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l said. Thank you!
Written by 卓韻芝
今天醒來,該有些人懷著矛盾心情:我該如何看待昨天在金鐘發生的一切?
毋須利申,堂堂正正做個人:我很簡單,有點錢,可以退休,也可以free style工作的「自由身」。因此,此文非因我發窮惡、冇工開好有閒,或求取任何光環。我只希望堂堂正正說一句:請繼續站在他們的一方。請聽我的看法——
也許閣下認為,他們破壞了整場和平的運動——答:對,他們破壞你想像中的運動模式,但他們沒有破壞運動,因為你的運動目的跟他們相同。就像你認為不吃飯會瘦,卻沒有瘦下來,朋友逼你做帶氧運動,你說「本來就是被動的捱餓嘛!怎麼變成主動的帶氧運動?這朋友真討厭!」這朋友並沒有毀掉你的目標,事實上雙方目標一致。畢竟,如果捱餓有用,你瘦了,朋友才不用將行動昇級,即是說,如果上街有用,林鄭立即下台,立即撤,有人卻竟去爆玻璃,那才是「破壞」運動。因此他們最多只是破壞了你合意的運動方式,但他們並沒有破壞「你的」運動。
也許閣下認為,「我爭取,但沒說過要爆玻璃喎!我說過要罵人,但沒說過要動手喎!他們破壞公物!」——答:我看,請你放心去支持,或至少不反對這一群示威者。他們昨天的行為所顯示出的,並非「瘋狂」,而是恰恰相反:理性。他們的目標極度清晰,半秒沒忘記目標,不破壞具歷史價值之物,沒有發洩性的、無定向的發洩,完全沒有(如果是發洩性的,你認為海富麥記還能存在嗎?他們晚上仍在好端端做生意哦。)真正的暴徒會趁火打劫,不顧他人安危地摧毀(當年六七暴動周街放爆彈,是真正的暴動與暴徒),豈會像昨天一樣,入立會,見文物、圖書竟加以保護?整個金鐘除了立會,沒有一片玻璃碎過,連漆油都沒有一滴。在我看來,他們今天的目標相當明確,破壞特定的公物,是透過這行為來作出宣言,manifesto。你欺凌我,欺凌到上心口,合法地打我,合法地拉起我的上衣,強搶我全家的自由,我都沒有動手打你,僅塗污你辦公室,作出宣言:你別再蝦我!於我,這像跪求,多於暴力抗爭。
(順提:我反對高舉暴力之抗爭——作為女性,我不能支持一種抗爭方式是首先撇除女性;叫我站去後方,叫我在後排搞搞物資,諸如此類。昨夜的,並非販賣暴力的抗爭,其抗爭方式並沒有高舉體格力量,相反是極度被動,幾乎文弱。見防暴警員,大家一起退,而不是叫女孩先退。噴黑官員的照片,文弱到密。)
也許你認為,「現在可能弄得阿爺大條道理地出手,豈不弄巧反拙?屆時想遊行都難」——這種說法是未來•先驚,即是,首先假設還未來臨的三步棋,再倒轉頭此刻首先惶恐。上司非禮你,你想放聲叫「唔好」,但你想起這上司跟大老闆很熟,你可能因此失掉工作,再想起大老闆認識很多同行,你可能自此難找工作,一想到這裡,你就不敢叫「唔好」,任由上司將手伸進去,為的就是怕「可能」會「弄巧反拙」。面對暴政極權,不能假設「惡果」而首先退縮,極權最愛的就是恐懼,你越恐懼,就越聽命;恐懼餵飼極權,極權依靠恐懼。阿爺很強勢,但他亦非無所不能,至少他不能阻止的,就是你伸手進我的裙子時,我會大叫「唔好」,我會拚命掙紮。別未來先驚。
也許你認為,「反正廿幾年後都係大陸㗎啦」——答:可能是,如果廿多年後還有大陸嘅話;你怎麼知道?一年前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猜到今天如是吧,廿多年後?未到2046,北極可能已經消失,你怎麼知道?「其實廿幾年後都係大陸㗎啦」,這概念反映在一個人心中,什麼謂之「承諾」?「承諾」到底在你心中有否價值?你跟我訂個生日蛋糕,我應承你,你女友生日那天30號送到,那我是否可以10號就送來,說「反正之後個蛋糕都是你的啦」。你向銀行借錢,銀行說12月你要付清,莫非銀行可以7月找收數佬上門,說「反正你12月都將會欠我哦!7月還,一樣啦!你不還錢,我現在就斬你,一樣啦!」香港社會的運作運作基礎就是承諾。如果承諾不存在,就沒有法律。你的結婚證書無效了。
也許你認為,「有沒有其他方法?無論如何,我不會參與主動性破壞公物囉,有沒有其他辦法?」——答:當然有,五花百門,任君選擇,現在不就是各人用各人的方法嗎?有人用「血債票償」,有人用鏡頭評理,有人捐物資,有人捐錢給立場......絕對珍視任何方式,用自己的方式就好了。 Use yor own way. Feeestyle babe.
