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上的眷村聚落】 #康樂市場
康樂市場得名於康樂里,原址位於今南京東路、林森北路口的康樂公園與林森公園,舊時屬三板橋一帶,日治中期劃分為三橋町,是當時日本人的共同墓地,比如第七任臺灣總督明石元二郎就曾安葬於此。
中華民國政府遷臺後,大量軍民湧入臺灣,但本地沒有足夠空間可供收容,無法獲得安置的底層移民只得自力救濟,任意尋找空地搭建平房、依群而居,逐漸形成了非列管眷村,其中有一批人便在當時的三橋町共同墓地住了下來。
勉強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後,居民為謀生便開始擺起各式各樣的攤販與生意,而隨著臺北這座城市的快速發展,康樂里搖身一變成了都市中心,並在外地尋求發展機會的人不斷加入下,聚落規模日漸擴大,康樂市場也愈見繁華,據1996年市政府統計,共有一百七十四戶攤商。
然而早在1956年,臺北市政府便依日治後期的都市計畫將此列入公園預定地,雖有居住事實在前,但雜亂、缺乏規劃、不符法規的康樂市場終不免被認定為違建,基於公共安全及城市發展,自1980年代起便不斷傳出市府有意拆遷的消息。
1997年時任臺北市長的陳水扁終於下定決心拆除康樂市場,同時也引發了臺灣首次大型的反迫遷運動,但在市府的強力執行下,康樂市場最終在一個不斷失火的夜晚後被拆除,而部分攤商則轉往欣欣百貨鄰近巷內的金財神大廈,繼續以康樂市場的名義營業,但如今已漸沒落。
康樂市場曾是導演萬仁在《蘋果的滋味》、《油麻菜籽》、《超級市民》、《超級大國民》等電影的取景之地,反映了城市底層人民的生活,也展現了無窮的生命力;它記錄了來臺軍民的顛沛流離,也接納了北上打拼的中南部民眾,最後卻在都市發展的名義下,使這些居民不得不再次離開。
#都市發展史 #城鄉遷移史
#聽說有些屋子裡就有墓碑
#現在已完全看不出原樣了
#報時光UDNtime
歷史新聞
【1997-02-23/聯合報/16版/台北人】
超級市民 前途茫茫覓家園
面對即將拆遷 十四、十五號公園地上
千餘戶居民 面臨著「天人交戰」的惶惑
【記者楊金嚴】農曆年剛過,一般市民還沈浸在過年氣氛中,不過年初五市府一上班,社會局社工就開始調查十四、十五號公園預定地居民的安置意願,隨著公園開闢時間日益逼近,兩公園預定地上居民都知道,這次是真的要離開這個住了數十年的「第二故鄉」。
走在林森北路上,兩邊不少商家都貼出結束營業大拍賣的海報,希望在地上物拆遷前將存貨出清,因不少商家是租的店面,對公園拆遷大都沒有意見,像在林森北路南京東路口賣仙草的老闆就說已準備搬了,否則能怎樣?
陳才根故事 引發共鳴
曾被電影「超級市民」當做題材的十四、十五號公園用地,進入兩側低矮的巷內,有的住戶已在打包,一些高齡的老人則仍坐在室內,面對將被拆除的房子,及未來要開始的新生活,頗有前途茫茫之感。
目前兩公園內有一千零八十九家住戶,住戶中有高齡的榮民,也有三四十歲由中南部到台北打天下的本省人,因為戰爭、婚姻,讓這群人聚集在這裡,近五十年來,這群人歷經時代的大變動、兩岸的變化,目睹了台北的成長,早年台灣仍有省籍情結時,這兒早已默默的進行著省籍融合。
過年前關心兩公園拆遷的都市計畫學者,在十四號公園外的人行道舉行守歲活動中,放映以十四號公園內老兵陳才根由大陸至台灣轉戰一生經歷紀錄片,引起不少人共鳴。
其實在兩公園內,五百多名七八十歲的榮民,都有和陳才根類似的經驗,每人都經過了戰亂,目睹了生離死別,在九死一生中輾轉才到台灣,不過在離開軍中後,因為沒有一技之長或是學歷不高,只好在社會底層中求生存,睡在日本人的墳墓上活了下來。
生活雖貧苦 彼此照顧
最早到林森北路左側十五號公園預定地上的山東人,從小在十五號公園預定地上長大的康樂里長禚淑雲說,她父親以前是國軍五十軍的尉官,卅八年大陸逆轉,五十軍經海南島轉進來台,眷屬隨部隊撤退到台北時,在舉目無親下只好住在當時只有墳墓和草叢的「郊外」。
稍後不少離開軍中自謀生活的老兵,在互相聯絡下,以山東人為主的卅二軍、五十軍的長官、部屬,不少人都住入十五號公園預定地上,稍晚到的江蘇、福建籍老兵,則住在對面十四號公園預定地內。
老兵們開始新生活時,因為沒有一技之長,大都以拉三輪車或是賣饅頭為生,生活都相當辛苦;禚淑雲記得小時候,家裡地面是黃土,下雨時雨水潑進來,地上滿地泥濘,雖然生活辛苦,但彼此相互照應,共同度過艱苦的歲月。不過這群人生活雖不富裕,在中美斷交,各界舉行捐款購機運動時,康樂里是中山區各里中,捐款最多的。
在十五號公園預定地巷內做包子的呂作雲太太說,和呂結婚時丈夫身上只有六百元,如果有錢早就搬走了,誰想住在這種地方,已八十多歲的呂作雲也不反對公園更新,不過擺在眼前的也是房子拆後,不知要住那裡,只好向市府求助。
七十二歲的丁學故說,不少鄰居曾回鄉探親,但發現在相隔數十年後,不只兩地生活、觀念已差距太大,加上他們在台的生活不是很好,大陸親人也不見得歡迎,想回大陸的不多。
十四號公園預定地新生北路二段二八巷內的李金方,民國四十二年在離開部隊後,進住當地時,周圍到處是草叢,旁邊還有豬圈,他太太說,後來因為見到鄰居沒有住的地方,把門牌給對方搭房子,他們再重新申請門牌,想不到這次公園要拆遷時,因為門牌是七十九年設的,無法領取拆遷費,變成領不到一毛錢。
雖然有五十年交情的老戰友鄰居,自動要將拆遷費分一半給他,不過李金方認為,沒有必要為此傷了卅年的交情,也不想要錢,只是眼見拆遷將屆,仍沒有住的地方,他也不禁著急。
李金方對面的施三妹,已八十多歲又是素食,雖然在區內住了卅年,也有類似李金方情形,領不到一毛錢,這陣子他試著找房子,但同樣因為每月租金都要上萬元,讓每月只領一萬多元榮民津貼的施三妹,愈來愈急,在社工員上門時,又不知道說明自己情形,只有乾著急。
居住四十年 補償無著
