段信史。並且也都附有相關的舊照片,不但增加了信實性,而且欣賞這些大量的古舊照片本身,即可令人發思古之幽情,為之悠然神往。而在精短的篇幅之中,容納了那麼多的史實,這一點不僅令人深佩莊君的文字錘鍊的功夫,還每每使人覺得大有發揮之餘地,禁不住地想到,這些人,這些事,都值得再去挖掘、去探究,且無一不是最好的傳記或文學作品的資料。不為什麼,因為它們全都是活的歷史啊。
莊君立意要寫到一百則。這是一樁艱鉅的工作,不過在堅毅的莊君來說,完成之日是可期而待的。是則本書第二輯以後各輯上梓之日,也就可期而待了。筆者和無數的讀者一樣,有無盡的渴盼,希望能早日看到全書的完成。台灣無史之嘆已歷有年所,莊君此舉,也可以說是從另一個角度彌補了是項缺陷,該是熱愛我們這塊土地的人們所慶幸的事。如果說筆者對這本書還有其他的期盼,那就是全書完成之後,希望在卷末附一個完整的「索引」,讓讀者能夠隨時查考,功德無量。
【2015-08-01/聯合報/B2版/北市新聞】
莊永明:無論走多遠 都要回到原點
【記者劉宛琳報導】「旅行基因.觀光密碼—莊永明先生蒐藏展」策展人莊永明為台灣文史專家,出版過50餘本台灣歷史專書,享有「台灣通」的美名。關於旅行,他說,「無論你到多遠的地方,都要回到原點,去看看你頭頂的天、腳踏的地。」
今年73歲的莊永明出生於北市大稻埕,就讀建國中學時,開始收集台灣文史資料,尤其是集郵、明信片與收藏書籍,被公認為蒐藏台灣史料最豐富的人之一。他從事會計工作26年,沒請過一天假,工作之餘從事台灣文史研究,親自採訪調查,退休後專注於台灣歌謠研究,並四處演講。
為保存日漸消逝的台灣史料,他從70年代起陸續在報刊雜誌發表文章,著作有《台灣第一》、《台灣紀事》、《台北老街》,到《台灣鳥瞰圖》及《台灣歌謠追想曲》等逾50本。
莊永明說,旅行是要走很遠的路去看不同的地方,但總要回歸出發的原點,去看看自己頭頂的天,腳踏的地,那才是你的起點;他自嘲地說,雖沒看過萬卷書,但一定走過萬里路,自己是比較有泥土氣味的人,希望大家不要一味往外走,卻忘了在自己的土地上去觀賞人事物。
說英雄誰是英雄小說白愁飛 在 老爹談影 Facebook 八卦
【哈比人:五軍之戰」:因失去,再擁有】
【哀悼永遠的比爾博巴金斯:伊恩荷姆】
從一開始不怎麼情願踏上冒險之旅,而且懦弱到老是受人保護,最後卻屢屢依靠智慧幫夥伴化險為夷,最後勇於投身戰場,並目睹同伴戰死沙場,那個來自於夏爾的哈比人,已經不一樣了。
或許比爾博終其一生只須要待在袋底洞,每天早晨享用豐盛的早餐,偶爾在家門口咬一咬菸斗,這種愜意的生活是眾人夢寐以求,但憑著一股衝動,比爾博還是展開了旅程。雖然最後比爾博如願以償地獲得金銀財寶,他才意識到真正的寶物並不是身外之物,而是那些曾經共患難的朋友。
患難見真情,所有經得起考驗的友情,都來自於大風大浪的試煉。每個人一生中最得來不易的就是真正的友情,當你遭逢人生劇變,有幾個人仍願意留在你身邊?
