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形狀】
甜甜圈從在肚子裡開始跟著我四處去工作,直到出生後的現在,也是跟前跟後,在做好基本防疫措施的情況下,我們一家人昨天受邀到東海大學教便當製作。
因為是我們自己帶孩子,要生活也要工作的情況下,事先諮詢過醫生,及選用新生兒適用揹巾確保寶寶安全,甜甜圈從出生後的每一天,都像個堅強的小夥伴跟在我們身邊。
昨天上課時,幸虧有和服老師們幫忙照顧甜甜圈,只是她最近變得很黏媽媽,平常不哭也愛笑愛說話,一哭就加倍奉還的大肺活量嘶吼,就在下課前因為愛睏又想媽媽,突然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氣,整個校園都迴盪她的哭聲。
一邊上課一邊聽到讓我心都揪了,下課時抱到她的時候,她邊哭邊像是說話般的呀呀嗚嗚,彷彿要告訴我,在這見不到面的一兩個小時裡所有事情,也在喝完內內後在我懷裡沉沉睡去。
「能留給孩子的,永遠都不會是財產,唯一能做的,是將自己歸零,再與孩子一同探索累積,在這世上的生存能力。」
這是我跟阿桃的共同理念,甜甜圈彷彿也能讀取到,因此每趟外出都展現了她是好隊友的表現。
而我跟阿桃,也在每次的機會下,漸漸被訓練為勇敢的父母。
即使受到不少輿論的壓力,像是沒去月子中心,或是寶寶太小帶出門等,每件關於育兒的事都受到滿滿關心,但這三個多月我們也學會從一開始的低落轉為感謝的釋懷。
昨晚回到家,我整理好家事,洗完澡要睡時,到房間看到他們父女倆睡得東倒西歪的模樣,覺得為了生活這樣奔波確實讓他們都累了,但我的嘴角卻笑上揚了。
因為,
這就是我們一家的形狀。
充滿生命力的形狀。
期待生活為我們帶來的每種體驗,也期許我們有足夠的智慧與勇氣,去享受這一切。
謝謝每個給我們工作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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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晚沒睡去上課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八卦
同事宜婷採訪李永豐這個瘋子。
稿子名為《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啊》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716pol003/
影片是健彰剪的,照片是漢順拍,都很迷人。
我只是跟著去插花喇賽,但瘋子寫一篇文章,一則影片,幾張照片,著實不足以形容,故而自己有感而發,又寫了一點什麼。
《永夜裡的光》
「要錄音沒關係啊,你要我脫衣服也可以,人生到這種地步,隨便啦!你們要我幹嘛我就幹嘛……幹拎娘咧,天氣這麼熱,冷氣開一下啊,吹給他死沒關係!」李永豐一進辦公室,聲音如一串鞭炮,霹哩嘩啦炸了開來,這個灰白亂髮的胖子環顧四周,見我們前來採訪同事中有女孩子,連忙收口道歉:「歹勢啦,我比較會講髒話,在纖細美麗的女孩子面前罵髒話,實在有點不得體,但我也沒辦法,對啦,對啦,應該是你們早點認識社會也好,社會就這麼黑暗。」
李永豐言語率直而熱情,火辣得像正午12點的太陽,然而與我們聊天,聊著聊著,內容卻陷入無盡的黑暗,「世界面對這麼大的轉變(武漢肺炎),大家都不好過,旅行社還可以做國旅,但表演藝術團體業績降到零,我們是被禁管欸,從事表演藝術工作根本一無是處嘛。」
