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良師一甲子,永世難報養育恩
─悼亡母厚修女士
103.5.10. 馬英九
媽媽走了,走得平靜安詳。
她彌留之際,我趕到萬芳醫院加護病房,緊握著她微溫的手,這一雙把我養大的手,吻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的說:媽媽您好走,您的子女、媳婦、女婿、外孫都在您身邊送您,爸爸會在那邊迎接您,妳好好走,不要怕喔!我們結緣64年,來世再做母子,好不好?
我們接著用「生日快樂歌」的調子含淚輕聲合唱:「謝謝媽媽生我,謝謝媽媽養我,謝謝媽媽教育我,謝謝媽媽愛我」。媽媽闔上眼,告別了這個世界,享年94歲。
時間,是民國103年5月2日下午6點16分。
媽媽生長在湖南寧鄉一個書香世家。父母知書達禮,她幼受庭訓,從小聰慧善良,進小學前念過私塾,國學底子不錯,又寫得一筆娟秀灑脫的好字,有大家風範。媽媽小學畢業後,初中、高中念的都是長沙著名的周南女中與省立長沙女中。高中畢業前一年,「七七事變」爆發,日軍全面侵華,她親身經歷這一場艱苦慘烈的民族禦侮聖戰,自有刻骨銘心的感受,影響她的一生。
高中畢業後,她順利考上中央政治學校(政大前身)與金陵大學,她選擇前者。抗戰時期,政校從南京遷到風光明媚的重慶南溫泉,她也在此遇到法政系的同鄉馬鶴凌─我的父親。媽媽年輕時美麗而有氣質,會念書、字寫得好、又喜歡運動,在學生領袖兼運動健將的父親積極追求下,兩人很快就墜入情網。父親當時稱讚她是「真善美的化身」。
民國33年秋,抗戰進入尾聲,日軍準備反撲,重慶震動。蔣委員長號召「十萬青年十萬軍」,父親帶頭響應。當時媽媽至為不捨,但以國難當前,義無反顧,她在送別會上說了一句鼓勵父親參軍的話,令人動容,也讓我至今引以為榮:「歷史上成功的男人,都是從戰場上走過來的。」
父親加入青年軍不久,抗戰就勝利了。父母帶著大姊,回到湖南,二姊、三姊相繼在長沙出生。民國37、38年父母兩度來臺灣,媽媽當時曾在臺北一家餐廳當過會計。38年大陸局勢逆轉,父親應長輩與同學之邀,再回大陸西南作最後一搏,此行兇險不小,當時媽媽已懷了我,她憂心忡忡,仍然含淚送行。38年底大陸變色,父親倖免於難,並設法救出在湘潭老家已遭公審清算的奶奶,安排她與二姊、三姊在39年春來到香港。稍早,大腹便便的媽媽也帶著大姊從臺灣趕到香港與他們團聚,我就在那年7月出生於九龍。
當時父母都在九龍「荔園」遊樂場打工,媽媽當收費員,爸爸白天在家做饅頭,晚上到「荔園」去當茶房,奶奶在家照顧四個小孫子女,一家7口,每天只吃兩頓飯。6歲的大姊每天走路送飯給上班的媽媽,媽媽不時典當外婆送她的首飾來貼補家用,全家生活相當拮据辛苦,但在亂世中全家人能夠團聚,已經相當幸運。等了一年多,全家總算在民國40年10月來到臺灣,先借住在桃園,半年後搬到台北市萬華,在一個拼湊的大雜院住了11年,我的童年在此度過,小妹也在此出生。
媽媽天性善良勤儉,伺候老奶奶相當體貼,兩人在家事上分工合作,情同母女,碰到爸媽意見不和,奶奶還常站在媳婦這一邊。