《哈比人:五軍之戰》的結局讓我忍不住想要再三回味,比爾博得到了財物,但卻顯的哀傷,因為他失去這一生來最珍愛的夥伴,雖然經歷了生離死別,但他也不後悔踏上這段旅程,因為人終究難免一死,但最重要的,我們能永遠活在彼此的記憶中。往後的日子比爾博在家門口咬菸斗的時候,多了段能讓他反覆咀嚼的回憶。
年紀愈長,逐漸明白最奢侈的事物不是可觀的財富,而是友情。離你而去的人會愈來愈多,也會發現真正理解你的人很少,酒肉言歡一番後,誰還願意傾聽你心中的寂寞與悲傷?當比爾博‧巴金斯從孤山歸來時,卻發現他的親友正在忙著拍賣他的財產,心寒的他更想念曾在孤山王國並肩作戰的矮人朋友們。
回到夏爾的比爾博依舊是孤獨的,但這份孤獨卻不一樣了,飽滿的內在更能讓他忽略周遭對他的非議。旅程之前,比爾博是老氣橫秋的,但回到家鄉時顯得多愁善感,他觀看世界的方式不一樣了。旅程不只讓人茁壯,也讓人的靈魂變的年輕許多。
私心而論,我喜歡《哈比人》三部曲多於《魔戒》三部曲一點。《魔戒》三部曲確實引領我認識中土世界,但因為故事大部分為史詩規模的戰役,所以氛圍凝重不少,《哈比人》三部曲則是比較著重於冒險旅程的形式,整體風格更加詼諧而俏皮許多,所以兩者各有自己的特色,所以我個人比較難以分辨優劣。
早在拍攝《魔戒》三部曲之前,彼得傑克森在殭屍電影《新空房禁地》中就展現出大膽而細膩的玩心。《魔戒》裡總是不時穿插一些頑皮的動作戲,比起《新空房禁地》明顯收斂不少,而《哈比人》三部曲則有更多空間展現彼得傑克森淘氣的一面,無論是《哈比人:意外旅程》矮人軍團在食人妖洞窟裡列隊沖垮半獸人大軍,或是《哈比人:荒谷惡龍》的木桶泛舟,以及《哈比人:五軍之戰》裡,精靈瑟蘭督伊騎著大麋鹿,將四隻半獸人「串燒」斬首,這些天外飛來一筆的幽默不會突兀,反而總是適時紓緩戰鬥場面的緊繃。與《魔戒》系列相較,《哈比人》三部曲觀眾驚嘆的捧腹確實明顯多了些。
《哈比人:五軍之戰》的片長是三部曲中最短的,劇情又回歸到之前魔戒一貫的大規模戰爭場面,由於超過三分之二的劇情在前兩部已詳述完畢,只剩最終五軍之戰的部分,所以節奏明顯比前二部曲還快了許多,文戲鋪陳沒多久就進入震懾山河的大戰。因為是前傳性質,戰爭場面規模自然略遜於《魔戒》三部曲,但整體精緻度提升許多,戰略的種類也相當豐富,每位角色個別的戰鬥場面篇幅也不少。與《魔戒》系列相較,《哈比人:五軍之戰》更有動作電影的風格。
《哈比人:五軍之戰》戰鬥上的細節有不少影像上的生動描寫,跨越了小說文本天生的侷限。例如,電影將惡龍史茅革,與長湖鎮弓箭手巴德的對手戲,描寫的更加生動而戲劇性,原作巴德只是將一支細小黑箭劍射進史茅革鱗甲中的細縫,電影中則是改成雕像上巨大的黑劍,還有增加了史茅革的叫囂台詞,凸顯了它的自負性格。彼得傑克森並未凌駕原作,他只是讓小說與改編電影間有著相輔相成的處理,文本與影像彼此各有長短之處,但導演沒有讓兩方犧牲各自的優勢,這是相當難得的。
原本矮人與半獸人的戰爭,在《哈比人歷險記》原作中沒有詳述,但彼得傑克森將死於大戰的半獸人首領「阿索格」,改編成與索林橡木盾結下世仇,從《哈比人》前二部曲就埋下了阿索格尋仇的另一條主線;另一方面,小說中的甘道夫也時常不明原因離開比爾博他們,直到關鍵時刻才出現,在《哈比人》三部曲裡,甘道夫離去的空白被處理成去對抗潛伏的黑暗力量,也藉機讓《魔戒》系列的經典角色串場,使得《魔戒》與《哈比人》的聯繫更加強烈。這兩條故事的線路,最終在《哈比人:五軍之戰》匯集成磅礡而具有宿命氛圍的決戰。
《哈比人歷險記》原作的形式為兒童文學,風格上自然比較淺白而詼諧,直到最後五軍之戰才轉變的較為嚴肅,中間的銜接性沒有很深刻的情感處理,《哈比人》三步曲因為埋設了支線的關係,所以原作的諧趣與悲壯風格在電影中間容並蓄,讓三部曲有了氛圍上的延續。原作小說的篇幅相當短,然而在彼得傑克森的詮釋之下,原本僅有一部電影的篇幅,被擴編成三部曲的形式。原作故事的擴編存在了加油添醋的風險,但因為重返中土世界的契機十分珍貴,也許彼得傑克森本身也不願意太快結束中土世界的旅程吧?