順著他的話題,問他日前囔著劇團年底要收攤,結果被劇團董事長柯一正痛罵是怎麼一回事?他無奈說道,日前不是策劃「綠光返笑日」線上劇場的活動?只要寄來1分鐘的創意短片,合格了,就提供3,000元的生存金。他在活動發布記者會上,被記者問劇團對武肺有何因應之道?他說:「劇團人事、房租1個月基本開銷4、500萬,疫情蔓延4個月就已經燒光我2,000萬的預備金,到年底情況沒好轉,5,000萬的財務缺口跑不掉,如果未來要留活路,我必然得要先止血啊,要評估先收起來的可能性。」他只是未雨綢繆,對記者做理性分析,未料話傳著傳著,就傳成劇團要收攤。
劇團打烊新聞子虛烏有,事實是疫情讓劇團經營困難。但渡江的泥菩薩明明自身難保了,居然還另外跟企業家借錢,幫劇團外圍的表演藝術工作者紓困。4月下旬,他聽聞一名與劇團配合的燈光師因疫情斷生計,去送UBER EATS,急得跳腳, 連忙開進修班,邀劇場人領錢上課:「我們身邊那些做表演藝術的人吼,沒頭路,跑去做外送。不是說做外送不好啦,而是喜愛藝術的年輕人,因為疫情改行,真的很可惜。所以我就募了一些錢,請他們來上課充電,有來上課的就發錢,有結婚的3萬3,沒結婚的2萬8。我請吳靜吉博士來規劃,上百老匯音樂史、古典音樂、當代藝術環境趨勢…課程很OK喔。」
本來只安排10個年輕人來上課,報名太踴躍,再開一班,變成50個,分A、B兩班。6月上旬,某個星期一輪到他去授課,見學員們面容哀戚,好像家裡死了人,他罵道:「你們是在嚴肅啥洨?我沒事啊!燒了就燒了,但是你們要勇敢。」學員們神色憂愁,乃是因為上課前兩天,紙風車位於八里工作室火災,創團以來所有道具、戲服全付之一炬,損失粗估5,000萬。
7月上旬,我們隨他返回火災現場,八里龍米路轉彎上觀音山,沿著蜿蜒的山路,車子停在一處廢墟,眼前是傾倒的鋼架,焚毀的道具,燒焦的玩偶與戲服,只見他面色漠然,僅喃喃說道:「燒光囉,金都燒完了,香都燒完了。」沒有保險嗎?他哼了一聲:「網路有人在講紙風車是老舊廠房、違章建築,他們(紙風車)燒一燒就可以跟保險公司拿錢。幹拎娘!這些人很死人,保險公司怎麼可能讓你保?這些道具,不是木材就是布料,都是易燃物,對保險公司而言,都是垃圾。」
三六八兒童藝術工程的巨型布偶、《再會吧北投》的古早戲服和日式平房,保險公司眼中的垃圾,都是他心中無比珍貴的寶物。當晚從八里回台北,他夢見爸媽來安慰他,「我父母親都走了,我也很少夢到他們,我才猛然想起,原來我父母親的雕像在裡面,因為比較大,我放在工廠,父母親來我夢裡好像是要提醒我什麼一樣,這讓我很悲傷。」
中年男人遇到最哀傷的事,往往當作最好笑的事來講。火災隔幾天,猝死的劇場演員吳朋奉公祭,他因公不克參加,透過吳念真致哀:「朋奉啊,《人間條件》劇組整組都燒給你了,你在上面要好好演吼。」怎麼還笑得出來?「不然是要哭嗎?人生這種事情常碰到,我們這種憂鬱症、躁鬱症的中年男人,沒死就已經很好了,隨時都想要跳樓。」
大半生在劇場呼風喚雨,意氣風發的男人在38歲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時在紐約待了半年,亞維儂、巴黎待1個月,看了一百多齣戲。當你看了全世界所有優秀的作品,你會怎麼想?你努力一輩子,也無法追上菲利浦‧葛拉斯,不能跟勞勃‧威爾森比,你不是個咖,你不是洨,你連洨都不是,你還是死一死比較乾脆。」因為自我懷疑,人生抵達了中年危機,憂鬱症也隨後也追上了他,一糾纏就是20年。
他說這大半年來,啥洨藥都吃了,但都沒啥洨路用,每個晚上翻來覆去直到清晨才模模糊糊地睡去。大半夜聽著馬勒交響曲,望著窗外,都掙扎著要不要跳下去。身陷困境如陷極地,中年人的憂鬱是永夜,活著活著,就把生命活成了一句費茲傑羅:「在靈魂真正黝暗的深夜,時時刻刻都是凌晨3點,日復一日。」
