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距離去檢視一場運動〕
維園的草坪和足球場,於去年底被催淚彈洗刧後,一切都回不去了。三十年來,無論97前還是97後,港人於6月4日晚魚貫進場,無論人數多寡,至少我們知道擁有一種自由,就是可以到場,點起一支白色蠟蠋,唱一首「自由花」。
無論是滂沱大雨還是酷熱難當,無論台上的悼念流程有多沉悶,主持的話有多老氣,整晚即使是「行禮如儀」,這一切,今日香港人才發現,我們都不能take it for granted。今年,政府以疫情「限聚令」為由,首次不批准維園六四燭光晚會。
儀式重要,但亦不重要。去年,訪問了編劇家莊梅岩,她花了許多心神,搜集資料,寫了一套回應六四的話劇《五月三十五日》,她跟我說,自己不是每一次去維園集會,但不代表她不重視這件歷史,她希望用適合自己的方法去記憶,去拒絕遺忘。
童年時老師紅着眼眶告訴莊梅岩屠城這一幕,一直烙印在小莊梅岩的心裡,數十年後,至她成為人母,種籽發芽,她就寫出這一套老年父母懷念喪子的話劇。
今年雖然限聚令,但《五月三十五日》已眾籌成功,全新演出班底,於六四前夕(今天晚上九時半)向全球同步免費播放,並於24小時內容讓大家重溫。詳情見「六四舞台」臉書的宣佈,今晚大家可於臉書,youtube收看。
拒絕遺忘,有很多方法。維園重要,但只是多種記憶方法的一種。我們要更主動地,用更深刻的方法,去活現記憶。
《五月三十五日》這套劇作去年我曾入場觀看,劇情不是重現一個「三十年前的過去」,而是重現一個「現在」,一對老夫婦,已經過了三十年,帶着創傷、遺憾、憤怒而存活於當下,在人生關口,要直面三十年來未能梳理好的傷口的故事。
莊梅岩去年跟我說,難忍受一個社會如何對待喪子老人:「有人死了,做父母的想去拜祭一下個仔都沒自由,點解我哋接受社會可以發生這些事?我們不去談論什麼『六四』、什麼『派別』,就是這麼卑微而平凡的要求。」
話劇宣傳品裡的這一句:「在不正常國家的陽光底下做正常的事也是不合法的。」擲地有聲。
恰巧,我認識的新聞界前輩陳潤芝,三十年前她以亞視記者身份在北京跟進學生運動,槍聲響起,她在衛星電話裡一邊哽咽一邊報導。一轉眼數十年,早幾年從電視台崗位退休後,帶着行李箱,跑到美國,訪問了多位經歷過八九六四,和受着八九六四影響而流亡海外的運民人士,出版了《六四三0》這本書。
三十年後,這些人如何回看這場運動?他們的生命,亦因為三十年前的運動,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廣場上的一切,對一些香港人來說,或者只是一個遠去了的痛苦記憶,但對親歷、逃亡、流亡、適應異鄉生活的民運人士來說,卻是每一天的現在進行式。
事業如日中天的新聞工作者蘇曉康,因為捲入了六四成為通緝犯,逃亡後卻與太太在美國發生嚴重車禍,妻子險變植物人,他自己亦墮入抑鬱。北大文學教授王瑤的女兒王超華,遇上六四時已經育有兒子,正在修讀研究院,也因為六四而要避走他方,從此沒辦法再見留在中國的親兒。
書中還披露了主人公們逃離中國的經歷,有人不小心向北走於蘇聯捱上了寒天酷冷,再向南逃才保了命;有人披露到遇上了「善良的解放軍」,軍人參與了營救行動後亦要移居海外;也有維權人士逃難時,參考講及納粹的電影《life is beautiful美麗人生》裡那位爸爸,哄騙子女這一切只是一場遊戲,逃走到東南亞時,還要裝着帶女兒去旅遊騎大象,到最後一家人才於美國團圓。
六四不是過去,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生一世的現在。
運動是一時,如何過之後每天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命題。
香港人去年經歷了驚心動魂的日子,在最轟烈時,人們情緒也激昂,但運動之後那個後續日子,才是最艱難的考驗,但卻是不能逃避的章節。