也許你認為,「我只是支持警方執法,不談政治的」——答:抱歉,警力是政權賦予的力量,當你談警力,已是政治。接受「我為撐而撐」,不能接受「這不是政治」之談。至於「法」,難得你說起「法」;法,是寫在書上的,但那是誰家手持的書?誰可以隨意改動的「法」?難得你說起「法」,今天一切,豈不就是因為法律可以「隨時修改」而牽動的?他們追求的,就是撤回惡「法」哦。說一切跟政治無關,或高舉法治基礎的,是自打嘴了吧。
也許你認為,「我已經是中產/中上,反正抵抗無用,不如我安穩渡餘生算了」——答:此刻我們面對的是前所未見的香港政府,我們80後、70後,之前幾十年都沒見過這種政府,可謂人生風平浪靜,從沒感受過極權,所以可能反應也就大了點。幾十歲,事業穩定,銀行戶口又有錢,會覺得,也許聽聽話話過下半世ok?是的,如果你讀到任何大陸恐怖新聞,是真的絲毫沒有感受,就ok,要直至你完全沒有感覺,才能ok,否則下半世人都真是極難捱落去。每一代都有自己的育成背景,我們香港80後的育成,是有視野的,知道道德觀和正義感的,就很難告訴自己,我合上眼就算。
後感:人生嘛,沒有所謂「好」與「不好」,好事,也許後來發現原來在人生中屬壞事;壞事,也許在將來明白是好事......閣下的人生定必試過無數次這檔兒事吧,由友誼到職場,由失戀到喪親。所以我覺得呢,生命是難於用「好」「不好」來判斷的,我們是難於在時間恆河中洞釋一切的,洞釋到就是神了。那麼我們手執什麼呢?就是很簡單的,你此刻覺得對,還是不對。你覺得強權不對,就堅持。昨夜有人用另一種方法表示強權不對,他們跟你並沒有走上分岔路。說到底,一切只剩你心中的、最基本的對錯。
我丁點沒覺得任何人需要為我爭取未來,從沒向年輕人道歉,沒回答過年輕人一句感謝,畢竟始終相信,未來,是我自己fight出來的。這就是我的信念。I don’t need to thank you you la, no one is fighting for me, because呢,I am fighting with you.
反正我很閒借錢 在 阿檸 Ningbbbbb Facebook 八卦
Written by 卓韻芝
(不知為何冇share button 但呢篇一定要分享)
今天醒來,該有些人懷著矛盾心情:我該如何看待昨天在金鐘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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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閣下認為,他們破壞了整場和平的運動——答:對,他們破壞你想像中的運動模式,但他們沒有破壞運動,因為你的運動目的跟他們相同。就像你認為不吃飯會瘦,卻沒有瘦下來,朋友逼你做帶氧運動,你說「本來就是被動的捱餓嘛!怎麼變成主動的帶氧運動?這朋友真討厭!」這朋友並沒有毀掉你的目標,事實上雙方目標一致。畢竟,如果捱餓有用,你瘦了,朋友才不用將行動昇級,即是說,如果上街有用,林鄭立即下台,立即撤,有人卻竟去爆玻璃,那才是「破壞」運動。因此他們最多只是破壞了你合意的運動方式,但他們並沒有破壞「你的」運動。
也許閣下認為,「我爭取,但沒說過要爆玻璃喎!我說過要罵人,但沒說過要動手喎!他們破壞公物!」——答:我看,請你放心去支持,或至少不反對這一群示威者。他們昨天的行為所顯示出的,並非「瘋狂」,而是恰恰相反:理性。他們的目標極度清晰,半秒沒忘記目標,不破壞具歷史價值之物,沒有發洩性的、無定向的發洩,完全沒有(如果是發洩性的,你認為海富麥記還能存在嗎?他們晚上仍在好端端做生意哦。)真正的暴徒會趁火打劫,不顧他人安危地摧毀(當年六七暴動周街放爆彈,是真正的暴動與暴徒),豈會像昨天一樣,入立會,見文物、圖書竟加以保護?整個金鐘除了立會,沒有一片玻璃碎過,連漆油都沒有一滴。在我看來,他們今天的目標相當明確,破壞特定的公物,是透過這行為來作出宣言,manifesto。你欺凌我,欺凌到上心口,合法地打我,合法地拉起我的上衣,強搶我全家的自由,我都沒有動手打你,僅塗污你辦公室,作出宣言:你別再蝦我!於我,這像跪求,多於暴力抗爭。
