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大武山》
——99種看見的方法（32）—-
你的白雪
雞，是動物還是食物？
你可能認為她是食物。
那是因為你沒機會看見生活中的她。
譬如白雪。
她來到我家的時候，青春洋溢。一身天鵝絨的雪白，雞冠紅艷鮮明，真是個「雪裡紅」。
身材高挑，是個長腿女孩。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世界：她用她的嘴去試香蕉葉，用她的腳去踢籬笆落下來的炮仗花。她在沙地上努力挖了一個澡盆，然後趴進去，全身蓬鬆放開，面對著陽光，閉上眼簾，活脫脫是個沙灘上放開四肢迷戀陽光的夏威夷女郎。
成熟以後，她開始每天下一個蛋。早晨準時躍進竹籃，三十分鐘之後一粒亮晶晶的雪白的蛋出現在她美麗的羽毛下，她躍出竹籃，高聲唱歌一分鐘，告知全世界，她生了一個蛋。
然後去玩——啄蕉葉、踢炮仗紅、做日光沙浴、嚐我跟她分享的西瓜...
她病了。體重驟減，不吃不喝，帶著后冠的頭，垂下來。那美麗的后冠色彩黯淡了，她寂寞地站著，日漸消瘦.....
出遠門的前一天下午，用柳丁榨了一碗果汁，放在她面前。柳丁汁的香氣使她動了一下。其實已經沒有力氣，但是她勉強抬頭，認認真真地看我，讓我看見她圓滾滾的眼睛——原始的地球初夜、生命在宇宙出現的第一個片刻，都在那純真的、信任的眼神裡。
那個眼神、那個注視，電光石火之間告訴你：你和她一國，都是動物。
夜裡，收到簡訊。「對不起，你的白雪死了。」
「你的白雪。」
一個美麗的生命，你絕對不會認為，她只是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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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白雪
白雪生病了。不吃、不喝、不玩、不動。
雞不動的時候，你突然就明白了莊子說「望之似木雞」是什麼意思。她像被點了穴道一樣，木頭一塊。
我對白雪是感恩的。一年來，她每天上午七點半蹦進竹籃，大概三十分鐘以後，從書房就聽見她輕快雀躍又萬分得意的報告：「我生了我生了我生生生生了......」
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五顆有機的、新鮮的、幸福的、飽滿的雞蛋，蒸給美君吃。恩情是明顯的。
這數日，人在過節，她，在日日消瘦。把她抱起來，輕如薄紙，有點黛玉葬花的愁緒了。春節期間也沒有醫生，於是先用古法——塞一截辣椒到她嘴裡。
沒效。仍舊不吃不喝。其他的夥伴——巧克力、小粉紅、布朗妮.....都快快樂樂地抓地吃食，偶爾追啄遊戲，白雪獨自憂愁，落寞地「望之似木雞」。
今天大年初三了。給她試試蘋果吧。
把她抱進屋子，放進紙箱，裝上溫暖的燈泡，水、穀，然後把半個蘋果切成碎粒，放進一個碗。白雪，謝謝你一年辛苦。蘋果那麼香——求你吃吧？
她真的吃了。虛弱的她，還抬起頭來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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