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頭頂微禿、帶著金色圓框眼睛的中年男子忙不迭的掏出身分證及印章,還自備了一張電腦打字寫著密密麻麻離婚條件的A4大小文件。
「你怎麼沒先給我看過。」
我還來不及接過那張禿男精心準備的離婚條件草稿,就被進來到現在就一副晚娘面孔的女方(切記,這種場合最忌脫口喊出某太太)給快手抄截。
「哎!不就跟我們之前談的都大同小異嗎?我只是寫個備忘錄,免得漏了嘛!寫清楚一點,以後就沒有爭議啦!」面對準前妻一張鐵青的臉,禿男或許是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連忙陪著笑臉,像是個正在哄騙客戶簽下不平等條約的業務員。
一旁的女方沒有理會他沒安好心眼的討好,一雙銳利的鷹眼,迅速的掃視著草稿上的內容。
「兩位先跟我助理談,我有個文件要處理先離開一下,你們條件談好再請助理叫我。」大律師看這局勢猜想這檔戲有的演了,找個理由先一邊納涼,把我留在會議室內觀戰。
「你不是說都照程序來嗎?滿口說法律上該怎麼分就怎麼分,你名下的房子雖然是婚前買的,後續貸款可是用你婚後賺的錢還的,這部分你應該拿來補貼我吧!我的錢可是大部分都拿去支付家用了。」女方看完禿男的協議書草稿立即開戰。
像這種有做功課的當事人我其實是相當尊敬的,有備而來,別想唬弄。
「是這樣嗎?」我必須說禿男的演技尚待磨練,他那搔著頭裝腔作勢的模樣,不要說跟他相處十幾年的準前妻,連第一次碰面的我,都覺得未免稍嫌矯揉造作。
「沒錯。」在這兩雙精明的眼睛徵詢意見之下,我勉強的拉起嘴角兩邊的肌肉,給個服務性質的笑容。
「這樣喔!那你要我補貼妳多少錢?」我彷彿看見禿男的心裡正拿起計算機,叮叮咚咚的敲打著。
「500萬。」留著俐落短髮的女方,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備戰的狀態。
「500萬?不可能,我剩下的貸款哪有繳掉500萬?就算是500萬,那差額的一半也是250萬,我為什麼要補貼你500萬?」才談沒兩句,男方剛剛硬擠出的業務笑容馬上消失,真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拜師學過四川變臉的特技。
你那房子十幾年來增值了何止1000萬,我跟你要500萬,比起我為了你們家做牛做馬了十幾年付出的心力,只是剛好而已。」大概看慣她準前夫的戲碼,她瞧都不瞧他一眼,倒是盯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剛做過美甲的手指,一副處之泰然的樣子。
婚前買的房子,婚後增值的部分並不是剩餘財產差額分配的範圍,妳問問人家專業的。」他急起來的樣子,坦白說還有點喜感。
美甲女不理會禿男的氣急敗壞,繼續端詳著她鑲了小花的指尖。
我暗自嘆了一口氣,不是在電話中都說談好了才讓你們過來的嗎?我可沒那閒情雅致看你們唱大戲。
「目前法院的實務見解的確是如此。」我下了背書,雖然知道美甲女並沒有要聽進去的意思。
禿男看準前妻沒有退讓的意思,索性鐵了心,討價還價的說道:「那你娘家給妳買的那間房子不是有在收租金嗎?這依法是剩餘財產差額分配的範圍,我也要分。」其實這對夫妻在準備功課的部分,還是相當有默契的嘛!
「不如這樣,今天我們先不離,等你想清楚願意給我多少錢再說!」美甲女毫不猶豫地站起來作勢要離去,禿男則是一愣,還反應不過來,看樣子,女方還是個談判高手。
「不好意思!」我出聲了。
「兩位,今天不離,可以再慢慢考慮,但剛剛的處理過程我們還是要酌收費用喔!」我只能說,我的反應比禿男好太多了,總不能讓我白做工吧!
