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叔的話]
驚聞廖啟智因病離世,我亦想起2013年曾因港視失落免費電視牌照相約他作了一次訪問,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副刊,再收錄於《文字欲》一書裡。訪問引起無線電視管理層關注,表示會檢討藝人福利。而這次訪問後,亦幸運地獲得智叔及其太太敏兒的回饋。
智叔言簡意賅地表示「訪問寫得很好」;而敏兒亦同意,文章把智叔的真性情表現了出來。雖然文章之中,智叔是個深沉內歛的人,但他每句說話,都是聆聽了我的問題,再深思之後才說出來的,用字謹慎,樸實無華。隨着自己年歲漸長,才愈來愈懂得欣賞智叔的厚實和智慧,特此把文章與讀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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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翻不了波濤——專訪廖啟智 (2013年10月20日)
廖啟智記得TVB 對他的恩情,一九七九年藝員訓練班畢業後,不久就獲派電視劇《上海灘》重點角色,九十年代《歡樂滿東華》不乏他的亡命表演,最經典要數「穿高跟鞋踩鋼線」和「用喉嚨頂纓槍推郁小貨車」。九十年代中工作量更創紀錄,有一陣子,平均天天在公仔箱曝光半小時,連年「爆騷」讓他有條件養妻活兒。太太陳敏兒是訓練班青梅竹馬同學。智叔有今日,不能不歸功於TVB。
性格上,智叔為人低調,甚少在娛樂版投訴抱怨,更多是默默耕耘。大眾記得,早些年幼子文諾因血癌病逝,兩夫婦靠宗教力量互相扶持,好爸爸形象深入民心。在觀眾心裏,智叔就像他拍的外傭廣告一早已和我們「融入家中」 。
然而,今次訪問,第一次接觸真人,才發現智叔內斂深沉,有點dark。不笑的時候,他那淺灰色眼珠望着你,嘴巴半張,像個洞悉世情的智者,又像個哀傷悲劇人物。導演爾冬陞 說過,智叔眼神「凶狠非常」,筆者見證,裏面像個深海,時而波平如鏡,時而翻起暗湧。
筆者問一個問題,他思考良久,最長一次想了一分鐘,他不是迴避你,而是不願信口開河,在一分鐘裏,他瞇着眼,頭傾側,吃力從深處挖出最精準用字。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答案,缺少了「無綫」「政府」等主體語,但批評依然扔地有聲。有時他會說寓言故事,聽得人模稜兩可,但只要連同那豐富的形體演譯和千變萬化的眼神,你會明白他說什麼。
在這個脈絡裏,你知道,當他要批評自己前僱主,嘉許一個新玩家,智叔的話,句句肺腑。離開無綫多年,去年替王維基 拍了一套劇,在新工作模式下,讓他重拾了久違的拍劇樂趣。今天,看到這個讓藝人有基本尊嚴,肯提升製作水平的老闆不獲發牌 ,智叔極度失望:「這次不發牌,是我演藝生涯的一件大事。我幾十年沒有享受過工作,現在有機會享受,忽然沒有了,還不大件事?」他更形容,現在發兩個牌,沒大幅改變電視生態:「一潭死水要加入活水才有生機,現在是在潭死水裏,加了兩滴水,泛起了兩個漣漪」。
發牌被阻,有人激憤得今天要上街 。智叔不肯透露他會否參加,但哀莫大於心死:「一字咁淺(嘅發牌道理)都要上街,我寧可唔要(個牌)。」更實際的做法,智叔說,大家「唔好睇」某大台才是力量所在。
然而更令人心寒的,是一種集體絕望。王維基說香港公義已死 ,智叔說得更深入:「香港沒有公義?從來都沒有,只是以前它(當權者)會給你一個希望,𧨾你說有希望的,傻啦,有(希望)的,現在是連希望也要幻滅你……」說到這裏,智叔在筆者眼前耍了兩下魔法,尤如一個欺哄人的小丑,然後忽然變臉,放空眼神,以poker face木訥地說:「現實就係,無!」在昏黃的初秋夜,一陣無情風颳起,把樹葉紙張吹得亂作一團,筆者打了個冷震,眼前恍惚看到扼殺香港創意工業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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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壟斷」出現客觀現象
廖啟智出名謙虛。筆者致電邀約訪問,請他這位TVB老臣子又拍過王維基劇集的資深藝人,評一評發牌事件。智叔最初說:「我看法未必夠全面」,記者情急解釋,他才安慰:「我只是說自己經歷未必代表全面,但也願意跟你談。」到了約會時間,現於浸會大學教演戲的他下課後趕來,遲到五分鐘不忘道歉。記者上前跟他握手,他有點生硬,你可以感到一種害羞和慢熱,但骨子裏有一種誠懇。
入行三十多年,智叔是個「TVB傳奇」,自小在基層家庭長大,因親戚在大東電報局 工作,家裏得以用便宜價安裝「麗的映聲」 ,在粵語長片 裏看到童星馮寶寶,啟蒙他要做演員。中學畢業後,兩次投考無綫藝員訓練班才入圍。智叔常說,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高大靚仔」,但多年來在電視及電影機會不絕,兩次獲得金像獎 最佳男配角。
智叔說,自己愛穩定,而無綫「樹大好遮蔭」,收入又不錯,一直沒動機外闖:「熟了制度,工作模式掌握到,人的自省能力會減低,(大台)沒競爭,偶然隔籬(亞視)咬一啖,我哋就醒一醒神,當隔籬台無嘢咬,我哋就繼續,叫對得住份人工。」智叔承認,演員也不敢進取:「要求太多,跟整個氣氛不夾。」
智叔認為,不理無綫認不認,「壟斷」已經出現:「像賽跑一樣,跑道上只得我一個跑,「沒人跟到我,我為何發力?」所以,無論它是否承認壟斷,客觀現象是出現了。」
智叔在TVB服務二十五年,至二○○五年離開。他強調,和舊公司關係不錯,亦感激對方給予的工作機會。然而,外界一直報道他離巢主要為家庭(其幼子二○○三年患病),但今日智叔透露,當初離開,和舊公司管理手法也有關。
智叔形容,最初TVB 成立,藝人大都是簽同一種合約:固定薪金,每月包十個「show」(一個show是半小時節目,即每月曝光五小時)。至九十年代中,合約種類變多,知名度低藝人出現不合理待遇:如只簽一個show 卻被合約綁死一年,亦有藝人因出show 不足,在下一期合約被追討:「有人覺得這些條款匪夷所思,或不合乎合約精神,但亦有人說:你可以不簽,但藝人有選擇嗎?」
智叔發現,公司氣氛有所改變:「以前覺得公司好溫暖,大家一齊打拼,而家(公司)建立了,開始同你計數,「不要跟我講感情」,甚至同事傾約,管理層說話和態度已經「公事公辦」,甚至出現「尖銳挑釁性字眼」,這個變化,令我向心力不強。」智叔形容,同事在負面情緒下工作,促使他於二○○五年離開。
部頭拍劇綁死兩年
離巢兩年,一位相熟監製邀請他回TVB拍劇,以「部頭」 形式接了一套劇,簽約前卻發現條文無理:一套只拍兩個月的劇,竟要綁死兩年,期間不可於其他免費電視台工作。智叔說,對方解釋「這是制度」「這是規定」,並不是針對他。智叔憤憤不平,「唔係嘛?我拍兩個月咋,拍完不就是拍完了嗎?」但也無奈接受,因為更悲哀是,爭取了自由身也沒用,事關另一個免費台亞視近乎沒製作,但智叔依然有氣:「我感受是不好的」。
