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起來,其實也也沒什麼大不了。
如果你覺得很扯,請冷靜想想,
能比得過一年內從失業勞工,到當上直轄市市長又成功跳槽當總統呢?
#老規矩大家當故事看看就好
去年1124大選後,對方第一次敲私訊給我時,我正捧著本書沉溺其中,桌面上的手機顫抖了幾下,打開後看了留言,上頭寫著~
「您可以教我,怎麼跟父親溝通嗎?亡國感好重。」
字裡行間透露出焦慮與挫折,原來大選前,她父親除了捐了筆錢,還參加了所有的造勢晚會,次次早早報到,搖旗吶喊直到散場,才依依不捨的離去,她問我怎麼辦?
「您那陣子都在幹嘛?」我反問她
「那陣子比較忙,有時加班,然後又剛認識新男朋友。」
「哦!你母親呢?有跟著一起去嗎?」我再問她
「母親前年去世了,之後我工作也忙,我是獨生女,然後.....」她欲言又止
「哦!Sorry~」 我怕她傷心,截斷了話題。
回完她的訊息後,咬著指甲,我看著螢幕發呆,耳朵聽到外頭馬路上的人車呼嘯而過,腦海裡莫名地出現了旋律
「現在不想下班的我,沒愛好難過,有愛算什麼,我恨我,我不知道想要什麼,我不知道擁有什麼,可能我們都寂寞..」
這世上的每個人,肩上都放著外人難以窺探的擔,除了伴侶能理解一點外,很多時候孩子也沒能力懂,也沒機會懂,可是寂寞還在,一直都在。
「先撥點時間來關心他,從陪他吃頓飯起,好嗎?」我要她先這麼做 。
「可是我爸都看腫天。」
「妳就陪著他看,好嗎?」我安慰她
「好」她答應了。
下了班後,她開始提早回家,帶上兩份晚餐,在餐桌上擺好刀叉,陪著父親邊在鵝黃燈光下用餐,儘管父親吃飯時,還是習慣拿遙控轉到特定頻道,但她開始找機會纏著父親聊天,分散他的專注力,就這樣兩人的生活,漸漸開始有了交集,就像一部拼裝車,搖搖晃晃地上了路。
➡️ 是疑問而不是質問
第二次,她主動找我聊時,市長早已就職,部分電視台正鋪天蓋地的頌揚他的出訪中國後,帶回來多少億的MOU訂單,其他頻道則追著他密訪中聯辦,吵得不可開交,回國時的小港機場,被SNG車跟支持群眾包圍高喊著選總統,市長被隨扈抱大腿舉起後,對支持群眾招手致意,對面記者追問選總統與否,他氣定神閒的說:「老鼠偷拖鞋——大的在後頭。」
「粘大,為了這件事,今晚我們吃飯時,因為看到電視裡頭太胡說八道,我忍不住跟我爸吵了一架,最後不歡而散。」她很沮喪的這麼說。
「沒事的,這很正常,小挫折而已。」我安慰她。
「為什麼?事情明明這麼明顯,他卻看不到其中的不妥?我是他女兒,他卻不信我說的!」她談不下去了。
「因為妳把世界按正義與邪惡分成兩半了,所以妳會站在妳認為對的一方去批評這事。」我這麼提醒她,注意自己說出的話,因為「說出嘴的話語,和吃進肚的東西同樣重要。」
「新聞事件既然發生在妳們生活中,那麼在關係裡,妳得先是他的女兒,而不是政治上的反對者,既然是女兒,妳就得給他為市長辯解的權利。」聽我這麼說,她傳來一個跪地投降的趣圖。
「他們為什麼不懂自己可能被騙?我要怎麼幫他?」她又問我。
➡️ 越保持存疑越能保持清醒
這問題,讓我想起年輕時,曾經不小心應徵上了一間投資詐騙公司,約十五年前時,市面的詐騙很盛行,除了隨機寄刮刮樂,讓你中大獎騙取稅金這種手法外,另外更多人在辦公大樓裡,成立空殼公司做投資吸金的勾當。
錄取後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感覺怪怪的,會有個前輩採一對一方式,從早到晚跟著我們,陪著我們上課程,先告訴我們公司前景多好,抽成多麼的高,一個月成交五單,能輕鬆領十幾萬,之後教導我們如何電話開發、如何熟練話術、如何面對面說服客戶花錢投資,那間公司是主打投資養雞場,號稱老闆是國內飼料大廠的親戚,所以養雞很專業,雞生蛋蛋又生雞,無限繁殖所以利多占盡。
他們還提供詳細資料,證明養雞場在南投某處,目前已經大規模整地並開發,照片共有三十幾張,整片山頭都拓開,蓋起現代化雞舍、飼料槽,施工設計跟開發計畫案的資料滿滿一大本,連網站都架設得專業度十足,刷卡機跟分期授權書也都完備,一切做得大偽似真。
我們那批錄取的新進員工,只有在上廁所時,學長姐不會跟著,上班一週後,一個同事趁我上廁所時,跑來我旁邊偷偷提醒我:「我覺得他們這間公司怪怪的,我明天不來了,你還要繼續做嗎?」
「我要!我想陪他們玩玩」我這麼回答他。
當時的公司透過報紙小廣告跟宣傳單,找到不少有興趣投資的人主動上門,我因為口才好,對談又穩,很快就被抽調離開電話開發組,改派往會議室現場幫忙接待上門的民眾。
我們都是一對一的對談,人人有自己的小隔間會議室,進了會議室坐定後,就照表操課去講那一套洗腦的話術,期間經理會不時進來關心,當然主要是監督我們是不是有照訓練流程走,然後吹捧一下現況有多好,並掏出一疊幾十萬的現金,告訴客人隔壁有人一口氣投資了50萬,機會大好投資要趁早。
而我的破解方式,其實很簡單,因為我本身就是在系統內,談判是我在掌控的,所以即使是看似縝密的流程,還是有破綻能操作,我觀察到很多上門的客人,其實腦中根本就只有「發大財」三個字,看了年利率報酬是23%就趕緊上門了解,坐下隨便看了幾張照片後,才不到半小時,就急急忙忙想要拿卡出來刷,並且準備簽約,通常他們越急,我越刻意放慢,慢慢談慢慢耗,反正中午還管便當。