《六四三0》裡的受訪者們,在三十年後回望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廣場上的情緒,躁動,人們的心理狀態。受訪者經三十年反覆思良才說的話,不再是出於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悉,沉澱過後而說出來心底話,雖然不再激昂,卻蘊藏着更深刻的智慧和對人生的理解。
誠如一位我敬重的前輩形容,這本書是「學習歷史、群眾運動史最現成的教科書」。
近年我出版過書籍,才明白當中艱難。香港情勢嚴峻,大書店均不會發行此書,作者陳潤芝是自己拖着行李箱到處賣書和送書。一個記者拿出自己的時間資源到美國,從採訪寫作到出版發行,都要自己勞心勞力,可見她為了保存六四的記憶,做了多少工作。此書相信仍可在獨立小書店找到。
當我在讀此書時,雖然內容是在談三十年前天安門廣場發生的事後後續,但對我來說,竟有十分貼身的啟示。政權上層結構的運作,社會運動裡的難題,人性在當中流露出來的無力脆弱懊悔勇氣和善良,竟讓我處處看到可思考,可參考,可反思的地方。
距離,有時可以讓歷史更容易被扭曲、遺忘、刪改;但距離,也可以讓我們以一顆更冷靜澄明的心,去思考和理解事物。
今年我們失去了維園,但我們不只是追求儀式,我們追求的是保存良知,我向大家推薦《五月三十五日》這套劇作,和《六四三0》這本書。
(圖為六四舞台宣傳照,左下為去訪問莊梅岩時攝)
莊梅岩女兒 在 譚蕙芸 Facebook 八卦
[唔識撈]
今年一月《短暫的婚姻》舞台劇連開十八場,逾萬人入場看林海峰、潘燦良、蝦頭、禤禤演出,最貴門票過千元.劇本後來印成書集,登上出版社的暢銷書榜.
第一晚演出我在場,不小心撞進了明星大道,登入專用電梯,尷尬地與Miss Chan Chan 陳潔靈一起搭lift.坐在我旁邊的是成班ViuTV的《全民造星》小鮮肉們,星光熠熠,還有保鑣護送,免被狂迷纏擾.
整個氛圍,以亮麗的商業模式運作.劇作家莊梅岩,有能力寫出通俗愛情作品,先在ViuTV電視台讓觀眾為陳奕迅迷倒,今次變成舞台劇,又生出另一種流行味道.我在碩士班時研究普及文化,明白能夠吸引普羅大眾入場,本身是一種成就,也樂見其成.
現在才知道,莊梅岩寫《短暫的婚姻》舞台版之前,正埋手寫另一齣劇,關於六四,叫《五月三十五日》.最初知道心裡微微顫抖,沒說甚麼.直至今次有機會採訪她,聽到細節,更加驚訝.
她說,2018年初,她自動獻身撰寫六四劇,寫到一半,因為《短暫的婚姻》舞台版死線逼近,於是放下六四劇,先寫《短》劇,待完事後再回去完成六四劇的下半段.
兩個製作無論從風格、運作、市場模式,南轅北轍.
她可以選擇,一直做商業成功的創作.但她沒有.舉手寫六四劇,據她自己所說,是「憨居」的事.今時今日還談六四,不識時務.有人為前途選擇淡忘,年輕人已經無感覺甚至反感.
在她心目中,「寫六四」是作為一個編劇一生想要完成的一件事.隨歲月流逝,當大部份人對這件歷史過去越走越遠,她卻用生命去迫近,以一個母親,一個女兒的心境去感受當時人的心態,更親身到北京搜集資料.有人跟我說:「莊梅岩很勇敢」.我卻說:「她只是做了一個藝術工作者應做的事.」
這訪問以「甚麼人訪問甚麼人」欄目刊出,礙於篇幅,我省掉了自己的看法.我在大學教書,接觸的學生每一年都比我年輕一歲.本科一年級生只有17歲.對他們來說,四年前的雨傘運動已經是上一代人的「歷史」,對佔中抑或旺角衝突,均沒有切膚之痛.政治在他們心目中很「煩厭」,不想理會.
訪問期間,我一直想,我的學生如果在場會有甚麼想法.傾談的時候,莊梅岩邀請我和她一起肩並肩坐在沙化上,我婉拒,堅持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她笑問:「是不是要維持記者的獨立性?」她想多了,我只是想找個地方,方便放錄音筆.
後來回想,她的話不無道理,坐在她的對面,我像一塊海綿,把她的喜怒哀樂全套表情收進眼底,也較容易站遠一點,請她解答不同人的質疑.例如,她去六四晚會嗎?例如,她如何看自己的中國人抑或香港人身份?