原籍桃園的營業戶自治會會長吳坤明,因為姐姐嫁到當地,在退伍後到十四號公園預定地上打拚,早年他以手工彈棉被為生,他的棉被店開張時,林森北路只有三家商店。他說林森北路開發前叫九台街,底下是一條大水溝,路拓寬及欣欣大眾百貨開張後,林森北路才開始繁榮。
他記得早年區內還有本省人、外省人打架的情形,不過到民國六十年以後打架已很少,六十五年以後居民已打成一片,沒有本省外省人之分,這幾年對面十五號公園住戶有幾次火災,還是他們十四號公園一側的住戶協助撲滅的。
吳坤明很早就支持民進黨,在黃信介選立委時,康樂里只有三票投民進黨,其中一票就是他的;在陳水扁選市長時,陳在里內拿一千七百多票是歷來之冠,不過對陳水扁沒有履行先建後拆承諾,民進黨中央也沒有表示意見,讓他覺得很沒有意思,他說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家鄉在彰化的賴文筆,退伍後在朋友介紹下,到在康樂市場賣雜貨,一晃廿七年,賴文筆說,他到康樂市場時,就聽到市府說要建公園,但說了廿七年都沒有動靜,這次居然真要幹起來了,由預算通過到要執行拆除,前後只有一個多月,中間又卡著過年,拆遷戶怎麼來得及應變,對市府的作法,賴文筆直說太過分。
住宜蘭的林飛龍在區內住了廿年,也是到台北打天下的類型,他說有錢的人早走了,眼見家園即將拆遷,他擔心的是市府是否真的能做好八十多戶高齡單身住戶安置工作。
盼做好安置 免於恐懼
卅歲的韓鴻順,從小生活在這裡,是區內的第二代,父親早逝,母親又失明,負起家庭重擔,面對拆遷他已開始另找房子,但問到的房子幾乎每月的房租要兩萬元上下,讓他也覺得壓力很大,不過因為年輕,他也認為整個地區改建是時勢所趨,早晚他要搬出去,只是對市府沒有讓他們有太多的搬遷時間,讓他覺得很不平。
在兩地預定地上待了近五十年,不少人將這兒當作第二故鄉,大多數的人也同意這個人鬼雜居民的地方,是需要拆除改建,只是面對茫茫的未來,都希望市府在拆遷前能作好安置工作,讓他們能免於第二次的流離失所。
就像一名高齡榮民在市府說明會中曾激動痛訴的,他在大陸的家已被共產黨毀了,想不到臨老,又遇到市府要拆他房子,大半輩子居然要兩次被「掃地出門」的情況,第一次是戰爭,他無可奈何,不過這次只是為了「建設」,就要拆他房子,真是情何以堪。
五十年來,台北已由農田、水道遍布的地方,變成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之地,在這個城市的核心,這群見證台北成長的人,隨著公園拆遷將離開這住了數十年的第二故鄉;以往市府在公共工程進行時,對拆遷安置往往說的多作的少,或是存有霸王硬上弓的心態,這次在學者和外界一直要求市府拆遷前一定作好安置工作下,市府正全力進行老弱的安置工作,希望市府能交出一分讓市民一新耳目的成績單。
來源:聯合報
日期:1992/7/22
攝影:胡國威
圖說:第14、15號公園預定地街景。
來源:聯合報
日期:1992/7/22
攝影:胡國威
圖說:第14、15號公園預定地街景。
五輪真弓丈夫 在 陳學聖 Facebook 八卦
《道德經》名言、綱要 上課地點:大鑑禪堂,二○一九年五月二十四日
第十二堂課之一 梁寒衣老師撰筆,黃麗月聽寫
(《道德經》弘法第12堂二○○八年六月六日授課錄音)
〈第十三章〉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之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託於天下。
──人類一生孜孜,皆不離「寵/辱,愛/憎」、「名利榮華」,本章剖析其華熠皮貌下之於性靈、精神的戕害,直如「繡囊盛糞」;要哉教人「重道忘身」、「愛人忘我」以祛除重累、不負己靈。
◎寵、辱若驚。
──何謂「寵、辱若驚」?〈憨山註〉謂「望外之榮(望外的榮耀),名為『寵』」,意思是,凡需要外在的「加持」:外在的鍍金、鎏光、榮耀、崇拜、光環,或慕愛、眷顧,乃至他者的眼光和青睞,即已是在「邀寵」、「希冀、希望寵」了!──一旦希冀他者美好的眼光與讚許時,即已是在「求寵、望寵」了!即使是一名上師亦然,當他期待弟子的眼光、崇拜、與頂禮時,便已形成某種程度的「求寵」、「邀寵」──「寵」的幅度、範疇廣袤,外在的榮耀、富貴、權位、聲名……固是一種「寵」,愛與美麗、憐惜、掌聲、喝采、評價、恭維、嘆賞……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更精微地「寵」?世間之人皆希望得「寵」,愈多愈好,更希冀能永永擁有這份恩威、這份美麗、珍愛、與閃光!
──殊不知「寵」往往即是「辱」的來源,在於無常、變異。今日的「寵」,可能即是明日的「辱」,唯因「諸法無我」,人性、人心本就是無常、變異、念念遷流的。取決於要不要「被寵」、「得寵」,本來自於「他者之心」,問題在於「沒有誰能夠把捉另一個人的心(連當人都不能,況乎他者!)」──即使那人是你的父母,是你的丈夫、情人、妻子,乃或是你的上師、道友、菩薩。而建立、依倚在他者的禪柱子皆是不穩的:緣於,取、拔由他,與、奪由他,自作不了主!由是,靠他家的寵愛而建立、形塑出來的自我,定也靠他家的侮辱而崩毀、坍塌。
──「驚」,即「恓惶不安」的樣子。凡夫愛「寵」懼「辱」,恒將「寵/辱」視為一生關鍵、追索的主題,一個命運的手勢。以致既期待、又徬徨,既渴欲、又驚動……太期待、太敏感,由是總於此「境界風」中搖擺熾劇……故用「若驚」來形容:既搖擺、又希望,既騷動、又渴求,且永永難以把捉、主宰!(人類所謂的「煩惱、痛苦」指的即未曾得到所期待的「寵」吧!── 那份期待的愛,期待的位置、聲名、威望與眼目!);也由是「來時歡喜去時迷」:得「寵」,固是驚喜、驚詫;得「辱」時,一樣也是驚怕、驚狂。不知「寵/辱」、「愛/憎」(寵就是「愛」,辱就是「憎」)本是一把刀的兩面,兩頭蛇的各一端──你才執起一端,另一只蛇頭已舔著紅信翻轉過來啃嚙了!