火災鑑定小組報告也幾乎完成,怎知火災現場要善後要整地還要花好幾百萬,8月上演在即《人間條件6》戲服道具等於要重做,「火燒完之後要收拾,比想像中要複雜」,但他說寧可跟銀行借錢,還是不募款,「武漢肺炎讓很多人不好過,不是說我們不缺錢,而是我們設專款帳戶,就排擠到其他弱勢團體、公益團體了。我們自己用能力賺就可以了,花個兩三年把它賺回來就好了。」
說者說得瀟灑,聽者聽得動容,未料他話鋒一轉又開罵:「幹您娘,火燒完之後我就開始怕死,以前根本沒在怕阿,反正我孩子長大啦,根本無所謂,但現在欠了這麼多錢,虧損至今8,000萬, 要把債還完了要死再去死啊!現在事情這麼多,。」去年夏天訪問他,律師葉慶元指紙風車拿政府錢做公益,他氣到憂鬱症發,受訪時躺在沙發上奄奄一息,但事隔一年,天下大亂,債台高築,事情這樣多,根本無閒去死。
讓他人好過,等於讓自己好過,他於是放過自己,永夜裡於是有了微微的光亮。端午節連續假期,他承攬文化總會在總統府前的藝文活動,忙東忙西忙了大半個月,活動結束,他回家倒床就睡,簡直像是斷片一樣,睡了一整個週末,雖然是神經病,但沒關係啊。
憂鬱症是一隻凶猛的老虎,他無力降伏,只能當一隻大貓來對待,希冀和平共處,他講他的病如同家裡養的貓。他說目前養3隻貓,一隻金吉拉,一隻希臘貓,一隻虎斑,拿起手機滑動著照片,哪一隻跟林志玲拍過廣告,哪一家跟太太比較親,說得喜形於色,「我回家休息看影集,3隻就會湊過來,眼神好像在說我要吃東西,幹拎娘,你怎麼還不弄東西給我們吃?那種被包圍的感覺很幸福,但又覺得很幹,為什麼我已經這麼累,又要弄東西給這些畜生吃?但後來想想,幹,我本來就也是畜生啊。」
整晚沒睡去上課 在 廖小花的隱性台灣 Facebook 八卦
〈台灣師生情:我和我的中文系爺爺(上)〉
#鳥、番薯和豬腰#
老師一句話沒說完突然停下,我們在等。
他悠悠地:「你們聽,外面有小鳥在叫。」說完就開始模擬它們之間的對話,滿頭白髮瞬間不見。
「今天有比較熱喔?唧唧唧。」
「對啊,這個天氣是這樣啦,齁。唧唧喳。」
「在樹枝上站站我也要去接我家小鬼啦。」
「嘰喳喳。起風了。」
繼續上課。
老師講啊講到一半,想起什麼便停住了,忽然,像是對我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孔子有個弟子通鳥語呢。真妙。」
中文系的老師詞彙量都很驚艷,經常迸出一些讓人耳目一新的典故或比喻,每每這時,頓感渾身清爽。
因為我從廣東來,老師很愛逗我說粵語。有一次發言,我說:「當時世界的目光並未曾注視過台灣,這一滴眼淚。」
聽到後半句,老師的眼睛瞬間眯彎了,瞧瞧這小妹妹,好大的能耐!他在嘴裡重復默念「一滴眼淚」,好多次。
繼而打斷我說:
「台灣是一顆蕃薯。」
好吧,一顆眼淚確實矯情,
改為「一彎月亮」好了。
他不,堅持道:「一顆蕃薯。」
番薯可以,但老師怎麼也接受不了課本里有關芒果的注釋是「豬腰狀」,他一邊給我們講解一邊碎碎念,豬腰,嗯?豬腰!豬腰...唔,好吧豬腰。
#傲氣與孤獨#
悄悄觀察我發現,老師會忍不住把眼睛飄向窗外,我知道了,大約是惦記著鳥。
入夏的午後困意襲來,認真聽課的人並不總是那麼多,但老師絲毫不在意,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與文字為鄰的人總有些不可言說的傲氣與孤獨。
普遍散漫的學風下,遇到不遷就、不討好學生的老師,我都打心底里佩服,這位老師便是,一敲鐘就上課,講課有自己的節奏和水平,學生聽不懂就多做功課去!