那間公司的洗腦流程,最大的敗筆,就是他們除了賣30與50萬為單位的投資項目,另外在資料本末頁,還有幾張介紹靈骨塔塔位的資料,會放這個,肯定是上頭的人想要「能撈則撈」,反正騙都騙了,50萬以內的金額也順便騙一騙。所以當我觀察到這人會被詐騙時,我就在洗腦對話到一半,刻意歪樓去談這個投資標的,人性很奇怪,當他被動接受資訊時,對資訊真偽是不起疑的,但當他被突兀給分心時,被動會變成主動思考,而思考的原動力,則是來自於不安。
於是,一個「疑問」就誕生了,然後很妙的,有了疑問後,許多人就會開始冷靜,並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夫妻檔通常都是用腳踢一下對方,皺皺眉暗示,而若是單身者,則是很快坐立難安。通常這個當下是很窘迫的,但坐在對面的我,會主動搭台階說:「還是您回去考慮一下,再聯絡我們?」,然後起身收資料,並送客到大門口,轉身對大廳中等待上當的人們說:「誰是下一位?」
我告訴了她這個故事後,然後語重心長的給她建議:「我覺得你可以開始研究他。」
「誰?」她反問
「市長。」
「呸!」她敲來一個憤怒的Q圖
「我是說真的,你若想影響你父親,至少要講他聽得懂的話語。」我耐心跟她解釋,「你知道上次那句說出嘴的話語,和吃進肚的東西同樣重要,是誰說的呢?」
「誰?」她反問
「市長。」
她傳了一張抓狂的圖過來,但還是答應了,我要她花一個禮拜去認識熟悉,然後我來幫她想一計,讓她找機會試試看。
➡️ 含粉需要含神醫,解鈴還須繫鈴人
上禮拜五,中午時她打了電話,約了父親在家吃晚飯,然後突然帶了男友回家,說想介紹給跟爸爸見面認識。
外帶回家的眾多菜色,很快就熱騰騰的上桌,她優雅地夾菜給父親,然後招呼著男友多吃一點,父親吃起飯來有點食不知味,男友到挺大方的,飯菜扒了三碗,喝了兩碗湯,她還開了男友帶來的紅酒,給父親品嘗。
酒足飯飽後,兩個男人在客廳看腫天,她在廚房洗碗,她男友一邊看一邊罵政府,這次她父親並沒有參與,只是保持沉默的觀察這年輕人,不曉得接下來是要怎樣。
收拾好廚房,她一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脫下圍裙後,她來到客廳的沙發坐下,然後開始她的劇本。
「爸爸,我想跟他結婚。」她鼓起勇氣主動說。
她爸一口熱茶噎到差點噴出來,放下茶杯時,看了看這小子與自個女兒,不可置信的說:
「結婚?你們不是才認識幾個月而已?」
「對!我想說早點嫁了,不然擔心將來又老又窮。」
「什麼?!」父親轉頭問她男友:「少年A,那你現在在做啥款工作?」
「我在早市幫忙卸貨,很早就要上班」她男友補充一句:「阿北!我是賣菜郎唷!我不是小紅帽。」
「我女兒才剛出社會沒多久,她經濟還不穩,還有學貸要還,結婚要花很多錢,我問你,你身上有存錢嗎?」父親又問。
她聽到父親在問男友,趕緊跳出來說:
「爸!市長說過,政治人物有兩款,一種是作威作福,一款是作牛作馬,我覺得他會是是做牛做馬那種。」
「那烏可能啦!?你們才相識幾個月,這是結婚捏!他要安那嘎哇保證?」父親翻了白眼,聲音提高了一點這麼說。
「阿北!我承認我目前身上沒錢,但是結婚了後,我真的會經濟100分,一餐喝一瓶礦泉水跟一碗滷肉飯就可以。」男友連忙澄清。
「什麼?!」父親有點動怒,認真的說:「林卡差不多ㄟ!結婚是金重大的代誌,麥咧開玩笑。」
「爸!你心胸愛開闊一點啦!打開處處是陽光,如果心胸把它封閉起來的話,處處都是障礙。」她又趕緊補了這一句。
父親氣得瞪了瞪她,然後壓著怒氣,再度質問小夥子:「你們說要結婚,將來有沒有什計畫?」
「我會發大財!」
「你先說說你的計劃阿!你知道我女兒,她要過什麼樣品質的生活嗎?」她老爸快崩潰了
「她要什麼樣的生活??就是我要的那種。」
「那安內,你要什麼款生活?」老爸已經額頭浮筋了
「我要發大財!」
「發啥小啦!企宏幹啦!」由於憤怒超出警戒線,她老爸終於爆出髒話,然後起身離開,重重甩上了門走出去,只留下小倆口面面相覷。
就這樣,據說小倆口在客廳坐了半小時後,父親散步後終於回來了,進門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拿了電視遙控器,默默的關上腫天頻道,然後進了自己的房門,不想搭理任何人。
「後來呢?」我追問著。
「男朋友回去後,我一個人在客廳,我爸就從房間出來,然後一個人拿著茶具,煮一壺開水,在客廳泡茶。」她這麼回我。
「然後?沒跟你說什麼?」我又反問
「沒有說什麼,但是這一次,我爸把新聞頻道,切換到公視。」
#媽的見鬼了這樣也能成功😏😏😏
#一點一滴從內打破隔閡