我們家是典型的嚴父慈母,小孩自然比較親近媽媽。當媽媽調到石門水庫工作的時候,就把讀小二的我和小妹帶去。白天我們到龍潭的三坑國校借讀,下午回宿舍跟媽媽共進晚餐。民國47年的臺灣,既無電視、電腦,電影院也少,媽媽就利用晚間,教我讀《古文觀止》。數十年來,每次回憶當時媽媽燈下課子的溫馨畫面,就感動不已。這次媽媽在加護病房的初期,意識清楚。探病時,我背「桃花源記」給她聽,背對了,她點頭;背錯了,她搖頭。我們重溫了50多年前母子共享的快樂時光。現在媽媽走了,我不敢再碰「桃花源記」,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媽媽賢淑多才,照料八口之家,五個幼兒。白天上班,晚上有時還要兼課、做飯,十分辛苦。爸爸好客,常邀朋友小聚,媽媽因此燒得一手好菜,很受歡迎。還有不少人專程來吃她拿手的紅燒辣羊肉。媽媽也會織毛衣、做衣服。家中有一台縫紉機,就是她貼補家用的利器。我們姊弟妹念小學、中學的制服,很多是媽媽親手做的。當年父母的薪水微薄,媽媽能燒菜、做衣服、織毛衣,節省了不少支出。我初中一年級暑假,參加童子軍露營,學會了做紅燒茄子。回家後做給媽媽吃,她看到13歲的兒子居然懂得做菜孝敬媽媽,開心極了!也因為媽媽會做菜,我的四個姊妹不但能做菜,還會做整桌酒席。
媽媽非常孝順父母,外公住在新店,媽媽那時幾乎每個周末都去陪他聊天吃飯。外公去世後, 媽媽即使膝蓋受傷,不良於行,也要上墳祭拜。外婆當年留在湖南沒有來臺,民國69年,政府尚未開放大陸探親,媽媽思母心切,自己不能赴大陸探親,只好要求旅居美國的大姊到長沙,探望30年不見的外婆和阿姨。大姊回臺灣,帶回外婆的思念和一件特殊的紀念品。外婆在民國72年過世, 她們母女從民國38年一別, 一生未再見面 !外婆送的紀念品, 媽媽一看就流淚,一直保存到現在。我們會把這件紀念品放在富德靈骨樓,永遠陪伴媽媽。
媽媽做人厚道,樂於助人。小時候我們跟奶奶上西園路天主堂,常常領回麵粉、包穀粉等外國救濟品。有一次我在大門口發現一位貧窮的老人在餿水桶中找東西吃,我立刻跑去告訴媽媽,她馬上裝一包香噴噴的包穀饅頭送給那位餓極的老人。看到老人感激的眼神,我很開心,也才懂為什麼「助人為快樂之本」。
媽媽是一個國家民族觀念很強的人。小時候,她講給我聽的床邊故事,不是俠盜羅賓漢或白雪公主,而是鑑湖女俠秋瑾與革命黨員徐錫麟從容就義的故事,她尤其喜歡講述高志航烈士在浙江筧橋機場擊落日機的英勇事蹟。這是最鮮活的民族精神教育,我畢生難忘。媽媽加入中國國民黨75年,這是她晚年最津津樂道的事。
媽媽一直有一個夢,希望有一天,她的子女考上聯考的狀元,那時記者就會來訪問她是如何教育子女,她一直在等這一天。等到民國59年小妹考上臺大外文系,不是狀元,以後家中無人再參加聯考了,媽媽才斷了念頭。沒想到我大學畢業那年,舉辦第一次預備軍官考試,有不少人落榜。我幸運考上第一志願海軍補給科,還是臺大這一科的第一名。有同學打電話來問我考上沒有。我不在家,媽媽接的電話,告訴同學我考上了,還開心的加了一句「還是個小狀元呢!」她的兒女狀元夢,總算勉強實現了!天下父母心,令人莞爾。
媽媽從我們小時,就教我們要勤儉、誠實、清廉、愛國;
要讀古文、讀英文、練毛筆字。病中跟我們筆談時,她還寫著:「你父親和我, 一生不貪財」。家中建立勤勞獎金制度,鼓勵做家事,養成子女勞動與儲蓄習慣。媽媽做事低調、謹言慎行,我從事公職30多年,她從不介入我的公務。她給我的只有支持,沒有困擾。父母都鼓勵我們實踐先祖父立安公「黃金非寶書為寶,萬事皆空善不空」的家訓,父親並手書「為善讀書不忘家訓,立身行道毋忝所生」對聯,掛在客廳時時提醒我們。我們在文山區住了40多年,媽媽留給左鄰右舍、市場攤商的印象,就是如此。
兩年多前, 當我們知道了媽媽有肺部淋巴瘤的時候, 我很感謝大姊提出、大家一致認同的作法---我們要給媽媽最後的日子有尊嚴、有品質的生活。今天,我們可以很驕傲的說, 我們做到了 !
