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挺難過的，忍不住還是寫下了這篇文。
某個周四清晨五點，拉著兩個睡眼惺忪的姐姐，抱著灰灰，提著行李從飯店退房。
週三是我在發財市的值班日，因為常常有臨時的急診手術病人或是急產的孕婦，一通電話就要馬上趕去醫院，所以一如既往地，我晚上都睡在醫院附近的飯店。
老婆也依然是孩子下課後，開著車帶著三個小孩來飯店跟我會合，晚上就全家陪我住飯店值班。
不然我通常人不是在恆春，就是在發財市，小孩想見爸爸，我想見小孩，就只能是這樣妥協。
謝謝老婆成全我這個每天一定要抱到小孩的執念，人家吸貓我吸嬰，灰灰和姐姐們的味道，是支持我高壓工作的最大精神支柱。
當天早上，從飯店退房時，一手抱著灰灰，一手大包小包的行李，手臂處還夾了件乾淨的白袍，因應疫情，我現在多買了幾件白袍，都只穿一天就泡漂白水洗，每天出門都帶一件乾淨的出門。
『你怎麼有那種衣服？你是醫生嗎？』背後傳來的聲音有點大聲。
在整理後車廂行李的我感受到敵意，回頭瞄了一眼。
飯店門口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一大早就睡不著，出來散步的老伯路過。
『你剛從飯店出來？醫生就乖乖待在醫院啊，住什麼飯店？！髒死了！你不怕我們很怕欸！』
『你的手那麼髒，又去按飯店的電梯，你不知道就是你們這些人才會造成社區感染嗎？』
老伯氣呼呼的走了。
一向吵架沒輸人的我，哪一天難得的沒頂嘴，玻璃心炸裂。
一句話都沒回，默默的拭乾眼淚，上車離開發財市，趕去恆春上班。
路程中，等紅燈時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髒嗎？
你藏污納垢的指甲不剪，沒洗手掏菸放進嘴巴。
掏檳榔吃前，把舊的檳榔渣吐在手上丟水溝蓋，再順便在自己的褲管上擦一擦手。
到底誰髒？
疫情當前，我看到很多人還沒失去人命，就先失了人性。
每天下班離開醫院前，就先換一套乾淨的衣服才走，到家了先洗澡，再換一套乾淨的衣服，不只我，不只我，很多醫院的同事都是如此。
我們比你更怕傳染給別人，給家人，給家中的嫩嬰和老人們。
如果這雙手髒，也是為了救你這樣的人弄髒的。
一樣米養百樣人，我知道善良的人比惡人更多，支持我們的人比歧視我們的人更多。
但如同我之前所說的，一份善並沒有辦法抵消一份惡，這些惡意帶來的傷害並沒有如此容易平復。
如果連心靈如此強壯的我都受不了，更何況其它醫事人員同袍呢？
擦乾眼淚，繼續前行。
--
應該有人記得前幾天這張中指圖，本來當天就想寫完這篇文。但那一天的心情實在難受，實在沒有勇氣再去碰觸心裡這樣的傷口。
隔了幾天心情比較平復，才把故事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