有人推測,哈比人原作的擴編是出於商業的考量,但我更願意相信是彼得傑克森私人的情感因素。重返中土世界的機會實在太難得了,等待了將近十幾年的歲月,如果我是彼得傑克森,怎麼甘心只能在中土世界駐足短暫的時光?再說魔戒三部曲早已於奧斯卡寫下風光的記錄,傑克森導演倒是不用再拘謹於許多考量,《哈比人》三部曲反而更顯的悠閒自在。
《哈比人》三部曲加入許多原創的劇情,可能讓電影變的有些冗長,但也不至於讓我厭煩,因為那些原創的劇情看得出來,是身為狂熱粉絲的導演才能做出的嚴謹架構,而不是沒有頭緒的東拼西湊,在不破壞大致原作架構的情況下,為故事創造新的可能性。彼得傑克森的獨到見解,讓讀過原作的我覺得耳目一新。
在《哈比人》三部曲最引人注目的原創角色,非陶烈兒莫屬。基本上《哈比人歷險記》原作沒有愛情的部分,所以陶烈兒就擔綱了《哈比人》三部曲重要的愛情戲路。愛情的曲折離奇,和緩了過於陽剛的戰爭情節。
在《魔戒》三部曲亦有一段淒美的戀情,人類遊俠亞拉岡與半精靈亞玟,他們克服了種族的隔閡與戰亂等諸多考驗,最後如願譜成完整的戀曲。《哈比人》三部曲中陶烈兒與奇力的相戀,也凸顯出精靈與矮人間的種族衝突,他們的戀情十分坎坷,最後卻沒有美好的結果。
《魔戒》三部曲中亞玟放棄了精靈的長生,選擇與亞拉岡廝守短暫的一生,這段愛情的命題在探討「放棄部分的自我而獲得完整的幸福」,但陶烈兒與奇力的戀情則是在探討「愛情的缺憾」。當陶烈兒摟著奇力的遺體,泣訴為什麼心這麼痛?精靈瑟蘭督伊僅回答一句:「這就是愛情」,簡短的一句,看似沒有任何回答,但也回答了很多。愛的越深,痛的越撕心裂肺,就是因為陶烈兒覺得痛徹心扉,才證明她與奇力之間的愛是真摯的,但天底下並不是所有的情人都能受到祝福。失去,也是愛情的一部分,短暫得轟轟烈烈,成為無盡的思念,失去奇力的陶烈兒之後何去何從?恐怕也只能成為無限遐想。
其實不只陶烈兒失去了摯愛,《哈比人:五軍之戰》通篇的論述都是以「失去」為中心,陶烈兒失去了奇力,比爾博巴金斯失去了幾位旅程的戰友,索林·橡木盾重新拾回失去的財寶與權力,但最後他意識到差點失去最珍貴的夥伴。然而最珍貴的事物,往往都是在失去之後才會顯現。比爾博歷經失去朋友的哀傷,但他帶著這一生中最磅礡的回憶返鄉,不再只是虛無度日;索林·橡木盾曾經失去的太多,所以面對重新擁有的財富與權力時變的失心不悟,在最後一刻懸崖勒馬,雖然失去生命,但最終還是斷氣於比爾博的臂彎中,至少闔眼之前能意識到,真摯的友情不曾離開過他;陶烈兒必定會沉浸於哀傷一段不短的時日,但奇力已經永遠活在她的心中,再也不會離去。
《魔戒》三部曲的結尾,有種苦盡甘來的勝利感,然而《哈比人:五軍之戰》卻有濃厚的惆悵,但不會讓人感到絕望。面對失去與擁有,我們不免會顯得愚痴,失去的懼怕與憂愁,會暫時遮蔽我們的視野,最後才意識到,手握的愈緊,你就再也無法得到任何珍貴的事物。若比爾博不願意放下安逸的生活圈,怎麼能擁有能讓他反覆回憶的冒險旅程?
