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吃掉吧]
昨晚西上環之戰,警察和示威者對峙駁火足有4個半小時,從高速公路打至橫巷窄街,從天橋射擊演變成搶奪高位互相突襲,從大抓捕到運用火種作為武器.催淚彈從警方的槍枝四方八面射出來,有一刻記者也感到麻木,只能調整心態,「讓子彈飛」.
戰線在香港島西邊開打,長達1.5公里.每一場抗爭的特色,皆與社區衍生一種微妙的化學作用.中上環是香港最老的社區,有不少海味店和小吃店,舊唐樓民居密集.沿山而上的斜路更是一大特色。
現在警察和示威者,產生了一種病態的依戀,相生相剋.整個下午,千計遊行人士湧出港島不同區域的馬路,銅鑼灣、灣仔,但很快,大家都知道,只有西環中聯辦附近才駐重兵,示威者於是像潮水湧向西環,由於臨場調動,沒有像之前行動般有大量物資支援.
示威者現在會就地取材,只要有六角匙,紙皮,膠瓶,就自制盾牌,或從路邊拆毁路牌.但我也看到站前線的年輕女孩,拿起一把粉紅色帶碎花的摺傘,反起支架就是她的武器.
某程度上,運動已經變成一場「士氣」而不是「武器」之爭.有幾幕,數十個示威者藏身漆黑橫街,以兩邊建築物為掩護,我走近,震耳欲聾的是自我激勵士氣的聲音:有人拿着鐵枝毃打馬路,有人毃打空的巨型水瓶,有人以擴音器發出高低音頻如警報的聲音,夾雜着各式廣東話粗口,催淚彈的餘煙之中,示威者以綠色激光和大光燈射向警察.就算裝備不足,但只是氣勢也奪人.黑色的人影,背光的陣營,好有一種神秘的魔幻力量.
警察呢?有人說,早前還覺得有些警員臉帶失落.昨晚,卻保持了隊型,手起刀落,速戰速決.他們學得很快,警靴上包了透明膠紙來防滑(示威者會在地上灑油或波子讓他們滑倒),透明長盾上遺下了之前被撥油漆的戰跡.現在,沒有人純真如初,大家都已是老兵,未有新仇,總有舊恨.
西環的斜路又窄又黑,防暴警可以整隊人向上爬,扔催淚彈,橫街窄巷也派人守住.大路入小路,即場指揮讓他們兵分多路驅進.
之前多次,埋身拘捕都釀成流血,被示威者反包圍,爭脫,血染的畫面都成為行動污點.昨日警察會整齊地忽然快跑,兩至三人一組把前排示威者按在地上制服.數十個走避不及的年輕人,動彈不得,被索帶綁手.詭異的是,其餘抗爭者知道沒法營救,只輕輕吐出一句:「沒辦法,救不了他們.」語氣裡沒有激忿,甚至沒有太多的可惜.
有一幕.警察一字排開在馬路上以長盾掩護向前推,一名站在防線嘗試介入的義工被推跌臥在地上,頭破血流,警察若向前推有可能踩在他頭上,眾人大嗌「有傷者!別向前!」,小隊指揮卻在擴音器大叫:「食埋佢!」(把他吃掉)意思是整個隊型繼續向前推,讓躺在地上的人被沒入警員陣營裡面.
這個晚上,以往在衝突線嘗試介入、制約、遊說以減低衝突的人士,議員、社工、監察者,通通廢了武功.雙方都矢志打一場硬仗,和解已經不可能,延緩和降溫的良好願望,顯得蒼白無力.
警察成功抓捕,士氣高昂,在干諾道西長驅直進向東邊進發.有一幕,大軍在橋底經過,橋上的警察向樓下同袍報以喝采聲.地面的指揮者警員,拿着擴音器大叫:「XX小隊,給我一點士氣!」群警起哄大喊,互相壯膽.
戰況最激烈的一個位置,位處干諾道中和林士街,是一個大路入小路的路口,附近高架天橋林立.躲在林士街的示威者死守,警員扔多發催淚彈、發射橡膠指彈也徒然.
警方於是走上天橋和對面林士街高層停車場.有一陣子,子彈是從地面、天橋、高樓射向橫街.但當警員以為自己控制了場面,示威者卻爬上位處更高的車行天橋,從相約十幾層樓高的高處扔雜物.