進醫院的兩個星期前, 大姊還帶媽媽到台南後壁鄉去看國際蘭花展。只有最後的這三星期她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但她仍然非常幽默,和我們談以前的趣事。我們要她做一個蘭花手的姿勢,她會刻意用兩隻手來做,還上下搖動,逗得我們大樂,病房常有笑聲,完全沒有受苦的樣子。美青跟唯中探病的時候,安排元中從美國打電話唱歌給媽媽聽,媽媽還記得元中小時候的招牌歌「小小羊兒要回家」,指定要她唱。每次美青和我去探病,我一定會親親她,陪她聊一陣子,再跟她擊掌6次才告別。這段時間,四個姊妹輪流陪伴照顧媽媽,備極辛勞。醫生們都讚許媽媽是最合作的病人─親切而有教養。
媽媽走了,明天就是母親節,我們怎麼來過生平第一個沒有母親的母親節啊?
媽媽嫁到馬家70年,相夫持家,養兒育女,教忠教孝,含辛茹苦,她對馬家的貢獻太大了。她生前四代同堂,晚輩有38人,和樂上進,可謂福壽全歸。她留給我們兩件世上最寶貴的遺產─母愛與家教。所以,我們在她骨灰罈上刻的字是:
「厚德修身,一生忠黨愛國;
慈母良師,永世難報親恩。」
這是我們對媽媽最崇高的敬禮。媽媽,請您好走,永遠跟爸爸作伴。我們結緣64年,但願來生再續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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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永孝幾歲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八卦
《同理心》/陳文茜
*如果你總覺得人生就很苦,而你又不是難民、不是乞丐、不是無家可歸者,甚至你仍擁有家人、擁有健全的四肢,我想大膽地說:你的痛苦,可能不是來自於痛苦本身。
你的痛苦與憤怒,可能一大部分來自你欠缺「同理心」。
你無法換位思考,你永遠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觀看他人與社會,並且因而放大了自己的「不幸」與「不平」。
托爾斯泰有句名言:「每個幸福的家庭,故事都是一樣的;每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現代人的仇恨,或者輕微一點說,彼此之間的「誤解」與「隔閡」,許多正來自於欠缺同理心。
我們看到一個老榮民的背影,刻薄者稱其「中國難民」,勢利者認定他們是「底層窮人」。有多少人在一個榮民擦身而過時,想到他所屬的時代悲涼,感念他們的奉獻與卑屈,反省我們的殘酷與冷漠。
「同理心」的建立如此匱乏,小從家庭內部的親情,職場彼此的互動,擴及社會不同群體。
世間有這麼多的兄弟鬩牆、社會仇恨……
因為「同理心」不是我們的本性,也不是我們社會教育的主題。
我們的本性是觀照自己,不是理解他人;我們的本性在不知不覺中自私且無情。
除非透過反省、經由學習,承認且意識此種「人性的匱乏」,我們的本性才能盡量避免「平庸之惡」。是的,平庸之惡,當我們將人性停留於直覺的平庸時,我們的本性便會有惡罪隱藏其中。我們甚至不會自覺,理所當然。
這是著名的學者、也是我研究所第一任校長漢娜 · 阿倫特(Hannah Arendt)對極權主義起源的精准描述。
人,不用太壞,只要沒有為他人設想之心,只要愚魯且自私,便可能成為邪惡之人。
