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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暗箭來…………
…………小百福打了個大寒顫，苦著臉連聲保證自己絕對會留著一條狗命保住全屍……咳，而後俐落地扒拉著外牆那堆破磚爛瓦遮住狗洞，溜煙兒就往夜色裡一鑽，瞬間不見人影。
滂沱大雨已停，沖刷去了瀰漫冰冷空氣中的濃重血腥味。
閃電漸漸消逝在逐步隱沒的烏雲底，轟隆沉悶雷聲遠去…………
趙玉修長的手指狠狠扳摳著牆面，深可見骨的傷口汨汨血流，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絲毫疼。
身體上的痛，又如何及得上東宮出了內奸，致使今夜忠心耿耿精衛們大舉遇襲，血肉成泥拚死護主之慟？
究竟是誰？
今晚知道他微服前去祭拜亡母的人屈指可數，可每一個都是他信任入骨的心腹，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們會出賣東宮、出賣自己！
可，背叛就是發生了。
「你，流血了，呀……」一個彷彿初學說話的稚嫩童聲笨笨拙拙響起。
他猛然睜開眼，血紅銳利森冷如狼光，射向來人！
何曾骨肉親…………
…………若非怕打草驚蛇，又有皇家和俞家狼虎窺伺，眼下不是最好的時機，否則文鳳雅早就想拚盡元氣大傷，也要設法將近年來在江南落地生根的太子親信剷除得一乾二淨了。
也不會有此刻此刻水榭中這一幕──
文鳳雅輕輕撫鬚，意態悠閒卻暗中戒備。「……柳賢侄這一番話，老夫倒是聽糊塗了。」
英挺如竹的青衫男子好整以暇地反客為主點起了茶來，但見湯水滾沸如魚眼，小竹筒子盛起，注入薄胎雪茶碗中，修長大手舉茶掃優雅地研搗了十數起落，最後碧瑩瑩的茶水浮現了一幅山水畫，笑吟吟奉與文鳳雅──
「文族長嚐嚐，在下手藝可否？」
文鳳雅目光落在上頭的山水畫，那熟悉的北地疆土山形走勢，瞬間僵住了！
柳曲禮微笑，眼露催促。
「……你想要什麼？」文鳳雅心頭止不住發寒，面色冷了下來，頓了一頓。「──太子想要什麼？」
「文族長是聰明人。」柳曲禮和藹地道：「自然知道既是天生山水，自有德者居之。」
文鳳雅氣笑了，諷刺道。「老夫也不問太子是如何得知的，但如果太子以為拿著這事便能做把柄，威脅老夫背叛家族，也太過天真爾。」
「文族長為文家鞠躬盡瘁至今，難道當真不曾有半句怨言？」柳曲禮端回茶碗，自行淺淺啜飲了一口。
文鳳雅神情深沉，起身拱手道：「柳大人為太子心腹重臣，此番東宮自省閉宮，柳大人更該謹言慎行，莫禍從口出連累主上……我文家向來忠君體國，不敢有私，無論太子意下如何，恕文家不能從命。」
「哦，文族長以為我家主上是那等挾他人陰私脅迫牟利之徒嗎？」
文鳳雅冷笑。「柳大人，明人不說暗話，難道你奉太子之命前來，不過純粹與老夫閒聊三二句不成？」
柳曲禮挑眉，意態閒適地道：「自然不是。在下奉太子之命前來，只是想問文族長一句──汝嫡親子，欲復其父祖命途否？」
文鳳雅臉色瞬間僵硬，血色盡褪無蹤，卻仍強笑。「這就不勞太子掛念了。」
柳曲禮聞言只是搖了搖頭，隨後緩緩起身，露出一抹古怪的憐憫笑意。「文族長甘為家族捨盡一切，寧可斷絕長房親生血脈，也要促成二房大業功成……如此大義，柳某當真佩服之至。」
「柳大人，挑撥無益。」文鳳雅面上冷淡無波，手掌藏在大袖之中，已是掐握出血。
「好，好一個踩著親生骨肉屍骸而過也面不改色的文家『族長』。」柳曲禮閒閒一揖，隨即長笑而去。
