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同志遊行的意義所在,仍有人必須躲藏在暗處,藉由一次大型現身,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並不孤單,有燈、有人、有路可走。」
下週六便是同志大遊行,
同婚過之後,尚有很多關卡要過。
行動是最好的支援,
無論你的性傾向為何,都很歡迎上街來走走,
讓大家看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可愛的人。
每年六月跟十月,
都是私訊來詢問要不要出櫃的旺季(咦!)
僅以此篇,獻給大家。下周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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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放榜的那一週,媽媽趁著排休,開車帶我出遊。我坐在副駕駛座,電台播著輕快的情歌,媽媽說,上大學就可以交男朋友了。講得像是我曾經對交男朋友有興趣一樣。她以為我沒聽清楚,再說了一次,我停頓,回話,說我沒有想交男朋友。又往前開了一小段路,幾分鐘,下一首歌,我們開上一座大橋,就在那個交接的當口,媽媽突然想通,彷彿她不曾懷疑過,用嶄新的口氣,開玩笑卻又遲疑,媽媽終於問出那個問題。我一直很怕,但也許我也一直在等。
那件事情不好說,詞彙太燙,於是媽媽說:妳是不是有「那個」的傾向?
無法說是,或者不是,誠實跟謊言都有難度,幾乎是最困難的口試,而妳已經為此準備了隆重的答案。妳終於能說:「嗯。」或者更接近「m。」難以張口,也難以啟齒的閉口音。車行駛在關渡大橋的中途,但她無暇顧及,逕行開往路邊停靠。她沒接話,我也沒說話,對話就留在橋中央。後來也發生過很多類似經驗,如同親子關係裡的百慕達三角洲。相關的話題總是靜悄悄陷落,開了頭,不收尾,或跳接,或切歌,之後都假裝沒發生過,隱密的攻防戰反覆進行,敵不動,我不動。
接著是上大學之後的事。我的初戀結束得非常慘烈,雙方都年輕,不懂溝通,有許多任性妄為的部分。對方後來劈腿,中間的風雨拉鋸已經不復記憶,只記得在椰林大道上淋雨狂奔,或者在醉月湖邊談判,現在想起來覺得真是體力充沛。第一次的分手經驗最苦,吃不下,睡不著,如同行屍走肉。當時流行略寬鬆的褲子,我記得有天需要去上課點名,套上褲子,手一放開褲子就直接滑落,十天內我大概瘦了七公斤。身邊能夠談論的人極少,幸好有個朋友總是在凌晨陪我講長長的電話,感覺快要溺斃的時刻,每通電話都是空投而來的救命索。跟這個朋友後來失去聯絡,但我會永遠記得她陪我走過的這段夜路。
媽媽察覺異狀,我只能說心情不好,有太多層次需要遮掩,也根本沒有面對其他壓力的耐受度,心裡疼痛而脆弱,輕輕一碰就會斷裂,還夾雜擔心事跡敗露的慌張。沒多久就是農曆新年,大家族的聚會上反覆地被問有沒有男朋友,還記得有個親戚插嘴說:「妳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其他人有的笑,有的因為聽到這個字眼而尷尬,完全是地獄中的地獄。
連戀愛都無法公開談,又怎麼跳過戀愛階段,直接談論分手呢?