鐵枝和石頭飛到拿槍的警察位處的天橋裡.幾個大型金屬路牌從天而降,插爆路面的交通燈,險象橫生.我走上天橋,警察不斷說:「記者你們快點拍下這些鐵枝吧!」語氣裡有委屈,好像記者從不會把示威者幹的事寫出來一樣.警察昨日亦派出身穿「傳媒聯絡」的警員「招待」記者,在槍林彈雨之中指示記者要站在那裡拍攝,彷彿這裡是冷氣開放的記者會場地.
晚上十一時許,戰況到了後,數百名示威者被包抄退到德輔道中,巧合地兩邊都是地鐵站入口(或許是警方計劃之中?),明明示威者有退路,數百人還是堅守.
整個晚上,子彈、拘捕、受傷,不足以令他們離開.「我甚麼都沒有,為甚麼要走?」的稚子之語,在人潮中此起彼落.最終,警察以催淚彈推進,人潮才「依依不捨」地起從各路離開,臨行前還拾起地上已爆開的催淚彈扔向警方還擊.是鬥氣,鬥到最後一口氣.
香港市民好像已習慣這種場面.中上環老區,炮聲隆隆,我仍聽到老舊商業大廈已落閘的後面,播放着粵曲,旦腔女聲幽怨地唱出人生無常,我想像看更阿伯,以王家衛的氛圍在感受亂世中的凄美.
住樓上的街坊,穿拖鞋背心的大叔阿伯,特意下樓看熱鬧,嘆口煙,看催淚煙.星期日休息的外傭,在廿四小時麥當奴的玻璃後,興奮地用手機拍攝這一場第一世界的戰爭.
唯獨一位身型微胖的中年男士,獨個兒倚在西環海旁的民居地下,看着干諾道中那些防暴警察的身影,臉上的表情頗失落.我上前跟他聊,他說,自己就住在西營盤這間民居樓上.他不是來趁墟,語氣淡然但唏噓:「我的兒子在裡面.」
原來他那位剛大學畢業的兒子,今天堅持要上街,父親阻也阻不了.我問他怎樣想,他慢條斯理的說着,每一個字都從肺腑裡吐出來:「他是成年人了,有自己想法,兒子和我性格一模一樣,不愛出頭,盡可能也忍氣吞聲,他都按捺不住,要出來,你說,可以怎辦?」這位失落的爸爸,他那孤獨的身影,站在西環海邊夏夜的晚風中,顯得特別悲涼.
互相制約意思 在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Facebook 八卦
►人只有沉默時能聽見內心的聲音。說話會讓人停在大腦層次,安安穩穩閃避情緒。沉默則像清垃圾,當你停止徒勞無益地拋話、拋話、再拋話,重要的東西會浮上表面。
►很多人剛開始做心理諮商時,好奇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可是我們會再每次晤談時播下好奇的種子,因為心理諮商幫不了對自己不好奇的人。
►我們不會拉著病人直搗問題核心,我們只會輕輕推著他們靠自己走到那裡,因為最有力的真相——人最嚴肅看待的真相——是他們自己一點一滴領悟的真相。
►自我苛責跟自我負責不同,後者應該像(禪學與心理學大師)傑克・康菲爾德說的那樣:「靈性成熟的第二個特質是寬厚,它的基礎是從根本處接受自己。」心理治療也一樣,我們追求的是自我同理,而非自我評價。
►文化壓力對女性的要求是言行得體,對男性的要求則是情感得體。女性通常會向朋友或家人吐露心事,可是當男性在晤談時告訴我他們的感受,我幾乎總是第一個聽他們講出口的人。
►痛跟苦不一樣,人都有痛的時候,可是你不一定得那麼苦。……既然我死抓著受苦的感覺不放,我一定有從中得到什麼。
►「洞見是心理治療的安慰獎」,這是我最喜歡的心理治療業箴言,指的是你就算聽過世上所有洞見,要是你回到現實世界時不做改變,洞見(和心理治療)就一點用也沒有。
取自《也許你該找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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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晚安:
這本書很有意思,筆調風趣,故事性強,基本上可以當成美國影集的劇本。熱熱鬧鬧地推展著劇情,在某些轉折處,又能帶著我們沉思。
「當男性在晤談時告訴我他們的感受,我幾乎總是第一個聽他們講出口的人。」