智叔表面有點酷,卻掩蓋不住一個演員的高度敏感,訪問裏多次提及「感受」。他分析,無綫沒實質競爭,故此沒動機維持員工士氣,但叫他惋惜是,一個以人為本的創意工業,竟悄悄流失了「人味」,說到這裏,他聲線柔軟,但字字清晰:「最初入TVB一切都是新的,可以說不成熟,但很人性。當它成熟到一個階段,變成脫離了人味,它變成不需要顧及感受,但人往往需要一種感受。」
電視台沒「人性」可以去到幾盡?大台為了提升生產力,白天外景,晚間廠景,同一班演員早上六時開工,凌晨三時收工,每天只剩數小時回家冲涼睡眠,但人不是機器:「觀眾可以看到,畫面裏的演員好唔夠瞓,狀態跟劇情應有的不一樣」。藝人拍劇期間想有社交,想有正常生活,是一種「奢望」。
去年夏天,廖啟智參與王維基新公司的《警界線》製作,飾演一個亦正亦邪的卧底。電視界老臣子如他,像劉姥姥入了大觀園,首先是技術上的創新:全實景拍攝,兩部攝影機同步運作:「這些條件是「革命性」的,過往幾十年香港電視製作,沒人會想過用這些方法,是一種「奢望」。」
更可貴是,資深演員如廖啟智,數十年來首次覺得,「原來工作可以如此享受」。他形容,以前拍劇是在「精神體力極度壓縮」,現在是「有空間給演員入戲」:以前二十集拍兩個月,現在拍半年;以前每日工作十九小時,現在縮減至十二小時,當然,老闆給演員的支票大張了,花在製作的開支上升了:「除了頭幾年入行,慢慢已沒有享受過拍劇,這一次才有番。」怪不得,有人形容無綫叫「舊世界」,王維基開拓了「新世界」。
聽到這裏,筆者感到一陣悲涼,香港演員多年委曲求全,過着比「碼頭工人」更剝削的生活,還有人拿着「自由市場」作藉口,指藝人「自願」被剝削;亦有藝人把這種舊秩序「內化」,揚言感謝大台霸權,才能練就一口流利普通話回應其他電視台訪問。
筆者大學主修心理學,記得一個經典實驗,科學家把狗放在大箱裏,箱子一邊通電,只要狗躍過中間欄柵跳到另一邊,就可以免卻被電刺痛,研究發現,狗會不斷跳躍,即使氣來氣喘,心理依然健康。但若欄柵另一邊也是通電的,意味牠如何努力跳躍,一樣會被懲罰。最恐怖是,有一天,欄柵另一邊不再通電,狗也放棄再跳,只會伏在地上任電流刺痛。簡單說,這隻狗「認命了」。科學家說,人亦一樣,長時間發現努力白費,會產生一種後天養成的自我放棄心態(learned helplessness) ,現在政府的做法,如同關掉了創意工業工作者等待多年後的最後一扇逃生門,把業內最後一線生機也要滅絕。
人味流失希望幻滅
智叔像個智者,一矢中的點出今次事件最令人擔心的事實: 「希望的幻滅」。他承接了王維基所說,香港沒有了公義,卻更透徹地分析,公義或許從來也許沒有,但至少當權者會願意假裝,欺哄我們「有的有的,這世界有希望的」,但今次決定,如同把香港人僅有的希望也要消滅: 「現實就是,無」。
請智叔分析,事件對香港整體社會的啟示。他像老僧入定,苦苦思索,良久才語帶相關地指,這次發牌決策,也反一種「無人味」的管治思維: 「這次結果是,它不需要理會你的感受。」筆者追問,「它」是當權者?智叔沒否認,只慎重地重複:「它不會理會你感受囉。」
慎言的智叔,沒有落力稱許王維基,只是陳述客觀事實:在王維基治下,創作團隊過着較有尊嚴的生活,製作水平提升,藝人有空間可鑽研演技,觀眾多一個選擇。這不過是一個健康的自由市場裏應有的生態,六天之前,政府無情扼殺。智叔回憶,周二晚聽到港視失落牌照,愕然非常:「我腦海裏諗,唔係嘛!」
對於政府不發牌的理據,連兩屆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廖啟智也看不明白蘇錦樑局長 的戲碼。智叔幽默地道:「我真係理解不了,什麼叫一籃子(因素)?個籃幾大,裝什麼也不知道,我怎樣理解?我只是知道,(牌照)沒有。」
最大力量: 關電視
智叔說,不想猜度背後原因,說愈想愈令人難過。自稱懦弱的他說,感到扭轉事態機會渺茫,今天會否上街,他形容自己「思考中」,更有點絕望地說:「一字咁淺嘅嘢,(政府)都做唔到,如果下下要上街才可得到,我寧願不要,你可以說我消極,但消極也是一種抗爭。」他反而認為,關電視是一種可行方法:「既然,大家看到這個現象,就用選擇權去選擇,我覺得最大的力量是「唔睇」……觀眾要醒覺,有些習性我們不一定要堅持。」
兩個新牌電盈和有線 ,不會主攻電視劇,坊間認為,未能改變一台獨大,智叔以寓言故事,形容電視行多年如「死水」,今次選擇性發牌,死水也翻不了波濤:「水唔郁係死水,有嘢郁才是活水,你看死水裏沒可能有太大生機,活水才能養生,生命才可以延續。現在(發兩個牌)只能說是在一潭死水裏,加咗兩滴水,產生了兩個漣漪。」
一場革命需要勇氣
訪問在戶外,由黃昏一直進行到入夜,一陣陣秋風吹來,加上智叔的悲觀看法,令人絕望。我哀問智叔,香港人如何還有希望?智叔忽然小人物上身,推說自己沒責任令香港人有希望。大家靜了片刻,他又於心不忍心,引述港視同事收到噩耗後,發給他的短訊,內容是:「這是一場革命,革命不一定成功;一定成功的革命,便不需要勇氣。」智叔解讀,若大家把這件事看成革命,就知道革命會失敗,會流血,有犧牲,雖然過程難受,但至少「勇於去革命的人,才可貴。」
不少演員擔心得罪「舊有秩序」。智叔笑言,近年已轉向以電影為主,亦已過了「無嘢做唔得」的階段,故不太擔心。這次和王維基以「部頭」形式合作,不獲發牌他最傷心的是作品沒法重見天日。問他是否被大台列入黑名單,智叔笑着問:「我怎知道?但在公開場合,它(無綫)不會訪問你。」
對於香港電視觀眾,智叔有什麼說話要說?這個擅長演譯深沉角色的實力派,還是勸勉大家要內觀,要自省,戒掉對一間電視台的情感依賴:「其實人是需要有感情依附,一路慢慢成長,我們要學會不帶感情,或至少設個界限,做觀眾也是。觀眾好想有感情寄託,奈何有時所託非人,我哋都要有所取捨。」訪問完畢,我們客氣地道別,他一轉身,沿着昏黃的街燈漸行漸遠。我想起《無間道2》 ,智叔飾演的黑道人物,殺人之後,旁邊有人在埋屍,他在荒野裏用口琴吹起一首《Auld Lang Syne》。
***
[後記]
每一次訪問,都擴闊我的眼界.以前我以為,演藝人物在幕前口齒伶俐,幕後他們也應該口甜舌滑.訪問完智叔,令我大跌眼鏡.
我保留了當日訪問的錄音聲帶,教新聞採訪課時會播放節錄給同學聽.智叔在錄音中說話零碎、斷裂、主語欠奉,有時我問一個問題,接着是一片死寂,dead air數十秒,他才老鼠拉龜地回應.談話內容有時抽象,聽得人不明所以.學生聽到智叔的反應,忍不住苦笑,有時皺眉.
我會問同學:「廖啟智不想接受我訪問嗎?不是.」我的觀察是這樣的.從第一通我打給他的電話開始,他的每一個反應都顯示他願意做訪問,但他的開放程度有限,有意識去保護自己的私隱.例如他只把辦公室電話留給我,跟我碰面後握了一次手,握手的力度有一點僵硬(我在課堂上經常跟學生玩握手遊戲,請學生判斷不同力度握手表達了主人翁的甚麼性格).
遇到如此受訪者,採訪風格也要作出配合.由於智叔說話風格簡約,不少意思是由身體語言、語氣傳達,我大膽在文章裡做了一些詮譯和解讀.文章刊出後,有人認為我的書寫太過主觀.完稿後,雖然文章受歡迎,但我的心情仍然忐忑.直至幾天之後遇到一件事,才放下心頭大石.