要到十幾年後,我有個異性戀女生朋友發現男友劈腿,她在雨天緊急收拾行李,逃離他們同租的套房,半夜叫了計程車來我家暫住。一進門她就跪倒在門口,呈現 orz 的姿勢,回過神就開始細數她抓包男友的過程,對話內容,心理轉折,哭啊,罵啊,喊啊,崩潰,在臉書貼抱怨文。我才突然發現,原來一般人分手是可以這樣的,可以光明正大地攤開討論,甚至哭著打電話回家。
上大學後,看見一些公開出櫃的同志,不一定認識,我遠遠看著那個誰跟誰,尋找一點尾隨的方式。這也是同志遊行的意義所在,仍有人必須躲藏在暗處,藉由一次大型現身,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並不孤單,有燈、有人、有路可走。
我在PTT找到Lesbian版,甚至不敢加進「我的最愛」選單,每次都重新從最外圍的選項繞路而進,怕被誰發現,還有已經倒站的壞女兒跟KKCITY的5466站台。虛擬的世界成為妳真實世界的支架。精挑細選某個下午,假裝只是經過,深呼吸,推門走進女書店或是晶晶書店。《童女之舞》《鱷魚手記》《愛的自由式》構築出一道階梯,飄動的彩虹旗是地下王國的召喚,妳在那裡找到一點近似於認同感之物。
我練習在日常生活循序漸進地出櫃,像是在岸邊做一場漫長的暖身運動,接著慢慢踏進淺水池,試圖跟親近的朋友談論,動作必須很小,很怕濺起水花。
初始經驗有好有壞。當我正襟危坐,跟朋友說,我想告訴妳一件事的時候,她就立刻知道了,她覺得很好笑,引用原文就是:「很明顯好嗎?」另一個朋友則石化了,她有點著急地結束對話,在幾天之後打電話來,哭著說,她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希望我能趕快恢復正常。我跟後者在一個共同的交友圈,我以為她可以接住我的困頓,但我判斷錯誤,剛好我也忙著打工跟家教,忙碌是很好的掩護,我選擇從那個群體撤退。回想起來覺得懷念,那是一個還很在意面對面、或是直接通話的年代。
進一步,退兩步,再進兩步,雖然磕磕碰碰,但我慢慢建立起自己的護城河,發現出櫃其實沒那麼可怕。
跟不太相熟的學姊修了同一堂課,她自然地跟我聊起前女友,不用多說,她辨認出我們是同類,類似這樣的事帶來一點安全感。也有過意外的插曲,系上辦三天兩夜的營隊,營區在山上,很冷,工作人員睡大通舖,睡前還要對隔天流程,開會到一半,某個學姊突然指著我,說「蕾絲邊」。我無法招架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並且覺得這說法古典卻新奇,我無言以對。學姊不放棄,繼續伸手指向我,重述「蕾絲邊」,見我全身僵硬無法回應,她把手伸得更長,將我領口露出的保暖衛生衣的蕾絲滾邊推回去。
再後來我跟媽媽之間也有類似的攻防,很多次我話說到一半,她的眼神或是反應,仍舊會把我推回去。我也顧慮到如果真正說出口,她就不能在眾人面前繼續假裝她不知道,她也會進入自己的櫃子,我家又不是開家具行的,話到嘴邊總是放棄。我是單親家庭獨生女,性向是我們這個小家庭裡的大象,已經漸漸擠壓到母女的談話跟空間,但我們選擇視若無睹。
大學畢業後我進廣告公司工作,工時極長,想要通勤時間短些,也想爭取自己的空間,我出外租屋。剛離家的時候媽媽天天打電話來,問工作狀況,問午餐內容,問一日行程,什麼都問,就是不問我的感情狀況。偶爾媽媽還是會開玩笑般地問有沒有男朋友,當然秒回沒有。這樣的往復更像是複診,一次次確認某種疾患的存在,日子久了,我開始覺得厭煩,長期的不問不說,近乎冷暴力。
工作幾年後,如此的問句又出現,這次不一樣,我終於有力氣回答:「我喜歡女生」。
那個下午很熱,我站在窗邊講電話,陽光普照,但我的聲音絕對在發抖。電話彼端出現很長、很長的沉默,然後媽媽說:「妳這樣不正常。」我回問她:「什麼是正常?」已經忘記這場對話怎麼結束的,最後我一邊哭一邊按掉了電話。
