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變涼了呢。我好愛這種氣溫，穿薄長袖剛剛好的溫度，最適合談戀愛了。只好來一篇巴黎戀愛文（當然是舊的，我都單身兩百年了）。
【距離與情調】
巴黎區域快鐵縮寫為RER，我跟克雷蒙每天都會一起搭RER從他家這一區進入巴黎市。我們搭車的時間，就是所有上班族搭車的時間，所以常沒位子。兩人在人群中黏緊緊、擠著站，或者一站一坐。克雷蒙通常會把位子讓給我，然後我就會學巴黎女人，對他挑眉之後拍一拍自己的大腿，意思是叫他坐我大腿。大家不要以為我在說笑，我真看過地鐵裡的女人坐妥之後拍拍大腿，叫她的男人過來坐她大腿上，然後我也真的看過有男人就這樣坐上去，神情很自在！
我並不是每次都拍大腿叫他過來坐，但只要我有拍，他一律搖頭拒絕，從不跟我玩這個遊戲。克雷蒙八成是覺得坐我大腿有損他的優雅與威風，但我就是愛逗他，三不五時拍一下大腿，就是想看他拒絕我。
擠車十次，只會有三次我們倆都有位子可坐。而這三次之內，大蓋只有零點五次，克雷蒙跟我可以坐在彼此旁邊，可謂機會難得。每次坐他旁邊，我就忍不住想黏他。也沒幹嘛，就黏著也高興。貼著他的手臂，挨在他身上講一點悄悄話，或者靜靜地看他玩手機遊戲，感覺很親密。但克雷蒙搭車時通常不太鳥我，他不喜歡搭車，只要上了車就是在等下車的那一刻，對中間過程完全不投入也沒有興趣投入，一點兒都沒有要考慮跟戀人一起享受搭車時光的意思，他就是恨搭車，只要在大眾運輸系統上，他就是一副鋼鐵人的樣子，尤其RER。
某天傍晚我們倆第Ｎ次一起搭RER回家，車上竟然沒什麼人，眼前一堆空座椅，簡直奇蹟！我選了面對面六人座的靠窗位子，克雷蒙則選擇坐在我的對面，而不是我身邊。這是一個新畫面、新情況。我們從沒搭過人這麼少的班次，他從不曾坐我對面。
那天氣溫高達攝氏三十八度，RER沒空調，窗戶只有一條縫，而且在地底下跑。可想而知車內有多悶多可怕，烤爐已不足以形容，差不多可以稱為地獄。我拿出印著水墨虎的折扇，展開來輕輕地搧著臉頰、脖子、胸口。扇子拂來的風是溫的，但有總比沒有好。過了國家圖書館之後車子鑽出地面，總算有了光，和一點流動的空氣。
玻璃窗外，一排綠叢刷刷地往同個方向飛，有點像重複播放的影片。我反正被熱得不想動了，就望著窗外，望得呆掉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發現克雷蒙在看我，不曉得看多久了。我們眼神交會時，他甜蜜地笑了笑，便低頭繼續玩手機。
有點兒意思，他竟然在端詳我。是為了扇上的水墨虎呢？眉間的若有所思呢？還是胸口的汗珠？到底在看什麼？看得這麼開心，還對我甜蜜一笑。平常我坐他旁邊，都沒這種待遇。
車子停停開開，我看風景看得脖子酸，便收起扇子拿出紙筆，開始寫文章。筆桿搖得像打顫那麼細碎，文字呼嚕呼嚕地滾出來，不一會兒就滿滿兩頁。寫到一個段落，我抬起頭來想伸展一下身子，竟然發現克雷蒙又在看我！這次，換我對他甜蜜一笑，沒說話。從他的眼神裡，我想我抓到秘密了。
這之前，我們要嘛站著擠一塊兒，要嘛並肩坐隔壁，雖緊緊挨著彼此，但我是小孩，他也是小孩。但坐他對面可不一樣了，就這麼兩雙膝蓋面對面的距離，我是女人，他是男人。
我想起好幾次在巷口等克雷蒙下班時，倚著路燈站、或翹腳坐在長椅上、或直接在巷口咖啡廳點一杯飲料小歇。克雷蒙踏出辦公室，朝我這兒來，人還沒到，視線卻已經爬到我身上。那不只是看，是觀賞，他在欣賞與品味他的女人。相黏在一塊兒，求的是觸感與氣味，相隔幾步路，人的完整形狀卻頓時顯現。手指在鎖骨上滑動撥弄項鍊、脊椎起點那些小巧的微凸、腰連臀的曲線、兩腿交疊的方式、腳背的弧度……那麼清清楚楚、輪廓分明。
伸手觸不及的距離，才釀得出這一味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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