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皓甯〈枕頭〉
之後的那些夜晚
妳再也不躡手躡腳推門
取締弟妹逃離床鋪的棉被
溫柔喚醒提前睡去的蚊香
或是苦惱核對那些時而斷續、時而乾涸的
流水帳
之後的那些夜晚
妳再也不躡手躡腳打擾
我們試著睡得很好
每晚睡前：
父親的枕頭酌量浸泡酒精
像細心保養一只老手錶
拆解疲憊手臂、擦拭日常泥濘
微調歪斜直至規律如新
弟的枕頭下壓著妳最後一本
簽好的聯絡簿
現在的妳已經很難聯絡了
我們只好臨摹妳的字跡，一筆一劃複習
妳的名字
而失眠的妹早已夜夜枕著妳的
舊手機，她在睡前反覆撥打、等待
妳唱的搖籃曲
最後一天回家路上
她不就悄悄學著妳的聲音
一次次的唱給妳聽？
怎麼睡得好呢？我們的枕頭都
太潮濕了、太容易誘發沒來由的
偏頭痛、清晨鼻水、逆光眼淚
我們已經蓋上不能再厚的棉被
但我仍在夢中落單
而父親總是嚴重畏寒
之後的那些夜晚，我會學妳
躡手躡腳醒來甚至
夢遊，我會羨慕窺探妳無燈的臥室
妳的枕頭是一方舒適的薄薄
相紙，在客廳牆上靜靜高枕
無憂入夢，笑靨如花
〆〆〆〆〆〆〆〆
這應是一首悼念亡母的作品，「妳」已經不在這個家了，於是「我」向妳一一述及家人的現況。在前幾段故作平淡的語氣裡，有壓抑不住的情感；末段的情境顯露家人的不捨與憂傷，並以母親「笑靨如花」的遺照作結，畫面強烈而情緒飽滿，與前面的平淡語氣相銜，又富有張力。
#許皓甯 創作，作者為 引書店 創辦人
#陳宛詩 手寫，Instagram：wanshihchen
#李蕪 簡析
※本篇為第29屆中興湖文學獎（#國立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2013年12月出版）新詩組首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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