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多，海拔3800公尺左右，0度C的溫度。雨以一種似水、又像雪的形態持續下著，我看見前方隊友的攻頂包上已經覆上一層冰霜了。
距離海拔3886的雪山主峰只剩下0.9公里。
除了隊友們頭燈投射出來的光之外，天地之間一片黑暗。咆哮的風夾雜著霜雪，迎面而來，打在臉上、打在濕透、僵硬的手上。雨水匯聚成溪流往山下流竄，我可以感受到登山鞋裡襪子已經開始浸潤變濕。
一邊是看不見的峰頂，另一邊是看不見的深淵。風越來越大，每走一步，人都被風吹得有些動搖。
閃電，然後是雷聲。
又走了沒多遠，高山嚮導停了下來，整個隊伍也停了下來。他要我們後退、分散開來。我們全背著風，在風雨中駐立著。
兩天下來，由於缺氧與睡眠不足，本來就有些疲憊，加上靜止，身體不再產生熱能，陣陣寒意更是冒了上來。幾分鐘過去了，風雨霜雪不但沒變小，更糟糕的是，閃電、雷聲也持續著。
我聽見嚮導透過無線電對講機跟著押後的嚮導不知嘰裡呱啦地說著什麼。
雨繼續下著。又猶豫了一會兒，他終於做了決定。
『撤退！』
撤退，確定嗎？
『落雷太危險了，』嚮導又說了一次，『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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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在最靠近雪山主峰的那幾分鐘之間發生的事了。
下山當然也是一路淒風苦雨。又花了將近一天，終於回到台北之後，雅麗問我：『花了這麼大的力氣，沒有登上主峰，會不會感到遺憾？』
我想了一下。說真的，我想到的和有沒有登上主峰一點關係也沒有。一直在我腦海裏徘徊的，反而是攻主峰前一天，爬到雪山東峰時，一路旖旎的景色。
回想起來，拍下雪山東峰的照片時，應該就是這趟旅程最美好的時刻了，可惜當時滿腦子想著隔天的「攻頂」，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就像在這樣的無常人生裏，最美好的時刻，總是那麼容易地就被我們錯過了一樣。
莫名其妙地，我想起人生的許多事。嗯，如果有什麼遺憾的話，不是攻頂不攻頂——真要說起來，反倒有點像是看著照片時，那種驀然回首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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