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參加由馬世芳先生主持、陳培豐老師的新作《歌唱臺灣》新書發表會,也在發表會前匆匆快覽過這本書,覺得相當有意思。
這本書份量不輕,不過最主要的一個課題是:戰後初期乃至於70年代的臺語流行歌曲,為什麼這麼像日本歌?陳老師用了相當嚴謹與仔細的方法去考察、研究,從臺日的時代背景,從曲風、唱腔到歌詞如何翻譯,爬梳臺灣戰後音樂的形塑脈絡。
正因為陳培豐老師本質是個學者,雖然這個議題本身很「庶民」,音樂本身很「娛樂」,不過老師硬是以論文發表的方式來分享,展現了一絲不茍的態度。馬世芳先生本身是資深樂評以及廣播節目主持人,適時的提問和補充,為這場發表會做了恰到好處的潤滑,兩人的合作是個絕配。
這本書裡提出了很多令人耳目一新,甚至違背直覺的見解。例如問起「為什麼傳統臺語歌會跟日本演歌這麼像」,很多人直覺想法是「日治時代受到日本音樂影響」,但書裡用了許多當時臺日曲盤的唱腔做例子,證明在剛開始有流行樂的時候,臺灣歌謠的唱腔與其說受日本影響,毋寧說是受到歌仔戲唱腔的影響較大。臺語歌開始往演歌靠攏,反而是從戰後臺灣脫離日本之後開始的。為什麼離開日本了才開始學日本歌?這在會後的提問有兩位聽眾提出了不同意見,有人認為是政治上討厭「新主」懷念「舊主」因此開始學日本,有人認為是受日本音樂教育的人才開始集結活躍的成果。這番討論相當有趣。
書裡花了一個章節討論的議題我也覺得很有趣,臺語歌的「港口」意象非常常見,從戰後乃至80、90年代的「碼頭酒」、「行船人的純情曲」皆是,但臺灣由於戒嚴的關係,事實上一般民眾對於可以出海的「港口」是沒有那麼熟悉的,漁業從業人員的比例也沒有這麼高,所以這種「港口」成為那段時期一種「想要逃離」的象徵......
會後由於時間不多,我本來預想補充一件事情和詢問兩個問題,沒有時間提出,在這裡發表以及跟大家討論。
會中主持人提到〈孤女的願望〉這首歌,談起當時的孤女是什麼身份?是養女、童養媳、被雙親遺棄、還是父母雙亡?再來是孤女上台北到工廠找工作,有可能是什麼工廠?
〈孤女的願望〉翻唱於1959年,當時的時空背景而言,社會是還有許多養女、童養媳沒錯,但她們的身份通常註定只會與養兄送做堆,在家幫忙種田;如果在外有「工作」,通常是被賣到私娼寮,不會到工廠的,所以那時的「孤女」通常真的是父母雙亡。1959年距離二戰與228其實並不遠,戰亂時的幼女長到1959年,恰好是該到工廠找工作的年紀。
再者「孤女」這個形象也不一定真的代表現實的孤女,在臺灣新文學作品的傳統上,經常用弱女子來代表台灣/台人的處境。臺灣第一篇現代小說是謝春木的〈她要往何處去〉,就探討了女性處境問題。所以我認為〈孤女的願望〉可以只是一種人民集體的象徵,並不必深究當時社會是否真有那麼多孤女。
這個孤女當時到台北去,應徵的是什麼工廠呢?臺灣早期提起工廠,最具代表性,甚至只要提「會社」兩字,不必細講是幹什麼的會社,就是糖廠了。不過雖然50、60年代臺灣糖業在國際正蓬勃,全台也有許多糖廠營運,但就是因為糖廠全台都有,這個孤女似乎不必大老遠跑來台北應徵,理應在家鄉附近就有糖廠才是,所以糖廠的可能性就降低了。查了一下50年代大量崛起的工廠,最具代表的應該是紡織廠吧;問問走過那年代的長輩,大概都舉得出幾個親友當年就是去紡織廠工作的故事。
以上是發表會中關於〈孤女的願望〉我的一些補充看法。接著是我的疑問。
