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生們疫情期間如何上課?〉
為了我們,
臺灣老師竟然這樣做...
#兩岸分隔的網課,是怎麼做到的...
如今,我坐在臺灣的隔離旅館的書桌前,一扇落地窗外,是夕陽下奼紫嫣紅的雲霞與臺北城盆地色彩斑斕的都市景觀。
隔離結束,我就能回到校園內和大家坐在一起上課了。不知不覺,我們上了一學期的網課,而上個學期,也在大家的幫助下,圓滿地結束了。這不禁也讓我開始回憶,完成上半年的課業過程中所發生的事情...
境外生們都不能回臺,老師們只好想盡辦法跟我們在空中相會了唄。
因為沒有規定一致的授課模式,老師們給境外生們上課的方式就五花八門了:有臉書社團直播、線上會議app連線直播、ppt搭配錄音自學、錄影上傳啊、群組語音通話等好多好多種方式。而學校為了方便我們上課,為陸生們準備了雲梯vpi等工具。
#選課受限,不得已的放棄
網課的影響和弊端當然是存在的,從選課開始,就造成了影響,因為我就讀的是傳媒院校,課堂多是需要團隊合作、實地操作、上臺演練報告的課程,所以很多對於實戰演練要求較高的課,我都只能先放棄了。
因為我們回不去,有的老師非常細心地為境外的僑生、陸生們安排了不同的評分方案,有的老師將團體報告改為單獨的個人報告。
舉個例子,我一門課的老師體諒到我不能上臺發表,便讓我多做了兩份的書面報告以示公平。
還有一位老師在連線直播課後打電話來與我商量,問我:「海珊你想用什麼方式來完成報告啊?你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跟老師溝通哦!」
掛斷電話前,老師還不忘噓寒問暖的關懷,叮囑我們在家也要多保重。
#老師不求回報的教學
我這學期選了一門英語系的課,課程名稱是英語經典音樂賞析,因為課程中要播放很多歌曲,就不能開直播、否則有版權問題。
和我一起選的還有另外三名陸生,因為我們幾個目前還在隔離當中,老師為了我們四個不落下功課,便在微信上建立了一個五人群組,每次在學校內給臺灣同學們上過一次課後,再幫我們重新上一次。
我們四個陸生中,其中一位同學因實習事宜而選擇本學期不回臺灣,老師也安慰她說沒關係,等我們其他三個解除隔離後,仍然會單獨幫她一個人在微信上完完整的課程。
老師還怕同學與她一對一上課很緊張,開玩笑說:「沒關係,你怕不好意思的話,就叫上你的爸爸媽媽、鄰居、或者帶著你家寵物貓貓狗狗們一起來聽課,老師也是ok的哦!」
其實,老師為我們多付出的這些時間,是沒有任何薪資的,但是老師沒有任何抱怨或不耐煩,也沒有因為只有一個境外同學,而「勸她退了吧!」,給我們幾個上課,就像台下坐滿了同學那樣熱情與激昂。
每每想到這裏,我真的能感受到老師們對於教育的熱誠,還有對每一個選自己課程的同學的重視和疼惜。
我也是到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有兩門課,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境外,需要直播聽課,但老師和全班同學也願意為此不厭其煩地架設設備,所以說感動的地方是講都講不完。
#課堂中發生的趣事
同學們為了讓我也能盡可能地參與課堂,偶爾會幫忙留意直播介面的留言,如果看到我說話了,就會幫我轉告老師、回應同學們的討論。
有一天我把一位老師的課堂錄音下載下來,有一個細節讓我差點淚奔,原來是為了錄音,老師上課除了拿麥克風,另一隻手還要拿著手機,但是又要切換ppt,同學們看到老師在臺上手忙腳亂的,就問老師要不要放下手機,老師卻回答說:
「因為我們這個學期吼,有幾個大陸同學還在那邊,老師有測試過,這樣拿著他們會聽得比較清楚一些。」而這一段對話,也被錄在了課堂音頻裏,我在電腦這頭聽到時,心中瞬間升起一股暖流...
學校為保障陸生們的就學權益,有建議老師們盡可能等境外同學上線後再開始授課。
有一次,社團直播上課了,我卻晚到了幾分鐘,剛打開直播間就聽到老師有些急躁地問:「她開了沒?她開了沒?」
一般這時,下麵同學就會幫忙看看老師的手機,看到我的頭像後就會說:開了開了!她開了!