「妳找他要,是他要來委託你們的。」美甲女毫不猶豫地收起了身分證及印章,沒有要妥協的意思。
我望著騎虎難下的禿男,請他表態,他稀疏的髮際經歷這場鬧劇滲出了細細的汗水,臉上複雜的情緒,不知是捨不得這點律師費還是擔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好,我簽。」聽起來是牙一咬豁出去的決定。
離婚這檔事就是這樣,越急的人越吃虧。
於是接下來在尷尬的沈默中,只聽到我的喀喀咖咖鍵盤聲,然後我們四人八手迅速的簽完了離婚協議書。
「果然是老闆娘坐鎮,絕不會讓客人跑單。」他們走後,大律師忍俊不住調侃起我來。
「那當然,總不能讓我坐在那白看戲啊!」我把留底的離婚協議書整理成卷宗,一邊應付著大律師的唇槍舌劍。
手裡那張蓋著四個紅印的離婚協議書,血紅的印色,雖然開業以來已經看了許多次,還是顯得怵目驚心,這一張紙就斷了一對夫妻十幾二十年的恩怨情仇。
摘自律師娘新書長篇小說<離婚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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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娘的長篇小說{離婚律師事務所}005 #林靜如
「請問兩位的身分證跟印章都有帶來嗎?」在大律師的訓練之下,我對見證協議離婚的SOP已經瞭若指掌,離婚當事人雙方要是沒有爭執的話,15分鐘內就可以讓他們向左走,向右走。
此時,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和朋友的一段對話。
「妳不覺得這樣很缺德嗎?」有個朋友曾這樣對我說過。
「才不呢!你要是看到有些夫妻在協議離婚時那種互相憎惡的眼神,像是多跟對方相處一秒都渾身要起雞皮疙瘩的樣子,你就知道我是在做功德。」我聳聳肩,一派輕鬆的面對朋友的指責。
「小姐麻煩妳,我這邊有擬個草稿,妳就照上面打吧!」果不其然,這個頭頂微禿、帶著金色圓框眼睛的中年男子迫不及待的掏出身分證及印章,還自備了一張電腦打字寫著密密麻麻離婚條件的A4大小文件。
「你怎麼沒先給我看過。」我還來不及拿起那張禿頭男精心準備的離婚條件草稿,就被進來到現在就一副晚娘面孔的女方(切記,這種場合最忌脫口喊出某太太)給快手抄截。
「哎!不就跟我之前和妳談的都大同小異嗎?我只是寫個備忘錄,免得漏了嘛!寫清楚一點,以後就沒有爭議啦!」面對準前妻一張鐵青的臉,禿頭男或許是深怕臨時生變,連忙陪著笑臉,像是個正在哄騙客戶簽下不平等條約的業務員。
女方沒有理會他沒安好心眼的討好,一雙銳利的鷹眼,迅速的掃視草稿上的內容。
「兩位先跟我助理談,我離開一下,你們條件談好再叫我。」大律師依經驗看準這檔戲有的演了,找個理由先一邊納涼,把我留在會議室內觀戰。
「你不是說都照程序來嗎?法律上該怎麼分就怎麼分,你名下的房子雖然是婚前買的,貸款有一部分可是用你婚後賺的錢還的,這部分你應該拿來補貼我吧!我的錢可是大部分都拿去貼補家用了。」像這種有做功課的當事人我其實是相當尊敬的,有備而來,別想唬弄。
「是這樣嗎?」我必須說禿頭男的演技尚待磨練,他那搔著頭裝腔作勢的模樣,不要說跟他相處十幾年的準前妻,連第一次碰面的我,都覺得未免稍嫌矯揉造作。
「沒錯。」在這兩雙精明的眼睛徵詢意見之下,我盡力的拉起嘴角兩邊的肌肉,給個服務性質的笑容。
「這樣喔!那你要我補貼多少錢?」我彷彿看見禿頭男的心裡正拿起計算機,叮叮咚咚的敲打著。
「500萬。」留著俐落短髮的女方,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備戰的狀
「500萬?不可能,我剩下的貸款哪有繳掉500萬?就算是500萬,那差額的一半也是250萬,我為什麼要補貼你500萬?」才談沒兩句,男方剛剛硬擠出的笑容馬上消失在他略顯蒼白的臉孔,真令人懷疑他是不是拜師學過四川變臉的特技。
「你那房子十幾年來增值了何止1000萬,我跟你要500萬,比起我為了你們家做牛做馬了十幾年付出的心力,只是剛好而已。」大概看慣她準前夫四川變臉的戲碼,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盯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剛做過美甲的手指,一副處之泰然的樣子。
「婚前買的房子,婚後增值的部分並不是剩餘財產分配的範圍,妳問問人家專業的。」他急起來樣子,坦白說有點喜劇式的逗趣。
這次看著我的精明雙眸只有一對,美甲女則繼續端詳著她鑲了小花的指尖,把禿頭男的氣急敗壞,置若罔聞。
我差點來不及掛起職業性的笑容面對,以掩飾我的不耐煩,不是在電話中都說談好了才讓你們過來的嗎?我又不是婚姻諮商所。
「目前法院的實務見解的確是如此。」我下了背書,雖然知道美甲女並沒有要聽進去的意思。
禿頭男看準前妻沒有退讓的意思,索性鐵了心,討價還價的說道:「那你娘家給妳買的那間房子不是有收租金嗎?這依法是剩餘財產分配的範圍,我也要分。」其實這對夫妻在準備功課的部分,還是相當有默契的嘛!