《哈比人》從首部曲開始埋下的支線,最後在《哈比人:五軍之戰》產生極大的效果,無論是橡木盾索林從對於財寶與權力的執迷中醒轉,亦或對於友情與愛情的深鑿細劃,因為有前二部曲的鋪陳,讓三部曲整體有了動容而完整的收尾,從一個可能只是單純的尋寶故事,被重新詮釋為讓人歌泣的磅礡史詩。彼得傑克森對於中土世界濃烈的情感與眷戀,灌溉出《哈比人》更多層次的新生命。
「哈比人歷險記」原作小說是一個架構十分簡單的故事,一個被惡龍看守的寶藏,以及一群想要征伐惡龍的勇者,這樣的簡易的故事概念啟發了許多經典的「角色扮演(Role-Playing Game)」類型的電玩,也成為後來許多奇幻文學的濫觴。在《哈比人》三部曲裡可以看見許多奇幻作品的角色原形,在《哈比人:五軍之戰》更是傾巢而出,哥布林、半獸人、精靈、矮人、哈比人、以及人類等等,全在戰場上殺成一塊兒,曾經被許多奇幻創作者奉為圭臬與教材的經典文學,如今化為生動的史詩影像,我想應該不少人激動不已吧?
雖然奇幻創作的後起之輩源源不絕,但中土世界的故事仍舊不會褪色。當代的文學世界觀越來越龐雜,恩怨情仇的支線也愈加繁複,種族也多到眼花撩亂,但「哈比人歷險記」的歷史地位始終屹立不搖。然而這不是「舊愛總是最美」的無病呻吟,而是許多奇幻文學作者沒有領略「少即是多」的創作精神。「哈比人歷險記」的創作脈絡單純清晰,真誠的友情描繪,面對財寶與權力的愚痴,當代真的很難再閱讀到俐落而率直的奇幻創作。
當一道料裡裹上一層又一層的糖霜與調味料,食材本身的鮮味早已被覆蓋殆盡。再多的種族,再多的恩怨情仇,再多的世界觀,那些僅是調味料,洋洋灑灑的一大堆設定,最後卻瓜分了純粹冒險的精神與樂趣。托爾金學識豐富,然而哈比人與魔戒卻未曾讓人感受過學識的繁重,他將自身豐富的閱歷濃縮成筆下簡潔有力的冒險故事,化繁為簡是智者重要的表徵。
經典的文學、電影或是歌曲,總是難免被後人改編或是重新詮釋。很多的重新詮釋有時只是技術層面的精進或改變,例如電影特效的進步,或是歌曲更換了演奏方式,但很多只是為原本的靈魂換上了另一副不合適的軀體。哈比人與魔戒十分幸運,而且是價值連城的幸運,遇上了真心熱愛它們的導演彼得傑克森,保留了原先文本的精髓,用影像將文本未詳述的細節加以強化,並將托爾金筆下中土世界的設定融會貫通,創作出符合當代精神卻又不失原作特色的作品。除了魔戒與哈比人之外,彼得傑克森也翻拍了小時候所崇敬的《金剛》,再再顯示改編與忠於原作之間拿捏的熟稔。
或許這一生中,很難再找到能比彼得傑克森更熱愛魔戒的導演了。《哈比人》三部曲絕非善盡善美,但那絕對是一堵不矮的「中土世界障礙」高牆,我難以想像誰能跨越過這個高牆。之後魔戒或是哈比人或許都有在被重新翻拍的機會,但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契機能否再現?無論如何,《魔戒》與《哈比人》已經成為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之一。
雖然不捨,但在怎麼漫長的旅程,終究要曲終人散。與其讓電影因為要壓榨剩餘的商業價值而延續下去,也許即時畫上最完美的句號,能讓這段史詩保持永恆的絢爛。