同時也有5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一日之計,在旭日。 墨藍天空默默,靜候着晨暉到來,哈,真寫意,不如底下的一片昏黃。街燈有序,嗞嗞作聲地控訴着自己晝夜顛倒的工作,不似繁星亂綴,悠悠眨眼。也不止它們,石屎公路亦然,明明三更,卻還是熙熙攘攘,承受車輛不住地穿梭,月兒看着倒嘆美。也不是每位辛勤者都愛嗟怨,就如此刻於大道上馳騁的小貨車,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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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遊戲】
http://twai.deviantart.com/art/Fox-Creator-1-2-491912551
朋友貼了一個很可愛的網站,能自己捏屬於自己的小狐狸
大家可以玩玩看///
捏了一隻以半半人物圖為形象的小狐狸
BY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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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開學,台灣高校里就沒有陸生新生了。》
#請耐心等待官宣#
前兩周,一位學弟在公眾號後台問我,學姐學姐,請問該怎麼報考台灣啊?我的思緒一下被拉到四年前,赴台就學前人可供參考的資訊不多,我一邊備戰高考,一邊纏著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去台灣讀書的學長,追問他一切關於台灣的消息。
那時候的我,還未磨去虎牙尖尖,單純、冒著傻氣,對未來有無限的期待。
我想找陸生招生網,來告訴學弟該怎麼做,結果輸入「陸生」二字,跳出來的居然是「陸生野生動物保護名錄」、「陸生野生動物保護條例、「陸生哺乳類動物」雲雲。
嗨,我都忘了,陸生這個詞,若不是處在兩岸語境中,還真的很難反應過來是講什麼東西!陸生,是指從大陸去台灣念書的學生。我,是其中一個。
本想找說明文件,卻發現今年的招生須知寫著:「請耐心等候官宣」,我當時以為還沒更新,就回復學弟,你關注這個網站,偶爾上來看看。我當年是四月份留意,五月份報考,成績出來後填報志願。注意哦,一旦填報台灣學校,則以台灣志願優先,大陸志願會無效哦。
我讓他先好好復習,拿下分數才是最重要的,他給我發了好多個感嘆號,說好的!這樣朝氣蓬勃,我真為他高興。鳳凰花開,畢業季後,九月份又來了,下次回學校呀,大學里又會出現很多追著我們問長問短的可愛小大一了!
#此陸生,彼陸生#
昨天,好多人發私信問我,「你看到這個了嗎?」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暫停2020年陸生赴台就讀試點工作。
其中談到疫情和兩岸目前的關係形式,「對已在島內高校就讀並願繼續在台升讀的陸生,可依自願原則在島內繼續升讀。」
「升讀」?讓人困惑,是指現任陸生大一升大二,還是說現任陸生可以從大學升研究所?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用「升學」呢?「自願」又作何解,是「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
看到中國在這次疫情中對海外留學生的關懷,我相信官方同樣會保障我們的權益,不想過度解讀,但難免為台灣捏一把汗。
北藝大陸生楊正濃用三年時間,在台灣取材並拍攝了國民黨老兵人物紀錄片《日暮·歸鄉》。
當時,正濃帶著萌芽的念頭,跟我說自己的這一個想法時,他說:
「我們是新一代的陸生。但要知道,1949年也有一批陸生來台,他們是當年稀裡糊塗跟著蔣介石來台灣的人。我們是可以‘回去’的,而他們,有很多直到離開人間,也不能回到家鄉看一眼。要有人把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
我不曾意識到,未來我們不能「回去」的,不是大陸,而是台灣。
山東律師高秉涵爺爺也是一位老陸生,在台灣的這些年,每逢大年初一,便對著淡水河,流淚大喊:娘!我想你啊!而等他終於能回大陸了,母親卻已離開人世。
藝人郎祖筠在節目里說,父親當年跟奶奶說出去買東西,結果一買就是四十年,郎奶奶再次看到他的時候,第一句話是:「這幾十年你給我買什麼好東西了啊?」
我們這一代陸生,對於台灣,
或許沒有這樣撕心裂肺的血淚,
卻像是大人在爭吵中摔壞了自己心愛的玩具。
我們哭,我們鬧,
我們滾地,我們尖叫,
卻不起任何作用。
終於,我們學會了把它默默藏在心裡,在綿長的思念中,以孩子的青澀而天真的視角,跟時代的傷痕妥協,和解,繼而成長。
#亞細亞的孤兒#
我一位對大陸的態度偏激的朋友,他看到新聞後,也很震驚,「天啊!」我說是的,以後學校可能沒有陸生了,等我們這群人畢業以後。
陸生群里有同學說:「真成了一座孤島。」
最近我總是哼起羅大佑的《亞細亞的孤兒》,回想過去一年我看到的一場名為「台灣大選」的狗血鬧劇,因選舉,台灣各族群、世代空前對立,小小一座島,2300萬人,在政治的操弄下,草木皆兵,暗潮洶湧著無解的仇恨和矛盾。我感到難過。
昨夜的陸生,悲從中來。
那昨夜的台灣呢,大家在幹嘛?