話說港視不獲發牌後,員工連日在金鐘政府總部公民廣場留守,晚晚舉行集會,不少藝人出席,獨欠廖啟智.直至一個晚上,我在金鐘現場,赫然發現台上發言的正是廖啟智,我忍不住走近台邊.本來站在台上的叔智,在人群中看到我,緩緩地走到我面前,更彎下腰伸出右手,示意邀請我握手.我立即伸手回應,在數以百計的群眾面前,我們握了第二次的手.他一如以往簡約地說了幾個字:「篇文寫得好好」.那一刻,我的滿足感難以言喻.
之後,在台下遇到廖啟智太太陳敏兒.敏兒和她丈夫的性格相反,熱情親切,她捉着我的手,溫柔地說:「文章寫得好呀.」我忍不住說:「最初也擔心,把智叔寫得那麼悲觀會不好.」她答得有權威:「怎會呢?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呀!」我放下心頭大石,跟她說,現在我在大學教學生做記者.她如同媽媽般叮囑我:「現在很多傳媒寫的東西都是假的,你記住,要教導學生,只寫真的東西.」我會好好記住,謝謝你,敏兒.
(照片:明報星期日生活副刊,明報攝影記者陳淑安)
同時也有7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萬的網紅Dd tai,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中越友誼大橋是連接中越兩國人民紐帶,記載著中越兩國的歷史愴桑,1958年5月25日,“北侖河友誼大橋”竣工通車,大橋全長111米,5孔,每孔跨22.2米,橋墩用花崗岩石砌成,橋面為鋼筋混凝土結構,寬淨空7米,行人道1.5米。1978年中方正式宣佈對越進行自衛還擊。2月20日下午6時許、8月19日淩晨...
一九七九年 在 陶傑 Facebook 八卦
由二○二○年,我返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遇到十七歲的我自己。
未來人的我叫做 A 我;時光隧道那一頭十七歲的我,叫做 B 我。
B 看見 A,一眼茫然,隨即知道其實是兩位一體。B剛由小童群益會圖書館走出來,手上拿著讀者文摘一九七九年四月號,這期的專題就是「愛恩斯坦的相對論究竟說甚麼?」
A 攔住 B,說:「你不必看了。愛恩斯坦沒有說錯,我就是未來回來的那個你。」
B有點惶惑,隨即喜出望外。
A說:「你是否現在最想知道:Que Sera Sera,Whatever will be will be,你想知道未來是什麼?是否值得長大?我以過來人身份告訴你:一切都值得。」
A繼續說:「你知道張國榮嗎?」
B答:「當然知道。他在麗的電視做咖哩啡,剛拍了一套‘鹹濕紅樓夢’,與毛舜君做主角,但票房慘敗,不要告訴我我會像他一樣。」
A笑笑,答:「我可以告訴你,張國榮在五年之後將會因一首叫做 Monica 的流行曲而大紅,然後他做了天皇巨星。然後他拍了一齣警匪片,事業更上層樓,到了本世紀末之前,張國榮、這個現在你不屑看的麗的電視 —— 不,這個台很快就會改名了 —— 一個三線小生會由一隻醜小鴨變成白天鵝。若這個失敗的張國榮可以做得到,你為何不可以?」
B說:「但我畢竟不是張國榮,我冇佢咁靚仔。而我也無意投身娛樂圈。」
A說:「但你又知不知道在二○○三年,亦即二十四年後,香港有一場瘟疫,五十萬人上街示威,在一個灰濛濛的愚人節,張國榮在文華酒店跳樓斃命,那時他很有錢,年方四十出頭,美色尚未衰退,但他選擇自殺。」
B 吃了一驚,抬頭看著 A。
「你一定想知道為甚麼?」A說:「我不會浪費時間告訴你。因為你只十七歲,你當前要專注學業,今年你要會考。你想問我:那一頭是甚麼景色?我只能告訴你:我由一個已經不再讀書、只靠電腦輸送知識資訊、連中小學也開始研究廢除課室,是否用電腦 iPad 取代的新時代回來那一頭的景色,悲喜交集,多姿多彩。」
「甚麼叫做 iPad?」B 問。
「對不起,我一時用錯了字眼。不要緊,不明白也不是問題,」A說:「由你的表情以及閱讀了你以後的情節,我知道你三個月後的會考因為拿不到兩個 A、三個 B 和一個 C 而被你那個一心想入 HKU 讀醫科的情敵擊敗。會考之後你會遭到你的初戀女友拋棄。你會想到你會走上張國榮自我終結的那條路。」
B 我張大嘴吧,瞠目結舌,覺得 A 我豈止是神仙,簡直上帝下凡。
「未來三年,」A 說:「將會是你感到一生中最虛無最 Down 的日子,你會變回孤家寡人。第一次性經驗之後你會一段長時期的做和尚,因為冇女看得上你。但是你會選擇離開香港,走上另一條路,去某西方國家,正如摩西,你會將自己帶出埃及,穿越紅海,去到一個牛奶和蜜流瀉的地方。」
B 聽得出神,手上那本讀者文摘也掉落地上,忘記撿拾起來。
A 說:「在那裡,你會遇到幾個生命中重要的人。你將會脫胎換骨。簡單的說:原來的現在的這個你,會在三年前精神死亡,另一個新的你在三年後重生,軀殼是同一副,故事的情節發展和人物性格完全不再一樣。」
「那麼你是誰?」B 問:「你到底是我還是不是?未來的我還是不是同一個我?」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A 問:「總之,看完你手上的讀者文摘,振作吧。根據時光旅行的理論,如果我對你開一槍,將你殺掉,我也即刻幻滅,而一個由一九七九年開始就沒有了一個叫陶傑的香港人的香港,將會條線,轉換軌道,進入平行宇宙的另一個泡沫時空,在哪裏,另一個張國榮喜歡女生,而那另一個陶傑則愛上同性。所以,循序漸進,你照着的本來那條路線走下去吧,當做發了一場夢。」
經過這幾十年,我想起那一天走出小童群益會,確實迎面走過來一個人,他先看着我,告訴我,我的樣子長得很像他。我與他交談了半天,問他在哪裏讀書。他說他在讀演藝學院,他名叫黃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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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 在 龍應台 - Lung Yingtai Facebook 八卦
文明的力量 1949-2019
9月2日「花園裡有一顆雞蛋」的短文發表後,除了人民日報、央視等等眾多國家級媒體強烈反應之外,數萬的大陸讀者翻牆過來閱讀、怒罵,我才發現,雖然海峽隔絕,臉書禁止,這個「個人小客廳」裡所寫的字,大陸讀者其實是可以看見的。兩萬多條留言,90%來自翻牆的讀者,語言粗暴者不少。
沒有關係,粗暴往往是因為不了解,而不了解往往是製造出來的——牆的目的,就是使人看不見,使人無知,使人粗暴。
十月一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七十年前,飽受戰爭和天災蹂躪的中國宣告重新出發。這一天,幾億人將臉龐轉向清晨的陽光,夢想一個休養生息、民安樂利的未來。
在習先生升任總書記提出「中國夢」這個願景口號之前兩年,2010年8月1日,我在北京大學演講,主題就是「中國夢」。
那是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和中國大陸讀者面對面的溝通。當天,到我踏上講台前十分鐘,主辦方南方週末和我自己都還不知道會不會被現場通知:演講取消。甚至在極其緊張、恐懼的氛圍裡,踏上了講台,演講開始了,我也都準備隨時突然斷了電。
那是十年前了。此後不曾再有那樣溝通的機會。
演講後來整理出逐字稿,在廣州南方週末和台北聯合報同步發表。南週版本有一點點刪減,已經極其不易。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七十週年這個特殊的日子,我把這篇講稿找出來,讓願意思考的讀者在這樣一個意義深沈的日子裡,做一點深沉安靜的、獨立的思考。
讀了講稿你也許還是憤怒的,或者更憤怒,沒關係,憤怒之餘,沈靜片刻,想一想很多事情的「為什麼」,那麼你的初心,就越過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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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力量
—從鄉愁到美麗島
編按
二○一○年八月一日,龍應台應邀於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發表演說,現場擠進滿座一千八百名聽眾。
主辦方一直擔心演講會被臨時取消,但結果順利舉行;演講內容談及「美麗島事件」等敏感議題卻未遭官方封殺,深具意義。
在「中國夢」裡長大
第一次接到電話,希望我談談「中國夢」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千枚飛彈對準我家,我哪裡還有中國夢啊?」
可是沉靜下來思索,一九五二年生在台灣的我,還有我前後幾代人,還真的是在「中國夢」裡長大的,我的第一個中國夢是什麼呢?