「不如這樣,今天我們先不離,等你想清楚願意給我多少錢再說!」美甲女毫不猶豫地站起來作勢要離去,禿頭男則是一愣,還反應不過來。
「不好意思!」我的出聲,再度又讓兩雙精明的眼睛同時注視著我。「兩位,今天不離,可以再慢慢考慮,但剛剛的處理過程我們還是要酌收費用喔!」我只能說,我的反應比禿頭男好太多了,總不能白做工吧!
「妳找他要,是他要來委託你們的。」美甲女收起了身分證及印章,沒有妥協的意思。
我望著騎虎難下的他,請他表態,他咬著牙的動作彷彿深怕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臉上複雜的表情,不知是捨不得這點律師費還是擔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好,我簽。」
於是接下來在尷尬的沈默中,只聽到我滴滴答答的鍵盤聲,然後我們四人八手迅速的簽完了離婚協議書。
「果然是火鍋店中訓練有素的老闆娘,絕不會讓客人跑單。」他們走後,大律師忍俊不住調侃起我來。
「那當然,總不能讓我坐在那白看戲啊!」我把留底的離婚協議書整理成卷宗,一邊應付著大律師的唇槍舌劍。
只是手裡蓋著四個紅印的離婚協議書,血紅的印色,即使看了許多次,還是顯得怵目驚心。
大律師「叩」一聲的關門驚醒了我的沈思。
臭大律師,又丟下我一個人看守辦公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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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炮友能不能變男友](十八)
(有鑑於有人反應無法順利看到全集,為了方便大家,還是在此放上最後一集。)
一年後。
我一步步用力地踩著腳踏車,享受空氣中的鹹濕悶熱。
其實這味道並不讓人感覺非常舒服,但對我而言卻是非常安心自在的氣味。在這片空氣的包裹下,彷彿一個巨大的透明汽球籠罩著我,我終於可以放下曾經的一切,只為自己而活。
不為心動、不為執著、不為責任、不為愧疚。
我辭了在老闆餐廳的工作,把我的小房子賣了,帶著我所有的積蓄,一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在台東還算能當大爺的錢,在台東買了一個大多了的房子,經營民宿。
剛開始一個人要處理所有事情真的很難,但一個人的孤單,要比兩個人的寂寞快活多了。我在這種高強度的心力交瘁中,反而得到了解脫。
置之死地而後生。
現在我的生活終於又重新找回軌道,就像我每天騎著腳踏車去買菜的這條路徑一樣,令人安心、熟悉。
雖然在我迎著風、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的時候,還是會有些記憶的片段,頑皮地從我腦海中的倉庫裡跳出來,但時間早就為過去磨去了稜角,我已經不會再為那些紛亂的回憶刺傷了。
先來說說老闆。
老闆是個非常聰明的男人。但他的聰明不是可以把任何數字憑空開根號的那種聰明,而是對人情事故的理解與運用。這除了需要一點心理素質的天份之外,更需要經驗的吸收及累積。
在我們和好之後,他對我的態度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而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就像恆溫熱水器那樣。
他也絕口不提到任何關於香港人的事,盡可能避免我們之間所有可能產生的尷尬。有好幾次我受不了自己的心理壓力想向他全盤托出我和香港人的ㄧ切,他都只是笑笑的說誰沒有過去,要我自已把回憶收妥,好好跟他共度未來就好。
他對我的智慧圓融,不拿我的過錯當令箭的態度,讓我找不到任何能和他吵架的點,就這樣又和他相安無事地過了半年。
我那時覺得我的一生就是這樣了,也開始籌備婚禮,準備和老闆結婚。
在轟轟烈烈過後,還能有所依歸,我算是幸運的吧?