我上次在直播時提到,男性很難談,是因為他們受到強大的文化制約。硬要跟他們談,還會引發他們的生氣,因為社會鼓勵男性以生氣來表達自己的情緒。發一頓脾氣之後,悲傷、委屈、痛苦……,才會悄悄地出現。這一關就算過了,一般人說不定就傷重不治了,有意義的對話常常難以繼續。
https://www.facebook.com/Psychologist.Hung/videos/585163278780872/
閱讀這本書需要花一些時間,但很值得。心理工作者,也是有困難有幽怨,也需要找人傾聽。我們不是完美,但這帶著我們理解。
摘文是在談作者的男友要跟作者分手,而作者的兒子很喜歡作者的男友。作者由於專業上的敏感,知道在尋常對話中,兒子用孩子獨特的方式,在處理自己的傷痛。
如果父母在這個時候,能夠看到孩子的辛苦,能夠看到我們所謂的「困擾行為」後面的受傷,可以幫助孩子更好地長大。這本書有贈書活動,也歡迎參與。
祝願您,多同理自己,而非評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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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如何處理悲傷
【文/ 蘿蕊・葛利布】
跟男友分手後不久,我跟我八歲大的兒子札克(Zach)講了這件事。我們當時在吃晚餐,我盡量把事情簡化:我和男友兩個人(委婉說法)決定,還是不要在一起好了。
他臉垮下來,看起來又驚訝又困惑(歡迎加入阿雜陣線!我心想)
「為什麼?」他問。我跟他說:結婚之前,兩個人得想清楚彼此是否真的適合作伴,而且不是現在開心就好,更要能一起過一輩子。我和男友的確相愛,可是我們兩個(再次委婉說法)發現彼此不適合當終身伴侶,最好各自再找適合的人。
這基本上是真相沒錯——只是省掉一些細節、微調一下主詞而已。
「為什麼?」札克又問了一次:「為什麼你們不適合作伴?」他表情有點扭曲。我為他心痛。
「怎麼說呢⋯⋯」我說:「像你之前很愛跟艾舍玩,後來他迷上足球、你迷上棒球,對吧?」
他點頭。
「然後,雖然你們兩個感情還是很好,可是你現在更常跟愛打棒球的玩了。就這樣而已。」
「所以你們喜歡的東西不一樣?」
「對啊。」我說。我喜歡小孩,他是厭童癖。
「那你們喜歡什麼?」
我吸一口氣。「嗯,比方說我喜歡待在家裡,他喜歡出門。」小孩和自由相斥。如果王后有蛋蛋⋯⋯
「你們都讓一下不行嗎?你可以有時候待在家裡、有時候出門啊。」
我想了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行⋯⋯可是,那會有點像你那次跟索妮雅分到一組做海報,她想貼粉紅蝴蝶,你想貼複製人士兵,最後你們貼黃龍。那很棒啊,可是你們都沒有很喜歡。後來你跟阿德一組就不一樣啦,雖然你們想法不同,可是比較接近,所以你們雖然還是得互相讓一下,可是不用像你和索妮雅那次讓那麼多。」
他望向餐桌。
「是啦,人跟人相處需要讓,」我說:「可是,如果需要讓的東西太多,結婚恐怕有點難。要是他想常常出門,我想常常待在家裡,我們大概都會常常覺得不自在。對吧?」
「嗯。」他說。我們一起坐了一下。他突然抬頭,沒頭沒腦問了句:「吃香蕉算殺香蕉嗎?」
「蛤?」我一頭霧水。
「要吃牛肉就得殺牛,所以素食的人才不吃肉,對吧?」
「嗯哼。」
「所以,」他繼續說:「把香蕉從樹上拔下來,算不算殺香蕉呢?」
「我覺得比較像頭髮耶,」我說:「頭髮死了就從頭上掉下來,然後新頭髮從那邊長出來。香蕉也是這樣,新香蕉從舊香蕉的位置長出來。」
札克在椅子上傾身向前:「可是,我們是在香蕉掉下來之前就去拔耶,它們那個時候還活著吧?要是頭髮還沒有要掉,別人就來把你頭髮拔掉,會很痛啊!所以拔香蕉不算殺香蕉嗎?拔香蕉應該也會傷到樹吧?」