我們上幼稚園時,就已經穿著軍人的制服、帶著木製的步槍去殺「共匪」了,口裡唱著歌。當年所有的孩子都會唱的那首歌,叫做〈反攻大陸去〉:(播放歌曲)
反攻 反攻 反攻大陸去
大陸是我們的國土
大陸是我們的疆域
我們的國土 我們的疆域
不能讓共匪盡著盤據
不能讓俄寇盡著欺侮
我們要反攻回去 我們要反攻回去⋯⋯
這不是一種「中國夢」嗎?這個夢其實持續了滿久,它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圖騰,也被人們真誠地相信。
倉皇的五○年代進入六○年代,「中國夢」持續地深化。余光中那首〈鄉愁四韻〉傳頌一時:(播放歌曲)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一九四九年,近兩百萬人突然之間被殘酷的內戰連根拔起,丟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甚至很多人沒有聽說過的海島上。在戰火中離鄉背井,顛沛流離到了島上的人,思鄉之情刻骨銘心,也是無比真誠的。那份對中華故土的魂牽夢縈,不是「中國夢」嗎?
我們都是名為「弘毅」的孩子
我的父母那代人在一種「悲憤」的情結中掙扎著,我這代人在他們鄉愁的國家想像中成長。但是支撐著這個巨大的國家想像下面,有一個基座,墊著你、支撐著你,那個基座就是價值的基座。
它的核心是什麼?台灣所有的小學,你一進校門當頭就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進入教室,簡樸的教室裡面,牆壁上也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如果一定要我在成千上萬的「格言」裡找出那個最基本的價值的基座,大概就是這四個字。
小的時候台灣跟大陸一樣,四周都是標語,只是內容跟大陸的標語不一樣。最常見到的就是小學裡對孩子的解釋:
禮,規規矩矩的態度。
義,正正當當的行為。
廉,清清白白的辨別。
恥,切切實實的覺悟。
上了初中,會讀文言文了,另一番解釋就來了: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管子.牧民篇》
然而四者之中,恥尤為要。人之不廉而至於悖禮犯義,其原皆生於無恥也。故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 —顧炎武
「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這些價值在我們小小的心靈有極深的烙印。
二○○六年,上百萬的「紅衫軍」包圍總統府要求陳水扁下台,台北的夜空飄著大氣球,一個一個氣球上面分別寫著大字:「禮」「義」「廉」「恥」。我到廣場上去,抬頭乍見這四個字,感覺好像是全台灣的人到這廣場上來開小學同學會了。看著那四個字,每個人心領神會,心中清晰知道,這個社會在乎的是什麼。
除了價值基座,還有一個基本的「態度」。我們年紀非常小,可是被教導得志氣非常大,小小年紀就已經被灌輸要把自己看成「士」,十歲的孩子都覺得自己將來就是那個「士」。「士」,是幹什麼的?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論語.泰伯篇》
我初中一年級的國文老師叫林弘毅,數學老師叫陳弘毅。同時期大陸很多孩子可能叫「愛國」、「衛東」,我們有很多孩子叫「弘毅」。我們都是要「弘毅」的。
對自己要期許為「士」,對國家,態度就是「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這是蔣介石的名言,我們要背誦。十一、二歲的孩子背誦這樣的句子,用今天的眼光看,挺可怕的,就是要你為國家去死。
然而在「國家」之上,還有一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張載
對那麼小的孩子也有這樣的期待,氣魄大得有點嚇人。饒有深意的是,雖然說以國家至上,但是事實上張載所說的是,在「國家」之上還有「天地」,還有「生民」,它其實又修正了國家至上的秩序,因為「天地」跟「生民」比國家還大。
十四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讀到《國語》,《國語》是兩千多年前的經典了,其中一篇讓我心裡很震動: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
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王不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國語.周語上》
最後一句,簡單幾個字,卻雷霆萬鈞,給十四歲的我,深深的震撼。
就是這個價值系統,形成一個強固的基座,撐起一個「中華大夢」。
低頭看見腳下的泥土
這個中國夢在七○年代出現了質變。
一九七一年中華民國被迫退出聯合國,台灣人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變成了孤兒。可是,最壞的還沒到,一九七九年一月一日,中美正式斷交,這個「中」指的是當時的中華民國,也就是台美斷交,中美建交。長期被視為「保護傘」的美國撤了,給台灣人非常大的震撼,覺得風雨飄搖,這個島是不是快沉了。在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而強敵當前的恐懼之下,救亡圖存的情感反而更強烈,也就在這個背景下,原來那個中國夢對於一部分人而言是被強化了,因為危機感帶來更深更強的、要求團結凝聚的民族情感;大陸人很熟悉的〈龍的傳人〉,是在那樣悲憤傷感的背景下寫成的。這首歌人人傳唱,但是一九八三年,創作者「投匪」了,歌,在台灣就被禁掉了,反而在大陸傳唱起來,情境一變,歌的意涵又有了轉換。
你們是否知道余光中〈鄉愁〉詩裡所說的「海棠紅」是什麼意思?
我們從小長大,那個「中國夢」的形狀,也就是中華民國的地圖,包含外蒙古,正是海棠葉的形狀。習慣這樣的圖騰,開始看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的前面好幾年,我都還有種奇怪的錯覺,以為,哎呀,這中國地圖是不是畫錯了?
七○年代整個國際情勢改變,台灣的「中國夢」開始有分歧。對於一部分人而言,那個「海棠」中國夢還虔誠地持續著,可是對於另外一部分人就不一樣了。
夢,跟著身邊眼前的現實,是會變化的。一九四九年被連根拔起丟到海島上的一些人,我的父母輩,這時已經在台灣生活了三十年,孩子也生在台灣了—這海島曾是自己的「異鄉」卻是孩子的「故鄉」了,隨著時間推移,無形之中對腳下所踩的土地產生了具體而實在的情感。所以,你們熟悉余光中寫的那首〈鄉愁〉,卻可能不會知道他在一九七二年的時候創作了另外一首詩,詩歌禮讚的,是台灣南部屏東海邊一個小鎮,叫枋寮:
車過枋寮
雨落在屏東的甘蔗田裡
甜甜的甘蔗甜甜的雨
肥肥的甘蔗肥肥的田
雨落在屏東肥肥的田裡
從此地到山麓
一大幅平原舉起
多少甘蔗,多少甘美的希冀
長途車駛過青青的平原
檢閱牧神青青的儀隊
想牧神,多毛又多鬚
在哪一株甘蔗下午睡
余先生這首詩,有「中國夢」轉換的象徵意義。但是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還有一首我稱之為「里程碑」的歌,叫〈美麗島〉。
一位淡江大學的年輕人,李雙澤,跟很多台灣年輕人一樣,七○年代發現台灣不能代表中國,而且逐漸被國際推到邊緣,在危機感和孤獨感中,年輕人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我們從小被教要愛長江、愛黃河、歌頌長城的偉大—那都是我眼睛沒見過,腳板沒踩過的土地,而我住在淡水河邊,怎麼就從來不唱淡水河,怎麼我們就不知道自己村子裡頭小山小河的名字?台灣也不是沒有大江大海呀?