「若驚」二字表述了兩層意思:既摩劃了生命於此境風兩頭潮起潮落、拍翅掙扎、惴惴不安的形貌;也表達智者智照於此,所採取的敬慎與審慎:「寵」來時,固然諦觀慎明,不必歡喜絕倒、「與之俱去」;「辱」來時,亦一樣諦觀慎明,無庸憤憒絕倒,與之俱去!也只恁麼,平淡如常。(佛法謂:「功德天」與「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隨。參見《達摩四行觀》)
◎貴,大患,若身
──「貴」,〈憨山註〉釋為「崇高之位曰貴,即君相之位」,當然,別忘記〈憨山註〉書於明代,如是忍不住以政治體相來思索。就當代,所謂「貴」所指的,應是各個領域,浮在檯面上,具足光環,能為各類媒體(電視、報紙、雜誌、網路……)報導,集注榮寵、光芒、與注視的,都算是某種程度的「貴」了!無論是商業、政治、文化、藝術、教育、環保各項……自然,也必須是此領域的尖鋒、翹楚、或精英;比如各種閣員、院長、局長……各種影歌星、舞蹈家、音樂家、設計師,或環保鬥士、運動選手……等等。於此多元的世代,「貴」的樣貌,亦開展、分歧而多元。萬頭鑽動,進取、拚搏……無不渴望抵達「貴」、競求「貴」、實踐「貴」(「貴」就是「功成,名遂」的量尺);可老子卻要說「貴,大患,若身」:此「貴」,如同此「身」一般,皆是眾患所集、眾病所至、眾惱所生之處。
──為什麼呢?在於無此肉軀、肉胎,則疾病、災難、饑餓、燒惱、苦迫……向何處啃咬?無此權貴、尊貴,則醜聞、弊案、謀殺、盜賊、敵手、媒體……又向何處啃咬?──端看世界各國的政治人物,隨其權位、影響的飈漲,則警衛、保全、維安系統更層層嚴嚴、密不透風,即連散步,也得如囚犯般,有個「保全者」監管、照看,即知誠然「貴,大患,若身」了!而一旦為其「貴」──成為各類領域的焦點人物、尖峰人物,即就「隱私」而言,便可能處於全面性地侵奪與敞開中……你的一舉一動、聚聚散散、恩愛情讎……所有所有最最糾結、痛苦、美麗、扭曲、或醜陋、煩惱的……皆刨屍曝骨、點滴晰微地以放大鏡掃瞄、檢視了,同時,繪形繪影、加油添醋,供人笑罵與娛樂。
──古德謂「黃金自有黃金價」,出世間的「貴」與世間的「貴」皆如此,皆有屬於生命、心魂的重資與重價、包袱與責任。而屬「貴」的位置──具足光環與威勢的權力核心,一向如是少而有限,永永浪頭洶湧、擠兌,為無數人類覬覦、艷羨、競奪、構陷、嫉忌、怨害的場域……由是激湍兇險,漂滿人性的棘刺與坑坎。
──「寵」與「貴」,世間之所嗜欲、嚮慕,本章老子卻開宗明義以「若驚」、「大患」定義此二者的本質,要人認清榮貴背底飄搖、燒惱的真相,審視此患禍叢結的淵藪。
以下則是更進一步地揭開、詮解此「寶篋中的毒蛇」。
◎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前以略釋,正因為諸心無常,境緣、境風不定,以是「寵辱若驚」:未得時,固然朝思暮想、忐忑起伏、驚惶不安、思惟揣測;一旦獲得,卻也一樣驚惶不安、難致安穩──懼怕眼前的榮寵、幸福,被各種無常、各種自然、天災、人禍……所剝奪、瓦解(縱使他者不叛變、移易,於此無常器世,也仍叢集著各式各樣儻來的災禍,一個車禍、一場飛機失事、一個突來的癌症病變、不慎的意外牽連……),自身所握的幸福(那份眷愛、成就或光環)也不過僅如一只玻璃珠、一顆汽泡、一閃煙火而已。由是,未得時固然憂懼輾惻;一旦得致,也一樣憂危怔忡:懼怕不能鞏固、牢守,亦懼怕失卻、剝奪的痛苦與愁惱──這就是「得之若驚,失之若驚」:倘若想邀寵,想受青眼、青睞,那麼,便打算一生成為一名「驚弓之鳥」吧!唯因世間恩寵不定,「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則也「天予之,天奪之」:不知什麼時候將飛走或崩壞,緣於,取決點未必是你!──未必是你的才華,也未必是你的美麗、或能力(難道此世沒有第二個、或其他一樣具足才華、美麗、能力而卻明珠埋滅的嗎?),而多半為「心風」與「境風」──乃「緣命所之」:是因緣、機宜、甚或他者的一念愛憎與僥倖。
──「寵在下」,唯因準擬「爭寵」、「求寵」、「製造寵」的時候,已使一己處於下方、下風、下位了,僅能依循他者的心風,決定自體的拂擺──無論現實的位階、才華、知識、學養如何,即已打算「矮化」自體,由著他者心風作主、捏塑,決定一己的憂悲愁惱了!……即使一名國王亦然,當他絕望地渴求一名妓女的愛時,便已是她的「俎上肉」了!僅能任她憑藉著自我的愚蠻,把玩、捉捏他的心,嘲弄、羞辱他的愛情與人品(毛姆的小說《人性的枷鎖》,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威瓦第的《阿依達》……等等皆表述了這一類的愛情──或該正確地說,無量愛情皆如此,一旦求其「愛寵」,便自動化地落入下風地帶。)
──「寵」與「辱」的關係,正如親信的佞臣、寵臣、愛妃一般,當君主愛寵之際,即小小一杯酒、一塊肉、一點菓餅……正吃到嘴邊,也不惜忉忉留下與「所寵」共享;即起牀之際,見衣袖尚壓枕在那人頭下,便不惜斷袖,也捨不得喚醒對方(如漢哀帝與董賢),非如此,不足以表達「寵到極致」、「愛到最高點」!然,一朝失寵,任你「擺爛」,任你積灰塵、長虱子、打到冷宮,也至死皆不相逢,更遑論墓前顧盼上一眼了!〈憨山註〉解釋,古代君主恩賜、恩賞,受寵者一定低伏跪拜、叩謝皇恩、高呼「萬歲!」,未被寵者便只依前高高站立,杵在一旁看著──即知「受寵」的當下,本身就已即是「辱」了(即已不免叩首、頂禮了!)──可惜常人無法直下看穿這件事,只可能又羨又忌望著這個下跪頂禮的人,恨不得跪著受寵的便是一己!──依此觀點,「寵」實就是「辱」之甚!緣於,與/奪由他,愛/憎由他!愈是寵捧至高峯,則其跌墜也必顯得更慘烈、更痛迫、屈辱!
˙寵辱若驚,舉例
一、憨山與太后:太后恩寵憨山,即若宮苑的限制,也寧可摩畫肖相,對著畫相頂禮、皈命,自為弟子。更為了協助他重建火焚的「報恩寺」,不惜日日減食、刪存宮中食饘經費以籌蓋寺宇。沒有太后的恩信、崇仰,於宮闈鬥爭之際,則不可能之於憨山構陷冤獄、重刑拷打,借此牽連、誣陷太后入罪,更不致有此後十餘年的嶺南流放,即連僧衣也徹底剝除。於明神宗母子的矛盾中,太后的「寵」愈深,則神宗的「辱」愈切!──這殊獨的緣命與枷鎖並不屬於尋常普通的僧侶。
二、五祖弘忍與慧能:無五祖弘忍的慧目灼巨、大開大闔,則不可能將衣缽、法信傳承給始來八個月、踏碓修行、連字也不識的「南蠻子」慧能。五祖無所謂的「寵」──唯因禪門風格、體氣如是,誰悟道、誰便傳承;與識不識字、讀多少經藏了無交涉,亦斬決毫不「留情」與「容情」!而僧團人人卻誤以為「寵」,大眾更信願的,為身為首座、威儀堂堂、精湛經綸,能領眾一千的神秀(僧團的行為已是「信不足,有不信」了!──究底誰才是老師、禪師?誰才是明法者、主法者?誰才更具足正法眼與擇法智?)。一眾不肯相信五祖弘忍寧捨担水汲柴、切切相依相隨十餘個年光的神秀,其背底的深沈道眼與法眼,卻轉而搶奪衣缽……伏下了日後六祖隱埋獵人隊中、担任傭賤瑣役、澇苦塵勞十五載的時光。六祖謂「物忌獨賢,人惡出己,辛苦受盡,命若懸絲」──無此「南宗禪」的冠冕、法信,則亦無此「命若懸絲」的憂危辱迫。
三、芙蓉道楷與徽宗:芙蓉道楷道譽高標,震動京師,即連徽宗也愛,賜下紫方袍,號「定照禪師」。芙蓉道楷剛骨孤硬、堅持本志,拒不接受,幾回三番,最終,徽宗震怒,不禁將他逮捕下獄,甚而於他臉上黥字、流放(「寵」之極,御賜紫袈裟;一旦翻轉,「辱」之極,則於顏面上刻字、黥刑!)。稍後,恩赦、平反了,人們建議他,不如洗去顏面上的刺字。芙蓉道楷回答:「這是皇上的加持、恩賜,怎敢洗卻,看作紀念!」如此掛著黥刻的顏面,走完一生──這就是芙蓉道楷的豁達超邁、等觀一味:他就留著這個「辱」當作「寵」;無昔日非常地「寵」(且「寵到」非如此不可!寵不到,就憤憒、刻字!),那有今日臉上這等好字?然,此「功德天」與「黑暗女」畢竟斯皆如空!