台灣被世衛總幹事譚德賽點名,今天,此消息傳到台灣,從官方到民間一陣狂轟濫炸。
「已被罵翻了,不知怎麼了,好像集體瘋狂,不同聲音出不來。」老師如此回復。
台灣好像平行時空,或是被一個真空玻璃罩罩住了,任何聲音都傳不進去,也冒不出來。外界只能看到裡面的人誇張的面容和滑稽的動作,瘋狂自娛自樂自導自演,同時,不斷催眠、消耗與窒息著自己。
台灣昔日榮光何在?傲視亞洲的姿態,經濟的騰飛,城市的浪漫、悠閒、溫情,文化的底氣,思想的開放、包容、人民的幸福、互愛、 所有的所有,讓我難過。
除了島上的異類,真正有感觸的,也只有我們這些在台灣生活過、耕耘過、親身經歷過、並喜歡她的「陸生」了吧。
2016年,我懷抱被兩岸一家親媒體塑造的對寶島的完美幻想而來。但現在,我目睹以上所述,沒有對台灣失望,而只是讓我對她的感情,更踏實而真切了一些。
是的,我對她,多了一層憐惜,彷彿看穿她的弱點,觸碰到了她最柔軟的地方。如果可以,我多想盡自己所能,守護這一座小島。
#悲情城市#
在台北冬季雨夜,我的思緒總是難以平靜。原來,台灣是一座悲情城市。她的基調,其實是微涼、透著寒意、濕嗒嗒、淅瀝瀝的雨季。
一個台灣人跟我說,「台灣啊,只要瞭解它的歷史,就知道它實在是不容易!而如果看著她一路走來啊,也要感嘆一句:台灣啊,實在是不簡單!」
我在無數個徬徨而無助的夜晚,在無數個人生失意的關口,被這座小島的溫存所治癒。
但當我撕開她的微笑面紗,看到她傷痕累累、不斷陷落沈淪不可自拔的時候,我竟是恨自己!
我恨,我恨我只是一昧索取,一昧計較,一昧不滿,卻不能為她做點什麼。我無數次被她拯救,如今卻連陪在她身邊,都不能做到。
我問陸生朋友,你明年就畢業了,那你在台灣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嗎?朋友是個果斷而決絕的人,但那天,她沒有回答我。
我相信,在她搜索記憶的過程,出現在她眼前的所有幸福、溫暖、驚喜、悲傷、懊惱、氣憤,所有「好的、不好的」的集合體,是她與台灣的私事,是屬於她的、宇宙最獨一無二的寶藏。
#陸生來台,最重要的「完成」,不是學業#
年近七十的台灣老師跟我說:「其實你們陸生啊,來台灣,最重要的不是學業。」
官方賦權的不對等,被來自民間額外的照顧與福利所融化,人際交往的無奈,被早餐店老闆娘的加倍關心沖淡,社會輿論的曲解,因寒暑假來自遠方的一句問候而消散;
經受打擊、又被溫暖裹挾,
經受挫敗、又被幸福治癒。
「最美的風景是人。」很多人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因為台灣最美的地方,是她可以讓每一個在這裡生活過的人,在離開前,找到自己最美的樣子。
我們面對的,
除了每個人本該經歷的大學歷程,
論文黑洞,社交壓力,就業困境,
還有一層,
是「陸生」這個身份所賦予我們的,
渺小的個人與巨大的時代對質時,
那浩浩蕩蕩的失重和掙扎。
無論我們是否準備好,就已然被拋了出去,我們要靠細幼四肢,找到著力的平衡,在所能被測量的理性認知域值的最兩極,從中找到人性最「蠻不講理」、最感性的觸動。這是專屬於「陸生」,專屬於我們這群人的功課。
我一直都知道,出現爭端時,陸生總是同時承載台灣和大陸雙重的排斥、謾罵、嘲笑,自我懷疑,兩面不是人,吃力不討好是家常便飯。
填補幾十年前兩岸撕裂留下的巨大傷口,是精衛鳥般幼稚與不自量力,但是我們,從未停止嘗試這樣做。
所幸,我們總是用自己發出的最幽微的光,吸引來了無數的太陽。我們除了手執真理,往往選擇擁抱超越真理的那一份深情。
陸生的學習,除了書本和專業,還有在這特定歷史時空下,進行的一次人間救贖。一次人生的自我完成。
我總是覺得,網絡和現實,也是兩個平行空間,只要意識到這一點,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兩岸的網友從沒見過彼此,卻對對方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我為陸生,為每一個踩在晨昏線上,卻毫不猶豫選擇奔向白晝的我們,而無比驕傲!
我相信,陸生來台,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會「沒有意義」,我們這批人,就是在見證歷史,我們是大筆頭下的小墨點,我們是波濤前頭的細碎浪花,我們精神充沛,我們雀躍明朗。
未來,若有人將每一個陸生的心路歷程寫下來,就是一部兩岸交流真實又夢幻的時代標本。我們來到台灣,就是站在歷史的第一線,並用親身體驗給了自己明確而唯一的答案:光明,一直照亮黑暗。
#我對台灣的態度#
那天M在刷抖音,她說靠,某個中國企業家在這次疫情給美國捐了好幾個億,他怎麼這樣呢,也不看看這一年來美國做的那些鳥事!
我說,其實我挺能理解的。
無論未來,台灣和大陸之間發生什麼,無論兩岸網友有多少過不去的坎,無論台灣人對我們的偏見有多大,如果未來台灣有風災、水災或任何問題,我一定會為她獻上我的那一份,而誰詆毀她,我第一個不允許,我要像守護一座花園一樣,牢牢地守護她。
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個企業家在美國經歷了什麼,也許在我們看來,美國和中國不夠友好,兩國人並不總是善解人意。
但是這位企業家,作為一個單獨的個人,他有自己的鄉愁。也許他在舊金山遇到了自己的初戀,也許他在華盛頓求學,也許他在紐約度過人生某個重要的階段,遇見改變自己命運的老師,結交伯樂與知己;
他在加利福尼亞看見了美麗的風景,他在曼哈頓經受第一次重創,又重振旗鼓收穫了華爾街第一桶金。而現在,他眼裡沒有別的,他只知道,大洋彼岸,那裡有他信任和牽掛的親人與朋友...