青年人開始推動「唱我們的歌」,開始自己寫歌。那個「中國夢」顯得那麼虛無飄渺,是不是該看看腳下踩的泥土是什麼樣?他寫了〈美麗島〉,改編自一首詩,一下子就流行起來,大家都喜歡唱。
〈美麗島〉真的是代表了從中國夢慢慢地轉型到「站在這片泥土上看見什麼、想什麼」的「台灣夢」里程碑:(播放歌曲)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
是母親溫暖的懷抱
驕傲的祖先正視著
正視著我們的腳步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不要忘記 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蓽路藍縷 以啟山林
婆娑無邊的太平洋
懷抱著自由的土地
溫暖的陽光照耀著
照耀著高山和田園
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
蓽路藍縷 以啟山林
我們這裡有無窮的生命
水牛 稻米 香蕉 玉蘭花
一九七五年,我二十三歲,到美國去讀書,每天泡在圖書館裡,從早上八點到半夜踩著雪光回到家,除了功課之外就有機會去讀一些中國近代史的書,第一次讀到國共內戰的部分,第一次知道一九二七年國民黨對共產黨員的殺戮,才知道之前所接受的教育那麼多都是被黨和國家機器所操縱的謊言,這是一個很大的震撼。十年之後寫了《野火集》,去「腐蝕」那個謊言。
一九七九年,我個人的「中國夢」也起了質變。在中國夢籠罩的台灣,我們是講「祖籍」的。也就是說,任何人問,龍應台你是哪裡人,我理所當然的回答就是:「我是湖南人。」
這麼一路做「湖南人」做了幾十年,到一九七九年,中國大陸開放了,我終於在紐約生平第一次見到了一個真正的「共匪」站在我面前,這個樸實人剛剛從湖南出來,
一口濃重的湖南腔。有人衝著他問「你是哪裡人」,他就說「我是湖南人」,問話者接著就回頭問我「你是哪裡人」—我就愣住了。
我不會說湖南話,沒有去過湖南,對湖南一無所知,老鄉站在面前,我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這一輩子的那個「中國夢」突然就把我懵在那兒了,這是一九七九年一個非常大的震撼—原來啊,我是台灣人。
一起作夢,一起上課
從海棠葉的大中國夢慢慢過渡到台灣人腳踩著泥土的小小台灣夢,人民在七○年代末八○年代初開始問「我是誰」。八○年代後,台灣兩千多萬人走向了轉型,自我感覺就是越來越小,什麼事情都一步一個腳印,一點一點做。所以,台灣人就一塊兒從大夢慢慢轉到小夢的路上來了,開始一起上八○年代的民主大課。這個民主課程上得有夠辛苦。
〈美麗島〉這首歌,在一九七九變成黨外異議人士的雜誌名字,集結反對勢力。
當年十二月十日,政府對反對者的大逮捕行動開始,接著是大審判。面臨巨大的挑戰,國民黨決定審判公開,這是審判庭上的一張照片。(播映照片)
你們認得其中任何一個人嗎?第二排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瀟灑的,是施明德,他被判處無期徒刑。施明德右手邊的女子是陳菊,今天的高雄市長,左手邊是呂秀蓮,卸任的副總統。
我想用這張圖片來表達八○年代台灣人慢慢地腳踩泥土重建夢想和希望的過程。
如果把過去的發展切出一個三十年的時間切片來看,剛好看到一個完整的過程:這圖裡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叛亂犯,包括施明德、呂秀蓮、陳菊等等;第二種是英雄,在那個恐怖的時代,敢為這些政治犯辯護的律師,包括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等等;第三類是掌權者,當時的總統是蔣經國,新聞局長是宋楚瑜。
從這些名字你就看出,在三十年的切片裡,政治犯上台變成了掌權者,掌權者下台變成了反對者,而當時得盡掌聲以及人們殷殷期待的,以道德作為註冊商標的那些英雄們變成了什麼?其中一部分人變成了道德徹底破產的貪汙嫌疑犯。
這個轉變夠不夠大?親眼目睹這樣一個切膚痛苦的過程,你或許對台灣民主的所謂「亂」會有新的理解。
它所有的「亂」,在我個人眼中看來,都是民主的必修課;它所有的「跌倒」都是必須的實踐,因為只有真正跌倒了,你才真正地知道,要怎麼再站起來,跌倒本身就是一種考試。所以,容許我這樣說:台灣民主的「亂」,不是亂,它是必上的課。
表面上台灣被撕裂得很嚴重,但不要被這個表面騙了。回到基座上的價值觀來看,從前的中國夢慢慢被拋棄了,逐漸發展為台灣的小夢,然後一起上非常艱辛、痛苦的民主課,然而台灣不管是藍是綠,其實有一個非常結實的共識,比如說:
國家是會說謊的,
掌權者是會腐敗的,
反對者會墮落,
政治權力不是唯一的壓迫來源,
資本也可能產生一樣的壓迫。
而正因為權力的侵蝕無所不在,所以個人的權利比如言論的自由,是每個人都要隨時隨地、寸土必爭、絕不退讓的。
這是大多數台灣人的共識。你所看到的爭議、吵架,立法院撕頭髮丟茶杯打架,其實都是站在這個基礎上的。這個基礎,是以共同的價值觀建立起來的。
誰在乎「血濃於水」?
回到今天中國夢的主題,可能有很多台灣人會跳起來說:中國不是我的夢,我的夢裡沒有中國。
但是,你如果問龍應台有沒有中國夢,我會先問你,那個中國夢的「中國」指的是什麼?
如果指的是「國家」或「政府」,「國家」「政府」在我心目中不過就是個管理組織,對不起,我對「國家」沒有夢,「政府」是會說謊的。但如果你說的「中國」指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這個社會,我怎麼會沒有夢呢?別說這片美麗的土地是我摯愛的父親、母親永遠的故鄉,這個地方的好跟壞,對於台灣有那麼大的影響,這個地方的福與禍,會牽動整個人類社區的未來,我怎會沒有中國夢呢?
我們就從「大國崛起」這個詞說起吧。我很願意看到中國的崛起,可是我希望它是以文明的力量來崛起的。
如何衡量文明?我願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衡量文明的一把尺。它不太難。看一個城市的文明的程度,就看這個城市怎樣對待它的精神病人,它對於殘障者的服務做到什麼地步,它對鰥寡孤獨的照顧到什麼程度,它怎樣對待所謂的盲流民工底層人民。對我而言,這是非常具體的文明的尺度。
一個國家文明到哪裡,我看這個國家怎麼對待外來移民,怎麼對待它的少數族群。我觀察這個國家的多數如何對待它的少數——這當然也包含十三億人如何對待兩千三百萬人!
誰在乎「大國崛起」?至少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剛才我所說的文明刻度——你這大國怎麼對待你的弱勢與少數,你怎麼包容意見不同的異議分子,這,才是我在乎的。
如果說,所謂的大國崛起,它的人民所引以自豪的,是軍事的耀武揚威,經濟的財大氣粗,政治勢力的唯我獨尊,那我寧可它不崛起,因為這種性質的崛起,很可能最終為它自己的人民以及人類社區帶來災難和危險。
誰又在乎「血濃於水」?至少我不那麼在乎。如果我們對於文明的尺度完全沒有共識,如果我們在基座的價值上,根本無法對話,「血濃於水」有意義嗎?
我的父親十五歲那年,用一根扁擔、兩個竹簍走到湖南衡山的火車站前買蔬菜,準備挑回山上。剛巧國民黨在招憲兵學生隊,這個少年當下就做了決定:他放下扁擔就跟著軍隊走了。
我的父親在一九一九年出生,二○○四年,我捧著父親的骨灰回到了湖南衡山龍家院的山溝溝,鄉親點起一路的鞭炮迎接這個離家七十年、顛沛流離一生的遊子回鄉。
在家祭時,我聽到一個長輩用最古老的楚國鄉音唱出淒切的輓歌。一直忍者眼淚的我,那時再也忍不住了。
楚國鄉音使我更深刻地認識到父親一輩子是怎麼被迫脫離了他自己的文化,過著不由自主的放逐的一生。一直到捧著他的骨灰回到那片土地,我才深切地感覺到這個七十年之後以骨灰回來的少年經歷了怎樣的中國近代史。而我在浙江新安江畔長大的母親,是如何地一生懷念那條清澈見魚的江水。
因為開闊包容,所以柔韌長遠
所以,請相信我,我對中國的希望是真誠的。但是請不要跟我談「大國崛起」,請不要跟我談「血濃於水」,我深深盼望見到的,是一個敢用文明尺度來檢驗自己的中國。
這樣的中國,因為自信,所以開闊,因為開闊,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它的力量更柔韌、更長遠。當它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
一九八五年我寫《野火集》,一九八六年一月,《野火集》在風聲鶴唳中出版。
一九八六年八月,離開台灣前夕,做了一場臨別演講,是「野火」時期唯一的一次。演講在害怕隨時「斷電」的氣氛中進行。今天,二○一○年八月一日,在北京大學,我想朗讀一九八六年那篇演講的最後一段,與大陸的讀者分享:
「在臨別的今天晚上,你或許要問我對台灣有什麼樣的夢想?