四、呂后與戚夫人:缺乏漢高祖極致的耽溺與愛寵,呂后則未必「創想」出「人彘」這樣一種極端猙獰悚怖、非人非常的摧剝與刑虐,緣於她之其他嬪妃即或殺害、並未酷毒如斯。彌天的愛寵招致彌天的裂毀與嫉忌。由是,「寵辱若驚」意即,於「寵」的當下,就該戒慎、反觀、覺悟、出離了!不該到了「辱」,肌骨猛抽一鞭,刀斧當頭,一無退路,才有所覺知、反省。那太差、太鈍了!
★老子要人看清,人性於「寵辱」(得/失,成/毀,損/益,愛/憎)之際,擦翅、拍擊、掙扎的種種相狀,要人齊齊放下,持平、持淡以之,始有轉身、游御的空間。
須得實實穿透「寵辱若驚」,始能不忮不求,來任其來,去任其去,抵達「寵辱不驚」:不致隨風高舉,也不隨它墮坑落塹。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富貴是大患,即如身體是大患,為何如此?
單看人類一生從早到晚、忙忙碌碌、多少的歷程、掙扎與塵澇,說穿了便是要「養活自己」,且光是食、衣、住、行──此「物質上的安穩」便足以紛紛攪攪忙過一生。然,光是這點還不夠,人,不是動物,尚有精神、心靈、情感的追尋、定位、與滿足。如是只要仔細回觀,便將發覺,我們作了一切種種的努力、拚盡所有力氣,無非僅在安置、安頓我們的身體──這個「肉殼子」,以及肉殼子中包藏悸跳的「心」!(無此「肉殼子」,這顆怦怦悸跳的「心」又向何處聒譟、吶喊?)──可惜,無生不終,無論如何安排安置,努力鞏固、施設,各種生老病死,各種災禍災難,各種儻來的無常、流變,乃至各種身、心的打擊、沈鬱、與苦痛……仍傾軋、翻搗而來!無論如何鞏固、如何圍堵、防禦,一旦有身,便只能算是站在流沙上面,一點一點看它下陷、消磨……因此「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並不難瞭解,僅要看一看一名中風、全身癱瘓的人吧!倘無人悉心料理,則吃喝拉撒皆全在那裡,渾身傷瘍耨瘡、臭垢羶臊。即或有人照護,那些渾身插管的病人們,也自成一組組無聲的煉獄。……倘無此身,怎有此全身腫瘤癌侵、不得自由,分分秒秒皆深沈拍搗的楚痛呢?
──山中散步,看到病傷的蚯蚓,總是千咬萬咬、密密麻麻的螞蟻都在啃噬、食噉著牠,便拿起樹枝驅散群蟻,將牠挑入水窪或山谷間、不會有螞蟻的地方。朋友是重視環保的,即一直強調:「不要破壞自然的程序和軌則──人沒有權利去干擾破壞,不然螞蟻吃什麼!?」
尸鳩王割肉飼鷹。乍看可以如此看待動物昆蟲、自然界,但僅要有一點點想像力,即知那條長身大蟲究底痛澈到何種程度!?山中沒辦法!看不下去!只好執起樹枝,讓憤怒的螞蟻猛然擊噬手掌、袖肘。假使有因地,那就只能是這樣子!──可是,各位想想,那生病究底要不要醫?癌瘤要不要割?中風要不要看護呢?……那不也是殺了身上的細菌、病毒嗎?而細菌、病毒的存在,不也全屬於「自然法則」嗎?是不是全都不做、不救、不對治?所以「知見」很重要。在於若強調所有環保,則人也是自然體系的一層,基於「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的概念,若彼不能救,此也一定無須救,那麼,一旦輪到你的時候,則也不用東割西割、號泣著沒有人救、沒有人肯出手施為!佛法日微,正因為佛弟子雖時時喊「無差別相」、「一體等觀」,一旦蒞境、臨境,卻難能「物我一體」的直觀轉換與對待。由是「虛多實少」、難為人敬信。
──有身皆苦,冬寒夏暑,無不逼拶。《雜阿含經》用「無牢,無實……如病,如癰,如刺,如殺」來形容此色身的大患。而南傳佛法根本必修的「四念處」,第一則是「觀身不淨」,要行者如實體會此「有身」的過患、瘡瘤,依此建立「厭離心」、「出離心」;基於無此諦觀與出離,則也無所謂的修行佛法。
──《華嚴經》則謂,唯有初地菩薩始能遠離「五種巨大的怖畏」,即:
一、死畏:一旦有身,則有死亡的威脅與懼怖,無論之於一己,或所親、所愛皆然。
二、不活畏:即「無法存活的恐懼」,包括兩種層次與條件:
1.物質的依恃:飲食、衣服、醫藥、居住、工作……等等。
2.精神的依恃,我們需要父母、師長、朋友……一切所親所愛,亦需要自我的實踐、追尋與定位;一旦失卻其中的某一個、或某一部份,則「活下去」的勇氣、支撐、與力道也將流失、殞滅。
三、惡名畏:畏怖種種「污名化」,種種是非、攻詰、毀謗、污瀆、中傷、凌辱、流言……
四、惡道畏: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等「四惡道」的畏怖。事實上,人類連「黑道」、「惡人」都怕畏,更遑論其餘因造作惡業罪業而墮落的「地獄」等更闃暗、險惡之地了。
五、大眾威德畏:指懼怕群眾、團體的威勢,亦懼怕各領域具足威德、威勢者。比如有人不敢上台發言,或面對大眾則囁嚅不已,懦弱、龜縮、不敢為義理發言。而有人則怕見警察、怕見法官……即往見所崇慕的作家、導演、舞蹈家……也顫慄戰抖。
以上「五怖畏」為生而為人、具足此身,必有的五大過患與畏怖,唯有抵達「初地」始能遠離(注意,是「遠離」,而非「斷除」!),即可想而知五者之於尋常肉軀的宰制和凌迫了!(關於「五怖畏」,詳請聽《面對恐懼》CD)
◎及吾無身,無有何患?