(順提:我反對高舉暴力之抗爭——作為女性,我不能支持一種抗爭方式是首先撇除女性;叫我站去後方,叫我在後排搞搞物資,諸如此類。昨夜的,並非販賣暴力的抗爭,其抗爭方式並沒有高舉體格力量,相反是極度被動,幾乎文弱。見防暴警員,大家一起退,而不是叫女孩先退。噴黑官員的照片,文弱到密。)
也許你認為,「現在可能弄得阿爺大條道理地出手,豈不弄巧反拙?屆時想遊行都難」——這種說法是未來•先驚,即是,首先假設還未來臨的三步棋,再倒轉頭此刻首先惶恐。上司非禮你,你想放聲叫「唔好」,但你想起這上司跟大老闆很熟,你可能因此失掉工作,再想起大老闆認識很多同行,你可能自此難找工作,一想到這裡,你就不敢叫「唔好」,任由上司將手伸進去,為的就是怕「可能」會「弄巧反拙」。面對暴政極權,不能假設「惡果」而首先退縮,極權最愛的就是恐懼,你越恐懼,就越聽命;恐懼餵飼極權,極權依靠恐懼。阿爺很強勢,但他亦非無所不能,至少他不能阻止的,就是你伸手進我的裙子時,我會大叫「唔好」,我會拚命掙紮。別未來先驚。
也許你認為,「反正廿幾年後都係大陸㗎啦」——答:可能是,如果廿多年後還有大陸嘅話;你怎麼知道?一年前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猜到今天如是吧,廿多年後?未到2046,北極可能已經消失,你怎麼知道?「其實廿幾年後都係大陸㗎啦」,這概念反映在一個人心中,什麼謂之「承諾」?「承諾」到底在你心中有否價值?你跟我訂個生日蛋糕,我應承你,你女友生日那天30號送到,那我是否可以10號就送來,說「反正之後個蛋糕都是你的啦」。你向銀行借錢,銀行說12月你要付清,莫非銀行可以7月找收數佬上門,說「反正你12月都將會欠我哦!7月還,一樣啦!你不還錢,我現在就斬你,一樣啦!」香港社會的運作運作基礎就是承諾。如果承諾不存在,就沒有法律。你的結婚證書無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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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認為,「我只是支持警方執法,不談政治的」——答:抱歉,警力是政權賦予的力量,當你談警力,已是政治。接受「我為撐而撐」,不能接受「這不是政治」之談。至於「法」,難得你說起「法」;法,是寫在書上的,但那是誰家手持的書?誰可以隨意改動的「法」?難得你說起「法」,今天一切,豈不就是因為法律可以「隨時修改」而牽動的?他們追求的,就是撤回惡「法」哦。說一切跟政治無關,或高舉法治基礎的,是自打嘴了吧。
也許你認為,「我已經是中產/中上,反正抵抗無用,不如我安穩渡餘生算了」——答:此刻我們面對的是前所未見的香港政府,我們80後、70後,之前幾十年都沒見過這種政府,可謂人生風平浪靜,從沒感受過極權,所以可能反應也就大了點。幾十歲,事業穩定,銀行戶口又有錢,會覺得,也許聽聽話話過下半世ok?是的,如果你讀到任何大陸恐怖新聞,是真的絲毫沒有感受,就ok,要直至你完全沒有感覺,才能ok,否則下半世人都真是極難捱落去。每一代都有自己的育成背景,我們香港80後的育成,是有視野的,知道道德觀和正義感的,就很難告訴自己,我合上眼就算。
