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臉書被盜，妹妹聽我跟工程師討論，突然說了一句，「媽咪，那些壞人都不會有良心的譴責嗎?」我們兩個超驚訝!!她竟然會用「良心的譴責」！？
帶兩個哥哥是很輕鬆的，他們就像一般的孩子一樣，只要老師教了、學校安排了，所有的能力自然而然就會了，可是妹妹不一樣，她的各項發展都非常差，口語表達能力差、認知理解慢，全身肌肉張力不足，她的各項動作發展也慢，一歲半才能扶著東西站，2歲中度語言障礙、4歲拿了中度肢體障礙、6歲拿了中度...
面對妹妹的這些遲緩，我當然非常焦慮，到處替她找老師上課，職能、物理、語言、體操、直排輪、黏土、繪畫、韻律、舞蹈....所有想得到的，能安排的全部都排了!!深怕錯過她需要的幫助，深怕沒有找到適合的課讓她跟上。
白天大醫院的復健得請假帶她去，放學後的每天晚上都排了私人診所的復健課、假日的時候上體操課、畫畫課...還常常得跑醫院去做檢查、回診看報告。說實話，那幾年身心俱疲、焦慮暴躁。
我們只朝向目標狂奔，卻忘了看看在路上快虛脫的自己和孩子。
有一次聽朋友建議，讓她去上了一堂1000元的課，用嚴厲制式的方式訓練她的動作，才上三堂課她就學會拍球了，但是妹妹的情緒崩潰了，溫和柔弱的她突然暴怒，對一點小事就哭鬧...試了幾次只要上完課她的情緒就到達臨界點，我突然發現，為了讓她進步，我讓妹妹變得不像她了。
直到去一間宮廟問師父:「我還可以幫孩子做什麼?」師父只微笑著告訴我：「你做得夠多夠好了!!她以後都能學會，你要放輕鬆呀!!你開心孩子就開心，放輕鬆孩子才能學會，你焦慮孩子就焦慮，緊張的孩子怎麼學得會....」
我當場淚流滿面，那幾年，我的生活只有她的復健，把錢全部都花在她的身上，沒有一點自己，也沒有空隙可以喘息。
從那之後，我留下最需要的復健，把復健師或老師很機車的、需要有進度有成果的課全部停掉，每天回到家我們兩個就一邊看卡通，一邊捏黏土、玩積木，讓她自己隨意塗鴉，不再追著她的進度跑，發展不再有標準，她回到開心又溫柔的模樣，我們常常為了她學會某個能力而雀躍。
上學期去演講遇到一個媽媽跟我當年一樣焦慮，不斷緊張地細數著她替孩子排了哪些哪些課程，問我：「還有沒有可以幫孩子上的課?」我看著嘴唇和雙手不斷顫抖、年輕卻頭髮稀疏的她，我握住她的手：「媽媽，你們不是上不夠，是上太多，你做得夠多夠好了!!聽起來你沒有任何休息時間，經濟上應該也很辛苦，你多久沒有坐下來喝杯咖啡、去買件衣服?」那媽媽愣了一下流著眼淚說，「對，所有時間都在陪她復健，才兩年就把積蓄燒光光，經濟壓力很大...」
那些年，沒有成就感、沒有自己的名字、放棄了年輕時有抱負的規劃、放棄了所有喜歡做的事物，不斷的自責做得不夠做得不好。每個人都問我孩子進步了嗎?孩子會了嗎?卻沒有人問我，我還好嗎?
我很想告訴當年的自己和那位媽媽，當我們緩下腳步讓孩子慢慢學，當年那個中度語言障礙的孩子，會說「良心的譴責」了，會跟我解釋「井底之蛙」了、那個中度肢體障礙的孩子參加了體操比賽，可以隨意跑跳了、那個以為一輩子看不懂字的孩子，會念招牌上的字了....她或許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慢慢吸收養分，而不是一次全部灌進她小小的身體裡。
或許都需要有一個人來告訴當年的我和這個媽媽，你做得夠好了，夠盡力了，該為自己喘一口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