──除非切確思索、觀修「身體是大患」這件事,深味此「五怖畏」,否則就難以當真認證此結論,更難以進一步平行諦觀「色身,為眾苦所集,是大患;尊貴,亦如同色身一般,為人性癌瘤所集,是大患」此一事實了──緣於,若果真正視身體為大患,那麼,隨時死不是很高興嗎?不是拋棄了此大患嗎?──然,凡夫心怕死,畏死,更慣性的思惟,是視身體為「大愛」;死亡,才是「大患」、「大敵」吧?同時認為,只要我們能活著,能繼續鞏固、維持,則一切都不成問題……凡夫心依此法則而運作,故要參悟老子(或佛法),則必須棄下舊有知見,循其系統而紮實觀修,依之刷洗沈潛意識基底、累世行來,之於肉身的堅牢執取與惑愛。唯因無能「解縛」正源於之於自、他色身的牢執與愛渴。如是「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正是一名過來人的解脫語,不可只作痛快看。
──關于「貴為大患」,〈憨山註〉援引了兩個例子:
之一,《焦氏筆乘》(註)中的「王子搜」:王子搜的故事出自莊子〈讓王〉──越國人民宿有弒君的慣習,他們一連弒了三代國君,王子搜的太祖父、祖父、父親,現在,是王子搜了!──舊王已弒,如今,他們希望太子繼立,成為他們的新王。
王子搜於是亡命出逃,藏入深山窮嶺、無人洞窟中(其實,既愛弒君,又愛立君──「因地」如此下種,誰敢成為你們的國君?有如此嗜味與慣習,頂好,便學習無君、無政府,自己管自己!)。然,越國人不肯,眾裡尋他千百度,千尋萬尋,也果然追躡到此山洞來。
王子搜沈默不聆呼喚、抵死不肯出來。
越國人即燒薰了艾草,用強烈的濃煙硬將王子燒薰、嗆辣出來(咿,果然是惡國惡民,這是迎接國君的樣子嚒?),而後,將之強置放於裝飾華美的車乘上。王子搜乃撫著車轅仰天長嘆道:「非我為王不可嗎?便不能捨掉我,放此一著嗎?──」
莊子評述道,王子搜並非厭惡為國君,而是厭惡為國君的過患與弊害。如是寧可藏身山野,只當一名野人、野漢!──這就是「貴,大患」,尊位、權柄中伏藏著大量的過患:人民並非白白地低伏!大眾是有期待、有想像,也有檢視、責求、與幻滅的。一旦幻滅,所施、所行不符大眾的愛憎與量尺時,便又弒君、殺君去也。
之二,楚威王與莊子:楚威王聆聞莊子賢達,請使者攜重金迎聘為宰相,莊子笑而拒絕道:「千金,乃重利;卿相,為尊貴之位。然,且看祭典選為祭祀的『犧牛』吧──那被選中的牛王,皆須先用豐厚的食物餵養三年、細緻照護;及至送至太廟之際,又裝飾、披掛各種文采華貴的繡布繡綺,直謂享盡殊榮!惜哉,正當屠戮之際,彼時即若想成為一隻鄉野的野狐、野豬亦不能──」(引自《史記˙老莊申韓列傳》)
──明代方孝儒若非貴為大儒與重臣,其下筆起詔具有一定的威德與影響,則絕不致招來「誅連十族」的禍患。即前述的商鞅、李斯亦然,缺乏卿相極致之貴,則也難有誅夷九族、三族的極致之禍。鄉野鄙夫,至多,也僅是一人、一家斷頭而已。及若當代亦然,不是權貴聲望,不是名聞、名流、名達,不具有一定的光環與吸引,則決難引來叢聚的媒體、傳播,以及各類扒糞扒屎、腥羶嗜血的炒作與炒弄。狀況即如被螞蟻啃嚙的大蟲一般,有此巨大招引的蟲軀,才有此叢聚咂噬的痛楚。
──我們的文化、社會、教育一向視「光環與檯面」──各式的「尊貴榮寵」為生命致力的標的,認為有出息、有志氣、有懷抱、有價值的人便應如是:合該站在光環與聚焦的中心!由是,前浪後浪,人人虎視眈眈、來勢洶洶、有志必得──而立於光環的中心,則永難豁免無盡的嫉忌、瀆謗、敵競、與挑戰。〔〈憨山註〉謂「然位,乃禍之基也。既有此位,則是非交謫、冰炭攻心、眾毀齊至;內則殘生傷性以滅身,外則致寇招尤以取禍,必不可逃。」〕
˙舉例
從白天鵝至黑天鵝──一名總統的女兒
◎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託於天下。
──人生在世,所最愛的兩個東西:一為身體,一為尊貴榮寵,老子都直截破斥為「大患」,要人直視其背面骨底,無盡險巇、箠楚的代價與歷程。洞曉了、剔透了,才可取此位、荷担此「貴」。這是「先放下、超越、明白,才可承担」的哲學。
──意即,榮貴與色身,就個人而言,實是不值取、不足戀。然若有人其立於尊位的原因,直是憂國憂民、以生民為懷抱,則可寄予天下了(意思是,對權柄權位、光環檯面,真正淡泊、出離、超越的人,始可賦予重担、要角);若其人愛養色身的目的,僅為生命一體、仁民愛物,以慈仁廣推於天下,則可託付以天下(意思是,此人愛惜「法身性命」和「肉身性命」的原因,皆不是為自己、依本能而有的自我保護與戀懼,而是「直以天下人法身、肉身為己任」,則可咐囑寶器、尊位了!)──事實上,無論「人王」或「法王」皆如此,能「主天下」或「主法教」的,皆必須是頂戴生命,能超越自我之於色身與權柄的幻念、渴愛的人。
──徒為寶愛自我,為「私我」的存活和榮顯而掙扎、拚搏的,皆未足以寄託與荷負──端看「南明」,國破家亡,山河隳裂如此,卻不圖收拾恢復,諸王、諸臣、諸將一併忙於內鬨內耗、拚殺爭權,終至殲滅、消亡……即可之老子的語重心長了:私我太重、權力欲太重,僅能導致生民、國土的焦煎、夷毀。
──一個國家、文化、社會,誰當政、誰主權、誰主導,永遠是重要命題;基於任何領域,好權、私欲、諂媚、無能者當權,皆可能向下導致沈淪與劫毀。由周王朝的衰微中,老子已預見列國未來的動亂了,故諄諄其言。
須知,秦始皇僅任用了兩個權力欲望奇大的人,李斯與趙高,即將他征戍六國、締建大秦帝國的無量心血、劬勞一舉掃盪了,影響所之,即連有秦以來近七百年的基業也一併連根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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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在匈奴:逼嫁繼子 親子被殺(二)| 知史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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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
公元前33年,南匈奴呼韓邪單于第三次來朝,他附帶了一個政治條件——迎娶漢女,自請為婿。說來可笑,呼韓邪大約40歲,與漢元帝年齡相仿。本來雙方「相約為兄弟」,是平起平坐的好哥們兒,一旦結親,單于豈不小了一輩?
匈奴原是漢朝的死對頭。公元前201年,漢朝開國不久,劉邦便率領32萬大軍對匈奴用兵,結果,被40萬敵軍圍在了白登山(今山西大同東南一帶),活活地困了七天七夜,劉邦服軟了。逃回長安之後,劉邦便千方百計討好匈奴人,靠送金銀布帛、茶葉美女混日子。直到漢武帝時代,胳膊腿粗了,軍事和外交才佔了上風。呼韓邪時期的南匈奴,已遠非昔日橫勇無敵的大匈奴,他們「一邊倒」,溫和親漢。這次,他興沖沖地跑進長安,就是要實施「和親大計」,迎娶一位漢室公主,替代剛剛過世的老婆。
漢元帝爽快地答應了這門政治婚姻,送幾個女人算什麼?天朝有的是。和親,是妥協的產物,如今不用那麼低三下四的了,漢朝皇帝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賞親」:傳旨,在宮中物色五名人選,供單于定奪——「掖庭」也被劃進了這個圈子。王昭君聞訊,應聲而起——嫁!哪怕天涯海角,隨雞隨狗,也強於這口活棺材。弱小的女子,敢在人生的牌桌上賭一把,相當不簡單!此刻,她只屬於她自己,把全部籌碼押了上去。