聽到有人喊了這句話,我便松了一口氣,唉,下次定要準時才是!不到一會兒,老師又問:「再幫我看看,感覺沒開啊!」「啊我是不是要刷新一下她才能出現?」我趕緊撥開紙筆,在螢幕上打字:「在在在!不用刷!我在呢!」
視頻裏卻傳來老師的嘀咕,「好像燈是亮著的,唉,因為現在疫情期間吼,空調一定要確保給它打開了才行。」噢,是說空調,不是說我。是的,這是直播課堂中常出現的烏龍事件。
媽媽從前不知道我在臺灣學習是什麼場景,上個學期我在家上課,媽媽便可以在做飯的空檔也來湊個熱鬧聽一小段,她聽到老師們的臺灣腔便會覺得特別有趣,就像在看以前的瓊瑤偶像劇,咯咯咯地笑得很開心。
#為我們補課的老教授
當然遠距上課難免有一些情況,例如我們學校有的教室在地下負三樓,訊號就會不太好。
我們學校的一位老教授,年近七十了,因教室訊號原因不能開直播,就跟我們說「老師覺得過意不去」,便找了一個下午,為我們三位陸生連線直播,補講了六個多小時的課。
因為老教授不太會用設備,兩位臺灣同學便志願地來幫忙,當天下午也是全程陪伴了我們。
老師講完課,用沙啞的聲音對我們說:「孩子,老師很想你們,在那邊照顧好自己,等你們回臺灣老師再請你們吃飯!」
試想,一位年近七十的「老老師」,這樣心系我們,為我們補課講到口乾舌燥,處處為我們著想,真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順利完成功課,離不開老師和同學的幫助
遠距上網課不好的地方當然也有啦,例如不能和大家互動,不能參與討論,不能上臺報告演練等等,但排除掉這些不可避免的弊端,
我所看到的是各科老師在分隔兩岸期間,對我們的包容和疼愛,也常看到其他陸生在朋友圈分享說,老師發來關心的訊息、抽出時間來給他們課後輔導等等,常常為了回答一個問題,就打了微信介面滿篇的文字。
教師節將近了,在這裏真的想對每一位老師說,謝謝老師們!你們辛苦了!
除了老師們,也要感謝所有的臺灣同學們,無論是直播設備的架設還是課堂中資訊的互通,都多虧了他們的幫忙,還有在團體報告中「carry」我們,讓我們即使不能上臺報告,也能負責一些簡單的善後工作,以順利完成上學期的學業。
看直播過程中,有時候網路不順暢,ppt不能看清楚,就有同學幫我拍下來,作報告時需要用到課本內容,而我沒有購買課本,同學也會一張一張拍下來發給我。更有同學擔心我聽課聽不全面,把自己的課堂筆記無私地分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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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問我,上學期不能回來,學習會不會受到影響啊,功課會不會有障礙啊,會不會延畢啊,其實我想說的是,不能回臺灣固然是有對學業產生一些影響,來自遠方老師和同學們的關懷和照顧,卻是只有加倍,沒有減少。
現在能夠重新回到學校,重新參與到活潑可愛的臺式課堂氛圍中來,我自然是心懷感恩,非常期待而雀躍的。
好,那就讓我們一起為這學期的課業努力奮鬥吧!
2020.09
奼紫嫣紅意思 在 項明生 James Hong Facebook 八卦
【當仰之光遇上西頁:法國殖民與英國殖民】
“去一趟河內, 每個人都會好奇, 如果當年法國人拿下了香港或新加坡, 這兩個城市的面貌會是什麼樣子?”
這段文字記錄來自英國旅遊作家Alfred Cunningham, 他在1900年到訪法屬印度支那的河內, 對這裡的城市規劃、林蔭大道、歌劇院、咖啡店, 好一個遠東小巴黎, 讚為觀止。他認為法國殖民地建設更加盛過英國殖民地! 作為前英國殖民地的香港, 當然沒有法式風情。究竟, 法式同英式, 你鐘意邊一式?
英法殖民大不同
人類大歷史的大方向, 是由數千個獨自發展的原生文明, 最後匯合成一個地球村。這個過程, 在最近三百年最為劇烈, 因為新世界, 舊世界眾多文明之中, 歐洲文明吞噬了全球。好聽叫全球一體化, 不好聽叫帝國主義、殖民主義!