但說到底,無論是劇場中人,傳媒界,今時今日還會用篇幅寫六四都是「唔識撈」之輩.莊梅岩透露了有人明確要求她「不要寫關於六四的創作」,講到明會影響她事業發展,她擺出一副「我爛命一條」的霸氣,眼神凌厲地聲明:「我會吠的!」不過,她堅持在現階段,暫不透露被干預的細節,不想社會注意力轉到她身上.
文章裡,每一句都是誠懇的心底話.談到影視界的作品越來越跟內地出品相似,好像要入到內地市場才是成功法則.莊梅岩說:「寫字的人最重要是靈魂」,「若香港和內地的舞台界沒有分別,不能講香港獨有的故事,我也生無可戀.」
她說,寫這個關於六四的創作,從沒感到如此卑微.沒覺得自己偉大,只志在社會上繼續有人講,即使不可以扭轉歷史,沒去改變政權,甚至不可以令社會的人的想法帶來一絲改變,她深深明白這是一個「憨居」的選擇,但仍咬緊牙關,一往向前.
提提各位,明天早上十時《五月三十五日》門票就開賣了,之前早鳥及內部認購也反應熱烈.有心人記着早點行動.
《5月35日》
編劇:莊梅岩
導演:李鎮洲
演員:郭翠怡、邱頌偉、陳瑋聰
監製:列明慧、張家弘、黃懿雯
製作經理:劉漢華
佈景設計:邵偉敏
服裝設計:黃琪
燈光設計:鄧煒培
音響設計:陳偉發
形體指導:伍仲偉@TS Crew
平面設計:Alfie Leung
31.5-2. 6.2019 (星期五至日 Fri-Sun) 8pm
2.6.2019 (星期日 Sun) 3pm
⛪️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320, $240, $180
莊梅岩女兒 在 POON Chan-leung 潘燦良 Facebook 八卦
楊詩敏 林海峰 禤思敏 潘燦良 對婚姻外遇看法大不同
信報 | 2018-12-18
早前陳奕迅主演、莊梅岩編劇的ViuTV節目《短暫的婚姻》大受歡迎,故事講述4個男女的故事,一個仍在喪妻的傷痛中的男人,一個被枯燥乏味的主婦生活困住的女人,一個失婚後積極尋找下一個春天的女人,以及一個結婚後仍不斷外遇的男人,4個人的故事交織在一起,也讓更多人反思婚姻與愛情的本質。
最近這個電視節目被改編成舞台劇,同樣是莊梅岩編劇,更邀得潘燦良、楊詩敏、禤思敏、林海峰4人主演。4個人早前共同接受訪問,分享自己對婚姻、外遇、舞台等的看法。
《短暫的婚姻》舞台劇將在明年1月公演,一眾演員已經開始密集地排練,電視劇為人熟悉,搬上舞台後,故事基本角色不變,分別是懷念已故妻子的深情銀行家Galen(潘燦良飾)、發現丈夫出軌後果斷離婚的大律師Cecilia(楊詩敏飾)、與Galen有曖昧關係的鄰居Malena(禤思敏飾),以及經常背着妻子Malena偷食的丈夫Terry(林海峰飾),故事就圍繞4個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發展。
當初潘燦良答應出演時也疑惑,是否要做回電視劇那般的浪漫曖昧?他研究角色後有些疑問。「Galen是否真的那麼深情?是否真的沒有刻意撩撥?」聽過編劇解釋後,更明白這次舞台劇的主題,「想探討的不只是曖昧關係,而是婚姻與家庭。」
楊詩敏則表示,自己跟所飾演的Cecilia性格和背景都很不一樣,「她比較進取,想找個男人照顧自己和女兒。而且因為過去,她覺得背叛是很不能接受的。」因此碰上專一又條件好的Galen,便馬上主動出擊。這個角色比起電視劇有更多發展,也因此有更多成長,楊詩敏舉例:「她是否仍要保持如此大的仇恨,去面對兩性關係?」
禤思敏表示,《短暫的婚姻》的電視劇她也有看,已經遠嫁台灣的她,覺得這個故事不只是說愛情。「我已進入婚姻,有少少代入這個角色:Malena是否放下了自己的理想,而全身投入家庭中?」有時主婦生活苦悶,不是買菜就是煮飯清潔,「剩下的還有什麼?家庭主婦有自己的寂寞孤單,只有她自己,碰巧遇上了同樣孤獨的鄰居,但在愛情之前,他們都是先想到自己的家庭,例如知道丈夫出軌,她首先想到的是,家是否就要瓦解?」