一、既然臺語歌有這麼多「港口」意象的歌曲,象徵人民對於現狀不滿、想逃離的情緒(陳老師說:臺語歌的出航,幾乎都「有去無回」),為什麼華語歌曲似乎沒有這麼多港口意象?或曰外省人在國民黨的保護下,他們沒有想逃離的情緒,這個講法無法說服我。白色恐怖的迫害,受難者外省人比臺灣人多,而漂泊失根的情緒,真的「出航」到國外留學甚至移民者,也是外省人的比例多。所以要論「逃離」的情緒,我不認為外省籍會比台灣人淡薄太多。
二、臺灣從開始有「流行歌曲」(有別於傳統念歌、民謠)開始,似乎就走向「詞曲分離」,也就是沒有「詞曲咬合」。臺語流行歌似乎直到1990年林強的〈向前行〉才讓大家驚覺「臺語原來用念的也可以譜成歌」。但是粵語流行樂裡,沒有「詞曲咬合」的歌是會被調侃的,粵語歌唱出來,每個字的音調高低不能與念法相差太大。臺語歌和粵語歌對於詞曲該不該咬合有這麼大的分歧,分水嶺從何開始?是打一開始各別誕生「流行歌」的時候就決定了嗎?原因是什麼呢?
這些問題我沒有答案,希望能有音樂文化研究者日後能夠為我解惑。
(書影圖片來源:衛城出版)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2萬的網紅Bryan Wee,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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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食物就是政治!從「超級乳牛」到「葡萄柚當豬排」,獨裁政治如何在古巴留下刻痕?】
獨裁統治古巴近一甲子的強人總統卡斯楚熱愛乳製品、也沉迷研究如何飼養乳牛。當年,就曾培養出一頭產乳量登上金氏世界紀錄的乳牛。
這隻「大白奶」,被視為古巴的「革命象徵」,黨員和古巴人的回憶中,卡斯楚曾叫黨員集體探望牠,黨報每天詳細報導、士兵也為牠站崗;大白奶不吃普通的草,特殊草料和水果要由其他動物「試吃」後,才會送到牠面前;當大白奶產奶量下降,卡斯楚擔心這「被視為革命終止的證據」,下令安樂死。
——這只是這位獨裁者的一角形象,在他的私房御廚回憶裡,卡斯楚一直以來「吃的東西跟一般古巴人沒兩樣」,但民眾卻還記得,當長期以來贊助卡斯楚及其革命實驗的蘇聯解體,古巴迎來瀕臨經濟崩潰的「非常時期」時,人們如何用葡萄柚取代肉類做炸「豬」排、用糖水果腹…
波蘭報導文學作家、《跳舞的熊》作者維特多.沙博爾夫斯基,橫跨4大洲、走訪5位獨裁者的廚師們,透過廚房的門,看見20世紀獨裁歷史的縮影;在庶民的回憶與一份份食譜裡,我們能讀到獨裁政治在生活中的刻痕,發現食物就是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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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思想家
西蒙‧德‧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生於1908年,1986年逝世。