1841年香港開埠後, 乘搭蒸氣船從英格蘭到香港剛需要足足三個月。1869年開通蘇伊士運河後,離開倫敦經樸次茅斯出發,經過蘇彝士運河,到達英屬印度的錫蘭、緬甸, 英屬海峽殖民地的檳城、馬六甲、新加坡, 最後到達英屬香港, 只需要三十多天, 成為英國上流社會十分時髦的遠東之旅。
法國人呢? 離開浪漫的馬賽港, 當然目的地就是遠東小巴黎──法屬印度支那的首府西貢(今胡志明市), 他們發現西貢太炎熱, 於是在巴拿山(越南)、龍坡邦(寮國)興建新的法式避暑勝地。
為拍攝開電視的深度旅遊節目《明日世遺》, 我到訪多個印支半島前殖民地, 比較日不落帝國殖民緬甸、法蘭西帝國殖民越南、寮國、柬埔寨的優劣, 包括城市規劃丶郵政丶鐵路丶酒店丶教堂、建築等硬件,以及飲食居住生活等文化軟件影響。
遠東小巴黎的西貢VS英式城市規劃的仰光
英屬緬甸,由1824年至1948年, 長達124年, 已經長過很多中國由外族建立的王朝, 例如元朝才97年。法屬印度支那, 由1862年到1954年, 也有92年壽命, 比元朝短五年。
1887年拿破崙三世成立法屬印度支那, 定都於西貢,當時都市設計師奧斯曼剛剛完成雄心壯志的巴黎大改造, 由中心第1區呈螺旋狀到最外圍的第20區, 拿破侖三世於是用巴黎“鍋牛式” 市區規劃, 在西貢建立了「小巴黎」。
拿破侖三世的奧斯曼工程,拆除擁擠髒亂的巴黎中世紀街區、修建放射狀的寬敞林蔭大道,到今天也通暢無阻。一個半世紀了,君不見世界各地的首都,前仆後繼不斷山寨這一個萬世師表 “City Of Light”?我去過南美小巴黎——布宜諾斯、東歐小巴黎——布達佩斯、巴爾幹小巴黎——布加勒斯特,還有東方小巴黎——越南西貢,無一不是向花都Salute之作。 巴黎有廿個區, 西貢有19個區域 “郡區”。塞納河右岸是巴黎第一區, 中心就是羅浮宮。西貢呢?
英國人去到每個殖民地,都會有熱帶花園,羅馬人之處都會有浴室鬥獸場,法國人呢,當然就是歌劇院了!貫穿胡志明市的西貢河, 右岸是西貢第一區, 羅浮宮就沒有, 中心就有這個Opera House歌劇院, 建築時間仲早過隔離的西貢市政廳。這是胡志明市區裡最美麗的建築, 1898年動工、1900年落成,由浪漫的法國人按著自家劇院的形式建造,由建築師 Eugene Ferret 設計,外觀華麗,正面裝飾更是漂亮,門口兩個女神捧著花瓶拖著門頂、上方的天使展開雙翼像是手拂豎琴,柱子與牆面的雕飾精細,顏色為帶點粉紅與米色,溫潤富有美感!
英國人不喜歡吃法式焗鍋牛。所以你在香港的維多利亞城、新加坡、仰光, 都看不到放射狀的巴黎市區規劃,沒有法國人那麼浪漫, 英國人是手持間尺, 做他們的City Plan。原因當然是了英國的大憲章清楚列明私有產權是不可侵犯, 為方便丈量DD及LOT土地產權而做的城市規劃。
1766年, 英國舉行了一項重要的城市規劃設計比賽。獲勝的是位22歲名為詹姆斯·克雷格(James Craig)的年輕人,他提議一個簡單的格局,三大南北向格子狀街道, 連結兩個花園廣場。簡單明瞭, 看上去和我們中國洛陽長安的City Plan一樣, 日本京都也是這種劃豆腐的城市規劃。蘇格蘭首府愛丁堡的新城, 因被公認是英國城市規劃的傑作,列入世遺。
香港維多利亞城的四環九約, 仍然可以看到這種英式早期的城市規劃, 雖然當年的英式建築已經被拆得七七八八, 但在仰光這裡, 完整保存了下來。
南非Cape Town最繁華的大街叫Strand Street, 倫敦Convert Garden泰晤士河旁邊也有一條Strand Street, 因為英文Strand本身就是濱江的意思, 面臨仰光河的Strand Road, 是仰光最漂亮的一條大馬路, 雲集Ministry of Trade, 高等法院及英國領事館, 1901的 Strand Hotel, 向北就是格子狀的仰光舊城, 如果你去過愛丁堡或香港中環, 你會發現, 原來英式City Plan, 到處都是一樣的。但和法式City Plan, 就有天壤之別。
戀殖情意結
蒙古帝國忽必烈征服中國的時候,只識彎弓射大雕。滿清征服中國時, 只有八旗騎兵、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為什麼今天還有國人還在懷念入關屠殺千萬漢人的外族格格, 但就口誅筆伐不曾屠殺香港人的英國殖民者, 這是一個有趣的課題。
拿破崙親征埃及時,他帶上的是軍隊以外,還有167位考古學家、哲學家、數學家、建築學家、天文學家、生物學家,因為他不是成吉思汗和皇太極了,歐洲人追求的不止是土地, 還有知識及探討,找尋歐洲文明的起源!