有。
今天晚上站在這裡說話,我心裡懷著深深的恐懼,恐懼今晚的言詞帶來什麼後果,我的夢想是,希望中國人的下一代可以在任何一個晚上站在任何一個地方說出心裡想說的話,而心中沒有任何恐懼。我們這一代人所做的種種努力也不過是希望我們的下一代將來會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那是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一日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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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http://www.infzm.com/content/48505
繁體:http://blog.sina.com.tw/alexchuit/article.php?pbgid=99354&entryid=594875&
全文收在《傾聽》,印刻出版。
圖:湖南——父親的故鄉,LYT攝
一九七九年 在 Dd tai Youtube 的評價
中越友誼大橋是連接中越兩國人民紐帶,記載著中越兩國的歷史愴桑,1958年5月25日,“北侖河友誼大橋”竣工通車,大橋全長111米,5孔,每孔跨22.2米,橋墩用花崗岩石砌成,橋面為鋼筋混凝土結構,寬淨空7米,行人道1.5米。1978年中方正式宣佈對越進行自衛還擊。2月20日下午6時許、8月19日淩晨,越方兩次用烈性炸藥炸斷“中越友誼大橋”。1992年,中越兩國恢復關係正常化。經協商,決定在斷橋原址上按原規格重建大橋。1994年4月17日,由中方出資修復的大橋建成通車,被命名為“北侖河大橋”。大橋中央有一標示兩國邊界的分界線。每年春節前夕中越雙方地方政府都要共同為大橋中線油漆著色。橫跨於分界線上,便可體會到同一時間一身置兩國的奇妙感覺,凡來這裏遊覽的遊客都忘不了站在分界線上留影紀念。
芒街市是越南東北部的一個新興城市,隸屬於廣寧省,北靠中國廣西東興市,東臨北部灣。芒街被認為是越南最富裕的城市之一,在部分地區家庭年平均收入超過2萬美元。芒街在法屬時期是當地一座繁華的小城;因為是邊關之故,法國人在此駐紮重兵。這裏原有很多法式建築,最具代表性的是市中心的教堂和河堤邊的"五劃樓" - 法國駐軍"五劃官"的官邸. 一九七九年越南排華前,芒街的居民一半以上是華裔。芒街原有12家瓷器廠和一家陶器廠,是越南陶瓷工業要地,故被譽為越南的"瓷都"。 1954年越盟奪權後,芒街成為越南民主共和國海寧省的省會。1978年,中越邊界戰爭前夕,華人逃離,越人撤入越南內地。戰後芒街不再存有以前的建築物(除一座60年代中國援建的石拱橋外)。但芒街的荒蕪主要是因人為的破壞,因邊境戰爭後,越人拆屋取磚去遠郊蓋房,之後越南政府將這一帶廢墟編為廣寧省海寧縣[Hải Ninh]。一九九0年中越關係緩和後,兩國的當地居民開始有了新的往來,部分以前的居民逐步回來謀生,越南各地也來了大批有意做邊境生意的新移民。一九九四年十月,越政府批准芒街成立「口岸經濟區」(自由貿易區)。一九九六年,政府撤銷海寧縣,將逐步形成的墟集升格為芒街鎮(縣級)。2008年,政府升格芒街為3級市,直屬廣寧省管轄。現有的芒街是1990年後建起來的。據越南相關部門考究,芒街原來是當地少數民族伐木放排的地方,所以原稱「木角」。在漫長的過程中,「木角」漸漸讀成「芒街」。法文的原寫法是Moncaye. 不少旅遊者到芒街旅遊都把購物當做一項重要內容。從東興進入芒街不遠就是當地的集貿市場。在這裏,可以買到越南糖果、食品、日用品、工藝品、服裝、化妝品等。工藝品主要有以當地出產的優質煤為材料的煤雕、水牛角雕以及金銀首飾、玉器等。
一九七九年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評價
皚白的磚牆不如表面般冷僻,滾燙滾燙的,仔細一看,竟是滑下了幾行溫熱的汗水。「咿……」鐵門被推動的聲音刺耳得很,日光肆意地闖進,衝撞到磚牆之上,反光令人眩目,為門前人之臉面作了遮掩。來不及看清眼前人面目,後方又傳來腳步聲,轉身察看,是一名黑髮及肩的婦人,正捧着一盤生雞蛋從正門步入廚房。「撻」的一聲,藍焰冒起,又為廚房添了幾分熱燙。婦人將雞蛋放到沸騰中的熱鍋後,就匆匆步離溫熱之地。
穿過了廚房的正門,便來到了店中間的明檔,她於檔前洗洗抹抹時,背後站了一個身影,是剛才矇矓的人,原來是一個大男生,架着眼鏡,喚女人作母親,神情卻比長輩肅穆得多。也是,他是這家小店的大廚,不是執鏟炒鑊,而是作湯弄糖,熬出舊日的香甜。
舊陣的香
沒錯,這是一家糖水店。門外掛着「佳佳甜品」四個大字的招牌,是個歷練四十年的老字號。晨早的小燈還未開,摸黑可得見小店新簇簇的,甫踏進店內,映入眼眶的是整齊並列的圓枱圓凳,左右兩邊牆都貼上了各式糖水的字樣,芝麻糊﹑合桃糊﹑杏仁糊﹑白果腐竹糖水﹑濃薑番薯糖水﹑紅、綠豆沙,都是十分傳統的中式糖水。雖說是煮糖水的廚子,但功夫一點都不少。婦人名為「二姐」,無需掌爐控火,在店裏做着前前後後的準備工作,別小覷雜務,洗豆子﹑擦薑削皮﹑清潔爐灶,此刻,她正在為熟透的雞蛋剝殼,忙得不可開交。身後的男生是二姐的兒子,名叫「阿傑」,既為掌廚人,自然是不得閒。他從二姐身旁拿了一大盤紅豆後,就急步到廚房,打開冒煙的大鍋倒進紅豆。
做糖水嘛,看似是簡單煲煮之作,但技巧可多了。阿傑正做着每個早上第一件開門之事,就是煲紅豆沙及綠豆沙。紅綠豆沙起碼要煲三至四個小時,最花時間,如果煲的時間不足,它就不香,起不了沙。在它煲煮期間,雙手也不能停下來。接下來就要做最麻煩的糊類,又稱「佳佳三寶」。阿傑邊燒紅生鐵鑊,邊訴說煮糊很難,煮得好吃更難。芝麻糊要先炒芝麻,小店堅持以人手炒製,其實機器炒不是不行,但沒有人手炒如此傳神,因為芝麻糊的香味全靠炒的功力。
他把一大碗芝麻落鑊,炒芝麻最重要是火候,要少量地分幾次炒香,炒太久會焦掉;炒不夠就不香,炒至香味四溢,略見油光就最好。接着,把炒好的芝麻攤凍,再洗淨,就可放到石磨中磨漿,石磨不能乾磨,一定要慢慢地加水。芝麻糊是否香滑,就得看這個步驟,磨刀調得疏便磨得快,卻會令糊漿粗糙;磨刀調得密磨得慢,但出來的糊漿更滑溜,他們用的,當然是後者。漿磨好了要煮,煮的期間加入自家磨的米漿,分量要拿揑得宜,落太多過稠;落太少過稀,稀一點才對,因為煮好的糊漿要坐水放涼,放涼後一整鍋的芝麻糊就會變濃稠,這時吃下去剛剛好。糊類不能煮太多,不然會變得粗糙,滾起來就關火,隔一隔渣就穩妥。
石磨有二,芝麻糊在做時,合桃露也一併同工,做法一樣,只是合桃不需炒,而是靠焗而香,用焗爐焗出少許顏色就好了,過焦會苦。磨合核之時,又見阿傑加了點白芝麻到石磨內,他指這樣更能提出合核的香味。把兩大鍋的芝麻糊及合桃糊搬到明檔,此時,又有一名溫文的中年男人站於檔前,原來是二姐的老公,阿傑當然喚其作父親。他將大鍋交予父親後,便又跑回廚房去。
接下來,又開始煮腐竹糖水。先把白果剝去外衣,再放入已煮得見奶白色的腐竹水內,因為白果本身有輕微的毒素,不能放太多,然後加入薏米,除了有去水腫功效外,更令糖水更香滑。煲煮期間,他又切着巨大的番薯,準備做濃薑番薯糖水。他說,番薯是東莞出產,十分大隻,一隻有一至兩斤重,較有番薯味,基本上街市也買不到。然而,做番薯糖水最重要用好薑,他道:「全世界都話自己用老薑,點解我嘅薑咁靚咁香?呢個係一個特別品種,成本貴三分一㗎。」好的食材一直沿用至今,以舊的手法熬製,一切不變。炊煙冒得更盛,馥郁飄繞。
昔日的手