台灣於我,是一樣的。台灣於我們,是一樣的。我就是這樣想的。我愛台灣,她也是我的故土,我的家鄉,沒得商量,永不改變。我是陸生,我今天是,明天是,畢業了也是。永遠都是。
#為什麼?
#因為台灣給了我回頭的力量
從16年到現在,我目睹了三屆陸生畢業離開,某個八月份的深夜,一位大四學姐發文,說自己此刻就在世新順安街和大坪林的十字路口,看著這條自己來往了四年的路,她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即將要離開了。
大選過後,生活歸於平靜。
我和一位台灣阿姨喝咖啡,她問我:「那你什麼時候回去?」我說我希望繼續讀研。她說啊,為什麼,很多台灣人都待不下去了,你怎麼還會想要留下來?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真的一下子就哭了。我用力撰著阿姨的手,眼淚嘩嘩掉。我說:「因為台灣,給了我回頭的力量。」
我從前很孤僻,和家人關係也不好,不是值得疼愛的人。2018年,我大二,遇到困難,休學了。
台灣朋友若莓一個人從坐飛機來珠海找我。她不知從哪裡幾經周折,聯繫上我初中同學,問到我家的地址。她對大陸一點都不熟悉,從澳門過關,倒好幾趟公交,拖著箱子,在深夜十二點多,帶著所有老師、同學對我的祝福和期待,一堆的小禮物和卡片,來到了我家門口。
神經病!真是個瘋子,神經病!
她帶來老師給我買的一塊香皂,丟給我,讓我把這個臭烘烘的自己洗徹底、衝乾淨,跟她回台灣。我當時覺得莫名其妙,有病吧!我真是莫名其妙,我翻了好幾十個白眼,根本不想理她,也不想讓她進我家的門。
你算老幾啊?
我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憑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你經過我同意了嗎?
你在自作多情什麼啊?
系上的老師來大陸上課,特意轉車到珠海,想來看看我。我嚴厲地威脅媽媽,如果讓老師過來,我就再也不出門了!老師知道我不願見面,就手寫一封信寄給我,兩頁紙,滿滿的字。包裹里還有一盒酥餅和一隻保溫杯。
那一年,在我睡覺的時候,我媽總是偷拍我的背影,為了拍到我的正臉,還要聽我的腳步聲,等我出現在轉角時突然咔嚓一下!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後來才知道,是師父和學長姐關心我,大家私下裡跟媽媽打聽我的近況,想知道我好不好。想看看我的樣子。
我慢慢地意識到,
原來有人這麼關心自己,
原來有人比我更希望我能夠好起來。
再回過頭來時,我恍然大悟,這些跟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都對我這麼好,那我的父母、爺爺奶奶、哥哥姐姐呢?
他們為我做的,我為什麼感受不到,為什麼都看不到?他們也是這樣無數次被我的冷淡和無情拒之門外,我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我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是我在台灣遇到的師長、同學、陌生人,逐步打開了我接受他人溫暖的感官。
也許就是要這樣才能「回頭」吧。
我們都要在人生某個時期,
遇到某位長輩,在和他們的相處中,
返照自己與父母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在與他們的交談和相伴中,
理解父輩的用心良苦和偉大無私。
才恍然,能拯救自己於深淵的,不是加倍加量的小白藥片,而是勇敢地接受他人對自己的關心並大聲、大膽地回應!
台灣,就是這樣,安排不同的角色,跟我講不同的故事,給我以「回頭」的力量,讓我修補從前被自己放逐、逃避、得過且過的每一段瑣碎的親情與友情。
#台灣教會我們柔軟#
未來還能待多久,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更不知道。師父說不信我們師徒緣分這麼淺,我說我也不信,我不信我與台灣的緣分這麼淺。
第一代陸生(老兵)的鄉愁,是悲傷的,疼痛的,是你在這頭,我在那頭,是走向未知與遺憾。但我知道,我們這一代的鄉愁,是恬靜的,是溫馨的,我始終堅信,兩岸共同的未來是明朗的,黎明定將到來。
學期結束,回廣東。
飛機起飛,我俯瞰窗外,開始自言自語:
「台灣,太美了,你要等我回來哦。綠色的,好像衣服的補丁。你們看那邊的海,海和天連成一體了。好長好長的海岸線,看到白色的風車了嗎?農業規劃得真的很好,魚池,間隔在密集的農田之中。看上去非常混亂,實際上是井然有序的。」
「藍綠色的,你們還找得到海和天的邊界嗎?我真的找不到,就好像我在這裡生活久了,我在台灣生活久了,我已經找不到,我,和台灣的邊界。」