接下來我們經歷了關係惡劣的幾年,迸發出巨量的荒謬對話,例如她會突然說可以接受我不結婚,男生跟女生都不要交往,單身就好。再糟糕一點的狀況,我們會突然針鋒相對。我已經不是那個在母親面前失語的青少年,長出認同的同時,我也長出舌頭,學會反擊,學會辯論。不知道從哪一天起,立場竟然轉換,她漸漸說不過我,成為失語的那方。儘管如此,「同性戀」或是「同志」仍舊是不被使用的詞彙。我們因為各種雞毛蒜皮小事爭吵,只因為我們不討論最應該討論的事, 我們爭論,卻無法說出核心,我們動不動就吵架,聯絡的頻率拉得很長,見面的時間變得很短。
艱難的冷戰持續數年,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是個孤兒,龐大的孤獨感讓我喘不過氣。
三十歲左右,我差不多建立好自己的支持系統,擁有如同家人般——不,可能比有血緣的家人還親密的——朋友們。再後來媽媽見過我的許多朋友,也知道許多女生也都是交女朋友的,比例之高,想必對她來說是不小的衝擊。我們漸漸能夠開啟對話,她不會再提「正常」這類的字眼,偶爾她還會跟我提起朋友的小孩,說對方看起來就是。接著她幾乎就長出雷達了,我發現她會偷看路上的踢。
從我十八歲的那個「嗯」算起,大抵經過十年,中間有各種大大小小無聲有聲的戰爭,我終於不用再跟媽媽出櫃了。去年公投前,媽媽特地手寫兩好三壞的小抄,進場前還想跟我對答案。至今她還是沒辦法很自然地說「同性戀」或是「同志」這些詞彙,但也沒那麼禁忌。
每個同志、每個非異性戀者,當他們發現自己跟世界的預設值不相同時,都勢必會走上一段追尋的路,每個人的旅程不同,或長或短,或輕鬆或困頓,有的一路獨行,有的順利跟了團。如同這段認同的路途,家人朋友也會有他們的路途,出櫃不是看一場電影,無法在兩小時內就得到完美的結局,出櫃更像是一千集的鄉土劇,必須吃過很多很多頓飯,過上很多平凡無奇的日子,才會有一點點情節推進。每個家庭的狀態都不同,如果不幸地降生在過難的級別,也請不要硬碰硬,就低頭趕快走過這一段,選擇遠一點的大學,經濟獨立,過自己的生活。要好好長大,會有人愛你。
後來我終於理解了媽媽口中的「正常」是什麼,正常是大多數人的選擇,是中間值,如同有人喜歡正常,有人喜歡半糖去冰,有人喜歡無糖少冰。正常不是正確,當你跟大多數人不同,不代表你不正常,你只是比較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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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收錄於散文集《台北家族,違章女生》。
「李 常 受 文集 書 拉 密 女」的推薦目錄:
李 常 受 文集 書 拉 密 女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八卦
太魯閣.一九八九 ◎陳黎
1
在微雨的春寒裡思索你靜默的奧義
那寬廣是一親密的貼近
萬仞山壁如一粒沙平放心底
雲霧推抹
濕潤中流轉、靜止的千綠
那溫柔彷彿呼吸
如一葉之輕落,如一鳥之徐飛
又彷彿一樹花之開放
在陡峭光滑的巖頂絕壁
那深沈納苦惱與狂喜
莊嚴若蓊鬱的雨林
墨藍的星空,那激越
如兔脫禽動
穿過去夏滂沱的山洪
奔躍於陽光的早晨
我彷彿聽見生命對生命的呼喊
在童年遊戲的深潭
在昨夜驚覺的夢境
我彷彿看見被時間扭轉、凝結的
歷史的激情
在褶皺曲折的岩面
在亂石崩疊的谷底
那紋路如雲似水
在無窮盡山與山的對視間
在無窮盡天與地的映照裡
然而你仍只是不言不語地看著我
行走過你的山路
看著我,一次又一次地
在你的面前仆倒
一如千百年來那些在你懷裡
跌倒的,流血的,死去的
2
多少次,你讓你的孩子在你的懷裡
跌倒,受傷又站起來
多少次,你讓他們在腐葉四佈的密林
行進並且迷路
你看見青春像飛瀑急濺
隨澗水流入遙遠的大海
你看見浮雲負載夢幻
緩緩消失於更巨大的夢幻
你讓他們尋覓一塊磐石靜坐沈思
你讓他們攀倚著鐘聲進入黃昏
在暴雨中成長
你讓他們佇立在斷裂的崖邊
看滴水穿石
看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你讓紅毛的西班牙人到你的峽口採取砂金