再來說說香港人。
在被老闆發現了我的秘密後,我心虛地馬上把香港人的一切又刪除了。當然那套床單和那張拍立得我還是留著,只是藏得更好、更隱蔽、更小心翼翼。
我還打電話到電信公司請求將他的號碼封鎖,他就算傳訊息或打電話給我,我也不會知道。所以我們又二度形同陌路。
剛開始的確是很煎熬。
老實說,和他斷了聯繫這件事,比好好跟老闆在一起這件事還難。我每天都要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打給電信公司將他的號碼解除封鎖、不要又想不顧一切跑去香港,只求廝守、不要想著我們之間還有ㄧ點點可能。
我只能說幸好還有老闆在我身邊,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這麼想著想著,從張開眼睛到闔上雙眼都會很想很想;到後來變成總是會想,但好像又總是沒在想。因為習慣了思念,想他就變成像呼吸一樣自然。他就是我的空氣,看不見、摸不著、聽不到,卻是我賴以維生的必要。
我在心裡默默住了ㄧ個人的狀態下,和老闆去了澳門,拜見他的父母,談論我們的未來。
老闆的父母年紀都非常大了,又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對我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只有心疼與感激,沒有懷疑和挑剔。
我總是這麼容易就被家長所接受,讓我不禁莞爾,我的「公婆運」可能很旺。
澳門的一切又比香港更小、更擁擠,但有一樣的過馬路的聲音、一樣的語言、一樣的凍檸樂。
我總是在車子開到氹仔金光大道的新興賭場區,或從美麗的友誼大橋上望見澳門旅遊塔時,才會重新確定自己是在澳門,不是香港。
由於澳門的交通非常不方便,沒有捷運地鐵、計程車看見客人像看見仇人一樣不屑,所以老闆向他的朋友借了一部車子代步,載我到處去見他的親朋好友,宣布我們要結婚的消息。
我基本上就像是媽祖出巡一樣,今天見這個叔叔、明天看那個阿姨。老闆的好脾氣、好人緣,讓我們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飯、應不完的酬。在我感到心力交瘁的時候,我就會點一杯凍檸樂,用力地戳著檸檬,識圖從沉重中,嚐到一點清新的爽解。
我明白我的心是對老闆不公平的,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般地想著:我已經把我全部的人生都交給眼前這個男人了,可以讓我偷偷在心裡保留一點點自我吧。
老闆想在澳門登記結婚。雖然在澳門結婚登記的手續比在台灣麻煩,但他說他們登記結婚的民事登記局外觀很可愛,我一定會喜歡,比起在台灣的戶政事務所裡那種辦公的氣氛要浪漫多了。所以我在出發來澳門之前,就準備好所有結婚登記需要的文件。還邀請了Lisa這個媒人從香港搭船過來,陪我們去登記。
Lisa在我們準備登記的前一晚就來到澳門,我們安排她住在飯店裡。從港澳碼頭接到她後,她劈頭就和老闆說:「能不能讓我跟她獨處一下?」
「點解?(為什麼?)」老闆不解。
「結婚之前女生都有些心裡話要說嘛。我不會把你老婆吃掉,你不要怕啦。你載我們去吃飯,吃飽了再來接我們。」Lisa回。
上車後,Lisa和老闆用廣東話講了一個地名。不多時,我們就來到一個寧靜的海岸邊,旁邊還有一座漂亮的小教堂。
「這裡是什麼地方?」下車後,我問Lisa。
Lisa一邊親暱地捥著我的手,一邊回道:「這裡是路環,是我在澳門最喜歡的地方,不像澳門其他地方那麼擠,都像是用錢砸出來的一樣。妳看那邊。」Lisa手指著海的另一邊:「那邊就是珠海了,很近吧。」
我看著對岸珠海的夜景燈火,感到驚奇,沒想到澳門和大陸就是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