西蒙波娃是二十世紀最著名的女性知識分子之一。法國作家、存在主義哲學家、知識分子、社會運動行動主義分子及社會理論家。她著有一本暢銷全世界、被奉為女性主義聖經的《第二性》;她投身法國女權運動;更被世人關注的,是她與當時最著名的存在主義思想家沙特的開放式戀情,他們堅定忠誠,又各享自由,有人稱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愛情故事」。
沙特為存在主義下的定義是「存在先於本質」。每個人的人生道路不一樣,有人說品性是「天生」的,人的本質天注定。「存在先於本質」的意思是,人的本質不是天生的。「人首先存在著,面對自己,然後界定自己」。除了人的生存之外沒有天經地義的道德或規條。道德和規條都是人在生存中創造出來的。我們出生,我們存在。我們用行動來界定自我,每個人的本質,是由存在之後的言行所創造所決定的。
西蒙波娃於1949年寫下的經典著作《第二性》,為當時的女性地位,提出存在主義思辨的名言:「女人並非生而為女人,而是成為女人」。也就是說,女人憑性徵生為女人,只是存在,而女性的本質、地位,則是後天被「定義」的。「不是因為有什麼神秘的本能在直接註定她的本質是被動的、愛撒嬌的、富於母性的,而是他人對這個孩子的影響幾乎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要素。於是她從小就受到灌輸,要完成女性的使命。」
有一本最新出版的書,《成為西蒙波娃》(Becoming Beauvoir: A Life),以「成為」(Becoming)做書名,是對波娃的思想同人生的最佳概括。
《成為西蒙波娃》
完美的真誠反省與無懼批判,也有熾熱的戀情。她實際推動了世界各地的女性權益,讓女性更能為自己而活。
西蒙波娃撰寫了許多哲學、政治和社會問題的小說、隨筆、傳記、專著,其中她生前的自傳也有四部。她晚年,在沙特逝世後寫的作品《告別儀式》也帶自傳成分。她編輯出版過沙特給她的書信。加上幾十年許多寫作者對她的分析與評論,關注女性主義及存在主義的讀者,西蒙波娃她已經甚有認識了。但礙於時空背景、社會觀念,以及會涉及他人,所以她豐富人生中仍有許多細節被藏匿、許多真實心思未公開透露。
最近幾年,她的日記和私人信件陸續曝光。英國倫敦國王學院講師凱特‧寇克派翠(Kate Kirkpatrick),鑽研哲學、女性主義和宗教,寫有幾本關於沙特、存在主義的著作,2020年8月出版了《成為西蒙波娃》這本書,中譯本上月在台灣出版。作者全盤檢視了過往波娃的自述,綜合近幾年曝光的資料,補足了未曾被看見的細節,看到了波娃立體、真實而細微的面貌,澄清了社會與時代對她的種種誤解和批評,能讓我們全面且清晰地看見波娃與她所處的時代境況,看見她如何奮力回應那些阻礙與挑戰,更讓我們藉由審視不同時代的另一個靈魂,來理解自己的時代與自身所抱有的價值觀。
「自我」對於人生的重要性
自古希臘哲學以來,西方哲學家都討論「自我」對於人生的重要性。認識自我和認識世界,是人類知識的兩大分類。蘇格拉底認為,人必須認識自己才稱得上睿智。尼采說,人生在世的任務就是成為自己(Become who you are)。但波娃在哲學上卻這樣反問:如果女性真實的自我根本就被禁止存在呢?如果你在成為自己的同時,人們卻因你沒有能夠成為你理應該成為的人——好女人、好情人、好母親——而視你為失敗者呢?如果成為自己令你蒙受揶揄、蔑視或羞辱呢?