後感:人生嘛,沒有所謂「好」與「不好」,好事,也許後來發現原來在人生中屬壞事;壞事,也許在將來明白是好事......閣下的人生定必試過無數次這檔兒事吧,由友誼到職場,由失戀到喪親。所以我覺得呢,生命是難於用「好」「不好」來判斷的,我們是難於在時間恆河中洞釋一切的,洞釋到就是神了。那麼我們手執什麼呢?就是很簡單的,你此刻覺得對,還是不對。你覺得強權不對,就堅持。昨夜有人用另一種方法表示強權不對,他們跟你並沒有走上分岔路。說到底,一切只剩你心中的、最基本的對錯。
我丁點沒覺得任何人需要為我爭取未來,從沒向年輕人道歉,沒回答過年輕人一句感謝,畢竟始終相信,未來,是我自己fight出來的。這就是我的信念。I don’t need to thank you you la, no one is fighting for me, because呢,I am fighting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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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宜婷採訪李永豐這個瘋子。
稿子名為《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啊》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716pol003/
影片是健彰剪的,照片是漢順拍,都很迷人。
我只是跟著去插花喇賽,但瘋子寫一篇文章,一則影片,幾張照片,著實不足以形容,故而自己有感而發,又寫了一點什麼。
《永夜裡的光》
「要錄音沒關係啊,你要我脫衣服也可以,人生到這種地步,隨便啦!你們要我幹嘛我就幹嘛……幹拎娘咧,天氣這麼熱,冷氣開一下啊,吹給他死沒關係!」李永豐一進辦公室,聲音如一串鞭炮,霹哩嘩啦炸了開來,這個灰白亂髮的胖子環顧四周,見我們前來採訪同事中有女孩子,連忙收口道歉:「歹勢啦,我比較會講髒話,在纖細美麗的女孩子面前罵髒話,實在有點不得體,但我也沒辦法,對啦,對啦,應該是你們早點認識社會也好,社會就這麼黑暗。」
李永豐言語率直而熱情,火辣得像正午12點的太陽,然而與我們聊天,聊著聊著,內容卻陷入無盡的黑暗,「世界面對這麼大的轉變(武漢肺炎),大家都不好過,旅行社還可以做國旅,但表演藝術團體業績降到零,我們是被禁管欸,從事表演藝術工作根本一無是處嘛。」
順著他的話題,問他日前囔著劇團年底要收攤,結果被劇團董事長柯一正痛罵是怎麼一回事?他無奈說道,日前不是策劃「綠光返笑日」線上劇場的活動?只要寄來1分鐘的創意短片,合格了,就提供3,000元的生存金。他在活動發布記者會上,被記者問劇團對武肺有何因應之道?他說:「劇團人事、房租1個月基本開銷4、500萬,疫情蔓延4個月就已經燒光我2,000萬的預備金,到年底情況沒好轉,5,000萬的財務缺口跑不掉,如果未來要留活路,我必然得要先止血啊,要評估先收起來的可能性。」他只是未雨綢繆,對記者做理性分析,未料話傳著傳著,就傳成劇團要收攤。
劇團打烊新聞子虛烏有,事實是疫情讓劇團經營困難。但渡江的泥菩薩明明自身難保了,居然還另外跟企業家借錢,幫劇團外圍的表演藝術工作者紓困。4月下旬,他聽聞一名與劇團配合的燈光師因疫情斷生計,去送UBER EATS,急得跳腳, 連忙開進修班,邀劇場人領錢上課:「我們身邊那些做表演藝術的人吼,沒頭路,跑去做外送。不是說做外送不好啦,而是喜愛藝術的年輕人,因為疫情改行,真的很可惜。所以我就募了一些錢,請他們來上課充電,有來上課的就發錢,有結婚的3萬3,沒結婚的2萬8。我請吳靜吉博士來規劃,上百老匯音樂史、古典音樂、當代藝術環境趨勢…課程很OK喔。」
本來只安排10個年輕人來上課,報名太踴躍,再開一班,變成50個,分A、B兩班。6月上旬,某個星期一輪到他去授課,見學員們面容哀戚,好像家裡死了人,他罵道:「你們是在嚴肅啥洨?我沒事啊!燒了就燒了,但是你們要勇敢。」學員們神色憂愁,乃是因為上課前兩天,紙風車位於八里工作室火災,創團以來所有道具、戲服全付之一炬,損失粗估5,000萬。