「師父說,我前世是雲遊詩人,因為我對土地,沒有依戀感,我從來不會停止自己的腳步,我喜歡到處走,我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想念家鄉,不會想念,這些停留過的地方。」
「是我在台灣遇見的人事物,讓我重新思考,人與環境的關係。因為台灣給我的太多了,我開始感恩,開始重新去看待養育我的每一片土地,所以我是因為台灣,才重新去看待我生長的家鄉,珠海,廣東,甚至於,整個中國。」
「我有一位陸生朋友,她寫了很長一篇文章,我都不記得了,只有最後一句是,感謝台灣,教會了我,柔軟。柔軟?這不是很奇妙嗎,我們離山過海,孤身一人,橫渡彼岸,我們學會的,不是堅強,不是獨立,而是柔軟,柔軟的心,柔軟待人,柔軟待事,柔軟地,對待自己。」
「這不是很奇妙嗎?台灣沒有告訴我,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里要如何武裝自己,她只告訴了我,一個人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要如何放鬆自己,舒展自己,打開自己。是台灣,給了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而我現在,用這一雙眼睛,去眺望一整個宇宙。」
「其實剛剛,坐上飛機的那一刻,我哭了,因為我這次回來,最想見的那一個男孩子,我沒有能夠見到,但我哭了一下我就不哭了,因為這小半年啊,我遇見的,新的人事物,使我根本來不及沮喪,來不及悲傷,我活在巨大的幸福感之中。」
「這個時間,是高考剛結束,學生填報志願的時間,有很多學弟妹問我:學姐,我該不該來台灣讀書,該不該去台灣交換?我只叫他們問自己,你們喜歡台灣嗎?」
「如果喜歡,那所有的,無論是政治,經濟,甚至兩岸的矛盾,都沒有辦法阻撓你,因為你喜歡,而只要你喜歡台灣,台灣就不會辜負你。」
「我不會相信網絡和媒體告訴我的一切,我只相信,我懷著巨大的喜歡和熱切來到台灣,而台灣又是如何,用最美好的,最光亮的回饋給我...」
2020.04.10
凌晨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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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計,在旭日。
墨藍天空默默,靜候着晨暉到來,哈,真寫意,不如底下的一片昏黃。街燈有序,嗞嗞作聲地控訴着自己晝夜顛倒的工作,不似繁星亂綴,悠悠眨眼。也不止它們,石屎公路亦然,明明三更,卻還是熙熙攘攘,承受車輛不住地穿梭,月兒看着倒嘆美。也不是每位辛勤者都愛嗟怨,就如此刻於大道上馳騁的小貨車,靜謐地運載着車上的一老一嫩,也許是物似主人,司機座上的老人,臉上不帶半分煩躁,銀絲滿頭的他,比身旁尚留些許青絲的小伙子爽利得多,老人一雙銳目炯炯,跟他半皺的臉龐不太相襯;反倒小子眼臉圓潤,卻撐不起眼皮來,不住打瞌睡。
發叔,這是老人的稱號,一臉從容,一點料不到他正往骯髒之地去,上水屠房。他不是執刀的屠夫;也不是清潔大叔;更不是看更。他,是買賣牛雜的老行尊,這行業有一個略有耳聞的名號——執雜佬。身旁的阿漢,是發叔的兒子,如今父子倆正準備闖蕩他們每夜的老江湖,在朝陽趕至之前。
落日江湖
夜半路路亨通,小貨車已經抵達了屠房的閘口,阿漢猛地醒過來,雞手鴨腳地翻出往來屠房的通行證。閘口看更查證期間,平靜下來的小子,憶起這與他印象中小時候的屠房,很不同。小時候放假,做完功課沒事幹的他,就吵着要爸爸帶他到屠房玩,那年代嘛,很窮,沒有太多電子產品,對小朋友而言,屠房是一個樂地,因為到處是水,孩子玩水不畏濕身。當年,屠房的守衛沒有那麼緊張,基本車子上載甚麼人進去,都無人過問。「入得!」比發叔年輕得多的看更,把通行證看了幾遍,又點算車上人數,確保沒有外人才放行。還好,小子長大了,不再玩水。歲月神偷,總在十年廿載後,才東窗事發。唯獨是僅餘的這十來個逐臭之夫,依舊夜出早歸。
是的,這一行只餘十二人。行內年紀最大的發叔,五十多年來都堅持這樣的生活,凌晨一時許來到屠房作準備功夫,清潔﹑磨刀﹑磨剪。執雜佬在屠房內,都擁有自己的位置,做好準備,他們就靜候着屠夫宰掉一頭又一頭活牛後,把取下內臟運送到他們的位置。牛雜分成上雜及下雜,牛柏葉及牛雙連是上雜,由於價值較高,故肉食公司都會保留。至於執雜佬執到的,就是下雜,包括牛膀,即牛胰臟、牛腸、牛粉腸﹑牛肺、牛肚,即牛胃﹑牛脆骨,即牛氣管等。兩點半左右,接到牛雜後,先把內臟清洗乾淨,這個階段的牛雜,相當齷齪。牛畢竟是雜食,內臟廢物多,發叔形容這是一陣餿味,臭氣熏天,他邊洗擦着一大幅牛胃,邊講解原來吃不同飼料的牛隻,氣味會有所不同:「嗱,食草嘅牛呢,就冇咁臭;食粟米嗰啲就不得了。」尤其是牛胃,有糞便,甚至鐵釘﹑沙石,就連古幣他也見過。