而克服這種人性之惡的方法,正是「同理心」。
我人生第一個同理心的「大事件」,來自外婆的重病。
十一歲之前,外婆對我疼愛照顧,無微不至,直到她突然心臟腫大,住進了台中中山醫院加護病房。那是某一個傍晚,外婆突然喘不過氣來,四阿姨一看不對勁,趕緊帶著外婆住院。我看著救護車呼嘯,笛聲回鳴,好像準備穿透我的一切,永恆隔下一道分割線。
之後,我又跑又走了約莫三十分鐘的路程(在那之前,我出名也可笑地連過街都要大人牽手才敢),經過了十幾個紅綠燈,穿越了許多不熟悉的街道,不斷問路邊人:「請問中山醫院在哪裡?」
那是我的第一次「流浪」,我知道我往哪裡來,卻不知道自己的遠方有多沈重。我明白一個十一歲孩子在醫院裡不能做什麼,但是我必須抵達那裡,那是我在人間唯一的依靠,她躺在隔著一個高牆厚門的病房裡……她正被急救,醫生說她可能度過不了。
我不是一個節儉的孩子,外婆給多少零用錢我從來只有透支,沒有存餘。深夜,茫然地回家,口袋裡只有五塊錢台幣,飢腸轆轆,到了家門對面的麵攤子,下意識走進去,點了一碗陽春麵。
麵攤老闆是一個外省退伍老兵,煮得也擀得一手好面;外婆疼愛我,常常瞞著阿姨們帶我至麵攤子點滷蛋、海帶芽、滷豬耳朵,加一碗陽春麵。
那個深夜,老闆看我一個小孩走進來只點陽春麵,便慣常地問:「滷蛋?」我平靜回答:「不要。」
第二天,中午當然沒有人幫我準備便當,正在長大的孩子,到了下課放學,已飢餓難忍。又走進麵攤,問老闆:「我可以只要半碗陽春麵,付一半的錢嗎?」我的聲音平靜,表情更平靜;可能自小倔強,做任何事遇任何狀況都不輕易流露情緒吧!
老闆想了一下:「好。」
沒有多久,他給了我一整碗陽春麵,我愣了一下,因為我狐疑他耳朵是否聽不清,而且我口袋鐵定付不出一碗陽春麵的錢。沒敢動筷子,走到正熱騰騰煮面的攤子,我拉拉他的手,「老闆你搞錯了……」
他立即以濃重的四川鄉音回答我:「你先吃,我忙,待會兒再說。」
我坐下來,還沒吃完半碗,老闆突然扔了一個滷蛋到我碗裡,轉身又走了。
我靜靜坐在那裡,想等他忙得告一段落,再問怎麼回事。
約莫黃昏五點,客人少了些,他走過來問我:「小女孩,你的外婆呢?」我據實以告。他立即說:「你以後天天來,外婆會好起來,你不要怕,她回來了,我再和她算錢。」
那一夜我的三阿姨從台北趕回來探外婆,我趕緊告訴她我欠麵攤老闆錢的事,她當晚帶著我向麵攤老闆致謝,並還了錢。
隔幾天麵攤老伯伯告訴我,自己十六歲就在田裡被抓伕來當兵,一路打仗逃難,就靠許多不認識的人一次又一次接濟,才能活到今天。「你這女娃兒聰明,好好讀書,孝順外婆。」
十一歲的我沒有太多同理心,受到一個來自中國大陸戰亂孤窮老兵的照顧。我沒明白,當他說「好好讀書」時,是因為他沒有讀書的機會;當他囑咐「好好孝順外婆」時,是因為他被迫和父母離散,已無孝順的機會。
那「孝順」、那「叮嚀」是遺憾,是另一種想家的表達,是深沈的嘆息。
四川外省麵攤老闆在我們這個本省家庭口中,一直以來綽號就叫「老芋仔」。芋仔是一種不需要施肥的根莖植物,扔在哪裡就長在哪裡。長相不好,烤熟吃起來卻甜甜鬆鬆,削皮時手摸著,有點發麻。滿山遍野,只要挖個洞,就可找到幾顆鬆軟芋仔。
芋仔命賤,「老芋仔」型的外省人,命也薄得很。
過去光顧他的麵攤無數次,我們沒人關心他從中國大陸哪個省份來,怎麼和爸爸媽媽失散的,好似他是個石頭裡蹦出來的怪物。他在我們生命中的意義,只有陽春麵特別便宜好吃、一個夜市裡搭個違章建築從早賣麵到晚、白天也蜷曲攤子內睡覺的孤伶攤販。