這樣的課堂混是混不下去的,但認真的學生就自然收穫滿滿。可謂是你若盛開,蝴蝶自來,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呀。我超喜歡。嗯,喜歡得不得了。
第二次上課的時候,我就和老師熟起來了,下課後被叫去吃飯喝東西,同行的還有助教學長和幫忙照顧老師日常生活的看護姐姐。
老師突然問我:你覺得台灣有什麼不好?嚯,果然没跟我客套的!
我也就老實交代了,我說我是覺得台灣的課堂腦電波共振不是很夠,大家會神遊太虛。
對了老師你上課到一半冒出一句「孔子的弟子通鳥語」更像是自言自語,他聽了大喜,說:「對啊我上課其實都是在自言自語欸!」
接下來的聊天過程中,老師一不小心以「爺爺」自稱,我反應迅速,把對他的稱呼順勢從老師改為爺爺,立刻親切多了!
但說來也奇怪,從那天起,
我們的師生緣分,
確實也越來越深了。
#隨時考試#
我們幾個在世新的食堂吃飯,
另外一位老師跟爺爺打招呼,
坐下來一起聊天。
爺爺斜傾身子,眼珠子咕嚕轉:「考考你,你和這位老師身上共有的非漢族血統是什麼?」非漢族?什麼是漢族血統我其實都搞不太清楚,瞎蒙很久才答出來是鼻子。
接著,爺爺又出了好多題,「那存在主義在這裡的表現是?」「你猜他的姓氏是什麼?線索就在剛才的談話里哦。」結果我都答錯!
爺爺搖搖頭,
說你都沒看書,
你要多看書。
是啊!嗚嗚嗚,我都沒看書!
啊啊啊啊啊!
爺爺說他喜歡隨時考試。
我說那我喜歡隨時考零分。
爺爺哈哈哈哈哈哈。
爺爺說你這樣沒有資格做我孫女啦!
我說所以我才要當你孫女啊!
爺爺哈哈哈笑說這鬼丫頭嘴巴很甜。
話說回來,
被長輩叮該多看點書的感覺居然是
很!幸!福!
#彌勒佛和算命道長#
我說爺爺你笑起來好像彌勒佛哦!他哈哈哈哈哈哈,跟旁邊的老師說:「我一個基督徒,她卻說我像彌勒佛。哈哈哈哈哈哈。」
那位老師卻沒能領會這份幽默,一本正經地說:「所以說她缺乏社會經驗嘛。」哼。所以同為老師,我喜歡爺爺多過喜歡你嘛。爺爺看向我,我倆默契地眨了眨眼。
爺爺是耶穌的信徒,卻喜歡解說手相,有模有樣的,又像個算命道長。
只見他看了看我的掌紋,便說道:「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的成功是因為天份,但你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努力的成果。」
我不服,反問道:「所以我是個沒有天份的人嗎?」他說不是,天份對你來說只是起點。我哈哈哈笑說爺爺講話也很甜。
爺爺噘起嘴巴,像在思考,他問我在家裡說話有人聽嗎。我說我以前是個在家裡不怎麼說話的人。
他說他看出來了。「但我已經意識到了,所以決定要多開口說話了。」爺爺說:「嗯,這很好。」
那一整個學期,我每天都特別期待禮拜四,因為聽完爺爺的課以後,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吃晚餐。
有時候學生多,坐滿一圈,我們從西式吃到中式吃到日式,話題從天南到地北,邊吃邊聊,我看啊,爺爺那一節課的工資大概全用來付餐費了!
爺爺和學生之間的互動總是非常溫馨,平日還會給我傳來徵稿信息,鼓勵我多參加,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聯合報的瓊瑤讀者心得徵文,我還因此回顧了一下從前在大陸看過的瓊瑤劇。
爺爺對校園裡的課外活動很感興趣,我曾在校運會啦啦隊比賽上偶遇爺爺,那天是週末,他卻特別趕回學校看學生表演,真有活力呀!