他把另一幅小巧得多的牛胃交予阿漢清洗,這是牛沙瓜,牛胃的其中一部分,因為物罕而最搶手。接過沙瓜的阿漢不住調侃:「講句難聽,比一個未洗嘅公廁仲臭,不過細個成日嚟,慣咗陣味。」除了味道,最苦了人的,是工序,當中最花工夫就是洗牛腸。只見,發叔洗好牛胃後,就於放滿水的藍色水桶內,捏起一條牛腸,用鐵通串好,再從末端反方向拉往自己一方,就把牛腸內外反轉,要逐條通乾淨。他指牛腸油脂多,洗完大腸後,手心一陣肥膩,久久也洗不去。發叔沒有戴上手套,就這樣用手擠洗,他笑謂:「好多行家話唔戴手套,做耐咗手會唔好,我就做咗幾十年都唔戴,冇嘢啊,你睇幾滑。」把最後一條牛腸洗好,他伸出手來,着兒子幫忙把一桶桶的牛雜搬到車上。
屠房偌大,一路上,發叔滔滔未停。他說執雜這江湖很小,各行家都得遵循老行規。誰個每晚分配到多少牛雜,早已跟隨第一代而定,不能巧取,如遇缺貨,就只能高價向其他行家買入,但人家也不一定有多餘的可賣。至於他們提供予哪一家食肆,大抵是固定的,鮮會出現搶客的情況。然而,發叔最擔心兒子經驗不足,較死板,不會因應情況而增加或減少數量給客人,致牛雜分配不均。說着說着,二人已經來到停車處,協力把數桶子都抬入車尾之時,天色已成藏藍,把車子撻着,電子鐘顯示為凌晨五時,小貨車又再出動,送雜去。
日出而息
離開腥臊之地,這趟車去屯門,算是長途,由阿漢掌軚。執雜佬每日工作約莫七小時,五點離開屠房的話,大概七至八點送畢所有牛雜,可以回家休息。阿漢卻例外,下班後,他還要去當貨車司機,他苦笑:「冇計啦,有老婆有個女要養,呢一行又唔可以賺好多,咪要努力啲囉。」這勾起了發叔的刻苦歲月。
發叔本是澳門人,十八歲來香港,跟隨姐夫到牛棚工作而入行,成為了執雜佬。當時的牛棚比屠房更糟,無瓦遮頭,宰牛後於地下洗牛雜,又黑又血腥,起初他十分不習慣,但讀書少,打任何工都只能苦幹,反正當時這一行人工算是高一點,而且做生不如做熟,習慣習慣,就好。後來成家立室,更離不開這一行。至一九八六年,姐夫退休,於是便接手生意,半輩子,就這樣過去。
貨車終於停定,父子倆合力把藍桶卸下到小鐵車,往砂紅招牌的「新興麵家」推去,只見小店仍未開門,發叔就把東西放在門口,再往對出草叢處拿走一個空的大桶,就往車子走。這次換了發叔開車,阿漢則在一旁解說。他們現時共供貨予八間食肆,全都是合作多年的老字號,大家有固定的交收模式,甚至有店主把門匙交予他們,好讓他們夜半把牛雜放到店內。說到只供貨八間餐廳,發叔開着車也忍不住慨嘆,有些事,的確無可奈何。活牛由五豐行從大陸收購後,運來香港。他猶記得全盛時期,全港每日宰殺四百多頭牛,他最高峰一晚洗三十多副牛雜,是現時七至八副不能相比的。
如今,普遍認為吃內臟﹑吃紅肉不健康,不如舊時熱愛,活牛愈來愈少,每日只有四十來五十隻牛,牛雜供不應求,行家之間根本沒有機會競爭,縱有客人想買貨,大家也沒貨可交,很多食肆惟有買急凍貨。當然,也有尋鮮之人,故有些行家會取價高者得的策略,放棄出價較低的舊買家,改供貨予高價者。但發叔卻有他的堅持,只要老客戶仍然向他買牛雜,他就不會棄之不顧:「做耐咗,好多都變咗老友啦。」就如銅鑼灣「九記」,由現時事頭的父親單眼九當家那年代開始,發叔已經認識他爸爸,他吃吃地笑:「舊時單眼九同我老細買牛雜,我收工就去幫佢洗碗仔,搵外快嘛。」
說時遲,小貨車已來到中環,阿漢留下來看車,發叔則帶貨到「水記」,老闆水哥一見老朋友,就不住聊天,口水多過浪花。返回車子的途中,發叔仍然掩不住笑意,這一份情誼,是此刻坐於駕駛座上,等待着父親歸來的阿漢所不能理解的。噠一聲,貨車向最後一站——黃大仙駛去。抬頭,上方已是一片湛藍。
送走了最後一桶牛雜,父子二人坐於車尾邊緣回一回氣。發叔知道兒子孝順,這個行頭,兒子願意接手父親生意的,只有三人,他自覺幸運。今年年頭,阿漢因為眼見爸爸年紀開始大,始終這一行要勞力,半夜又辛苦,故回來幫忙。年輕人嘛,總有些少埋怨,畢竟執雜佬日夜顛倒,沒有假期,又請不到新人入行幫忙。現實歸現實,日日有牛雜分配予他們,不開工的話,牛雜拿去哪裏?這一行,很難回頭。老人淡然,深知這是心態上的調節,雖說厭惡,但執雜卻養活了這幫執雜佬,養大了他四個兒女。一旁的阿漢搭了搭爸爸的肩膀,道:「佢幾時冇力做,就正式接手,冇牛雜就冇我哋,佢一世人心血,會繼續做落去,做得幾耐得幾耐。」
人可真矛盾,很多執雜佬都嫌辛苦,只是,一旦退下來,沒有了寄託,不出三年就走了。發叔低首盯着石屎地,嘟嚷着:「唔想啊,唔想死啊。」卻不見頂上,赤烏正冉冉上升。
回首,一生之計,也在旭日。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謝本華
剪接:胡浩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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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煥,本地藝術家,人稱「Sugarman」,在長洲賣傳統手工麥芽糖公仔。
嚮往純樸生活,長大後原居於南丫島,貪其沒有車來攘往的大街,卻因租約期滿而被迫離開,及後搬到長洲,迄今十七年。落地生根,八年前更與太太租了一個納米鋪位,位處小街角落,最初打算賣些傳統雜貨,後來學會了做糖,續展開賣糖生涯。
