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南州交流道剛下，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最疼愛我的外公辭世了。我是長外孫，國小前都住在外公家長大。因為我媽媽是長女，所以我是外公的第一個孫子。
對阿公來說，內孫外孫他從來沒有任何差別的對待，都是一樣的疼入心。
雖然記憶零碎糢糊，但我還依稀記得我差不多灰灰這麼大時，被阿公放在腳踏車上，還有放在老偉士牌上帶出去街上放風散步的畫面。
小時候我最喜歡外公了，外公是旗山國小的老師，我在旗山長大，讀得是旗山國小附設幼稚園。
依稀記得整建前的校園，百年老校的古蹟校舍，還有茂密的老樹。幼稚園下課時，我會咚咚咚自己穿越校園，跑到亦是古蹟的教師辦公室去找阿公。
進了教師辦公室，熟練的找到阿公的座位。其餘的老師都知道我是來找阿公的，所以都看著我露出善意的微笑。
藤編的椅子，上面有一個個的洞。辦公桌上放著每個老師都有的瓷杯，還有些微裂痕的瓷杯蓋，這個畫面我到現在都還有印象。
『阿公，我要吃熱狗！』
那是一個學校福利社的大熱狗才賣五元的年代。除了大象溜滑梯，茂密的老榕樹之外，每天下課時間去找阿公要五元買熱狗，就是我對幼稚園生活唯一殘留的印象了。
人總是不得不長大，讀小學搬到高雄市區時，只要阿公阿嬤來看我，我都哭著不讓他們離開。每次都要哄到我睡著，他們才偷偷的離開回旗山。
接到阿公離世的電話時，一開始並沒有特別悲傷的感覺，只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看著電視上播放的影片的觀眾，聽到了一個劇情旁白。
過了一會，才逐漸開始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
我記得從母親與舅舅們的口述中聽過一件往事，古早時代，阿公少年時曾騎腳踏車闖紅燈被警察大人開罰單，回來以後大家覺得不可思議，問他為什麼不求情？
「想說身為老師，騎腳踏車闖紅燈當了壞榜樣，覺得很丟臉，怕被學生知道沒辦法教育孩子，就趕快認錯簽收罰單躲回家了。」
這就是我的阿公，他一生行善育人，給我留下了很好的身教榜樣。
其實阿公是在睡夢中安詳離世，高壽八十八歲，灰灰是外曾孫，每年過年我們家都是四代同堂齊聚旗山，這不得不說或許其實也是阿公的福報。
只是我身為孫子，還是非常的難過不捨罷了。
今天接到電話時，我一度猶豫要不要直接調頭上南州交流道趕回高雄。但想到恆春已排好的手術病人，病人已從昨晚就空腹禁食。
想了想，猶豫掙扎了很久，阿公應該也希望我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吧？所以，最後還是含著眼淚，繼續往恆春去上班。
只是後來手術中，臨時接到母親通知，提早到下午四點要入殮，當時我差點崩潰，我好怕我趕不回來見外公最後一面，送阿公最後一程。
深深謝謝恆基的林天浩醫師，學弟義不容辭的來幫我代了兩點之後的班，讓我從恆春飛車趕回高雄，終於趕上了見阿公的最後一面。(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堆罰單就是了，不過那是小事。)
深深謝謝你們大家的關心，還有安慰。
身為偏鄉小醫，我是麻醉科主任，嗯，全科就一人的那種。真的不是說找人代班就有辦法找到人代班的，尤其我們又在國境之南。
今天能讓我順利及時趕回去，沒有留下一輩子的遺憾，我深深謝謝今天幫忙協調代班的所有人。
明天太陽依舊升起，我明天也依然恆春上班，我會繼續加油的。
如同阿公以身作則，從小給我一個好榜樣的身教一般，我也希望將來蓋棺論定那天來臨時，我能讓我的孩子們為他們的父親覺得驕傲。
僅以此文，向我最愛的阿公道別。
2020.07.13 邱豑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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