因為跟著爺爺的緣故,我還混了一個觀影體驗不錯的前排位置!學期末段的時候,我跟爺爺一起去學校附近的文藝空間看傳播學院學生辦的攝影展,他說有從前的學生邀請他,我倆便利用中午時間去捧捧場!
#台灣師生情:我和我的中文系爺爺老師(下)
#爺爺的研究室#
看完啦啦隊表演,爺爺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便打電話邀請助教學長買便當到研究室來,我們幾個一起吃。
爺爺的研究室在世新大學舍我樓的十一樓,所謂高處不勝寒,來往的人不多,很安靜,適合沈下心來看書或小憩。
我對爺爺研究室的第一感受是:哇,好多書。除了書架上黑洞般裡裡外外好多層,還有的書都堆到地上去了,一摞一摞的。
除了現代文本,爺爺這裡更多的是文言文和古書。隨手抓起一本,都有一堆有趣的事可以講。
例如這本《說文解字》,爺爺告訴我裡頭注釋中的「切」是什麼,一般來說是指用幾個字共同輔助表某個單字發音的音標規則,類似我們今天使用的注音或拼音波潑墨佛。
有趣的是,古代人們常將「切」應用於黑話接頭,例如兩個匪徒到了一座茶館裡,佯裝用餐,實則觀察適合打劫的對象,找到目標後,兩人當然不可明目張膽地說「打劫他咋樣?」,這時候,他們就會利用切來給彼此傳遞信號。
研究室一進去便有一扇屏風,上頭貼滿了學生親筆的賀卡和信件,有祝福,有思念,有感謝,爺爺十分珍惜。
牆壁上的筆墨作品掛得滿滿當當,有各種各樣的漢字字形,我只知道上面有很多我看都看不懂的書法作品,其中一幅的字特別像一隻頭上有三道痕的老虎!
漢字是通行至今的世上最古老的文字,從先秦、秦、漢、唐時期、宋元時期、明清到現代,文字的發展經過了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隸書、草書、楷書、行書等書體演變。我看啊,在爺爺這裡也有一部中國文字發展史!
爺爺指指一幅對聯墨寶,說是學生送的,讓我猜猜這是什麼意思,我一看,「屈子當年投水去,徐師今日駕雲來。」
爺爺見我文學素養捉襟見肘,
只好自己破梗:
「我的生日是端午節!」
我恍然大悟,噢!端午是屈原投江的日子,而爺爺正好在那天呱呱墜地。
「白底黑字,我當時還以為自己收的是輓聯呢,他好像在咒我仙逝歸西!哈哈哈哈!」雖然爺爺這麼說,但顯然他很滿意學生這份別出心裁的生日禮物啊!
那天,爺爺準備寫一首詩悼念往生的友人,我看了,說其中「乘鯤」二字用得好,爺爺說這是有來由的,這位友人生前研究《莊子》,所以用乘鯤向他致敬。
鯤在古代文獻中,記載最早的當屬《列子·湯問》,「終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稱焉,其名為鯤。」
鯤,傳說中的大魚,生活在北邊幽深的大海,而台灣本身就是一座海島,大魚海棠,蓬萊仙境,鯤生於斯,長於斯,最後沈寂於斯,飛升於斯,如此說來,這「鯤」字便實在是匠心獨運,好玩好玩!
高中語文老師曾在課堂上告訴我們,有機會的話,讀中文要去找台灣人取取經,學繁體中文,學傳統文化,趣味無窮,可不嘛!
訓詁學多有趣啊,說文解字多好玩啊,以前真不曉得中文這麼過癮,嘗到甜頭以後,我有事沒事就往舍我樓十一樓跑。
#文學華山論劍#
當有人問到董卿為什麼要開創一檔古今中外經典文學的大型朗讀節目《朗讀者》的時候,她說:「因為文章在那裡。作為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文字被忽略了,被遺忘了,被淡漠了,甚至被丟棄了,是很可惜的事。」
爺爺專門開了一門課,帶學生研讀《史記》,他曾在課堂上跟我們開玩笑說:「讀書當然要讀經典啊!人生這麼短,哪有時間讀有的沒有的。」
爺爺的聲音和語氣像古時候的說書人,聽他念文言文特別過癮。曹丕有言: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經典的文章,更是我們生命不可或缺的養分。
但爺爺也無奈地說,我們沒有可能讓其他系來承擔傳揚傳統文化的責任,因為現在的國語教育,讓年輕一代看不懂古文。
在我的印象中,常有一個男同學來找爺爺討論自己作的詩,每當這時,他們二人會自成結界,以譬喻為弓弩,以聲韻為矛盾,以意象為劍戟,小試牛刀,平平仄仄一來二去,好似華山煮酒論英雄,不亦樂乎!