喔,原來如此。原來札克是這樣處理這件事的。他是樹,也可能是香蕉。無論如何,他覺得受傷了。
「我不知道耶。」我說:「也許我們不是故意要傷害樹或香蕉,可是有時候就是傷到了,雖然我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沉默了一陣,然後:「我還會看到他嗎?」
我跟他說大概不會。
「所以我們不會一起玩《高腳杯》囉?」《高腳杯》是男友的孩子小時候的桌遊,札克和男友有時候會一起玩。
我跟他說不會,至少不是跟男友。但他如果想玩,我可以跟他玩。
「好吧。」他小聲說:「可是他真的很厲害。」
「真的,他很厲害。」我同意,又多加一句:「我知道這個改變滿大的。」我先停下不說,因為現在說什麼也幫不了他。他會感到悲傷。接下來幾天、幾週,甚至幾個月,我們還會聊很多次,幫助他走過這段情緒(當心理師的子女的好處是心裡不會藏汙納垢,壞處是你無論如何還是有關要過)。在此同時,這件事會慢慢沉澱下來。
「好吧。」札克喃喃自語,滑下餐桌,走向流理台上的水果籃,拿了一根香蕉,剝開,誇張地張大嘴巴咬下去。
「嗯——」他露出出奇滿意的表情。這是在殺香蕉嗎?他三大口吞下整根,走回房間。
五分鐘後,他拿著《高腳杯》桌遊出來。
「這個捐出去好了。」他邊說邊把盒子放在門邊,然後走來我這,抱我一下。「反正我不想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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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部分文字摘自——
《也許你該找人聊聊:一個諮商心理師與她的心理師,以及我們的生活》(Maybe You Should Talk to Someone),2020.4 #行路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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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是正中下懷
//2020年7月1日,北京眼中香港「二次回歸」的日子。港區國安法橫空出世,不少朋友非常鬱悶,真正的香港再也不能回來,已成事實。
但7月1日,太陽還是如常升起。身處大時代,Rule Number One,永遠都是處變不驚,對身邊所有荒誕不經之事,見怪不怪。維持自己的節奏,不要被set agenda,在社會、職場、學校、婚姻,這都是唯一的成功之道。
根據官方agenda,我們自然應該非常緊張、非常恐懼、非常重視國安法。但結構上,國安法的內容從來不是主菜。真正的主菜,是香港的管治模式徹底改變,放棄了港英時代行之有效的工具理性、邏輯思辯,取而代之的是中式大而化之的「依法」威權管理。由於國安法的出現方式,讓香港全無角色可言,傳遞的訊息清晰不過:只要北京喜歡,隨時隨地可以收回「一國兩制」的任何權力,甚或「一國兩制」本身。所以在北京眼中,這是給香港人的「再教育」,要香港人日後懂得知所進退,接受「底線思維」,哪怕「底線」經常搬龍門,法律、章程都是服務政治需要,但也只能默默接受,而不是像昔日那樣以捍衛法治、捍衛專業之名擇善固執,因為「國家利益」大於一切。這種管治模式,就是教科書常見的威權管治:也許形式上還有一些民主、一些自由,但那只是「民主元素」、「自由元素」,真正的權力核心,在於遠方,也只在遠方。