拿破崙三世建立交趾支那丶定都西貢的時候,當然帶來了現代化的城市管理,例如現代的郵政系統。位於胡志明市中心的西貢中央郵局建築師由著名的艾菲爾設計, 當時巴黎剛舉行博覽會,艾菲爾修建了令他垂名青史的巴黎鐵塔、紐約的自由女神像, 那時是法國的美好時代、英國的愛德華時代。英國人帶來了汽船、汽車、火車, 清國人用腳投票, 香港人口由數千增至85萬人。
拿破崙東征開創了埃及學, 同樣19世紀英國征服緬甸時,英國軍隊後面是亞洲學會,發現了已經失傳的印度語言源頭梵文竟然和希臘文拉丁文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這就是「印歐語系」。知識,就是力量。新的知識,就是更強的力量。所以英國五千官員及五萬士兵已經足以統治了三億的印度人口, 至今仍然被人「戀殖」。
香港皇家郵政成立於開埠之初的1841年, 仰光的郵政服務始於1854年。仰光中央郵局擁有厚重磚紅色外牆、獨特的尖拱形窗戶, 內裡的鑄鐵樓梯更具有價值, 百年前在日不落帝國的工業重鎮蘇格蘭的格拉斯哥鑄造完成後, 整個鐵樓梯運到緬甸, 經過地震也絲毫無損!
忽必烈的大都城, 留在今天北京的建築, 恐怕已經煙消雲散。蒙古人97年的統治, 只留下一本《西厢记》 至今仍然為人唱咏。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 ...
@信報財經月刊
奼紫嫣紅意思 在 蕭詒徽 Facebook 八卦
是有些不甘心。這幾天想《師父》裡師娘在陳師父背上說的話:「天津人以本地女子為榮,聽見被休,會罵你不成材。天津女子的好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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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前潘和我有志一同,都不想對著宥儀再複述那些頭銜了,什麼富比世 30 under 30,什麼 Gucci 有史以來最高點閱覽貼文,什麼旅居紐約藝術家,這種台灣之光大敘述的光照見的從來不是他們本人,而是其他人的自卑。為此,我們決定前往宜蘭而非攝影棚,那是小江的現居也是老家。羅東女子的好接不住,訪問沒人讀,是讀者不成材。本來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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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星期一編輯部有場小會,春節前併到連假前一天開。我們會討論哪篇內容要再推一下,文上了之後有什麼沒料到。宥儀這篇原先的封面是我最愛的,小江走在愛人住處邊的田埂上,身上穿著她說「平常穿去超市」的粉紅氈毛外套,紫色毛線耳罩。大家平常看她頂著藍色頭髮穿豹紋戴羽毛拍照,但她不只是那個樣子的。想讓大家看見江宥儀不披掛武器的樣子。本來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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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到她開著車,載著我們在宜蘭亂繞的樣子。2018 年她失蹤那次,也是這樣自己開一台車,從紐約逃走。那一年她的作品被《GLAMOUR RUSSIA》抄襲,同時鬱期低迷,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同時期爆出的另一則新聞:一堂課學費一萬九的彩妝師李敏被踢爆資歷造假,自稱在紐約、東京時裝週擔任過首席化妝師的她其實只是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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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宥儀在臉書轉了相關新聞,說了些什麼我忘記了,只記得我們對假贗的藝術家那種同仇敵愾 —— 說是笑他們說謊過了頭,其實也不只,有點是笑自己努力了多久連個說謊的人一半成就都比不上。那也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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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材的是我。不敢再托大,辜負小江一片誠心和她坦誠以訴的故事,還是換了她在個展開幕那天盛裝出席的樣子。其實沒有什麼比什麼不好,只是我本來太以這篇訪問為榮了。訪問前,心想小江回台這陣子連做十幾場訪問,一定很累很無聊,準備了幾組心理測驗,把訪題藏在裡頭。有一題請請她想像站在森林深處的湖泊邊,望見對岸一隻動物,那是什麼?她說是一隻灰色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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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心理測驗我好像大學時候做過。」她說。我心想好險,我有準備別的,她卻又說自己當時的答案和現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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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剛走進森林的時候遇見的好像是藍色的兔子。現在變成是在湖泊邊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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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唷。這個心裡測驗說在森林遇見的動物是別人眼中的妳,在湖泊對岸看見的動物是內心真正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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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們對看,心有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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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告訴她我每次做這個心理測驗,遇見的都是蝴蝶。森林裡是蝴蝶,湖泊對面看見的還是同一隻蝴蝶。這樣是什麼意思?其實什麼占卜星象面相我二十六歲之後一概不問不信。舊年最後一天,為自己土法煉鋼地努力最後一次,亦是為戒:天津人以本地女子為榮,天津女子的好接不住,可也要好好讓別人懂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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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想像自己走進了一片廣袤的沙漠,一個人。走著走著,妳忽然看見前面有個立方體。妳覺得,那個立方體有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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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大概,長寬高都三、四公尺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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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告訴她,這題心理測驗的答案意味著自我意識的大小,她哦了一聲,接著問:但那是在一片很大很大、看不見邊際的沙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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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前,她開著向男友借的車,載我們到距離她們宜蘭住處不遠的一座橋,說這次回台灣,閒暇時就和愛人走這座橋邊的河堤。