你讓紅毛的荷蘭人到你的峽口採取砂金
你讓被滿州人驅逐過海的中國人到你的峽口採取砂金
你讓驅逐走滿州人的日本人到你的峽口採取砂金
到你的峽口築壘,架砲,殺人
到你的山腰築壘,架砲,殺人
到你的溪頭築壘,架砲,殺人
你聽走進來的漢人對刀下的人說:
「投降吧,太魯閣番!」
你聽走進來的日本人對槍下的人說:
「投降吧,太魯閣番!」
你看著紋身的他們漸次從深山遷往山麓
從山麓遷往平原
你看著他們漸次離開他們的家
不言不語
3
你看著他們漸次離開他們的家
來到你的身邊
那些被中國人驅逐過海的中國人
帶著戰餘的炸藥,鄉愁,推土機
他們在你糾纏的骨骼間開鑿新的夢
有的失蹤於自己挖掘的隧道
有的跟著落石沈入永恆的深淵
有的留下一隻手,一隻腳
學堅毅的樹站立風中
有的脫掉舊袍,拿起鋤頭
在新開的路旁釘立新的門牌
跟著新認識的異鄉女子,他們學習
接枝,混血,繁殖
一如一遍遍種下去的加州李,高麗菜,二十世紀梨
他們把自己種進你的身體
他們把新的地名掛在新開的路上
春天的時候
他們偉大的領袖,戴著勛章
到一個叫天祥的地方撿賞落盡的梅花
他們把御榻鋪在溫泉的小徑,頂著熱氣
大聲朗讀正氣歌
但你不是華清池,不是馬嵬坡
不是迢遙朦朧的中國山水
那有名的大千居士,顫巍巍地扶著
比山間雲霧還虛無的美髯
在你具體的臉上
用半抽象的潑墨揮霍鄉愁
他們在你的山壁上畫長江萬里圖
但你不是山水,不是山水畫裡的山水
從你額際懸下的不是李唐的萬壑松風圖
不是范寬的谿山行旅圖
對於那些坐著冷氣巴士遊覽你的人
你是美麗的風景
(就像四百年前乘船經過東邊海上,用奇特的聲調
呼喊福爾摩莎的葡萄牙人)
但你不叫福爾摩莎,雖然你是美麗的
你不是帶走的、掛著的、展覽的風景
你是生活,你是生命
你是偉大真實的存在,對於那些
跟著你的血脈一同顫動、一同呼吸的
你的子民
4
我尋找濃霧的黎明
我尋找第一隻飛過峽口的黑長尾雉
我尋找隙縫中互相窺視的木藍與大戟
我尋找高聲讚頌海與旭照的最初的舌頭
我尋找追逐鼯鼠的落日的紅膝蓋
我尋找跟隨溫度變換顏色的樹的月曆
我尋找風的部落
我尋找火的祭典
我尋找跟著彎弓響起的山豬的腳步聲
我尋找枕著洪水睡眠的夢的竹屋
我尋找建築術
我尋找航海學
我尋找披著喪服哭泣的星星
我尋找吊鉤般懸起血夜與峽谷的山月
我尋找以鐵索綑綁自身,自千丈高崖垂下將自己與山一起炸開的手指
我尋找鑿壁的光
我尋找碰撞船首的頭顱
我尋找埋魂異鄉的心
我尋找一座吊橋,一條沒有鞋帶的的歌也許是
我尋找回聲的洞穴,一群意義豐富的母音子音:
桐卡荖,旁給揚,塔比多
礑翁乾,洛韶,托魯灣
托博閣,斯米可,魯玻可
可巴洋,巴拉腦,巴托諾夫
卡莫黑爾,卡魯給,玻卡巴拉斯
喀拉胞,達布拉,拉巴侯
卡希亞,玻希璃,達希魯
希黑干,希達岡,希卡拉汗
卡奧灣,托莫灣,普洛灣
伏多丹,巴支干,欣里干
得呂可,得卡倫,得給亞可
沙卡丹,巴拉丹,蘇瓦沙魯
布拿俺,玻魯琳,達布可俺
烏歪,陀泳,巴達幹
達給黎,赫赫斯,瓦黑爾
斯可依,玻可斯伊,莫可依希(註)
5
我尋找回聲的洞穴
在微雨的春寒裡思索這卑微地上
居留的秘密
秋天的時候,他們結伴行走於峽谷的山道
在樹林間、溪水邊等候的
也許是一群忽然湧出的獼猴
也許是兩間沒有主人的竹屋,靜立在
荒廢的耕地旁
在更遠的古道,他們跨過一叢蔓草
再一次遭遇埋伏的日軍戰壕
更遠處是一座茅草搭建的山胞獵寮
以及兩三塊,最近一批考古隊員
留下來的陶片
我們繞過迴頭灣
行至九株老梅所在的吊橋
在日本警察駐在的地方,一個現代郵差
愉快地把郵件分投進不同的信箱裡
取走它們的也許是走兩小時路,過吊橋來的
蓮花池老兵
也許是坐著搬運車一路顛簸而下的
梅村婦女
你們顛簸地走進黃昏的村落
一個強健的村中男孩興奮地跑過來迎接
矯捷的身影彷若五十年前他外祖父
追獵的山鹿
「爸爸已經燒好茶等你們了!」
竹村,他們家園的名字
多麼像他父親年少時讀過的唐人的詩句
一如五十年前在此耕獵的泰雅族人
他們過海成為這塊土地的主人
種植他們的果樹,養育他們的兒女
6
在微雨的春寒裡思索這卑微地上
居留的秘密
鐘聲推移鐘聲
群山在群山之外
我拾級而上,暮色中傾斜走近巖頂禪寺的梵唱