「如果對面那片燈亮的地方就是香港,妳會不會想游過去?」Lisa突然問。
「妳在說什麼啊?」我笑著反問。
「妳都要結婚了,妳不用再想一想妳真的要的是什麼嗎?」Lisa邊說邊拉著我離開岸邊,走至旁邊騎樓下的餐廳。
餐廳的桌椅就直接擺在路邊,牆上還靠著一個個大型水箱,各種水產生物就在裡頭展示著新鮮。
「我還能要什麼?這已經是我最好的選擇啦。」我笑著回,想盡量展現灑脫。儘管我心知肚明Lisa的話中有話,還是不敢戳破。
明天我就要和老闆登記結婚了!我不斷在心裡提醒著自己。
Lisa沒理會我的話,自顧自地坐下,要了菜單,開始點菜,我也只好學著她看起菜單。菜都點好後,她又開口道:「我現在說這些話,是希望妳好好想一下。結婚是ㄧ輩子的事,我知道老闆是個超好的男人,可是他的好是妳想要的好嗎?」
「妳知道老闆其實都知道我跟他的事嗎?妳應該也知道我去了上海吧,老闆也知道,可是老闆都原諒我了。他不計較,我怎麼還能計較。」我答。
「我這樣問妳好了,妳給老闆的是同情,還是愛情?」
而我答不出來。
幸好第一道菜在這時上桌了,我連忙拿起刀叉分著桌上的青菜,開口咀嚼菜肴邊含糊回道:「我當然愛他啊,不然幹嘛要結婚。」
「為什麼我看不出來妳很開心?妳那時候來香港,感覺不是這樣的。」
「就算我承認了其實我心裡愛的是另一個人,我又能怎樣?他又不愛我。」我放棄了迂迴,直接回道。
「妳怎麼知道他不愛妳?」Lisa反問。
「他又沒來找我。我那麼傷心的離開香港,小孩也沒了,他有做什麼嗎?就是匯錢給我而已啊。」
「那是因為他找不到妳啊!妳身邊所有的人,都不讓他找到妳,他只好要我來跟妳聯絡,結果妳就跟老闆在一起啦!」
「他也交女朋友啦,我為什麼不能跟老闆在一起?」
「他是男人嘛,會有需求,交女朋友很正常啊。」
「我是女人啊,我也有需求,我需要有人可以依靠。」
聽到此,Lisa翻了個白眼又大嘆一口氣,才說:「你們都好煩哪。」
「那我問妳,他給我的是同情還是愛情?」心底小小的火苗在問句發出的同時,也悄悄燃了。
我竟然還有期待。
Lisa抓起一隻蝦,邊剝著殼邊回道:「如果只是同情,錢給妳之後也就完了,幹嘛還要來招惹妳那麼多?老闆是我們boss的朋友,如果被發現他跟妳的事,他可能連工作都丟了。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我很了解他的。不要只把自己當成受害者,那個時候他知道妳流產了,也是丟下工作拼命的趕回來了。這樣說妳明白了嗎?」
聽見Lisa的話,我的腦子霎時矇了,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激烈起來。我雖然表面還是平靜無波,可是我知道我的偽裝正在剝落,就像我手中的蝦殼一樣。
我扯起嘴角,試圖露出一抹笑容,假裝不在乎回道:「反正都過去了。」然後倒了一杯啤酒,朝Lisa舉杯,說:「祝我結婚快樂吧!」
Lisa見狀也為自己斟滿一杯啤酒,沒敬我就直接喝下去,喝完才說:「真的快樂不需要別人祝福。」
那晚我們都喝醉了,我這人酒品很差,我最後的記憶是我對著對岸的珠海大喊:「如果你是香港我就游過去!」然後脫了鞋子,把鞋子丟進海裡。
遠遠地我已經能看見家門。我加快騎車的速度,甩開不小心溜出來的回憶,ㄧ路衝到門前再緊急煞車。
我下車開了門,牽著車進院子裡停妥,就拎著菜進廚房去準備明天的早餐。
這個時節是台東旅遊的淡季,生意通常不好,但我居然接到了case,還是包下整間民宿的大生意。
我繼續哼著自己亂譜的小曲,開始洗菜、切菜,準備製作馬鈴薯沙拉。
後來我並沒有嫁給老闆。
第二天酒醒後,我一張開眼睛,就看見老闆正溫柔地看著我,還馬上替我遞上一杯水,解了我的口渴。
「現在幾點了?我沒有睡過時間吧?對不起,昨天晚上跟Lisa太開心了,多喝了幾杯。」我心虛地向老闆道歉。