外婆後來果然安然回家,牽著我向「老芋仔」麵攤老闆致謝。
一年後,有天麵攤門口特別熱鬧,原來娶親了;姑娘從梨山山上「娶買來」,清瘦嬌小的女子,沒隔多久也生了小孩,小姑娘常背著小孩在攤前燙麵;麵攤老闆難得經常帶著笑意對人說話,這遲來的幸福,滋味應該特別甜。
我之後常常特別光顧麵攤,標準菜色「陽春麵加滷蛋」,像一種感念儀式。
幾次聽到他在旁邊教太太,麵要煮得好,放下去的時候,得立刻撈起來,再擱回去;千萬不能一次燙太久,否則湯糊了,麵也爛了。
有天麵攤老闆不做生意了,關了門,哭嚎的聲音,穿透薄薄的夾板,凡路經夜市的人都聽到。
隔壁雜貨店老闆娘轉告外婆,「老芋仔」梨山小老婆跟人跑了,兒子也帶走了,還把他長年積蓄、擺在床底下的現金全偷個精光。
我望著緊閉的門,有幾次衝動想敲大門,但又覺得突兀……就這樣過了三天,老芋仔上吊自殺了。
上吊時,繩子掛在違章建築梁上,臉就對著後牆的蔣介石遺照。
這是我的第一堂「同理心」之課,我的「同理心」導師。
我不知道他識不識字,上了多少學,我甚至寫不出他的全名。但他教導我的「同理心」之課,我終生難忘,恩情似海。他的故事以如此悲慘的驚嘆號結束,更令我難以忘卻他曾在我寂寞困難時給我的溫暖。
他是個小人物,而他的一生,在哭嚎中、在一切絕念中、在一切棄絕後也就結束了。
最後,經過警察局收屍者認証,沒有送行隊伍,沒有人為他至少煮一碗麵,丟個滷蛋送行……
一個卑微「老芋仔」,一朵比雲還輕的生命,走了。
他的身影,那些溫暖的囑咐,帶著鄉音的安慰,打破了我們家中許多長輩灌輸在我腦海因「二二八」事件而深植的族群偏見,也使我後來絕不同意任何族群的政治語言。
當然也自然形成我後來與島嶼上曾經熟識的朋友們,重大的政治隔閡。
近日因某一事件,人們又談起了榮民,談起了那些被時代徹底犧牲的人。
我想說的是:其實他們一直在我們身邊,每個人不管是本省、外省,富貴貧賤,都會遇見類似的人物。
他們開出租車,當大廈管理員,在河床搬石頭做苦力,為了橫貫公路的開通而做了冤魂……那些悲慘時代的卑微人物,一直在我們身邊。
而我們對待他們的方法,大半是擦身而過,因為我們的社會不只沒有教導我們「同理心」,相反地,它教導每個人觀看的都是自己的、家族的、同一村落或者同一族群的痛苦。
漢娜 · 阿倫特曾特別指出,那些信奉納粹主義的屠殺者,「只是沒有深度」,他們沒有我們想像的邪惡,單單只是「不願意設想他人的處境」。
「因為所謂的人性,如果完全不設想他人的處境,會有非常嚴重的後果。」
同理心,知易而行難。甚至有時候教育體系的大道理,例如「民族」,恰巧是相反的「非同理心」,我們的「團結」來自於拒絕理解和我們處境不同的人;「我們」的認同,凝聚於排斥驅逐「他者」的行動。
同理心,不僅要「捨不得」別人,更要「捨得」自己。
不去苦苦追問自己曾經的痛,而設身處地理解別人的苦。
同理心,不需要偉大的理論,它是一種學習,一種徹悟,一種跨越人性的障礙,理解和你不同的人。
這個世界、社會、哪怕一個小家庭,都是由不同的人組合而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
我們在提出任何一項主張或結論時,至少要有一種警覺心,世界若由一個人、一群相同血統或語言的人作主,這個世界一定有邪惡的排它性。
同理心,不需大道理,就是暫時放下自己,換位在他人處境思考……有時候它只是一顆滷蛋、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