在波娃在世的那些年,即1908-1986年,女性所擁有的可能性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學開始以招收男性相同的條件招收女性;女性取得投票權,也能合法離婚與墮胎。波娃經歷了三十年代巴黎的波希米亞狂潮、六十年代的性革命。女人於公共領域中思考、進而坦率談論自身的方式已有所改變了。但即便如此,人們談論「女性主義」一詞時,所講的內容仍然令波娃覺得粗劣、愚蠢和難以忍受。波娃因此寫了《第二性》。當她寫下「女人並非生而為女人,而是成為女人」這句名言時,她並不知道《第二性》這本書竟會對自己往後的人生及後世的人們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已有諸多文獻深入探討這句名言的意義、探討人究竟如何「成為」女人。《成為西蒙波娃》這本書則旨在探究波娃是如何成為她自己。人不可能有條理地書寫自己的人生,因為人生是永無休止地成為自己的過程——這是波娃在十八歲時就作出的結論。
因此,不可能有條理地書寫自己人生的波娃,她的生命與思想的書寫就由凱特‧寇克派翠完成了。
波娃一生的哲學追求,就是女性要努力「成為」那個想成為的自己。但諷刺的是,她最受世人關注的,卻依附於沙特,是與沙特的「知識分子情侶檔」關係。
在《第二性》中,波娃說,「女人所能擁有的最多也僅是極不牢靠的力量:無論她是奴隸或是偶像,決定她命運的人從來都不是她自己。」她的哲學也讓她瞭解,她能做的只有持續成為自己。
女性感情生活被無限放大
1927年某天,19歲的西蒙波娃和她父親對於什麼是「愛」起了爭執。那個年代裡,社會期待所有女性都能把結婚生子當作人生夢想。波娃的父親表示,愛就是對他人的服侍、愛慕與感激,而波娃就強烈反對,說愛不只是感激,不只是因為他人對我們付出而欠下的債。波娃在日記中寫:「有這麼多人不曾明白什麼是愛!」
在波娃的經典著作《第二性》中,她提出,女人因為體力較差,當生活需要體力時,女人自覺是弱者,對自由感覺恐懼,男人用法律形式把女人的低等地位固定下來,而女人還是甘心服從。她不同意恩格斯所說的從母系氏族社會向父系氏族社會的過渡使男人重新獲取權力,她認為歷史上女人從沒有得到過權力,即使是在母系氏族社會。她無畏時代限制與社會成見的枷鎖,從自身生命經驗出發,解放女性,鼓舞每個人「成為」自己想成為的自己。
但即使這樣,她和沙特組成非婚姻的終生情侶檔,仍然使波娃在社會輿論中被認為是沙特的附屬。大眾普遍認為「知識分子」指的是沙特,而波娃只是構成「情侶」的另一人。波娃在1986年於巴黎過世時,《世界報》(Le Monde)的訃聞標題說她的著作「偏向通俗讀物而非原創作品」。1994年,一位知名的女性主義批評家表示:「若有人認為西蒙波娃的重要之處主要在於她與沙特和其他情人間的非典型戀情,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是在社會未脫離男性主導的情況下,由於對女性感情生活的無限放大,而導致對她的哲學成就的低估。事實上,很可能波娃才是促使沙特發展出存在主義思想的人。
被看見好還是不被看見好
法國的哲學家長期爭論著人活著到底是被人看見好,還是不被人看見好。笛卡兒表示人得「不被看見,才能過得幸福」,沙特認為,他人物化的凝視如何將我們囚禁於次等地位中。但波娃並不同意這些說法,她認為人要過得好,就得被他人看見——只是必須以正確的方式被看見。
波娃生前陸續出版了四本回憶錄,其他著作有些也具有自傳性質,比如她的美國和中國紀行。她也將沙特寫給她的信件整理出版。 她讓自己被看見。
不過,波娃逝世後的數十年間,新的日記及信件陸續出版。許多人震驚得知波娃不但擁有過同性戀情,對象更是她過去的學生。她寫給沙特的信也透露出她在哲學上對於沙特的影響。
終其一生,波娃受困於人們對於她的能力與原創性的質疑之中,有些人甚至說她的著作其實是沙特寫的。有人說她像是「引用宗教經典一般地」引用沙特。
當年女性作者經常面臨這樣的指控,而她們往往也會將這樣的看法內化。波娃某些原創的論點,很可能正是令沙特聞名後世的論點。有一年,因為沙特太忙了,波娃便用沙特的名字替他發表文章。沙特說過,《嘔吐》(Nausea)原本只是一篇抽象的哲學論文,是波娃建議將其擴寫為一部小說。沙特也說過,在他漫長的哲學生涯中,波娃以她嚴謹的批評與深刻的洞見,幫助他在發表前將文章修改得更為出色。
「一分鐘閱讀」推介書籍
《成為西蒙波娃》
作者:凱特‧寇克派翠
由 衛城出版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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