我與魔戒的邂逅,算是無心之柳。當初《魔戒》三部曲上映時,我還是個高一生,對於史詩類型的電影不感興趣,但在同學邀約之下,於農曆年假看了《魔戒二部曲:雙城奇謀》,那時電影已經上映了將近三個月,但電影院仍舊坐無虛席,甚至只能買到前三排的座位,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但很快的這個疑惑在接下來的聖盔谷的磅礡的戰役中一掃而空,從此我深深著迷於托爾金所打造得中土世界。
十三年過去了,現在的我已經到了必須為自己人生負責而焦頭爛額的年紀。這十三年間歷經大風大浪的洗禮,稍微少了青春時期對於夢想的衝勁,甚至有點畏怯於冒險與嘗試。就在這個時候,《哈比人:意外旅程》上映了,我再度走進揆別九年的中土世界。看著曾經被矮人們視為累贅,後來卻成為拯救眾人的英雄的比爾博‧巴金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個曾經受人否定與嫌棄,但又努力振作的自己,《哈比人》三部曲剛好符合我人生的歷練,所以看來格外有感觸,我不禁反問自己,那個嚮往冒險的靈魂究竟去哪了?
跌跌撞撞的十三年,曾經失去很多,也曾經擁有一些事物,或許我還沒有抵達人生中的孤山王國,也還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狂風暴雨,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現在憧憬安逸的生活還太早了。從《魔戒》到《哈比人》之間,經歷過許多人生層次的轉變,但《哈比人》再度讓我憶起當年喜歡上《魔戒》的情境,而我也意識到我已經和十三年前的自己不一樣了,雖然自身的孤寂並未改變,但面對孤寂的心境已經不同了。
如今中土世界的旅程再度落幕,我不確定未來能否再踏進中土世界,若再有下一次的旅程,或許已經又是十幾年後,而那時我又在何處漂泊?或是已經安定下來?我已不敢再多做遙想。歲月一直是人們最大的頑敵,也許未來的中土旅程也不再是原班人馬,或許飾演甘道夫得伊恩麥克連已經安詳仙逝,飾演精靈王的雨果威明已經垂垂老矣....... 腦海中無限浮出的「或許」,都是對於即將告別的中土世界的強烈眷戀與不捨。無論魔戒與哈比人是否會再被重新演繹,但屬於我們這個世代的中土旅程,確定已經永遠落幕,成為青春歲月中最精華的印記。
曾於《魔戒》三部曲中,飾演皮聘的比利包伊德,雖然沒有正式回歸《哈比人》三部曲的演出,但他為《哈比人:五軍之戰》獻唱了片尾曲The Last Goodbye。在錚錚吉他聲、與充滿深情思念的歌聲中,我的雙眼逐漸濕熱而模糊起來。
再見了,那些中土永恆流傳的英勇故事;再見了,那些驍勇善戰又樂天的矮人軍團;再見了,那些善良又單純的哈比人們;再見了,那些神聖又英勇的精靈們;再見了,那些走遍天涯的遊俠;再見了,那些為了守護愛人而殞命戰場的英靈們。
以及,再見了,那個熟悉的袋底洞木門。若未來有幸再度歸返,請再為引頸期盼的我們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