7月上旬,我們隨他返回火災現場,八里龍米路轉彎上觀音山,沿著蜿蜒的山路,車子停在一處廢墟,眼前是傾倒的鋼架,焚毀的道具,燒焦的玩偶與戲服,只見他面色漠然,僅喃喃說道:「燒光囉,金都燒完了,香都燒完了。」沒有保險嗎?他哼了一聲:「網路有人在講紙風車是老舊廠房、違章建築,他們(紙風車)燒一燒就可以跟保險公司拿錢。幹拎娘!這些人很死人,保險公司怎麼可能讓你保?這些道具,不是木材就是布料,都是易燃物,對保險公司而言,都是垃圾。」
三六八兒童藝術工程的巨型布偶、《再會吧北投》的古早戲服和日式平房,保險公司眼中的垃圾,都是他心中無比珍貴的寶物。當晚從八里回台北,他夢見爸媽來安慰他,「我父母親都走了,我也很少夢到他們,我才猛然想起,原來我父母親的雕像在裡面,因為比較大,我放在工廠,父母親來我夢裡好像是要提醒我什麼一樣,這讓我很悲傷。」
中年男人遇到最哀傷的事,往往當作最好笑的事來講。火災隔幾天,猝死的劇場演員吳朋奉公祭,他因公不克參加,透過吳念真致哀:「朋奉啊,《人間條件》劇組整組都燒給你了,你在上面要好好演吼。」怎麼還笑得出來?「不然是要哭嗎?人生這種事情常碰到,我們這種憂鬱症、躁鬱症的中年男人,沒死就已經很好了,隨時都想要跳樓。」
大半生在劇場呼風喚雨,意氣風發的男人在38歲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時在紐約待了半年,亞維儂、巴黎待1個月,看了一百多齣戲。當你看了全世界所有優秀的作品,你會怎麼想?你努力一輩子,也無法追上菲利浦‧葛拉斯,不能跟勞勃‧威爾森比,你不是個咖,你不是洨,你連洨都不是,你還是死一死比較乾脆。」因為自我懷疑,人生抵達了中年危機,憂鬱症也隨後也追上了他,一糾纏就是20年。
他說這大半年來,啥洨藥都吃了,但都沒啥洨路用,每個晚上翻來覆去直到清晨才模模糊糊地睡去。大半夜聽著馬勒交響曲,望著窗外,都掙扎著要不要跳下去。身陷困境如陷極地,中年人的憂鬱是永夜,活著活著,就把生命活成了一句費茲傑羅:「在靈魂真正黝暗的深夜,時時刻刻都是凌晨3點,日復一日。」
火災鑑定小組報告也幾乎完成,怎知火災現場要善後要整地還要花好幾百萬,8月上演在即《人間條件6》戲服道具等於要重做,「火燒完之後要收拾,比想像中要複雜」,但他說寧可跟銀行借錢,還是不募款,「武漢肺炎讓很多人不好過,不是說我們不缺錢,而是我們設專款帳戶,就排擠到其他弱勢團體、公益團體了。我們自己用能力賺就可以了,花個兩三年把它賺回來就好了。」
說者說得瀟灑,聽者聽得動容,未料他話鋒一轉又開罵:「幹您娘,火燒完之後我就開始怕死,以前根本沒在怕阿,反正我孩子長大啦,根本無所謂,但現在欠了這麼多錢,虧損至今8,000萬, 要把債還完了要死再去死啊!現在事情這麼多,。」去年夏天訪問他,律師葉慶元指紙風車拿政府錢做公益,他氣到憂鬱症發,受訪時躺在沙發上奄奄一息,但事隔一年,天下大亂,債台高築,事情這樣多,根本無閒去死。
讓他人好過,等於讓自己好過,他於是放過自己,永夜裡於是有了微微的光亮。端午節連續假期,他承攬文化總會在總統府前的藝文活動,忙東忙西忙了大半個月,活動結束,他回家倒床就睡,簡直像是斷片一樣,睡了一整個週末,雖然是神經病,但沒關係啊。
憂鬱症是一隻凶猛的老虎,他無力降伏,只能當一隻大貓來對待,希冀和平共處,他講他的病如同家裡養的貓。他說目前養3隻貓,一隻金吉拉,一隻希臘貓,一隻虎斑,拿起手機滑動著照片,哪一隻跟林志玲拍過廣告,哪一家跟太太比較親,說得喜形於色,「我回家休息看影集,3隻就會湊過來,眼神好像在說我要吃東西,幹拎娘,你怎麼還不弄東西給我們吃?那種被包圍的感覺很幸福,但又覺得很幹,為什麼我已經這麼累,又要弄東西給這些畜生吃?但後來想想,幹,我本來就也是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