一邊說,一邊把車子髒話般地停在橋上,「這邊就是這樣,車子停這裡不會有人管,很隨性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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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不清南北,她卻清楚地指著堤岸遠處某個方向,說羅東在那裡。她的父親就是羅東人。不過,江宥儀是在北投長大的,自我認同也是台北女生,從小她就很羨慕「那種放假的時候有鄉可以返」的人,卻沒想到因為疫情,從去年三月回來到此刻,是她 2015 年之後待在台灣最久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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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很像《Inception》裡面那台廂型車。在國外我已經打架打那麼久了,回到台灣發現怎麼廂型車還沒掉到橋下。」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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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熱愛自駕,在紐約時車用租的,一個人可以往南開到華盛頓。回台灣,她總是開母親的 Wish,不過今天剛好家裡要用車,只好開口和男友借。談童年,她最早的記憶是怕生,說自己直到五歲才戒掉奶瓶。當哥哥已經在幼稚園裡叱吒風雲,開始上學的她每天一被母親送下車就開始哭,哭到放學母親來把她接走。不得已,母親只好把她交給外公外婆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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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北投外婆家的江宥儀依舊恐懼分離,外公洗澡的時候她蹲在氣窗旁看守,外公出門的時候她爬上鐵窗,盯著他走到再也看不見的街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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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頂樓是座宮廟。小時候江宥儀會躺在廟內地上,看飛進刺繡簾子裡的蝙蝠,在窗台上留下糞便。外公會叫:不要躺在這裡,菩薩要騎馬回來了,妳擋到路了。這次回台北辦個展,一半時間在宜蘭,另一半就在這棟北投老家,廟依舊在,只是成了江宥儀的工作室,蝙蝠也已經不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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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創作以前,她就玩紋身貼紙。外婆曾對她說「不要玩那個傷風敗俗的」,想不到江宥儀往後正是以 temporary tattoo 揚名國際,入選富比世 30 Under 30 Asia。自稱物極必反、長大之後到處跑一定是因為小時孤僻,但又提起成名後有次出差到巴賽隆納,工作方提供的飯店房間無比高級,夜裡她卻焦慮地抓著被子,不敢待在床上,把自己塞到床和牆壁的縫隙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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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們家的人都是快樂冠軍,一整坨人都充滿愛與溫暖。我算是裡面情緒比較不對勁的。」她長年做心理諮商,在躁期和鬱期之間試著駕駛自己。走紅之後,有兩、三年她甚至無法「在腦中 process 目前在進行什麼事」。2018 年,她在一趟又一趟的航班之間情緒崩潰,決定逃走,又一個人租車、頭也不回地開,開到朋友們在網路上 PO 尋人啟事、開到 NYPD 從她唐人街的租屋破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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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疫情對我們這種蹦蹦蹦的人而言,是個很好的藉口。在紐約,很多人是沒有勇氣休息的。」嘴上說蹦蹦蹦,右手也用力往左手打三下,BPM 180,這是江宥儀所謂「紐約做事的節奏」,本來也內化成她的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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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灣選擇待宜蘭,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吧,很遠離城市,溫度、濕度都是以前熟悉的。我覺得,盡可能減少各種接觸的時候,自己離自己比較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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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繼續向前走近,妳慢慢看見了立方體的全貌。它是什麼材質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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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金屬,上面拋光但是沒有到鏡面的程度。有點像最近在世界各地出現的神祕金屬柱的材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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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立方體旁邊,放著一道梯子。妳覺得,那是一道什麼樣的梯子?多長,有多少階?它和立方體的距離大概是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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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就一般那種在裝潢的時候會看到的,很 rough 的梯子。我的展場也有看到的那種。和立方體距離很近啊,感覺爬上去之後就可以直接對立方體做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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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不相信渾身正能量的人。無數朋友來來去去,至交只有三、四個,稱其為「愛人朋友」。她覺得自己就像他們:敏感,糾結,內心有尚未梳理的掙扎。這樣的性格在家中是異類,「我媽就是個完全沒有黑暗面的人欸。我後來發現我身上很多事情,都可以用我和我媽的關係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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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方體的材質暗示性格的質地,而一旁的梯子是與朋友的關係。一路上,江宥儀不只一次用「市井小民」來形容自己的出身:受僱日商公司的父親、身為業務的母親、在市場賣甜不辣的阿祖、在鐵道旁堆石頭,方便居民橫越鐵軌抵達田埂的祖父。即便如此,雙親卻堅持定期帶兄妹倆出國旅行,看看世界。一直到高中,江宥儀放學後都還會到畫室。那畫室也沒有特別創意發想藝術,有點像是安親,不同年齡的人在教室裡做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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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儀的事情是畫畫。