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的兩端
早就準備好燙得整齊的粉紅色襯衫, 剛買的土黃卡其休閒褲, 剛買的茄紅色編織皮帶, 和腳上那一雙去年買的茄紅色編織休閒皮鞋正好成一套.
戴上粉紅色口罩, 一身靚裝, 法國人所謂的casual chic, 準備赴宴.
朋友在某個高級皮革皮鞋品牌工作, 每年七月找一天在巴黎馬球鄉村俱樂部Polo de Paris擺宴, 把工作上的合作夥伴, 公司上層, 未來的結盟對象找來聚聚.
僅有20來人受邀, 問我要不要來.
當然要. 巴黎馬球會久聞其名, 平常是會員制, 而且是很高級的私人會員制, 輕易進不去的. 打馬球也不光是有錢, 單單養馬就是一個高門檻, 其餘的就不說了, 口袋不夠深的連沾邊都別想.
問dresse code. 朋友回: 沒有, 輕鬆就好.
才不信呢, 這種法國人的場合我見多了, 是那種低調較勁的, 每個人嘴巴不說, 一切都看在眼裡的. 愛馬仕的場子就穿愛馬仕; 香奈兒就穿香奈兒, 新款新裝絕對不是最酷炫的, 那些保養好的vintage, 或是家族幾代傳下現在已經絕跡的才是.
朋友品牌的鞋子我有幾雙, 標榜H還是用他家的皮革, 我參觀過他們位在Limoge的皮革皮染工廠 – 法國僅存的皮革廠. 看過整個製作過程後被說服了, 狠心買了. 原本也沒怎麼在意, 因實在太classic(老氣啦), 普羅款型到處都可見, 只有穿在腳上才知道好, 外表很難看出有甚麼出奇炫耀的地方.
直到有一次我穿回台灣.
那次碰上颱風, 大雨傾盆, 進進出出, 整雙鞋泡在水裡泡得很徹底, 我心裡已經給它判了個死刑. 可是想到它的價格, 還是死馬當活馬醫: 回到旅館, 拿一堆報紙塞在鞋內, 一來吸水, 二來維持鞋型, 看它會不會死而復生, 投胎轉世.
沒想到過兩天乾了之後, 上過油, 竟然幾乎毫髮無損, 看起來跟新的差不多. 我好驚訝. 如果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歷, 我大概不會相信這種奇幻故事.
把這件事跟朋友說, 他覺得我大驚小怪: 我家的鞋子就是好啊, 還用說. 說完, 送我一個白眼.
前後就買過三雙, 要變成他家的粉有點難, 因為不是我負擔得起的 – 就算用朋友的惡勢力打折.
所以巴黎馬球俱樂部的免費晚宴怎可不去!
巴黎馬球會在西邊的布隆尼森林裡, 地鐵到不了. 算準了搭到最靠近森林的地鐵站, 出來再叫Uber. 窮人省錢.
出我家大樓, 過聖馬丁運河小橋, 忽然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散落在街道兩側, 更遠些是一整條長長的人龍, 不是一個跟一個的, 是併排好幾人的肥胖人龍.
我恍然悟到是附近發放愛心食物的日子. 可是我從沒見過這麼長的隊伍, 這麼多的人. 慢慢往前走, 看到每人提一袋東西, 半透明塑膠袋外表看起來有一小瓶礦泉水, 一盒東西, 一個麵包.
有些人已經坐在路邊喫起來了, 好幾個還是背著Uber Eat外送包的.
有的人拎著不知往哪走, 有的站在遠處觀望, 彷彿不確定是否要去排隊領東西.
電視上報導疫情關係讓更多人更多家庭陷入經濟困境, 越來越多人來慈善機構領愛心食物. 在電視上看到的畢竟有隔閡感, 親眼見到真實的人, 他們的臉孔衣著表情, 那是難以忽略的震撼.
去高級馬球會晚宴的興奮的心忽然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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