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在台北看了帕帕約安奴（Dimitri Papaioannou）的《偉大的馴服者》（The Great Tamer）。這個希臘裔的藝術家，從美術繪畫跨足到舞蹈劇場，創造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意象。
我對他舞台上一種身體的嘗試印象深刻。他跳脫了一個表演者的肢體限制，讓三個或四個人體組合拼接成一個既尷尬又令人動容的新的「身體」。
再好的舞者都受限於自己身體四肢的生理結構。帕帕約安奴解構了這種限制，他讓舞者穿了黑衣，統一在黑暗背景中，一個女性赤裸上身，她右側男性提供左腿左腳，她左邊男性提供右腿右腳。觀眾看到的一個步履維艱的「 三頭人體」，是三個人體的拼裝組合。
如果我的身體和另一個身體拼接，會是什麼樣的身體，如何諧調動作？
年輕時在希臘旅行，到處都是廢墟，廢墟裏都是古代人體雕像的殘斷局部，一個頭、一隻手臂、一段大腿、一個胸和肩膀、一個臀部或腳趾，人馬獸是上半身人體和馬的拼裝⋯⋯
在希臘長大，大概要面對自己母體文化在時間裏成為廢墟的事實吧⋯⋯兩千年的時間，所有完美的身體都支離破碎，如同羅浮宮的維納斯是米洛島找到的殘片，一點點拼接起來，而她的手臂卻永遠缺失了。
是不是因為「缺失」，才有真正「完整」的渴望？
《偉大的馴服者》是時間，時間的劫毀中，或許使人徹底知道自己的身體可能是多麼殘缺的身體，又多麼渴望完整⋯⋯
柏拉圖在〈饗宴篇〉早已闡述過：每一個身體都被劈開了，在尋找缺失的另外一半⋯⋯每一次彷彿找到了，卻終於知道不能完全吻和⋯⋯
舞台上身體與身體努力依靠著，在艱難中學習讓自己的肢體配合另一個人的身體，帕帕約安奴留下一個功課，讓我思考：自己的左腿如果是另一個人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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