後人誇耀王昭君,如何以大局為重,遠嫁和親;又如何出於民族大義,忠君愛國……其實,遠嫁,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還有其他選擇嗎?但凡有一線之路,誰肯遠離中原,跑到「蠻夷之地」,投入一個野蠻人懷裡?好歹機會來了,總得把自己處理出去——就這麼簡單。
王安石寫過兩首《明妃曲》,其中一句說:「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前因後果,足以解釋王昭君出人意料的舉動。且把大義凜然、慷慨悲壯的口號擱一邊,首先是「自救」,她希望像人一樣地活著。
這回,輪到漢元帝鬱悶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身邊竟有如此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後漢書•南匈奴列傳》裡繪聲繪色地寫道:「(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於失信,遂與匈奴。」
美吧?美也沒您皇帝什麼事兒了,立馬就是單于的人了。漢元帝啞巴吃黃連,呼韓邪則睜大了驚喜的雙眼。這位草原長大的匈奴首領,從沒見過這樣光彩照人的中原女子。其實,他是歪打正著,撿了一個天大的「漏兒」。
一連串的「未知」糾結著:昭君不知前途,單于不知所措,皇帝不明就裡……大殿上,群情亢奮,感覺怪異。潦草捆綁的「和親大事」就這樣板上釘釘了。
漢元帝無限哀婉地做起了順水人情。朝廷的封贈格外慷慨:為紀念和親,先把「建昭」的年號改為「竟寧」——祈望和平、安寧的意思;又封昭君為「寧胡閼氏」——這個稱號帶有明顯的歧視色彩,翻譯過來就是:安撫胡人,做匈奴單于的正房太太。還好,不是小老婆,是正印夫人。呼韓邪哪裡顧封號背後的潛台詞,他笑呵呵地接受了。對他來說,只要迎請這位如花似玉的漢朝女子做新娘,就足夠了。
朝廷又賜給錦帛28000匹,絮16000斤,以及美玉金銀無數。漢元帝格外多情起來,他親自餞行,送出長安十餘里。望著昭君的氈車、駝隊消失在長河落日中,42歲的皇帝淒淒惶惶,悵然若失。殊不知,他生命的最終驛站也不期而至。四個月後,元帝駕崩,成帝變作漢宮的新主人。
黃葉滿長安。王昭君在夕陽深處留下最後一瞥,便隨著自己陌生的丈夫,駛向了茫茫大漠。大約走了一年,總算到了匈奴婆家。初夏時節,處處水草豐美,馬躍羊奔。沸騰的匈奴人,熱烈歡迎這位新「閼氏」。20歲的王昭君與40歲的呼韓邪並轡而行,笑容可掬地檢閱著自己的臣民。似乎,這位秭歸山坳裡的漂亮姑娘,終於在高原草坡上找到了愛情與幸福。
是麼?恰恰相反,等待她的,是此起彼伏的感情災難。
其一,思鄉。
王昭君原籍南郡秭歸,那可是片膏腴之地。菜花盛開,金燦燦的;綠陰遍地,濕潤潤的;橙紅橘綠,魚白蟹黃……如今,荊楚風物都成了長夜無眠的懷想。匈奴是另一番天地,野風呼嘯,荒草起伏。儘管天高地闊,空曠遼
遠,可是,想吃一碗軟爛粘滑的大米飯,有嗎?想喝兩口馥郁清香的明前茶,有嗎?家鄉緲緲關山遠,王昭君夜夜都夢見回娘家,可惜,是夢,做不到,唯有撕心裂肺地思念。
據說,昭君的兄弟沾了姐姐的光,因「和親之功」,他被漢室封為「侯爵」——這是多少邊關戰將「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心」的政治理想啊!王家小哥搖身一變,做了親善大使,他多次跑到匈奴那裡,和遠嫁的姐姐團聚。其實,越這樣零敲碎打,王昭君越不解渴,越想家。
其二,喪夫。
昭君似乎應該知足了,呼韓邪單于並非「只識彎弓射大雕」,反倒是個地道的性情中人,頗有幾分俠骨柔腸。老夫少妻,百般恩愛,這也算「摸黑」撞上了好姻緣。哪兒成想,剛熱湯熱水地過了一年多,閻王爺便招走了呼韓邪。被窩兒還沒暖熱乎呢,就守起了寡。昭君身邊只躺著剛剛降生的小男孩兒——伊圖智伢師。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其三,再嫁。
王昭君夢寐以求的就是回中原。呼韓邪死了,冷酷的政治遊戲也該收場了,她迫不及待地上了一道表章。孤苦伶仃的小寡婦還能替朝廷做什麼呢?開開恩,放我回家吧。
按理說,這點要求並不過分,皇帝一句話,王昭君的心願便徹底了啦。可是,命運偏偏跟她作對。呼韓邪新喪,南匈奴面臨新的權力重組,漢成帝冷淡地拒絕了昭君的請求。
此時,果然橫生枝節。呼韓邪的繼承人,也就是呼韓邪與前妻所生的兒子——雕陶莫皋繼位,尊號複株累單于。新單于,竟然「惦記」上了王昭君。
游牧民族的風俗,在漢人眼裡極為野蠻。《漢書•匈奴傳》裡記載:「匈奴父子同穹廬臥。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盡妻其妻。無冠帶之節,闕庭之禮。」也就是說,養子有權得到後媽。雖說名分差一輩,年輕的複株累卻和王昭君是同齡人。哪有英雄不愛美人的?小伙子早就盼望把如花似玉的昭君娶過門來。這種意願,大大方方地擺上了桌面。
王昭君先是驚愕,繼而羞憤。這叫什麼事兒?後母、養子,談婚論嫁,瘋了吧!任何一個深受中原文化浸潤的人,都不能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亂倫」行為,何況是知書達理的王昭君?她心驚肉跳地發出了「乞歸」奏章,可惜,盼來的卻是冷水潑頭。
《後漢書•南匈奴列傳》記載:「成帝赦令從胡俗。」「從胡俗」,短短三個字,葬送了王昭君。不情願有什麼辦法?聖旨在,胡俗在,無可奈何。你的身體隸屬於漢室;命,也捏在皇帝手心裡。換句話說,必須無條件服從,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咬碎銀牙,也得接受。
王昭君失魂落魄地走進了複株累精心佈置的新房……
其四,殺子。
伊圖智伢師,是王昭君與呼韓邪的骨肉;孰料,小孩子也成了複株累的眼中釘、肉中刺。伊圖智伢師的血統,構成了潛在威脅,他既是複株累同父異母的「兄弟」,又是新媳婦帶來的「養子」,由兄弟到父子,無所謂;但誰能保障這小傢伙羽翼豐滿之後,不篡奪單于大位?複株累有自己中意的接班人,為了永絕後患,不得不搶先下手,斬草除根。
《南匈奴列傳》記載:「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圖智伢師,以次當位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智伢師。」一殺百了,至親骨肉值幾個錢?政治,有自身的玩法,不能套用世俗道德。
玩權術,王昭君相當外行。她只能做痛苦的看客,眼睜睜地註視著匈奴王廷骨肉相殘。一邊,是年幼無知的兒子;一邊,是同床共枕的丈夫。最終,伊圖智伢師死在了複株累手上。
人類社會同自然界的生存法則驚人地相似。每逢王者興替,獅群就來一場血腥屠殺。新一任獅王肆無忌憚地霸占所有母獅的交配權,把那些歡蹦亂跳的小獅子活活咬死——它們都是前任的「孽種」,一律幹掉,換成自己的骨血。
王昭君痛苦地彈撥著琵琶,驚悚地回憶屠戮骨肉的動物性……
其五,寡居。
反正已經嫁給沒任何血緣關係的「兒子」了,複株累就是王昭君的「第二任丈夫」。此後的11年,是王昭君人生最穩定的時期,她又生下了兩個女兒。冷清的氈房裡,照進了明媚的陽光,傳出了孩子清脆的歡笑聲。
真不錯,沒有戰爭,遠離殺戮。西漢與南匈奴相安無事,互不滋擾。因為王昭君作為「閼氏」的特殊地位,雙方的太平景象居然維持了將近半個世紀,直到王莽篡政才告「崩盤」。難怪有人把王昭君與西漢名將霍去病相提並論:「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這種局面,是王昭君畢生最有力、最得意的一筆。僅此一筆,足以青史標名,萬古流芳。