彷彿那反覆的波浪
彷彿你寬遠的存在
這低迴的誦唱何其單純又何其繁複啊
包容那幽渺的與廣大的
包容那苦惱的與喜悅的
包容奇突
包容殘缺
包容孤寂
包容仇恨
一如那低眉悲慈的菩薩,你也是
不言不語的觀世音
無緣、同體地觀看天開地闢,樹死蟲生
山水有音,日月無窮
我彷彿聽見生命對生命的呼喊
穿過空明的山色,水色
穿過永恆的回聲的洞穴
到達今夜
萬仞山壁如一粒沙平放心底
註:
這些是太魯閣國家公園區內的古地名,在泰雅族語裡皆各有所指。如塔比多,今之天祥,原意為「棕樹」;洛韶,原意為「沼澤」;達布可俺,原意為「播種」;巴支干,原意為「必經之路」;普洛灣,原意為「回音」。參閱廖守臣著《泰雅族的文化》
(台北,19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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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黎,本名陳膺文,1954 年生,台灣花蓮人,台灣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廟前》、《動物搖籃曲》、《小丑畢費的戀歌》、《家庭之旅》、《小宇宙》、《島嶼邊緣》、《貓對鏡》、《苦惱與自由的平均律》、《輕/慢》、《我/城》、《妖/冶》、《朝/聖》、《島/國》,散文集《人間戀歌》、《晴天書》、《彩虹的聲音》、《詠嘆調》、《偷窺大師》、《想像花蓮》,音樂評介集《永恆的草莓園》等。譯有《拉丁美洲現代詩選》 等十餘種。中英對照,張芬齡譯的《親密書:英譯陳黎詩選 1974-1995》(Intimate Letters: Selected Poems of Chen Li)1997 年由書林書店出版。1999 年受邀參加鹿特丹國際詩歌節。2001 年底,荷譯陳黎詩選 De Rand Van Het Eiland (島嶼邊緣)由荷蘭萊頓大學「文火雜誌社」出版。2004 年3 月,受邀參加巴黎書展中國文學主題展 。2009 年底,法譯陳黎詩選 Les confins de l'ile(島嶼邊緣)由法國 Tigre de Papier 出版社出版。2010 年2 月,日譯陳黎詩選《華麗島の边緣》由日本「思潮社」出版。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梁實秋文學獎詩翻譯獎,金鼎獎 ,台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等。2005 年,獲選「台灣當代十大詩人」。2012 年,獲邀代表台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Poetry Parnassus)。
(簡介來自陳黎個人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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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哲佑賞析:
這首詩非常的長,分成六節,彷彿層層剝開又再包裹起來,多面向地形塑太魯閣的樣貌。第一節以直面碰撞,首句寫著「在微雨的春寒裡思索你靜默的奧義」,接著由沙粒來延伸廣大的山勢,雲霧、葉落、飛鳥、花開,外在的景物流轉彷彿也和個體的生命呼應,從這些景物裡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夢境,自己身上的時間。
這些當然是「自然的靈性」,但自然對人來說可能不只如此。作者筆鋒一轉,回到無言的景物,再把個體擴大為群體;如果我能從這座山裡看到自己,如果所有人都能在這座山裡看到自身,那我與他人的界線是否也能鬆動、泯除,在無窮的對視之間,我也一如千百年來路過此地的人?