糖水幾近煮好,又一個陌生的臉口出現,是一名光頭的老人。啊,他是小店的創辦人;二姐的大哥;阿傑的舅父,人稱「光頭佬」。只見光頭佬走到爐火前,逐一觀看他外甥的出品。看他神情,似乎頗滿意,他笑言:「幾好嘅師傅都要靚食材;幾靚嘅食材都需要好師傅,相輔相成㗎。」他指做糖水看上去簡單,但新入行其實十分困難,難於掌握糖水的稀稠及火候,如炒一碟青菜都講究是否夠味﹑夠香,這就是經驗,沒有捷徑。為了傳統功力予外甥,他要求阿傑親力親為,每朝都要早起包辦店裏的所有糖水,未學成時,更要指着他來做,學了很久才有今日的成績。他喜歡阿傑對食物也好,學習也好,都有一種執着。他亦將自己所有技術,毫不保留地教予他。
如此沒有私心,當中又關係着一個生生不息的傳承故事。一九七九年小店創立,他謙虛,說是由自己阿叔創立,但其實是二人一起拍檔做起。如此居功於長輩,正因為自己的技術,來自阿叔。光頭佬當年從佛山來港,跟隨阿叔於茶餐廳做學徒,一年後茶餐廳倒閉,阿叔本身於廣州做糖水,對於糖水有一份情懷,於是開立了小店,又教他做糖水,阿叔十分嚴格,要求高,在其瘋狂鞭策下,他才學成。當年在佐敦冷巷開店,彈丸之地只能於門外設枱凳,整個油麻地及佐敦,就只此一家,客人不絕。逢時不順,其父雙目失明,身為大哥的他要擔起一頭家,養活弟妹,故此未有多餘錢聘請員工。
面對忙亂的檔口,他只好拜託二姐到店裏幫忙。幸好,兄妹二人感情一向親密,二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畢竟她排行第二,不幫忙的話,大哥怎麼辦?一旁的二姐忍不住搭訕:「大哥叫我嚟幫手,佢人手唔夠,又洗又賣又清潔,一個人做晒,責任感好大,初時人工都冇㗎。」起初只是做樓面,清潔收銀,後來接觸得多,就開始到廚房幫忙,但主力仍然是舀糖水﹑賣糖水。舀糖水並不容易,過稀或過稠要清楚知道,舀到湯料之餘,又要有足夠糖水才算得上均勻,二姐便是舀糖水的高手。
二人亦一同見證了小店的興衰,一同捱過了最艱辛的日子。小店初開時是獨市,門庭若市,但後來又變得沒有人吃,因為興起了西式糖水,光頭佬形容它們左撈右撈﹑左混右混,他雖然不欣賞,花巧之物卻掀起了熱潮。新式甜品店如雨後春筍般冒起,對他們的打擊也頗大。然而,傳統便是傳統,總有人惦記,新式甜品店有見及此,又兼做起中式糖水來,他調侃:「新式又有;中式又有;東又想做;西又想做,但其實顧唔到咁多,所以我有股執着,點都好,執笠都好,都要做落去。」為食者,都有一份執着,正因為他老實﹑不花巧﹑堅持用真材實料,客人吃過都會回頭。後來,附近的糖水鋪很多都倒閉了,沒有十間也有六間。二姐都與他終於渡過難關,更獲得了後來「米芝蓮」的殊榮。
光頭佬對二姐盡是感激:「無條件啊,佢無條件幫我,我個妹對我幾好,唔係,係好好!同我一齊捱苦。」也許因為一同賺錢養家,為頭家付出了,一起捱過苦,感情自然不一樣。當初二十出頭的少艾,在老店工作了二十多年,如今已是半百婦人,一雙起皺的手,見證着青春的流逝。
彼此的恩
小店生意日益見好,現時已每日見長龍。二姐老公後期也到店裏幫忙,兒子阿傑則數年前才正式於店裏工作學藝。早於一年前,二姐覺得是時候背起家族生意,不要讓這些糖水失傳,於是,決定嘗試與老公及兒子到土瓜灣開店。光頭佬於是盡力協助,更嚴厲地訓練阿傑。終於,小店舊年開張,畢竟離開了旺區,生意當然不及老店,這令二姐擔憂不已,夜夜失眠。
身為大哥,光頭佬百忙中都來新店幫忙,看看外甥的糖水煲得怎樣,多贈意見,精神支持當是一種鼓勵。最令二姐感動的,是大哥的一席話:「佢叫我慢慢嚟,花多啲心機去做啦妹,我做咗幾十年先有咁多客人,你都得㗎!呢句說話令我喺鋪頭眼都紅,覺得好溫暖。」畢竟二人朝夕相見,見了數十年,當然會不習慣,但光頭佬對於糖水十分鍾情,他有一個心願,希望自己的糖水發揚光大,總之糖水的味道要圍繞老鋪的水準,好讓這些口味不會失傳。
他經常說一句,自己有碗飯吃,也希望弟妹有口飯吃。同之,自己吃過舊陣時的甜蜜,也望大眾嘗之。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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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 在 MPWeekly明周 Youtube 的評價
李成昌於一九七九年入讀無綫第八期訓練班,他興奮的表示今年剛好四十年,很值得紀念!雖然曾經有人找他過檔,但他從來未想過離開,「當年亞視同港視都有找過我,但可能是性格問題,留在無綫那麼多年,已經習慣,亦覺得好有親切感,有時就算不用開工,都會回公司看看。」全文:http://bit.ly/2UjHl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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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 在 董文華『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 ... 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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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 在 [讀詩] 〈一九七九〉羅智成。《傾斜之書》 - 看板poem 的八卦
枯蘆之外,化雪時,我曾走過村莊的泥濘街道
整個沉鬱的天空頹坐在村人的屋頂上
因我曾看見一隻寂靜的鳥
負載不住整個天空而跌撞於炊煙裏
跌撞在炊煙裏
--一九七四、黃昏課
清晨。我們到達
鴿灰的,多氣味的ㄍ
沈澱霧中的工業城
路燈的夜班尚未結束
公車也還不見蹤跡
我們順路探訪
租賃著一間有著天窗的房子的攝影師
他徹夜未眠
由於恐龍--我們都這樣叫她--的派對
我們躡著腳步
穿過客廳中富於曲線的熟睡的客人們
……那些耗散在室內
無法被收容的強悍的生命慾力
以及亮著紅燈的暗房。
一九七九年我還在服役
我寫信跟吳說:
「我的專長--思索,許久不曾操作。
而且許久沒有看書……」
像遠離熱烈討論的群聚,感到冷清(閉塞)
畏懼落後……
我很悶
九月和ㄖ有了嚴重的決裂
物價明顯地上漲
大造船廠繼續賠錢
我們為十一月的校慶加緊佈置
有些人起勁有些人不起勁
我在走廊看一下午的海明威。
九月九日大雷雨
我濕淋淋頹坐車內,混亂而吃力
像要封閉已經爆烈出來的聲音。
疾雨把光景層層潑在窗上
過隙的車燈一筆又一筆
文明是種被扭曲後更見真實的事物。
「雨攻擊我們的篷車
光之怪獸在鬧市歡聚」
起先我溫習著我們豐盛底情誼
後來也想了一些顯然無法被雨中止的
人性的龐大的事實
那些我憂慮的
在作品中提了又提
有些則不曾說出。
一九七九年,七月ㄈ去了美國
周ㄎ一家離開西貢,幾乎全死在海上
倖存的周ㄎ,也去了美國。
我寫信向吳提及
「相對於日增的關懷
能力和自信都在萎縮。」
受訓時我曾抽空又翻了
維根斯坦。和艾略特。主要是荒原。
間雜班長幼稚的哲理……
班長那時己和我們很熟
我們去搜索一座午睡的山
墳墓趴在上頭,也睡得很熟。
我在溪邊初識野薑花
眼睛大亮
聞她並記誦她的名字
像把整條溪藏進袖裏
忍不住沁涼而顫抖
那是一九七八
但不必然。
我寫信跟吳說:
「整個夏天就是漫長的午寐
我偷偷醒來
發覺只是一種浪費。」
在日光底下
人們瞇著眼睛看待事物
好像還沒睡夠
表情一天一天稀薄
三月,有人被派到南方
作戰。她對他的善意還沒具體化,
他緩於開口
但他的意思是說他會很快回來
他在竹籤上掙扎了許久才死去
貴重的手錶也被同伴剝走。
戰爭有些遙遠
我們知道得不多。
七月Tiger預官入伍
二月C結婚,在八月出生了第一個女嬰
「Tiger 怎麼能當兵呢?