同理心,不需要語言,它就是一個使自己變得更有人性的過程。
如是而已。
——摘錄自《給逆境中的你》
蔣永孝幾歲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八卦
《我是不是我的我》
據說李登輝每逢身體有恙開刀前,必要幕僚拿鏡子給他端詳自己的容貌。二○一五年《壹週刊》同事鄭進耀曾到翠山莊訪問他,進耀向他求證這個消息真偽,他說彼時是心臟血管塞住,赴日本九州開刀,手術過程中,血管被刺破,痛得快支撐不了,得開第二次刀,「我照鏡是欲看家己的ê面容,彼一時陣面色真正歹看,心內想袂完蛋了,彼時陣八十餘歲啊,想欲看家己最後一面到底是安怎。」
一九六八年,李登輝自康乃爾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回農復會工作,因被懷疑與海外台獨分子結交,數次遭警備總部約談,第一次約談時間長達十七個小時,再來是七天。親信說,他離家去警總前,站在鏡子前凝視自己,檢查自己有無失態,儀表是否良好。此後,他面對茫茫未知,必得照鏡子。
我們訪問他的那一年,他已經九十三歲了,卸任國家元首住外雙溪翠山莊,寓所裝潢雅緻如同博物館,玄關擺著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送來的蘭花。九十幾歲的老人,雖聽力有些退化,得在他耳邊大聲說話、慢慢說話,但白眉銀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畢挺,猶有紳士派頭。他面對外界,無論儀態和內在,都打理得無懈可擊,「日記攏係豪洨(嘐潲hau-siâu)欸,大家抵日記攏誇耀自己,愛說好話乎自己聽,我自二十歲就不寫日記了。」不像兩蔣留有大量日記,詳述內心百轉千迴,可是他面對訪問,已經建立脈絡清晰的思想體系。
他一下拿出桌上的資料為其論述佐證,一下要幕僚去書房找出哪本書,唸給我們聽,證明自己說法無誤。說是訪問,其實更像是讀書會,開出來的書單都是「李登輝學」的欽定文獻:影響他深刻的一本書是湯瑪斯‧卡萊爾的《衣裳哲學》跟歌德《浮士德》,自己的核心價值都在旅日作家黃文雄的《李登輝的原点》(中文譯本《哲人政治家:李登輝之「我」》),「這本書交代我的生死觀、歷史觀,第四章〈超越〉,係從尼采的超越理論來欸,做為一個領導者,這是必要的。要寫我的代誌,這本冊真重要。」
「阮老父之前當刑事,汐止三芝南港,我讀冊學校隨著伊的職務搬來搬去,沒朋友,只好看冊,看小說、雜誌。有一擺,我跟老父要四塊錢買一本《兒童百科全書》,裡面知識真豐富,我猶擱記著彼一本書有紅色封面、大大本,彼一本讀完喔,厚…親像全世界的事情攏總知影啦,彼時,我就體會增加知識是人的願望。開始讀冊的時候,自我意識變強,覺得代誌樣樣知道,感覺老師講的不對,看不起朋友。」
閱讀讓他自我強大,故而少年時代在乎的就二件大事:一則是克服強大自我,二則開始想人為何會死、死了又如何,「阮大兄去菲律賓打戰,日本撤退,伊抵馬尼拉過身,我兄嫂講伊在蚊帳外看到阮阿兄,血肉模糊。彼一時陣,我自日本倒轉來,有一個多月,暗時不願睏,目睭晶晶看,看伊會不會倒轉來,乎我看。彼一時陣,我申請東京大學轉學台大(應為京都帝國大學轉台大),七十公斤真大箍,瘦到剩六十公斤。」他說:「為著超越自我,我去坐禪,自我克服之後,就欲追求更大的物件。二、三十歲之後,想欲知影世上有無神的存在,台北所有欸教會行五年,一個禮拜有五天攏抵教會,因為不相信。不相信的理由真簡單,因為人的科學意識跟心靈意識,科學欸意識是啥物siánn-mih?有沒有合理化、普遍化和實證主義。有存在才相信,就親像耶穌的學生多馬同款,你看到了,你才要去信神。」