「沒關係,時間還沒到。妳先洗澡吧,出來我有話跟妳說。」老闆回。
我順從地起床進了浴室,脫光衣服清潔身體。當我不小心瞥見鏡中的自己,竟發覺眼睛有些紅腫,讓我的樣子看起來頗為狼狽。我用冷水敷著雙眼ㄧ陣,然後擦著才濕漉漉的頭髮,走出浴室。
「怎麼了嗎?」我問。
老闆沒回話,只是愛憐地張開雙臂把我擁進懷裡,然後親吻我的額頭。
我帶著疑惑卻沒敢再多問,直到我發覺一滴水珠悄然滴上我的手臂。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髮上的水珠滴落,但當那水滴越發頻繁,我才發現,那是老闆的眼淚。
「你為什麼哭了?」我輕輕掙脫他的懷抱,趕緊抽了面紙替他擦去淚水。
「我捨不得妳。」老闆說。
我輕笑一聲,回道:「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等一下就去登記啦!」
老闆認真看了我ㄧ陣,才又開口:「妳真的想嫁給我嗎?」
而我的腦袋居然因為他的問題突然ㄧ片空白。
「你婚前恐懼症啊?」我只好打著哈哈。
「妳記得妳昨天晚上跟我說什麼嗎?」老闆又問。
靠腰我連我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怎麼會記得我跟老闆說過什麼。
我搖著頭並眨了眨眼,表示無辜。
「妳說妳沒辦法嫁給我,妳從來沒有愛過我。」老闆答。
我心下一震,馬上回道:「我怎麼可能說那種話。」並又加深微笑、更柔軟音調,試圖降低我的罪惡。但我的心裡卻像下了一道閃電,頓時照亮我刻意忽略的所有感受。
「我很愛妳,我很想跟妳在一起一輩子,可是我更不想讓妳不快樂。」老闆邊說邊輕柔地撫著我的臉龐,好像我是ㄧ塊易碎的琉璃。
我忽地鼻頭ㄧ酸,終於知道要面對現實而落下了眼淚。
因為我知道,老闆要離開我了。
「我們分手,好嗎?」老闆說。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卻清晰了我和老闆之間的那條界線。那是我們這一年來努力在掩蓋,卻總是會因著淚水的沖刷而突出的一道隔闔。
「我想要妳快樂。」老闆又說
不過這個分離的時刻,我突然又覺得和老闆好貼近。因為他是真的懂我、愛我、疼我的人。
他可以用離開我,來成全我的幸福。
原來愛不是要一直在一起,而是有千萬種表達的方法。你不會知道那一種才是最好的,只能不斷思考、嘗試,找出最適合讓愛永存的形式。
有時離開,反而最能成全愛的本質。
我永遠會愛著老闆,用一種感激之心,愛著這個給我最多、最大方、最無私的男人。如果我能祈求誰的幸福,我會把這唯一的名額讓給老闆,而且一定要是最幸福。
老闆替我改了機票,讓我隔天就先飛回台灣。我又動用了紅色警戒,請好姐妹來機場接我。
而她一見我就馬上逼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妳真是史上最接近婚姻,又永遠結不了婚的女人!」聽完我的敘述,好姐妹驚呼。
「是啊,懷孕了都能流產、要登記了都能反悔。也許我就是被婚姻討厭吧!」我悻悻道。
「其實老闆根本不想跟妳分手,他是在以退為進!沒想到妳這個沒良心的王八蛋還真的說好,老闆真可憐。」好姐妹又說。
「媽的妳不要在那邊給我放馬後炮!我現在是失婚女子,很脆弱,請小心輕放,謝謝。」
「妳當妳自己是瓷器還是玻璃?我覺得那個Lisa說的很好,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受害者。而且妳這麼快就會罵髒話了,表示妳根本就沒有難過,妳快樂的很!」好姐妹回嗆。
「到底會不會罵髒話關我心情好不好屁事?」我轉頭問好姐妹。
但我才問完就突然明白了為何罵髒話是一種情緒指標。
「沒收功不能罵髒話!」我們倆異口同聲地說。
幹,好姐妹這周星馳迷!