他那麼瘦弱又近視對於體能缺乏概念而且說話那麼娘娘腔……」
九月我們去了八斗子和竹山
一在爭吵之前一在爭吵之後
在竹山有個美麗平靜的下午
山邊重有扶手瓜,軟枝黃蟬
雷聲在雲層的地板上遊走
當天色漸暗而溪邊款款一亮
是成群成群的野薑光
在信上我沒和吳提到爭吵
「我的意欲廣泛,力量分散,」
我只說:
「且對都市如何成為文明的墳場感到好奇。」
八月,我一手牽著她
側泳於鬧區的人群裏
人們漸漸喜歡集會
為跳舞、儀式或苦惱
但那不是普通的
我在車上遇到瘋癲的婦人;她湊向一群人輕人,也許是向他們討位子
坐吧。但她是這麼一個怪異的、逼人的令人嫌惡的癡呆,女生驚惶大叫,
男生掄拳要揍她。「住手!」一個瘦瞿的老人從車前趕來,氣急敗壞地說:
「她不正常嘛!」然後回頭責備迷惑的她,扶她到別人已空出來的座位,
婦人從頭到尾靜靜地笑,那是多可怪的靜呀,甚至有些慵懶。會不會她的
智慧和心緒真激不起波紋?那是多可怪的靜呀。他們坐下,衣著如此襤
褸,骯髒。女生們驚魂甫定,英雄感還沒從男生暈紅的臉上消失。他不理
會別人的目光,孤獨坐在人群中的遠方,他幫她拍拭身上的穢汙,並不特
別去安慰她。他愛憐她,熟練地做這些事。我相信從她臉上找到的笑意與
怯意只是錯覺,我別過頭,對我徒然的關切與同情感到羞慚。那是一九七
九年,六月。
到了九月
我的困境接二連三來了
我跟吳說:
「我不能做事不能思考
鎮日測量空虛的重量」
那時我們吵過架
我混亂的情緒在匆忙的街頭零碎著。
想打電話,買花
孩童扯著我兜售口香糖
另一個流暢地和人爭吵
眼裏充滿使我意外的憤恨
我們還能溝通嗎?
他們已經過
仇恨與拜金的割禮
不再害怕歧視底撻伐
九月,一九七九年
我無暇關懷別人
我從不這樣強迫自己
但鬧市的那些人
禿鷹般掛在戲院售票的窗口
盤據羞恥的死角
像塑膠袋
製出來便無法毀棄或消失
當我有所愛時
我更憂懼這些
「我們深怕別人做不好他們的那部份
而破壞到我們苦心完成的這部份」
「我無法阻止自己更廣遠地介入現實,我不願宣稱已被它束縛,但我
確實是。」
一九七九年,稍早。
我寫信告訴吳
我想探索文明的象群
神秘的死所
「我已厭倦於欲望的慫動
雖然在出了一部矜持的書後
更屈服於商品文明的誘惑
再三出現於華麗悅人的場所……」
他說
看,
那些盛妝的女子
一瓶瓶包裝精美的傲慢與無知
不能有為不能有守的
享樂主義者,哪,文明的死所
大體上美貌且
境遇較好的女子必然本能且膚淺地是享樂主義者。
我心有所愛
不忍抹煞一切
一九七九年。
一九七九年,一月的清晨
我們繞過憊夜,來到綠色的Ω
我輕微的暈車仍清晰地
留在靈魂的舷邊
在一些缺乏思維效率的額頭上
我看見虛無重新在舞蹈--
是不是,每個人都到臨死
才理解到他不被神祉另眼看待?
(清晨。巨靈博愛院
Ω市山邊路8號
白髮的院落
清晨,我們乍遇黃昏
一群萎退在寬鬆衣服內的
目光,靜靜向我們這兒摸索過來
有個叫「浮士德俱樂部」的暴力組織
是一群叛逆的
不能專心下棋的老人……)
我心有所愛
想在欲望的天秤上釐定快樂的劑量
在電動玩具與格言中找尋風景。
穿過被大眾傳播工具所意淫的校園
不時傳來悅耳的世俗音樂
那是四月
我們愈發遠離孩童
不論他們
是否與我們同樣成熟或
不純潔
到了十月,我對ㄖ的懷念到了極點
在交疊著慶典的時辰
我更加頹喪
同時,文學獎發表
沒有我的作品入選……
「我們沿著河邊走到橋下
對岸是工業區,說不出的衰敗的景色……」
春天的時候
我們曾決定結婚
我大笑,說可是妳生病的時候
還吵著要媽媽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
而且沒有寫信給吳
夏天的時候
我們爭吵
那時我情緒惡劣而且壓力很大
「但,」
我跟吳說:
「有ㄖ在身邊,一切都會好的。」
即使所多瑪
我也要讓它成為兒童樂園。
八月
(春天的時候
我們曾決定結婚
一群惡形惡狀的人盤據著風景區
而且有汽車的噪音
而且隱約傳來穢語
於是我們走得更遠
把全世界的幸福也帶走)
一九七九年我還在服役
我寫信告訴吳
「不快也許可以帶來新知與能力」
事實上我的不快只是驕縱者不能忍受的格律
而且我們還沒爭吵
我寫信告訴吳
我的專長--思索,許久不曾操作
我的心情許久沒有經營
「但那些荒涼
像農田闢為工地的過渡。
我期待更高的貢獻」
我告訴吳
讓幸福過的人來帶領世界
充滿感激的智慧才會發光
我措辭平淡結論平庸
四月五月六月
現在是落葉的時候
一九七九提前過去
我徬徨在鬧市
左手握著銅板
小孩向我兜售口香糖
老婦人要我買花
車輛亂成一團,喇叭震天價響
走在德行的泥濘上
我記得我似乎說過
似乎寫信告訴過吳
我心有所愛,不忍讓世界傾敗
那似乎在一九七九
似乎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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