他因為妻子曾文惠的緣故受洗,起初半信半疑,後來當省主席時,兒子李憲文鼻咽癌過世,初任總統時,面對李煥、郝伯村等國民黨外省派系逼宮,支撐他的還是信仰。一九九四年,他接受日本小說家司馬遼太郎訪問,自比《舊約》中將紅海劈成兩半,帶領猶太人返回以色列的摩西,他把從政當成他人生的《出埃及記》。
他引述了《衣裳哲學》的話,說書中教授失戀、失業,陷入一種「永遠的否定」,可當他理解人世間的一切是怎麼回事,又來到「永遠的肯定」階段,那種超越是一種「無關心的中心」狀態,唯有歷經這樣的過程,人才能擺脫虛無迷障而獲得自由。「每一個人欸一生,攏愛反省家己,歷經自我,才有自由,國家也是這樣。」老去的元首受訪,回憶過往,不談豐功偉業,反倒像是來幫我們上哲學課,那簡直是柏拉圖的「哲學家皇帝」了。
「我是不是我的我,在『我』之外,還有一個更高的自我實現。」老總統卸任後,大抵是不用跟老國民黨員周旋了,華語講得期期艾艾,受訪中,他多半以台語夾雜著日文應答,語言的流轉即台灣四百年紛亂的殖民史,從岩里政男到李登輝,我是不是我的我。他當過日本軍官,打過二次世界大戰;他也是台灣人,經歷過二二八事件;他參加共產黨讀書會、嘗過國民黨白色恐怖的滋味;卻又加入國民黨,當台北市長、省主席、副總統,直至中華民國總統。
從美國《時代》雜誌報導中的「民主先生」到民間的「阿輝伯」,主政十二年,完成台灣的民主化,國會全面改選、總統直選、政黨政治架構的建立、軍隊國家化與嚴守中立,以及言論、集會等基本自由,使得人民免於白色恐怖與高壓威權。但李登輝對台灣的貢獻,也正是招謗之處。老國民黨員斥責他黑金濫權、國安密帳牽扯不清,他主張「釣魚臺是日本的」,國民黨文傳會副主委胡文琦羞辱他「四不一沒有」:「不忠、不孝、不節、不義,沒有禮義廉恥」。
李登輝是不是李登輝的李登輝,他用一生為少年時的疑惑找到答案,完成了更高的自我實踐,而台灣四百年史何嘗不是在歷史面前問「我是誰」。一九四九年後,台灣是蔣介石「據台獨裁」、蔣經國「革新保台」、李登輝「中華民國台灣化」、陳水扁「一台一中」、馬英九「聯共制台」和蔡英文的「中華民國台灣」,他說「脫古革新」,主政十二年,李登輝不是李登輝的李登輝,在他的寧靜革命下,台灣是不是台灣的台灣。
訪問尾聲,幕僚頻頻在他身後向我們使眼色,說讓老先生休息了,但他話匣子一開,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神有些迷茫,不與我們對望,已然是一種獨白了,他說:「我想過,可能再活個四、五年就差不多了,這件事我不怕,都有心理準備。」那話有一種夕陽餘暉的傷感,但過了這一年,身體真勇健,他仍表態支持蔡英文,賴清德、柯文哲都要來拜會,沾沾民主先生的光環。
二○一六年,高齡九十四歲的他仍赴日本石垣島考察,投身養牛事業,培育台灣和牛「源興牛」,他的侍衛官王燕軍說:「台灣的養豬業,是學農的李前總統一手規劃和建立起來的,所以李前總統還有一個養牛夢,希望能培育出屬於台灣自己的肉牛牛種,為台灣畜牧業經濟版圖,完成最後一塊拼圖。」
