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 爸爸進了醫院.
他說: ’不知如何, 吃了便嘔.’
其實更在此之前, 他已是如此; 但生性節儉, 寧願到公立醫院就診.
每次都是打點滴, 吃藥, 觀察.
幾天後, 人家見他沒事, 便攆他回家.
回到家, 又是吃了便嘔
反覆如此, 已折磨得他骨瘦如柴, 氣若浮絲.
我們不理其意願, 強行送他入私人醫院.
第一晚, 甫躺下, 他劈頭便問: ‘多少錢一晚?’
‘不貴的, 你安心靜養.’ 我們子女道.
其實, 私人醫院哪有便宜的, 但爸爸在這裡, 能詳細檢查, 找出因由.
父親和我一樣, 怕黑細膽.
姊姊當仁不讓, 請了兩星期假, 晚晚留在那裡照顧陪伴父親.
同時WHATSAPP開了一個’老爹群組’, 隨時UPDATE最新的情況.
有一晚, 我來時, 姊姊已睡了.
走近爸爸處, 坐在床上.
也是人生的第一次, 如此靜靜的看著父親.
父親鬢邊的老人斑滿佈, 心口慢慢起伏, 正睡得香甜.
手背上的插喉, 看得我心痛.
我伸手撫摸著爸爸的手背, 然後輕輕握著他的手.
本能意識地, 他手指合攏, 像小孩子睡覺時要捉緊一些東西, 也緊握著我的手.
兩父子, 上一次手牽手, 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
而這次, 卻直到父親躺在病床上, 才能做到.
過了不知多久, 父親轉身, 醒了.
慢慢睜開老眼, 黑暗中看到我坐在床邊.
‘兒呀, 來了?’
‘是的, 爸爸.’ 我哽咽說.
‘人老……沒用……你吃了飯沒?’
‘吃了.’ 便是說這兩個字時, 眼淚不知怎麼的如斷珠般而下.
我沒敢伸手去擦, 由著淚水沿臉龐流下, 黑暗中爸爸也渾然沒覺.
我也不知我為何哭, 可能是眼見昔日強壯的爸爸, 現只能衰弱的躺在病床上, 心痛不已.
漸漸, 爸爸說得倦, 囈語聲漸微; 在兒子的細語中, 沉沉再睡.
就如三十多年前, 我怕黑, 爸爸捉著我的手輕聲哄我睡一樣.
一整晚, 兩父子,
便是如此手牽手在床上.
心中感到無比踏實,
卻是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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