很遺憾,後世的旌表無助於不幸的婚姻。公元前20年,複株累單于又死了。這回,沒人迫使王昭君改嫁了。朝廷似乎早把她忘了,長安沒再發布新的指令。
昭君又寡居了一年,也撒手西去。那年,她只有33歲。這個美貌絕倫而又多災多難的奇女子,曾大膽地選擇了自己的命運,她扎根在茫茫的高原草地上,像一棵耐旱而茁壯的野草,頑強地活了下來。她一嫁再嫁,生兒育女。12年,無邊歲月,遠比人們的想像更悲慘、更淒涼。
昭君墓,靜臥在黃河邊,青山下。涼風冷月,野花衰草。一切都過去了,沒人再來打攪她。秭歸的菜花盛開,遍地金黃。可嘆,那位明眸皓齒、楊柳細腰的美女,再也回不來了……
(二之二,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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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輪真弓丈夫 在 恋人よ②:五輪真弓(歌詞中譯 對應曲:愛的憧憬-葉璦菱 戀人 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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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よ②: 五輪真弓 (歌詞中譯│對應曲:愛的憧憬-葉璦菱│戀人-鄧麗君│忘不了您-譚詠麟│失去夢的少女-葉倩文│苦苦情深-黃思婷│手中沙-林瓊巃). ... <看更多>
五輪真弓丈夫 在 [分享] 林燕妮專訪金牌經理人陳家瑛女強人是逼出來的 的八卦
原本是要google林燕妮的
沒想到看到這篇陳家瑛的專訪
更沒想到也提到了陳奕迅
陳家瑛是個很妙的經理人
一次只帶一個藝人
陳百強 王菲 陳奕迅 三個時代的巨星
話說回來
能帶到/出這種級數的藝人
只要一個也夠吃了
林燕妮是香港出名的才女
已故詞手林振強是他的弟弟
看這種級數的人做訪問
不但問出了人情世故
還奉送你一堆娛樂文化圈歷史掌故
真是"寓教於樂"的最佳示範
我這樣標明出處引文章應該沒有問題吧
如果有的話請告知我好刪除: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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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妮專訪金牌經理人陳家瑛 女強人是逼出來的
來源:南方都市報 選稿:朱娟華
在港台娛樂圈中,有許多比明星更具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幕後明星藝人經理人。本
報的「南都大牌檔」欄目今後將不定期推出這些著名經理人的深入訪問,而第一位來此做
客的便是王菲的經理人陳家瑛。看看陳家瑛麾下的藝人,你便知她的重量了。陳百強、王
菲、陳奕迅,無一不是能夠代表一個時代的明星。而陳家瑛做藝人經理人的最大特點是一
對一,每次只帶一個藝人,而這一個,一定是最有潛質的!在幕後呼風喚雨的女強人陳家
瑛,生活中卻遭遇過三十出頭便喪夫、失去雙親及陳百強之痛的打擊。及至自己身患癌症
之後,陳家瑛自言嘗盡人間的喜怒哀樂。已懂得人生最緊要之事是活得精彩。
編者
今期主持:林燕妮
林燕妮:十七歲負笈美國加州伯克萊大學,取得遺傳學學士學位。其後於香港大學考
取中國古典文學碩士,可謂文理皆精。足跡踏遍世界,視野廣闊。迄今出版小說及散文集
六十餘種。曾獲得「香港第二屆藝術家聯盟」最佳作者獎。
本期嘉賓:陳家瑛
陳家瑛:香港著名的藝人經理人。在眾多娛樂公司大量招攬明星、發掘新人之際,陳
家瑛仍堅持家庭作坊,並以一對一方式輔佐自己的藝人。看看她旗下的藝人的名單,陳百
強、王菲以及陳奕迅,無一不是巨星。若以在香港娛樂圈中的影響力而論,陳家瑛是具備
足夠份量的幕後明星。
經理人有價,亦應該值這個價。
陳家瑛當名牌經理人的特色,是一對一。到目前為止,都沒試過同時要幾個。且看她
的名單,每個都是閃爍巨星:陳百強、王菲、陳奕迅。
她說:「我不要嗓子不好的、不聰明的、沒個人風格的。」上述那三個,個個都是性
格巨星。「其實性格巨星都不怎麼難搞。」她說。
「真奇怪,三個都是自己來找我做經理人的,不是我主動的。經理人有價,亦應該值
這個價。經理人的EQ(情緒商數)是關鍵。事實和時間可以證明經理人的功力和誠意有多大
。」
她鄭重加強「誠意」那兩個字。
她從來把旗下藝人當做家人。縱使王菲暫時不做事了,她也跑去北京陪她坐月子。
爸爸怎麼啦?家瑛告訴女兒:「爸爸上天堂去了。」
陳家瑛亦是「TVB」(編者注:香港無線電視台)出身的。初到「TVB」做暑期工,才十
七歲半,是個拿著波板捧糖吃、摔一跤便大哭的少女。
誰料到她三十出頭之後,便得面對丈夫、父、母和陳百強逝世,去年還自己患過癌症
的坎坷人生路!
認識家瑛很久了,那時大家都二十幾歲,她比我小,不過已經結婚了。她的丈夫是
TVB的頭號謀臣林賜祥,專門醫治公司的疑難雜症和定出如何對付其它電視台的策略。
那些年頭,一時多少豪傑。TVB出來的,每個都獨當一面。林賜祥很疼家瑛,如果他
不是英年早逝,家瑛如今很大機會是TVB的「第一夫人」。
當年我是TVB的宣傳部經理,家瑛是我部門內的幾個監製之一。我們是個很年輕的部
門,平均年齡是二十幾歲,沒一個超過三十歲的。
林賜祥屬於高層,他們青年夫妻,是公私分明的,家瑛在工作上是很獨立的人。
性情上,林賜祥極端理性冷靜,家瑛則衝動性急。本來是一雙神仙眷侶,不幸林賜祥
在三十二歲那年患上癌症,四年後撒手塵寰。走的那個下午,我和幾個同事都在他的病房
裡。家瑛和一對幾歲大的子女亦在。
我因為要到車子裡拿點東西,出去了不到十分鐘,回來一打開病房的門,看見男同事
們淚凝於睫,床上的林賜祥雙唇漸漸變白,他走了。
家瑛看上去很平靜,小女兒還在蹦蹦跳,問爸爸怎麼啦?家瑛告訴女兒:「爸爸上天
堂去了。」
我看家瑛,可分為「前林賜祥時期」和「後林賜祥時期」。
我真沒出息,不到兩個星期便去找他了。
家瑛心地善良,對丈夫是愛撒嬌的、刁蠻的。一夜家瑛做夢,夢見丈夫跟別的女子幽
會,不由分說便一巴掌摑到林賜祥臉上。
林賜祥說:「真冤枉。要是我夢見都算享了艷福,她夢見卻上了我的賬本子。」
又有一夜,林賜祥出外遲遲未歸。家瑛擔心得徹夜無眠,既怕他撞了車,又怕他碰上
什麼意外。
清晨六點鐘,林賜祥回來了。家瑛看了他一眼,沒傷沒病,害得她平白忐忑不安了整
個晚上,一時火上心頭便一巴掌摑過去。打完了,卻摟著丈夫大哭,她忽然想起自己沒問
過情由。原來是丈夫在朋友家醉倒睡著了。林賜祥脾氣很好,怎捨得怪她。
後來林賜祥患上癌症,他要醫生坦白告訴他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哪裡。他知道了至少可
以集中意志力跟癌魔搏鬥。
每年年三十除夕,我們都是跟一眾友好如陳百強、徐克、施南生夫婦等在希爾頓酒店
共度的。倒數完之後,新的一年到啦,陳百強擁著我,臉上掛著一滴眼淚:「你看見這滴
淚嗎?明年我一定會振作起來的。」
家瑛則擁著丈夫哭泣。她不曉得明年的今天,丈夫還在否。林賜祥已病了三年,到了
後期,他對愛妻說:「如果你寂寞,找個男朋友吧。」家瑛想起來不禁唏噓,她怎會找第
二個男人?