少年自我意識強大的人,終生意志強大,我想到那次我們問他生死大事,家人應該會很不捨,「我若要死,我不會哭,我家人也不會哭。我隨時都準備著。不要想這麼嚴重,莫問太太會艱苦否,恁少年郎講的話跟我們的生活都不同款,荏荏(軟弱)。」老總統的話言猶在耳,「太太流目屎有啥米!愛面對現實,愛勇敢,這個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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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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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敘述家父狀況:
(脊椎L1,S5)
104年突然發作,走路不到30秒就痛的走不動,在某間知名民俗療法治好(我知道大家不
推這個,總之去了兩個月就不痛了)
108年10月再度發作~109年8月,這10個月從之前的民俗療法,到各式中醫,復健,物理
治療,又因家父已經80歲,若有方法改善盡量不動刀,中間還去了新店耕莘孫明傑醫生
,做了兩次神經阻斷,都不見起色,最後在8月底去了新店慈濟徐賢達醫生做了內視鏡,
傷口的確很小,就是清除掉突出的一小塊,術後的4個月沒那麼痛了,但是麻的狀況同術
前,一點點風就覺得很麻很冷,可能是神經壓久了
109年今年二月再度痛起來,尋覓醫生一個月後,三月底由長庚神經外科的張承能醫生微
創,先清除乾淨後裝上自費11萬“酷新”茵特史斑活動式椎間輔助植入物
四月底某天家父覺得不舒服想說掛個急診回診看看狀況,當天張醫生沒診,由神外的
顏君霖醫生看診,一看就說要立刻動刀,(顏醫生過程中有跟上個月執刀的張醫生聯繫
),微創清出了一堆骨刺…(事後張醫生有說因為當初盡量在不做大破壞的情況下清除
,但底部狀況沒法了解太深而且一個月的時間會再變化)->這部分我外行人不太理解
,但才一個月就又可以清出那麼多骨刺?!
ps.因為術後還是痛張醫生另外安排陳科廷醫生做了一次block神經阻斷(打類固醇)
三月,四月在長庚各開了一次,但家父還是很痛,他說要不然能慢慢走,要不然就坐輪
椅,現在的狀況是卡在中間,坐也痛,站也痛,躺平翻個身也要好幾分鐘慢慢喬,不然
一個動作可能就突然痛的哇哇叫,但張醫生說每開一次的新生疤痕都會造成問題不太建
議再開(但病人就沒好怎麼辦,而且家父也因為這一年下來沒法好好走路流失好多肌肉
)
上週去看了榮總黃文成醫生,黃醫生是建議全拆掉,打兩根釘,他另外有提到家父頸椎
也不太好以及筋膜疼痛症候群。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開刀的機會了,想聽聽板上的建議或
推薦的醫生,爸爸平日蠻保健自己身體,保養的還不錯,就是這幾年脊椎的事元氣大傷
,希望爸爸有個舒適的晚年:' (
附上在長庚二次手術後又照的MRI
ps.顏醫生說看起來沒問題,做block的陳醫生判斷有可能疼痛是某一點白色造成(抱歉
圖片解析可能不夠清楚)
爬文又看了一些推薦,台大胡名孝,振興宋文鑫,北醫蔣永孝(一年前有去看診被說不需
要動刀…),永和姚仁清,台中陳建良…,但現在家父出個門大不易,不方便去一一諮詢
,跪求板上推薦了,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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