但也感激有她這種樂觀開朗的個性,才讓我在經歷了這麼多風雨之後,還能笑得出來。
「唉好啦我其實真的是滿開心的。我唯一覺得難過的,是我辜負了ㄧ個真的愛我的人。」我說。
「怎麼會是辜負?愛是一種最自私的東西。他愛妳所以為妳做很多事,但重點是在做這些事的過程當中他很爽啊,他並不覺得苦好嗎?講難聽一點他是為了自己爽在做這些事,卻要說都是為了妳,殊不知妳根本不爽。妳就是情願愛個爛男人還被劈腿被小三甩耳光,都比他每天跪在妳面前幫妳洗腳還容易高潮。」好姐妹揶揄。
「啊唷妳不要這樣說老闆啦,至少他沒跟我把鑽戒要回去,我要還他他也不收。」我連忙緩頰。
「幹妳怎麼那麼爽!失戀一次就賺一筆,劈腿被抓包還沒被潑硫酸。上次是十萬港幣,這次我看是十萬美金了吧!幣值還會跟著國際趨勢調漲,妳滿聰明的嘛!妳八字拿來,我要是生個女兒也要妳這個命盤。」
「靠腰妳是有小孩喔!」我回嘴。
沒想到好姐妹卻突然靜默下來。
這三秒的空白讓我驚覺事有蹊蹺,急忙抓著她的右手就問:「幹妳不是真的懷孕吧?」
「還沒滿三個月不能講啦。」ㄧ改平日潑辣,好姐妹有些靦腆地答。
「連我都不講,妳還有義氣嗎妳?」
「義氣是用在妳流產被甩了之後把妳從香港帶回來、在妳結不了婚再被甩之後把妳從澳門載回家。懂嗎?」好姐妹邊說還邊戲謔地斜睨了我一眼。
我想我只能把好姐妹肚子裡的孩子當作自己生的來疼愛,才能報答她這一世的友情了。
將削好皮的馬鈴薯與紅蕃薯丟進滾水之中煮軟,我繼續處理紅蘿蔔和小黃瓜,將這兩種食材切丁;再起ㄧ個鍋子煮水,轉身打開冰箱,拿出幾個雞蛋,要做水煮蛋。
關上冰箱後,我又忍不住再端詳了ㄧ眼貼在冰箱上的好姐妹剛出生不久的女兒的照片。我倒衷心期盼這個女孩能是像她母親ㄧ樣的命格,擁有樂觀開朗的個性,和不用在情海波折的幸運。
我去找過香港人。
在我從澳門回來台灣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到電信公司將他的電話號碼解除封鎖,然後打電話給他。
電話才響了幾聲,很快就被接起來。
「喂。」對方說。
竟是個女生的聲音!