由於回歸23年來,親建制的民意依然結構性地落後,新生代的中國認同更是屢創新低,國安法也是北京默認了根據正常方式、統戰,反正也爭取不了民意,不如索性放棄這一環。口號雖然是「人心回歸」,手法卻是恰巧相反,承認了人心沒有回歸。所以在新香港,平息民怨、讓人民不滿得到宣洩的透氣口一類傳統管治智慧,都不再適用。「群眾鬥群眾」,成為抵銷民意不足的「有效」模式,因此種種文革式密報、劃清界線、上崗上線行為,配合「人民群眾」的全天候「監督」,在未來一段長時間,會成為主流。官方agenda,會希望人與人之間的互信急劇降低,小報告、篤灰、特務文化成為常態,去瓦解由下而上的公民社會。走旁門左道的人,忽然感受到權力的亢奮,再缺乏任何監督、任何制約的環境,只會變本加厲,天天批鬥,這就是未來兩年的主旋律,必須有心理準備。
由於民意始終不利北京,如何打散公民社會的團結,也就成了重中之重,整頓各行各業精英、改變大眾媒體規範、讓教育以國家利益為出發點、讓政府各部門「依法」強化proactive執行力,會是未來兩年重點「工作」。因此,最受國安法影響的「一小撮人」,除了明顯有證據的「黑四類」,必然包括廣義有影響力的人,因為有了「依法治國」和「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兩大綱領,無論有沒有國安法,單是公安條例,或任何一條普普通通的法律,都可以「依法」打擊值得整頓的人,例如艾未未的罪名是逃稅。而當一個人有了千萬粉絲,即使完全不涉政治,也可以成為對象,例如范冰冰的罪名,也是逃稅。上有好者,全民逐漸會習慣自我審查、自我閹割,去避免觸碰「底線」:不只是有沒有突破官方紅線,還包括不要讓自己太有影響力這條實質底線。
弔詭的是,假如你是一個遊客,大概不可能從外觀感到香港已經被奪舍。表面上,歌舞昇平,一切如常,樓股暢旺,馬照跑舞照跳,完全滿足了殷海光《人生的意義》的最底層需求,直到大局底定。這大概就是二次回歸的劇本。只要中美鬥爭的大劇本,需要另案處理,不贅。
以上這些,身在其中的大家,自然心裡明白。但是否就只能長嗟短嘆?究竟2019年以來,真正的初心,在超越微觀政治的宏觀層面,又是甚麼?難道真的只有「順民、移民、暴民」?我們的節奏,應該是怎樣?
事實上,去年至今的整場運動,無論口號是甚麼,本來就是全球大變革的一環,不只是政治變革,還是第四次工業革命的一環。在未來世界,固定工作已不可能,各行各業都沒有退休保障,人工智能取代智力密集工作後,生涯規劃再也沒有單一方程式。因此,新生代擁抱改變的決心很大,不願依靠單一工作的視野也很清晰。無須依靠政府、建制、財團,也能自力更生,尋找人生的獨立自主,本來就是全球大趨勢。香港上一代的超穩定結構,到了下一代,早已不能持續下去,對下一代而言,這是「攬炒」的結構性基礎。既然忍氣吞聲,也不代表有一份保障一生的荀工,為甚麼不嘗試自行建立自己的事業,去儘量減少對政治環境的依附?
不少朋友開始談及移民。其實早在十年前,當媒體不斷炒作我是否「移民」新加坡,我就不斷說同樣的話:「移民」的概念非常前現代,早已過時。在過去一年,身在海外的香港人貢獻運動較多,還是身在山頂的離地港豬較多?即使我們同時持有加拿大護照、在新加坡工作、週末渡假到日本、飲食去台灣、子女在英國讀書、投資基金卻來自美國,對我們的「香港人」identity,有甚麼影響?當整整一年授課,都可以使用zooming,我們身在香港還是剛果,又有甚麼分別?假如我們沒有去或留的概念,本來就同時以幾個地理位置為家,以虛實相間的方式連結起來,無懼世事變改,這個不才是真香港?
威權政體能打壓的內容,從來有一個特色:永遠不可能訴諸普通法能理解的邏輯和文字。例如說《願榮光歸香港》不能在校園唱,那麼《海闊天空》呢?《Blowing in the Wind》呢?要是說「五大訴求」也不能說,5+1手勢呢?以五一為標記的衣服呢?難道五一勞動節也要取締?當抗爭的意識,已經植入骨髓,而政府無道,已成為common sense,抗爭的形式,已經大可進化,評論的需要卻大大降低,這才是be water的真諦。就像六十年代的波蘭、捷克,打壓只會比新香港更嚴重,但民間也總有方式維持下去。放在全球化時代的今天,這些方式無須「勾結外國勢力」,也自然能走向國際,連結海內外香港人。難道一定要重複「畫面好靚」的回憶,才能sustain?