林海峰在理解自己的角色時,想起Robbie Williams的歌曲Better Man。「一次意外足以致命,但有些意外可以救命。」這次外遇被發現的意外,反而促成拯救家庭危機的契機。他笑言作為丈夫和父親,飾演這個角色是很有趣的經驗,尤其是舞台劇這工種對電台人來說也是「外遇」,「覺得刺激又期待」。
外遇是否可避免
他們可會覺得在穩定關係中,外遇的想法無法避免?潘燦良首先回答:「我覺得是可以避免的。有些人會說,引誘太多避免不了,但引誘都是你賦予的,成街都是異性,如果你不提供機會讓這件事出現,就不是引誘。引誘只是安慰自己『衰得合理』的講法。第三者出現,是因為你對原本那個已經有動搖,是你自己的責任。」禤思敏也認同:「無論有無婚姻,如果你容易動這個念頭,也是一樣的,只在你如何看關係這件事。」楊詩敏接口說:「如果相信要與另外一個人去共同創造生活,應該不會有外遇。」林海峰則引用劇本去說明,「劇本把外遇說成是『意外』,就算不是外遇,婚姻也有許多突如其來的考驗,如疾病等,意外或許是難避免的,最重要是如何處理,能否從中學習。」
劇本讓人思考更多什麼是婚姻,及如何在婚姻中維持愛,各個演員為此進行了很多討論。禤思敏有感而發:「雖然已經結婚,但我每天都在練習,學習如何讓對方成長,還有很多東西未理解,結了婚不代表就能成為這方面的專家。」而林海峰結婚多年,小朋友也漸長大,思考的反而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係,在追尋自己的理想和滿足感時,會否有些東西是自己仍未做好,來不及為孩子做的?這些他也經常檢討。
消失愈快愈嚮往
4個演員都是第一次合作,在過程中有很多新發現,也互相給予不少意見。楊詩敏笑說:「我們都各自處於人生不同的階段,看法都很不同。」眾人花不少時間一起討論彼此的角色,讓其愈來愈清晰和立體,在排練過程中不斷微調,這也是舞台劇比其他表演形式更為奢侈的地方。潘燦良認真地說:「舞台真的是千錘百鍊,讓演出真的到達純熟階段,才讓觀眾看到結果。」
潘燦良近年有不少影視演出,舞台劇演員出身的他認為演員不應分界別:「無論什麼媒介,表演都是在做同樣的事,只是運作和技巧上有一些分別。無論是什麼工作,有意思,能讓人吃飯的,都開心。」同樣是多棲演員的楊詩敏認同演員應有全面發展:「無論去哪裏都要發揮自己最精采的東西。」近來她接到的工作不只是搞笑,而是更有血有肉的角色,滿足更大:「我都會把握每個機會去做好。」
從事電台工作多年,林海峰近年也多了舞台演出,「我很嚮往舞台的現場演出,例如做talk show能有即場反應。這種演出就像毒品一樣,讓我腎上腺素激增,帶動我其他工作和人際關係,但隨着演出完結,就很快消失。每做多一次,那效果消失得愈快,也讓我更嚮往。」
無論是棟篤笑還是舞台劇,對他來說都有同樣刺激效果。「用台灣話說,這種性格是『人來瘋』,我是很緊張對方如何看自己的人,有反應我就覺得high。滿足感都是一行行的觀眾帶給我,這是其他媒體給不了的。每天回電台工作,觀眾只有一行,就是前面的那些操作員,頂唔到幾耐(笑),如果操作員有些不醒神,我也會很不高興,雖然我不是做給他看,但很想每一秒我們都回應緊對方。所以我是來(舞台)接受治療的,哈哈!」
縱然演出經驗豐富,但每個演員上台前總有不同的壓力和心情。潘燦良每次上場都有「上台恐懼」,林海峰坦言自己其實也很怕觀眾。如何克服走出去一剎那的害怕?林海峰笑言:「出了支票給我,我一定要走出去的,要專業。當然也會怕,怕到不堪,每次去都不想做,甚至不會看自己的演出,覺得不堪入目。」潘燦良也回應:「我也時常質疑自己:其實不是喜歡演出的人,根本不想走出去台上,最好今晚取消。但一走出去,卻是另一回事了。」
楊詩敏反而沒這種問題:「可能不用做自己,所以我覺得更舒服。只要可以做戲,我就會很想走出去。但要觀眾認識楊詩敏,我會超恐懼。你看我在台上嘻嘻哈哈,但我私底下絕不是這種人。如今也開始喜歡自己多些,願意讓更多人了解自己。」無論心情如何,每個人都總能找到自己站上舞台的理由。
撰文: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