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那些輾轉難眠的夜】
昨天的新聞，讓我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往事。
那是我在美國留學的博士班第五年，看到台大電機系在徵人，同學鼓勵我去應徵看看。我就投了資料。結果出我意料之外的，我得到了台大教職的 offer。
但我被告知，這個教授缺是教育部當年給台大的矽導計畫缺。如果當年度沒有報到的話，會害台大損失這個缺（缺得還回教育部）。跟我接洽的師長（以前教過我的老師），特別叮嚀我，如果答應要這個缺，就一定得在七月底前回來。不要到時候出狀況，搞得台大這個缺得繳回教育部。到時候系上資深教授們恐怕會很難接受這個結果。他問我，要回台大嗎？
對於從小來就把大學老師當作夢想工作的我而言，能回母校工作，自是高興都來不及了。跟指導教授談過是否有可能讓我在七月以前口試？指導教授同意讓我口試，我就回覆台大說我會接受 offer 在七月底前回台大。
但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當我在組博士班口試委員會時，許多我邀請的教授都認為我計畫在半年內就口試，這對他們來說太趕。問過的教授，沒有人願意當我的口試委員。如果我組不成委員會的話，我就不可能在七月口試，給台大的承諾也就跳票了！
我還記得那整整半個月，我每天像遊魂似的在系館裡到處問教授，認識的、不認識的，問他們是否願意當我的口試委員。到最後就差那麼一個，半個月來怎麼問都沒有人願意。
我每天想到如果到時候無法畢業，給台大的承諾跳票、也因此得罪了台大電機系的老師們；這樣的我，以後還有機會能回台灣教書嗎？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望，如果因此而一輩子都而回不去台灣發展怎麼辦？
在當時，我每分每秒都在想「要跳票了！怎麼辦？要得罪很多老師了！怎麼辦？」，畢業跳票導致未來在台灣的前途全斷掉的焦慮，不斷在腦中越堆越高。每天晚上我躺在老婆、孩子身邊，看著黑暗的天花板，心臟因為焦慮、恐懼，而跳得好快。每天晚上都覺得心臟要從口跳出來了～ 腦筋滿是完蛋了的念頭，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就這樣，失眠了十幾天。
直到有一天，終於系上的副主任，因為我幫系上教課的緣故，他願意答應當我的口試委員。那天晚上，是我第一天得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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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頭來看當年那個極端焦慮的自己，真的是單純到了幼稚的地步。人生又不是只有回台大教書這條路，有什麼好擔心的？
然而，回想當年的我，從小到念博士畢業之前，對社會、對外部世界的接觸少之又少。對自己的未來，只有非常單一的想像。當那條自以為人生的唯一一條「好路」可能不通、甚至一輩子都斷掉的時候；那種恐懼跟壓力，與隨之而來的焦慮與焦躁，對於一個不知世事的我而言，是極端可怖、幾乎要把我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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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社會，把許多年輕人圈養著，直到二十四、五歲才讓他們出社會。在那之前，就是唸書、唸書、唸書。對於自己的生命可以什麼不同的可能性，完全都沒有機會探索。對自己生命的未來，也常因此而只有非常單一的想像。
一旦那條僅知的、我們以為人生唯一的一條「好路」要斷了、而且可能會因此而永遠都斷了，那時的焦慮與絕望，是非常非常可怕的。
只希望未來有更多的孩子，可以更早探索世界，知道自己人生有許多的可能性。或許，那樣的焦慮與絕望，就不會在他們心底變成那麼龐然可怕的巨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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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Endless Night by YagaK
(yagak.deviantart.com/art/Endless-night-38288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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