在那裡,她接觸到法國藝術家 Niki de Saint Phalle 的作品,照著描,喜歡上頭千軍萬馬的顏色。後來在紐約,江宥儀最經典的那頭藍髮的藍,也像是 Niki de Saint Phalle 畫裡會用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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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實踐念服裝設計,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平凡。同學們奼紫嫣紅,有底子,有錢,在班上江宥儀自覺是個「性格充滿缺陷的雙魚座」。那時她景仰一位同樣是雙魚座的老師,那老師做事條理分明、幹練成熟。江宥儀問她,該怎麽做才可以變得像她一樣?老師回答:「妳以後也會慢慢變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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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上,很多事情顯得理所當然,例如當模特兒。直到大學才敢一個人睡、還必須開燈的江宥儀,因為身高夠,常在同學的作品裡當 model。關於被拍攝、裸露、展示自己,她是在那時才開始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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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一直到那時候我才釐清對於裸露的感受,不再拘泥於定義上的道德,相信性感、淫蕩或不體面,跟裸露這個行為本身都沒有關係。」最早最早,掌鏡的都是朋友,拍裸體照算有個相對放心的開始。再後來畢業,她又找了其他畫室去作人體素描模特,漸漸覺得身體被觀看是件「還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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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是被擔任模特兒的經驗打開的。「原生家庭會決定妳一開始的眼界,讓妳不知道很多事情,到了二十多歲才漸漸曉得。小時候不會覺得自己比父母更聰明,但到了某個時間點,真的發現自己比他們更知道什麼正在 going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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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儀開始使用 Tumblr 的時候,那裡還只是一個僅有英文介面的小眾社交平台,不過也已經具有延續至今的特徵:不靠演算法決定動態牆內容、不強烈將作品與個人身份聯繫,藉由與 Facebook 的「分享」性質稍有不同的「轉格」,讓即使沒有社交關係聯繫的創作者也容易被群眾分享而看見,沖淡「創作源頭」對一件作品的影響力。她看上它「創作大於個人」的特性,開始把自己的作品發表在那裡。「那是對創作滿友善的地方,不像現在很多是賣臉、賣優越感。」她也喜歡 Tumblr 當時用戶多為歐美族群的狀態:「那時就覺得台灣真的太小了,很多目光都向內觀看著自己。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確實想要被關注,但不是這樣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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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當她提起自己在 Tumblr 發布的 temporary tatoo 系列之瘋傳,總會說:其實最一開始只是想要拍出好看的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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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拍出好照片的市井小民開始被稱為藝術家,是在 2018 年接受《i-D》採訪之後。此後爆紅、與 Gucci 合作、在紐約辦展再到入選富比世,同時她唐人街的租屋卻是一間在魚市場上方的老公寓,樓梯都是魚腥味,做案子時和道具們一起睡覺,「也幸好我是市井小民,能屈能伸,平常住這樣的房子,出差的時候我也可以爽住飯店、搭商務艙,不卑不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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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頭來看爸媽,不再是兒時哭著怕別離的眼神,難以相信直到高中她還會和打地舖睡在他們床邊地板。「他們有時候,真的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他們在 boomer 年代,腳踏實地把一件事情做到好⋯⋯他們大可不用帶我們出國,不用送我們去學才藝,但他們決定要做。這件事情那麼平庸,他們也好平庸,可是好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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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爸媽直到人過中年,仍想為這個世界做點事情,希望自己有用處、對社會有價值。「而且不是為了表達自己才這樣說,是在拜拜的時候跟神明講的。這真的是我非常 value 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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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有一團烏雲在空中。妳覺得,它離妳的立方體多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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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一抬頭,忽然發現它已經很近了,就快要襲來,這樣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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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是一團什麼樣的烏雲?規模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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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滿大,會帶來暴雨的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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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紐約走紅之後,她大事見盡,諸如和 Anna Wintour 隔桌用餐、上紐約時報 9 頁藝術特輯版、再到促使她 2018 大逃亡的其中一個原因:被《GLAMOUR RUSSIA》 抄襲。2020 年,她把頭髮染黑了,象徵自己紐約時代吿一段落。原本預計 2020 年到東京闖蕩,結果從日本回紐約四個月後,疫情下回到台灣,如今想再出去也不容易。她倒是隨遇而安,在宜蘭常套件運動衣就出門覓食,沒工作的時候也不帶妝。偶爾,男友的弟弟看見她在鏡子前上口紅,還會問:「妳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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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到河堤散步,她也愛到夜市打靶紓壓。