只是爺爺這裡沒有酒,只有我自己帶的珍珠奶茶。當他們有不同意見時,爺爺還會時不時對我說,來!你來評評理。我會說我喜歡這聯,丹、血、桂集中出現,場面飛花般目不暇接、凜冽銳利又氣勢磅礡,贊!我喜歡!
又過了一會兒,爺爺嘖嘖稱奇,說這聯中「下天狼」的「下」字用得極妙,我一看,認同!班門弄斧分析道,下字可謂一箭雙雕!
天狼星在空中,若原來的射天狼只是張弓,而下天狼則直接包含中射之結果,不言而喻,「下」字重讀,元音發音更是讓人痛快。
爺爺說正是此意!師生多人擠在這小小的空間里,以文會友,比劃推敲,動情處還會大力地拍大腿,高聲感嘆一句:「水啊!」
可能是珍珠奶茶糖分過高,
外加便當的澱粉衝擊,
很快我就困了。
爺爺的研究室雖小,卻藏了好多神奇寶貝!我最愛的就是那張可以支開的折疊躺椅,帶一小枕頭,睡起來還不會硬邦邦的。
大家幫我支開躺椅,用小毛毯子把我蓋得嚴嚴實實的。我就這樣伴著四溢書香,在他們思想碰撞的電光火石中甜滋滋睡去。
朦朦朧朧,隱約感覺有人把燈關了,讓我好睡。耳畔還是那鏗鏘又唯美的中文辭藻,疏繁、風晚清、定無雙...不久,沒聲了,不知道是我睡熟了,還是大家也被困意傳染了...
#苦難是化了妝的祝福#
我有好長一段時間跟著爺爺、助教學長、看護姐姐還有其他學生一起去參加爺爺所在教會小分隊的「小排愛宴」,每次我們乘坐交通工具前往的時候,隊伍總是那麼浩浩蕩蕩。
舉辦愛宴的兄弟姊妹是從香港來台定居多年的一對夫妻,手藝一絕!我在他們家又認識了好多可愛的朋友,但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期末考試的時候,我還低著頭奮筆疾書,忽然助教在我桌子上放了一顆糖,我抬起頭看向爺爺,他對我笑笑。
到了第二學期,因課程和時間的緣故,我沒能再和爺爺他們一同聚餐,但每每想起那段日子,總覺得十分快樂難忘,讓人捧腹和拍案叫絕的小片段在眼前不斷湧現。
說起爺爺,其實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也是很久很久之後才聽別人說起他的往事,因為一些變故,爺爺讀高中時就需借助輪椅生活,一直到現在。
即使手腳行動不便,
書寫有困難,
他依然立志報考台大,
並不負眾望實現了這個目標。
也許是因為這些生命經歷,當爺爺成為一名教師時,他堅持自己的學者風範和教學要求,對學生學業嚴苛、課堂規則多、考試門檻高等等,這些便是他對於畢生所追求和熱愛的中文傳承事業的責任與擔當吧。
爺爺成長過程中充滿挫折,但他從來不提這些過往,更不以悲傷的口吻詮釋人生和未來,他只跟我們分享在中文文學領域探索時挖掘深海遺珠的喜悅以及許多年以後遇到主耶穌時重生的美好。
爺爺總是跟我說:「海珊啊,你相信嗎,主耶穌真的存在!」我會對他用力點頭,回以鄭重的肯定,笑著說嗯!我信!爺爺我信!
經典上說,苦難是化了妝的祝福,這大概,就是我這位爺爺的人生寫照和啓示吧。
2020.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