「婚前我戀愛過,那是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遇上林賜祥時,我想,世上有這麼窮的人
?他家是客家人(水上人,香港原居民),在魚欄賣魚的。我家卻不用我負擔任何東西,生
計問題完全不用顧慮。」
「林賜祥知道我另有男朋友,取捨不下。他便說:『這樣吧,我們不見面兩個月,如
果兩個月後你選擇的是我,我們便再見面吧。』我真沒出息,不到兩個星期便去找他了。
」家瑛說。林賜祥真是兵行險著。假如另一個日日近水樓台會先得月的啊。顯然他很瞭解
家瑛的性情。
我真真正正愛過的是林賜祥,我以做他的太太為榮。
林賜祥逝世時,家瑛不過三十出頭。她一直有不同的男朋友,不過,沒一個長長久久
。
「我是浪漫的獅子座的,我不喜歡小男人、大男人、笨男人。好男人似乎絕了種似的
,我看不起,看不上眼。」
「我真真正正愛過的是林賜祥,也許,失去了他,他的位置在我的心中便愈來愈高。
我以做他的太太為榮,我敬仰他。」除卻巫山不是雲。
「之後,有男朋友是讓我的心理上好過的,但我很緊張子女的感受,我不願意再費勁
兒去結婚,再度成立家庭。反正我是工作狂,最要緊的是朋友。」
「我最迷惘是爸爸逝去的時候。丈夫病時,爸爸仍是健康的。他說假如我的丈夫不治
,他怎麼都會照顧我的。料不到,爸爸比丈夫走得還早。媽媽一時失常了,把我趕出去,
好像我謀殺了爸爸似的。」家瑛平談地說:「媽媽幫不了我,爸爸沒了,丈夫沒了,還有
兩個孩子,沒人照顧我,惟有寄情工作。」
人家說「尊重痛苦,從中學習」,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段。
那就產生了後期的陳家瑛,事業上的女強人。旗下的藝人喊她做「阿媽」,有問題便
得找她解決的強人。「那是逼出來的。」家瑛說。一個需要人保護疼愛的女子倒過來做了
需要保護疼愛別人的人。
「如今我很快樂平和。曾經得過那種病,日子對我來說,現在過得很精彩。多謝上天
對我的眷顧。」家瑛說道,「我不介意死,但人不應那麼輕易放棄生命。父母生得你出來
你便要尊重。」
「人家說『尊重痛苦,從中學習』。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段。」家瑛不屑地說。
歷盡人生路上的挫折,她有如八大山人,一哭一笑而已。「最近拍了四個月拖,很久
以前大家都認識的。」「那個人我都認識的。」我想起來了。「他已經不是我初次認識時
的他了。男人,買根蔥都要格價……我們是哭著分手的。」
少年子弟江湖佬,從前的翩翩少年郎個個都變成了住家男人。只餘下,一些仍然瀟灑
得起來的女人。「其實我們這些女人結婚都不會有好收場,不乖又不馴。」「我天生便有
股勁兒,是個賤骨頭。經理人的生涯很辛酸,但當自己發掘到一個人才的時候,那種快樂
是無可比擬的。命運安排我得到好的藝人。」
選藝人,我有三個條件:唱功、性格和樣子。
「選藝人,我有三個條件:唱功、性格和樣子。像陳百強,他有一種貴氣,你覺得嗎
?」當然。陳百強生前是我很要好的朋友。給他一首最土氣的歌,他都能唱得很貴氣。當
政府推廣戒毒時,他跟林振強合作,一曲《摘星》,至今乃成經典。
「他的離去,我老早有心理準備。」家瑛說。陳百強十分情緒化,他是個不快樂的人
。「他心地倒好。有一年他不大工作,我說:『你不工作,我吃西北風啊?』他說:『阿
媽,給你一百萬,先拿去用吧。』」家瑛不是個節儉的人,便對他說:「一百萬怎夠我用
一年?」
那倒是真的。孩子們漸漸長大,她得送他們到加拿大唸書。
陳百強走了,卻出現了一個王菲。還記得十多年前家瑛告訴我:「我有個新人叫做王
靖雯(阿菲當時的藝名),嗓子好得不得了。」
「人家喊『王靖雯』,阿菲老不知道有人喊她,終於還是用本名王菲。」家瑛說,「
我很挑剔的,我亦慢熱。在挑選藝人時,我已經知道他們的潛質能跑到多遠。我的工作便
是發揮他們的長處。」
「任何天王巨星,必須聰明。我得引導他,挖掘出他最大的長處。那得用自己的心去
感受的。」
「他們多半是很敏感的,你得給他十足信心,同時讓他覺得自在。不然他便不能做到
最好。還有,思想是很重要的。人要有勇氣才能夠發揮自己最好的一面。我這人,把心一
擺出來便收不回的。我把我的感情感覺都做下去。如果做得不好,結果便是毀滅。」
「之前我必須熱身,先要瞭解他。像陳奕迅,他很懂得聽音樂,我很享受跟他一起聽
。他會說:『阿媽,我找到了一首歌,感覺很好』。」
「陳奕迅是個還在玩機器人的大男孩。他這人很感性。例如《最佳損友》,黃偉文花
了一個月時間去寫。陳奕迅捉摸到這歌的無奈之感,他便壓抑著聲音去唱以表達悲淒之情
:兩個老朋友終於做不成老朋友。」
「他本在『英皇』旗下,但『英皇』藝人太多,他便來找我。接手時他給人有點胖子
的感覺,我要他減肥。」
「他很有責任心,很孝順,疼老婆,對工作熱誠。他是個要人疼的人,還會撒嬌呢,
一個大頭便枕在我大腿上。他曉得有人疼他會偷偷歡喜。我跟他的家人在一起時,就像一
家人一般。」
我一生人喜怒哀樂全有過了,那便繼續瀟瀟灑灑地做人吧。
「當經理人相當辛苦。首先時間不方便,陳百強最喜歡三更半夜打電話來申訴,我亦
要負責藝人在公眾場所的所有行為。當藝人壓力很大的,經理人要做他的朋友,他亦需要
有人告訴他路應該怎麼走。」
忽然想起陳家瑛是什麼時候學懂做演唱會的。她說:「自學、五輪真弓來港演唱時跟
日本工作人員學。我的性情實在太獨立,什麼都公事先行。讓我最精神抖擻的便是工作,
個中樂趣只有自己知道。」
「我的目標?我週遭的人快樂我便真心地快樂,比自己有金山鑽石山還要快樂。發掘
到一個人才的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
「經理人最辛苦的是壓力,不但不可以讓藝人知道,還要做出很輕鬆的模樣兒。陳奕
迅過檔後第一場演唱會那天便上吐下瀉,下午一出院便綵排。我們還得扮BarryManilow(
美國名歌星)。他看出我們怎麼拚搏,好像大家同是一條命似的。做完了第一場,我們眼
淚都湧出來了,他的太太眼都紅了。」
問陳家瑛什麼賺錢最多?她答道:「開演唱會,到內地走秀(到不同的城市表演);藝
人做廣告、做代言人收入都不錯,剪綵亦有收入。」
「你跟藝人簽多少年約?」我問。「三年再三年的簽。阿菲都十幾年了。我不喜歡綁
著人家太久,得互相靠一顆心去做,有感情的。」
家瑛是個心地好的人,不久之前替關淑怡做了個演唱會:「她沒有經理人,我好心幫
她做而已。她像孤兒似的,聲靚到極。」
「為什麼不開第二場?」我問。
家瑛說:「背後太複雜了,這個說他有份兒,那個又說自己有份兒,都是要分錢的,
那麼她唱來幹什麼?」
「如今你為何而生?」我問她。
「呀,那麼深奧?我一生人喜怒哀樂全有過了。癌症亦熬過了,那便繼續瀟瀟灑灑地
做人吧。醫生叫我不要退休,不然便憂憂鬱郁,百病纏身。
「如果癌症復發,我都會抗爭。」家瑛又歎氣說:「對世界,實在沒什麼留戀。死不
是好大好大的事,最重要是活得精彩。」
千重淚替她墊著一個浮台,祝願她在這浮台上活得更璀璨吧。
來源:南方都市報 選稿:朱娟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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