我一時驚愕,不敢回話,卻也不敢掛上電話。只是更緊緊地捏著手機,像在捏著我僅存的一點希望。
「喂?」對方又再喊了一次,語調上揚,顯示疑惑。
我還是不敢說話,用力抓著電話的右手掌心,已沁出汗來。
「邊個?(誰啊?)」這次是香港人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但聲音較遠,所以他的電話應該還掌握在那個女生的手上。
「唔知阿,唔識ge號碼,又唔講野。你個情婦嗎?(不知道啊,不認識的號碼,也不說話。你的情婦嗎?)」這個女生居然故意不把電話掛斷就直接和香港人聊起來,似乎是故意要讓我聽見他們對話的內容。還刻意放軟了聲音,嫵媚地柔蝕我的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虐待自己,明明把電話掛上就好,但我就是想聽、想眼睜睜看著開膛手拿刀挖出我血淋淋的心臟,再ㄧ口吞下。
「電話比我。(電話給我。)」香港人說。
然後我聽見ㄧ陣雜音,應該是傳遞電話的聲響。
「喂。」這次是相當清晰的香港人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而我卻在此刻才按下了結束通話鍵。
我將手機用力地丟在床上,終於知道將鬱結在心內的那口氣發出來。但那口氣太燙,早已灼傷我的心臟。我試著撫摸我的左胸口,想減緩ㄧ點痛覺,但不論怎樣都像是隔靴搔癢,我無法讓自己不痛ㄧ點。
絕望之下,我將手機關機,然後也沒卸妝、沒洗澡,就這麼捲曲著身子,躺在床上,直到睡意帶走我。
第二天ㄧ早,我自然地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居然還是和昨晚同一個姿勢躺在床上。
稍微扭動了ㄧ下身體,就有陣陣酸楚傳來;掙扎著起了身,我習慣性地先抓起手機要看時間,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手機關機。
重新開機後,來電捕手告訴我,我有七通未接來電。其中三通是老闆打的、兩通是好姐妹。
剩下一通,是香港人。
我大概知道老闆和好姐妹打來的用意,應該是要關心我有沒有安全到家、心情如何。而香港人的那通未接來電卻成為了我唯一的亮點,雖然只有一通但足以照亮我整個宇宙。
我看著手機,還在思索著要不要回撥電話時,電話卻忽地震動起來。
帶著一種愉悅的躊躇,我接起了電話。
「妳找我?」香港人在電話那頭問。語氣平和,不似我心內波瀾。
我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出聲。
「怎麼了嗎?」他又問。
「你⋯會想跟我在一起嗎?」我卻卻地發出希望。
「妳不是要結婚了嗎?」
「我不結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沒想到電話那頭卻是一片沈默。
「喂⋯?」我又輕喚出聲。
他先嘆了一口氣才答:「我女朋友對我很好,我不能對不起她。」
「所以我們還是沒可能,是嗎?」
「老闆很好,妳會幸福的。」
「我的幸福只有跟你在一起。」
「對不起。」
然後我就掛了電話,因為我已經泣不成聲。
我不小心被飛濺的水花給濺到了手背,因為我在丟雞蛋時沒抓準距離。但那水已沸騰,我被燙得馬上扭開水龍頭,沖洗那一塊傷口。
我邊沖著水邊苦笑著自己今日怎麼會突然浮現那麼多回憶,而且還是最苦不堪言的一段。
在和香港人講完那最後一通電話後,我才明白原來這個人從來沒有真的愛過我。至始至終,我都不過是一個炮友。
也許在我懷著他的孩子的時候,他曾對我有一絲愛憐;但沒了孩子,我就只是一個跟他在床上很契合,又肯跟他上床的女人而已。
一旦在正式交往前就願意付出自己的身體,就會被定義為「炮友」,然後就難以升級了。
不論他單身與否,炮友都不會變女友;不論我單身與否,炮友都不能變男友。
現在再想起這些,皆已是雲淡風輕。但這段回憶能像山頭的雲煙那樣縈繞著我,久久不散,表示在我心底刻下了多深的軌跡。
我甚至無法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再那麼用力地愛上下一個人。
有些深刻,只會產生一次;有些情感,只能給一個人。
也許我給錯了,但不知為何,我卻從來沒有後悔的感覺。如果人生能再重來一次,我應該還是會在看見香港人的第一眼就愛上他,即使我知道這段感情將無疾而終。
二度失戀之後,我二度文化大革命了我自已,只是這次是出於自我意志,沒有誰來要求我。
我三十歲了,依舊孓然一身。我已經不會期待誰再來敲開我的心房,只祈求明天的太陽不要太吝嗇,能給我一天舒適的溫暖。
「叮咚、叮咚⋯」
大門的門鈴突然響起,又將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我關上水龍頭及瓦斯爐,將手上的水珠在圍裙上擦乾,就小跑至門口開門,心想應該是今天的客人到了。
但門才ㄧ打開,我卻驚呆了。
「妳好,前妻。」來人說。
[關於炮友能不能變男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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