文鳳雅直至柳曲禮身影消失在月洞門處，再抑不住心如刀絞，噗地嘔出了一大口鮮血，身子軟軟膝跪而落！
三日後，東宮乘風殿高樓上──
修長高大白袍男子靜靜負手，眺望蒼穹和一望無際的宮殿屋脊……
驀地，遠遠一個白點倏然凌空而至，悄悄地落在了趙玉揚起的長臂上。
世情難盤算………
………此話一出，俞德妃淚漣漣的美麗臉龐霎時驚慌扭曲了一瞬，登時也哭鬧不下去了。
便是她素來有所倚仗，天不怕地不怕，可詛咒君王這個罪名她是怎麼也不敢擔上的。
文淑妃在一旁低眉歛首，一派溫婉賢淑得體，不愧『淑妃』封號，嘴角卻微微上勾。
──人蠢，真真藥石罔效了。
「本宮知道妳們也是擔心陛下的病，」江皇后環顧四周，見平常都快不把她這個皇后放在眼裡的小蹄子們各個頭縮得生恐被點了名，眸底笑得滿意，可語氣卻是一副化不開的愁緒鬱鬱。「唉，本宮正發願要在佛前供九百九十九部抄經，只求上天菩薩護佑陛下，為我主真龍消災解厄……既然妹妹們都是有心的，那便人人回去各抄上五十部來，只要陛下能大安，也是妹妹們的虔心所致，如何？」
──江皇后都這麼說了，一切為陛下龍體安康能癒，嬪妃們還能回『不如何』嗎？
一干嬪妃美人心中或忿忿或惶惶，最終也只能伏下頭去──
「臣妾（婢妾）領旨。」
＆ ＆ ＆
消息傳到了東宮，李眠正親手為太子縫製中衣，聞言先是失笑，隨即一臉崇敬仰慕地嘆道：「母后大能，不愧我大武風儀天下之國母。」
有江皇后珠玉在前，鳳凰昂昂，李眠更覺自己相較之下，簡直更像是雜魚一尾。
只可惜好白菜總教豬給拱了，當年的江皇后便……咳，不能再提，不能再提了。
「時人也常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她喃喃，這說的是自己呢。
其實她常常也苦思不得其解，為何太子會看上她？而且這些年來對她愛之珍之，護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李眠打從自己出生以來到今年十八歲，翻來覆去檢視過不下千百回，也不知自己究竟怎麼撞了大運，一能得聖上賜婚，二能叫殿下愛寵？
不行，再想下去頭都疼了……
她揮去心底不斷冒泡泡兒般浮上來的心虛氣短，又專注回自己手頭上這件雪緞中衣。
旁的她也不大會，琴棋書畫更是自幼就沒先生教授過，只有出身蘇繡的奶嬤嬤見她整日傻呼呼地盯著水缸裡的胖魚發呆，要不就是趴在欄杆上對著天上的雲舒雲卷發楞……憋著滿腹心酸的一腔老淚，索性把一身繡藝全教了她。
「──眠姊兒，咱們做女子的打從娘胎落地便是一生吃不盡的苦，這世上父母兄弟夫婿子女都未見能指望得著，唯有自己習得一門手藝，再不濟也能靠這雙手藝活兒餬口過日子，」奶嬤嬤說著說著又開始嚎啕拍大腿了。「嬤嬤苦命的大小姐啊……當年學得那般賢良作甚啊？全都餵了狗啊……這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的啊嗚嗚嗚……」
奶嬤嬤在她十二歲那年過世了，可老人家的教誨和哭罵言猶在耳，每每想起都分外『震聾發聵』──
李眠眨眨眼，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東宮已落地
吞佛不靠岸
神鶴不上崖
棄天不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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