即使你沒有走出comfort zone的勇氣創業、當slashers,不願意離開物理香港,連一個黃色頭盔鎖匙扣也不敢用,逼於無奈要當順民,甚至即使你是一位藍絲,只要你不屬於那20%的深藍社群,對香港還是很有價值的。因為在「新香港」,你反而要更思考一個切身問題:我身在那個環境,相對「新香港人」,究竟有甚麼相對優勢?假如你想不到,無論如何表忠,沒有其他價值,也只會成為condom。但只要你生存下去,香港人的長處,就依然能發揚光大。例如在中資公司,他們是否依然需要香港簽名負責due diligence?在官僚機構,他們是否依然需要具國際視野的創意思維,去同時應對愛國規範+國際規範?
不少朋友對新香港的「思想改造」最憂慮,即使是淺藍、中藍家長,由他們會否送子女到本地、非直資學校,身體最誠實,說明一切。但其實全球教育理念,早已confirm傳統班房、1 to many的19世紀普魯士式教學,已經嚴重過時。現在講求的是personalized learning、通過大數據讓每人被因材施教、通過學生的親身經歷和發問,去建構每人獨一無二的知識體。但新香港推崇的,完全相反,以為靠syllabus、marking scheme、規管老師言行、辦學團體向校長施壓、家長學生互相監控一類行為,就能「打造」愛國新一代。誰也知道,不可能;反而靠抖音洗腦,還可行。由下而上、個人化教育乃全球大勢,不能逆轉,「新香港」把教育搞死,只會急速催生替代教育。有了網絡、有了對香港友善的國際環境,難道學習只能一成不變?
國安法最要打擊的對象,據說是勾結外國勢力。但香港卻是全球國際聯繫最強的地方,記得看過一個調查,大概每三、四個香港人,就有一個有廣義的國際聯繫:有親人在海外、曾在海外讀書或工作、有業務或投資在海外、甚或在僱用海外傭工……根本無須「勾結」,香港就是國際一環。2020年的香港,處於國際文明衝突的斷層,中國威權模式 Vs 西方自由模式接近水火不容,以大數據監控 Vs以個人私隱規範人工智能,會成為抉擇。只要國際網絡繼續存在,香港人自然而然的就融為一體,何須擔心一時三刻由上而下的高壓?
說了那麼多,意思很簡單:香港人早已融入世界「時代革命」,本來的方向一直堅持下去,已經足夠。Be Water,必須成為未來一段長時間的哲學,要揚棄的是對任何事情非黑即白的binary 思維,與及期望今天做這事明天就有結果的線型linearism。明白了這些,就會有持久戰的心理、生理和物質準備。
以下是我的選擇。說是否離開,諷刺地自從18歲生日,我反而從未試過如此長期留在香港,除了疫情原因,也是感到不捨。我的工作、居住範圍,一向同時在幾個地方,這是十年前開始的刻意規劃,今天大家自然明白為甚麼。因此,我自然不會因為新香港而改變,不會因為要宣示甚麼而不離境,更不會因為要宣示甚麼而不入境回來。對各位朋友,忠告也是一樣:建立一個跨地域人生基礎,進退有道,虛實相間,global+local,才是未來之道;不是說每人都要自己建立,但也可以進入已建立的天地。
至於甚麼「說會否說話小心點」,我的職業從來就不是寫評論,文字、video只是作為一個香港人的分享,只有理性邏輯,從前是怎樣,未來就是怎樣,對上崗上線的騷擾,我們應該有足夠成熟程度一笑置之。當人人煞有介事說一件荒謬的事,並不會令事情變得不荒謬;白色恐怖除了是他製的,也是自製的。根本每人都討論自己「安全」,已經中計,假如連這點EQ training也不能pass,香港人又怎能自傲?
至於工作,我一直相信全球香港人網絡就是一個龐大經濟體,足以生存、足以壯大,也足以回饋香港。這是一代人的共同機遇,相對於當所謂KOL,對我而言,這方面,反而應該是更能做實事的地方。說到底,北京是高度計算的政權(只是計算方式和我們很不同),我深信當香港人(而不只是香港)不能取代的價值得以彰顯,就是出現社會新契約的一天,所以,這是累積底氣的時候,不爭朝夕。
越是漫漫長路,越是平常心。未來兩年會尤其荒誕,但經過這經歷,才能千錘百鍊。大家坐穩,同步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