於是歷史出現了。太魯閣不言不語,但是收納了所有:西班牙、荷蘭、中國、日本……有人離開,有人到來。事件在此發生,也在此埋葬,成為此刻的地景。第三節把目光集中在國共內戰後渡台的中國人,「把自己種進你的身體」,自然不只帶給個人生命的震顫,更是人們寄託的所在,故土的鄉愁轉移到異地,所有文明都渴望自己被土地擁抱,落地生根。
彷彿是存在的方法,在荒野中尋找黎明,尋找月曆,尋找部落祭典,建築術和航海學。這可能是全詩最核心的部分,交織了自然與人文,靜默的奧義在於接納尋找。第五節再回歸個人,「回聲的洞穴」,說出的話經歷了些什麼,歸返的時多了滄桑的變遷,儘管可能還是同一句話。人們在此留下不同的傷口,山林卻能把這些融為同一片景色,同一個歷史。於是明白我們都是無垠自然裡的一粒沙土,也像是一棵種子,溫默地與土地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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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編輯: @arteditor053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10/blog-post_24.html?m=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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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陳黎 #太魯格 #自然與人文的對話 #歷史 #暴雨 #島嶼邊緣
李 常 受 文集 書 拉 密 女 在 知史 Facebook 八卦
尋找阿都拉的表親 | 知史百家
安煥然
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曾經這樣說過:「求知要不遠萬里,即使遠在中國。」
唐宋元三朝,大食商人曾一批又一批地來到中土。這些阿拉伯和波斯穆斯林,不僅從西域陸路,還從海上絲路,揚帆到來。尤其是唐朝中葉以後,陸上絲路的河西和隴右被吐蕃(今西藏)勢力佔據,而中亞又被土耳其民族所佔,陸路受阻。因此海上絲路更為興起,漸而取代陸上絲路。
「一手可蘭經,一手持劍」,並不是伊斯蘭教傳播的唯一印記。最起碼,在其往東傳(尤其在中國)的記事裡,伊斯蘭教是和平的進入、發展的。早在一千多年前,大食商人是一手拿著《可蘭經》,一手拿著珍奇寶貨,和平友好地東來貿易。在長程貿易過程中,構架起了跨文化的橋樑。
僅在唐代,據估計,廣州、泉州和揚州的阿拉伯和波斯商人就有數以萬計。唐朝文獻也常見有蕃官、蕃人、蕃客、蕃舶、蕃坊和蕃長等名稱。此「蕃」,大抵指的都是阿拉伯大食商人。至宋代,泉州還有伊斯蘭教徒的「蕃客墓」。由於阿拉伯僑民的長期留居,還出現了「土生蕃客」,亦即出生於中國的阿拉伯人。
當時,這些經營海洋國際貿易的大食商人非常富有。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記說:「諸蕃國之富盛,多寶貨者,莫如大食國。」這些到來中國的大食商人,中國文獻又都記說他們很多是姓「蒲」的。例如南宋岳珂《桯史》記載當時僑居廣州一位最富豪的大食蕃商蒲姓者之家,「其揮金如糞土」。這位蒲姓富豪商人原是「占城之貴人」,來中國貿易後而留居不歸。
在《宋史》〈大食傳〉記載來華的使節中,記有蒲希密、蒲思那、蒲羅、蒲加心等。他們有些是官員,有些則是阿拉伯船主或商人,用自己的名義來華進貢。例如大食商人蒲亞里,他曾一次向宋朝政府進貢大象牙三百九十株,大犀牛角三十五株,每株象牙都在「五、七十斤以上」。他長期留居廣州,還娶了漢族女子為妻,五年不歸。
由於大食商人的海貿生意能為中國海舶稅收帶來巨利,宋朝政府還常因此而授予他們官職。他們包括以占城進奉判官的名義入貢的蒲霞辛可,以及船載乳香來廣州市舶的蒲羅辛等。當然,最著名的,還要算是那位宋元之際的大豪商蒲壽庚。