年約四十歲才開始學習手製麥芽糖公仔,好不容易。問他是否希望傳承這種碩果僅存的手工藝?「糖人」笑言自己沒那麼偉大,「純粹係自己鍾意!」。
他說遷居長洲後,發現島上仍保留濃厚傳統文化,即勾起他兒時美好回憶,「好多細個有、(現時)失去咗嘅傳統文化,喺呢度見番,而且人流又幾多,令我都考慮開一間鋪,做啲傳統、有特色嘅手工藝。」
此際他憶起小時候在鄉下潮州,不時有人騎着單車到村口賣麥芽糖公仔,「聞到麥芽糖嘅香味真係流晒口水!」小孩總是一窩蜂擁上前觀看,「雖然(當時)無錢成日買呢啲糖,但就成日去睇佢點做,細個睇到唔捨得返屋企。」他笑言那刻就被迷倒了,自此念念不忘。
他亦留意到,長洲島上不時有人在戲棚外賣麥芽糖公仔,惟造型參差,慨嘆曰:「嘩!同我以前見嗰啲爭好遠!我覺得唔掂喎!細個見到嗰啲好細緻嘅,譬如話整個唐僧取西經,揸(騎)住隻馬去,著住件袍,;整個沙僧,直情有晒鬚,有晒一粒粒珠,清清楚楚喺度。長洲見到嗰啲白濛濛、實色嘅,糖嗰種通透感都做唔到出嚟,既然你做唔到囉,咁就我嚟做啦!」
原來自學做糖的動力,單純是為了尋回兒時的味道。
萬事起頭難,最初他連糖公仔的原材料也搞不清楚,遑論製作過程,因此走去請教賣糖的人,對方不願透露,「咁我咪惟有自己嚟囉!」
起初,他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麥芽糖公仔,賣糖的人總是使用一塊塊的糖,他推斷那是冰糖,「第一次整就用冰糖,擺落隻碟度,開住個火,煮溶咗之後就燶咗,一拎上手好快就硬晒,有個朋友拎咗一粒嚟試下,食完之後問我你啲糖咁苦係咪焦糖啊!」
再接再厲,「當你發現一條路唔得嘅時候,你就會搵另一條路。」試過用砂糖、菜糖、黃糖等等,始知麥芽糖才是主要材料。然而不同牌子的麥芽糖雜質含量有別,「第一次喺街邊士多買咗啲麥芽糖返嚟,好香嘅,黑蚊蚊嘅,由夜晚八點煮到第朝五點都煮唔到煲糖,你個煲幾大呢,佢(麥芽糖)就滾幾大,滴到個爐頭周圍都係,仲燒着咗!」場面驚險。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有恆心終會找到竅門。製作過程並不複雜,惟時間及分量均需準確拿捏,否則糖瞬間燒焦了。先把麥芽糖及清水倒進大鍋,煮滾後保持沸騰而不外溢,煮好後再倒入盤中待涼,再搓成糖磚包好保存。
萬事俱備,只欠糖塑練習,「糖嘅黏性、濃度、手法其實自己都唔熟嘅。」幸好有藝術根底,過程也不至於太難。惟獨糖的熱力,燃起放棄的思緒。要知道,煮好的糖需要保持一定溫度才有伸延性,糖溫要比氣溫高,如拍攝當天氣溫約攝氏十五度,糖溫至少也要七十度,才能放上手搓捏(可想而知有多燙手)。
「有一刻係想放棄嘅,因為太熱啦啲糖,我隻手已經起晒(水)泡㗎啦,未開始整公仔已經搞成咁樣,仲做唔做呢?大概有一個禮拜,我都唔敢掂啲糖,有啲恐懼。」傷口的痛慢慢淡去,做糖的心癮卻揮之不去,「一個禮拜後見到啲水泡開始無啦,不如又嚟過啦,哈哈!」
能夠找到一件自己喜歡的事,再拼盡全力去做,那種感覺,多好。
花了近半年時間研究,終可將手藝帶到街頭,又因為表現不穩定,當時他只敢躲在小店賣,「你識整啫,但對住咁多人整會手騰腳震㗎嘛!」,反被太太取笑,「佢話你呢啲嘢要出去畀人睇㗎!」說罷,太太便把他的糖果拿到街上叫賣,不消一刻就賣光了,令他相當驚喜。
現時杜先生做糖手勢已極其純熟了,一拉一扭,一捏一按,眨下眼已做好一條「龍」,手工精細,神態栩栩如生。其實糖公仔有兩種,「呢啲叫糖塑,即係用手去捏出嚟;另一種就係吹糖,一路吹一路變隻公仔出嚟,難度比較高。」吹糖需要客人配合,如吹氣球般把糖吹脹,「糖人」同時塑型,有得玩有得食,最受小朋友歡迎。
至於為何糖公仔均以動物為主呢?他解釋塑型最好在兩分鐘內完成,太慢,糖已硬化;太快,糖心仍軟,彎曲的動物形態最易做,可拉長按扁,反而幾何形狀最難,「開頭畀小朋友考起我,叫我整粒星畀佢!」看似簡單其實複雜,因為形狀工整,每個角都要一樣,但溫熱的糖需要時間硬化,尖角難以同時間定型。
現時「Sugarman」主要在假日才出沒長洲,他會推着那部自製的紅色木製「糖果車」在門外擺賣,每次總是被小孩及歡笑聲包圍着。
若是遇到,你會為那些通透如琉璃的糖果停下腳步嗎?
採訪:夏以晨
拍攝:梁兆麟,周文禧,謝致中
剪接:謝致中
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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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業時間:逢星期六、日及公眾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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