有次和男友在攤位,看到旁邊陌生一家人有兩個小孩,還慷慨起來,把獎品分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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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旅外種種成就加持,江宥儀在台灣依然吃得開,工作上有各方藝術家接洽合作,更別提大大小小的採訪十數場。籌備個展《目不見睫》期間,江宥儀台北宜蘭兩頭跑,和我們見面的前一天工作到凌晨三四點,早上六點才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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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現在已經感覺到狀態不一樣了,」她澄清,「以前光是去洛杉磯也會嚇到,看他們一頓飯吃幾個小時、吃完之後又說要去買 boba。」以為是去旁邊隨便買一下,結果洛杉磯人為了一杯珍奶要開車十幾分鐘。在紐約一天要做三到四件公事的江宥儀很難理解洛杉磯緩慢的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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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的位置和形狀,是內心憂慮之事的規模和距離。台灣的時間流逝更接近她口中的 LA,她不諱言在紐約時周遭人才濟濟的光榮與壓力,讓她這次回台工作無法立刻適應。「全世界所有想要 make it 的人,都聚集在那裡,不能不說那邊的人有一定的性格。台灣人也有自己的性格,我是台灣人所以很明白,但我沒辦法因應各地改變我的標準,因為東西做出去是掛我的名字。在這裡工作要想辦法把團隊的頻率調整到一致,要花一點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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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目不見睫》展場,最先看到的是撲滿地面的 PU 沙漠,以及從中抽長的白色植物。每片葉子的表面都貼著一隻眼睛,盯著觀展者小心翼翼放下足踝,又小心翼翼地避開它們。一整個房間的沙粒,將近半噸重,要一批一批搬上位在八樓的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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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件作品〈我愛我〉和〈目不見睫〉,尺寸也不小,難以在老家或宜蘭住處組裝,江宥儀把所有零件拆解搬到 Tao Art,在展間裡實地製作。〈目不見睫〉先用一比十模型設計打版之後,印成四公尺長的布料,上頭的藍色頭髮/睫毛是江宥儀借來車機親自縫製的。展原訂在 1 月 6 日開幕,也因為一切費工費時,延後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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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展那天,她興奮地引我們到〈電光火石〉其中一件系列作前方,指著石頭上安裝的固態硬碟:「注意這裡!這是我的巧思喔。想要拍照的人,可以藉由這個鏡面反射拍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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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她的作品的形式多是攝影,在照片中被攝者很常是江宥儀自己(的身體)。但在《目不見睫》中的作品則將這個位置讓渡出來,無論是〈那一葉,我們眼神交會〉將觀展者變成被觀看者、或者是〈目不見睫〉中用沒有生命的模特人形取代了主體位置。這份轉變,是轉換環境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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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能在一個小房間裡面試著展現自己,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只能拿自己來拍。」從表達自己的壓力中鬆一口氣之後,她在這次個展中戲謔地將這個逼視的目光折射給觀者。而當作品不再以平面攝影呈現,它們也不再只能以江宥儀的鏡頭詮釋:「我每天都會看 IG 上 tag 我的人,很喜歡上面的黑色幽默欸。有一個人拍下展場中的陌生人,寫說『前面那個男的在〈我愛我〉這個房間拍了十五分鐘,真的完美地表達〈我愛我〉。』」我就喜歡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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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忙碌,但質地不同了。「在紐約,過得好像有一把槍指著妳。但現在,我意識到自己有主控權、可以掌控生活。即使很累,至少是自己可以控制的。」無意之間,她在作品中也更加游刃有餘,將體驗的空間讓給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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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鬆開了她,她鬆開了作品。雖然仍是擔憂,作品裡卻多了一份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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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妳走進了一座森林。步行一段,妳遇見了一隻動物。是什麼動物呢?請用三個形容詞形容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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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我遇到豹。無害的,眼睛有點水汪汪的豹。大家的 stereo type 都會覺得豹有攻擊性,但這隻外表看起來友善和萌,牠內心也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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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和自己一起工作的團隊,有些是在紐約認識的,她喚她們「妹妹」(讀作 ㄇㄟ ㄇㄟ˙)。妹妹們年紀比江宥儀更小,受紐約環境的洗禮,能更迅速接到她的指令。但江宥儀更在意的是她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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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眼中那種充滿好奇心的目光,還有積極表現自己的神情,每次看到都覺得,啊我正在吸取她們的日月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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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的心智狀態還是在她們那個年紀。