蒲壽庚的祖輩原為西域穆斯林。至其父蒲開宗,從廣州遷至泉州。宋代淳佑年間(1241-1252),蒲壽庚因助平海寇有功,被委為泉州提舉市舶司,掌管一切海舶抽稅事務。他還擁有自己的私人軍隊,控制當地的軍政大權,成為一方權貴。宋末,元軍攻克臨安,南宋朝廷殘餘勢力逃至泉州,蒲壽庚為保有其既得利益,竟轉投降元。元朝蒙古人征服中國後,蒲壽庚和其子蒲師文備受重用,蒲氏家族承辦泉州市舶招商的重任,利用權勢大量累積財富,擁有海船80艘。
中國文獻裡的「蒲」姓,不僅在《宋史》〈大食傳〉有述及,《宋史》〈三佛齊國傳〉(亦即島嶼東南亞的室利佛逝)亦記說「其國居人多蒲姓」。該傳中見有蒲姓者,有蒲蔑、蒲婆藍、蒲謀西等。在《宋史》〈占城國傳〉(今越南中南部)又記有蒲思馬應、蒲路雞波羅、蒲訶散、蒲羅遏等名姓。他們都是伊斯蘭教徒。
在勃泥國(今婆羅洲汶萊),《宋史》則記載有其國副使蒲亞里來中國朝貢的事例。考古發現,在今汶萊的一塊宋代古墓碑,迄今被公認為是遺存在東南亞的最早中文碑刻。其碑刻上「有宋泉州判院蒲公之墓」。此「蒲公」,也許原為阿拉伯或波斯人,但已中國化。他是來自泉州的一個中國官員,而且墓碑完全是中國式的。
「蒲」姓的由來為何?著名學者桑原騭藏在《中國阿剌伯海上交通史》曾如是考證說:「蒲」姓就是中國人對於阿拉伯人名Abu之音譯。中國人對於Abu之音,普通常用「阿蒲」或「阿卜」等字面譯之。有時又省略最初之母音,而以「卜」或「蒲」等一字代表Abu之音。
桑原騭藏認為,當年阿拉伯穆斯林商人經營東方遠洋貿易,應會在其通往中國的航線上建立不少據點。除印度,馬來半島的箇羅國(即吉打)、室利佛逝、占婆,恐亦一度為彼等之居留地。此外,還有一個地方,那就是中國的海南島。
至於那些唐宋元以來,留居中國的蒲姓族人,很大一部分後來就成為了在中國信奉伊斯蘭教的回族系民。有些在泉州,有些在海南島。十多年前,海南島三亞市先後發現五處伊斯蘭教徒古墓群,是迄今為止,在中國南方沿海地區發現的規模最大、延續時間最長的伊斯蘭教徒墓地。《宋史》〈占城傳〉也記說,在宋朝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儋州(今海南儋縣)上言,占城人蒲羅遏為交州所逼,率其族百口來附。」此後,占城穆斯林入居海南島者漸多。宋元之際,又有一批占城的伊斯蘭教徒移居海南島,散居海岸,謂之番村、番埔。其人多蒲姓。《古今圖書集成.職方典》卷1380〈崖州風俗〉記載了這段史事。
如今,海南島最南端的三亞市羊欄鎮回輝村還有不少回族。1943年,小葉田淳遵照日本「海南海軍特務部」的囑托,著手編纂《海南島史》,記述了海南島這些沿海回族,他們多是漁民,「一直到現在大抵姓蒲,此外哈、海、李、江、劉、陳諸姓雖然也有,然而他們的祖先,幾乎都姓蒲,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19世紀,大概是1870年吧,有四名海南島三亞回輝村的哈姓回族兄弟離開家鄉到南洋來尋找生計。其中一人名叫哈蘇璋,也就是哈山沙禮。哈山有一女,拿督凱蘭哈山。她就是我國(指馬來西亞)前任首相阿都拉(指Tun Abdullah Haji Ahmad Badawi)的母親。
天涯海角鹿回頭。有人說「布衣首相」阿都拉應也可以算是四分之一的「海南人」,故事就是這樣來的。
(原刊《古代馬中文化交流史論集》,新山:南方學院出版社,2010,作者授權轉載,特此鳴謝。)
作者簡介:
安煥然,馬來西亞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教授,華人族群與文化研究所所長,原副校長。廈門大學歷史學博士,台灣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研究所碩士。《星洲日報》專欄作者。著作有《小國崛起:滿剌加與明代朝貢體制》(2019)、《文化新山:華人社會文化研究》(2017)、《古代馬中文化交流史論集》(2010)、《本土與中國學術論文集》(2003)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