身邊同輩的人有些進入了穩定狀態,但我還是很想繼續挑戰自己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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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麽說,這兩年江宥儀在社群上的活動頻率縮減不少。以前她會直播自己吃東西,對著鏡頭說著她所謂「古怪的英文」,但那是 Instagram 上還沒那麼多人的時候。如今,江宥儀覺得直播這件事已經飽和,再做感覺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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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她依然是她,活潑仍舊,只是不再「social media 活潑」。北投老家的停車場樓下就有兩間 KTV BOX,有時停完車,她就自己到裡頭歡唱。回她羅東老家前,我們請她載我們到附近的 KTV BOX 唱一輪,「宜蘭好便宜喔,一首二十?台北一首要三十。」投下硬幣,她點了林曉培〈心動〉、張學友粵語版〈藍雨〉、蕭亞軒〈來自第五大道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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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才告訴我,在個展裡顯得有些特別的〈電光火石〉的來歷 —— 跳脫過去「看與被看」的意涵,也沒有她專擅的轉印貼紙素材,這系列包含三塊石頭、一顆蛋和一塊貝殼,江宥儀在這些物件上貼滿晶片、電路板等硬體元件 —— 剛回台灣,必須在淡水舊家隔離十四天,她發現家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石頭。「應該是我媽和我爸在家裡面有⋯⋯儲存那些東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媽是那種去旅館會蒐集所有牙刷和肥皂的那種人。」我開始相信他們家有市井小民的氣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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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六月,江宥儀與韓國合作拍攝一組以西元 2000 年科技風格的作品,她聯想到當時的風格,請母親購買了一大批硬體零件,在隔離期間當成拼圖來做。這是她回台灣做的第一件作品,結合家中物品和旅外的自己,誕生於過去她曾經離不開、曾經急於離開、如今又再次回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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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題,我大學的時候回答過了。動物是代表自己對不對?」我說不是,她說沒差,反正大學時她的回答不一樣,「我那時回答的是,我遇到一隻藍色的復活節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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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一題的答案指的是他人眼中的妳,她一聽笑了,說準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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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內心還是那隻兔子,只是外面披上了一層豹,為了保護自己。在外面的時候,不能讓別人發現妳很害怕啊。」人們總想像大名鼎鼎的 John Yuyi 瀟灑、自信、任性。但其實,只是如她仰慕的大學老師曾說的:慢慢就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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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最後停在羅東老家門前。她指著透天對面的大樓,「以前這邊沒有帝寶,是田。我小時候光是走到田的那一邊,就覺得自己要被綁架了。」透天窗戶,鐵捲門上是她祖父手繪的瓢蟲花紋。「你們知道宜蘭的窗戶有鐵捲門嗎?我也是離開宜蘭之後才知道,這是宜蘭特有的 thing 欸!跟喜互惠一樣。」喜互惠?那是宜蘭的全聯。我們熱烈討論起來,依舊不知道宜蘭為什麼窗戶要裝鐵捲門,要說風大,有比新竹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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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正在出售,離開前她狡黠地從信件口偷看,卻發現裡面有不認識的人。我們急急退開,看著她撥了好幾通電話。五分鐘後她才回頭,說:「原來上個月已經賣掉了,家裡沒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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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老家已經不是老家了。有些事情,出去再回來才曉得。發動車子引擎,她送我們回車站,「以前我不懂為什麼我媽老是說很討厭宜蘭⋯⋯她是台北人,每次來都說宜蘭天氣很濕。我就會想,這明明就是阿公家的天氣啊?」打方向盤轉出巷子,「但這次回來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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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豹皮的兔子,專訪江宥儀 John Yuyi:
不讓別人發覺恐懼,是為了保護自己啊
https://bit.ly/2LePB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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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_ 潘怡帆 Crystal Pan
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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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www.biosmonth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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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e.me/R/ti/p/@bios_month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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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儀個展 ——
目不見睫 Eye Sees No Lashes
facebook.com/events/445624873109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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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_ TAO ART(台北市內湖區洲子街 79-1 號 8 樓)
展期_ 2021.1.9(Sat.) - 2021.2.20(Sat.)
時間_ 週二至週六 11:00 -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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