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爹嘮叨系列 - 透支未來
親愛的孩子，
這幾天我的情緒總是有點低落．
走在街頭, 七月底的巴黎已經落葉滿地. 我家門口聖馬丁運河兩側積滿了枯黃乾燥的梧桐樹葉, 踩上去夸啦一響, 輕薄鬆脆, 已經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壓成碎屑了. 你知道嗎? 這應該是巴黎九月十月秋季的景象, 現在才七月底而已呢.
可是巴黎已經過了兩次熱浪, 一次比一次熱, 第一次40度, 第二次42.6度, 都創下歷史紀錄了.
乾旱籠罩巴黎, 也籠罩整個法國.
聖馬丁河水盪盪, 兩側休憩野餐的人影倒映在水面上, 流水彎曲的線條顏色像翡冷翠一種知名的藝術畫風, 很美, 美得很優閒. 我在河水邊讀著手機上你媽媽傳來一個訊息, 分享你的生活：”昨晚去爸媽家晚餐，戴南南和馬修回家．弟弟馬修因為很累路上一直大哭，本來在聽歌的南南到一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大叫：Mathew! Don’t cry! Don’t cry!!! “
然後你一直想繞過坐在中間的阿姨去打弟弟. 不到一歲的馬修當然不甩, 繼續哭. 然後你終於崩潰了, 大叫: LET ME HIT YOU!!! 媽媽和外傭笑到不行.”
“馬修一直在測試哥哥的底線.”
你對弟弟馬修的動作讓我們覺得好氣又好笑. 你媽媽說: 孩子還不懂得如何處理情緒.
我也常常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 可是你還小, 我已經老大不小了.
2019年7月30日這一天還有則小新聞台灣媒體似乎都沒報: 從今天開始人類將透支地球再生的能源, 也就是人類所耗損的資源已經超過地球本身再生的能力. 依現在人類消耗能源的方式繼續下去, 我們需要多3/4個地球才夠用.
我不知道這個數據是怎麼計算出來的, 但是加上其他的警訊: 數百萬生物種類面臨絕種; 海洋魚類即將枯竭; 人類目前潛下11公里最深海底紀錄發現塑膠袋… 我一點都不意外我們正在透支未來.
現在開始我們向你這一代的孩子借用未來了.
每每看到這樣的新聞, 我總是想到你.
前一陣子我決定清洗, 修補用過的垃圾袋, 帶塑膠袋上市場買菜, 盡量重複使用它們, 把塑膠袋當成一種即將絕跡的珍貴品. 如果說這個舉動在幾年前被視為愚蠢, 今日做來, 我心中反而有一股理直氣壯, 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我不再因為掏出塑膠袋買菜而覺得尷尬.
回去彰化, 華山路民族路口有個賣鹽水花生菱角的小攤我常去, 帶著塑膠袋去買一袋花生或菱角. 老闆娘很驚訝我自備塑膠袋. 她說: 謝謝你. 我們都太濫用塑膠袋了! 每次勸說客人, 他們就會回我: 一個塑膠袋才多少錢! 以為我是為了省那幾毛錢! 特別是那些年輕學生. 老闆娘又嘆息又氣憤.
如果說做這些改變是為了你, 其實有點矯情. 但是我確實會想到你, 以及未來的你的世界.
我所在的法國離你太遙遠, 我所做的離整個世界的格局太微渺, 但我只能在個人小小的世界裡去努力, 至少讓自己有一絲心安.
不久前我也開始減少購物, 尤其是常常只是為了滿足虛榮的新款衣物. 全球過度消費在過去幾十年間一直被用某種方式直接或間接地鼓勵: 刺激經濟, 創造就業, 追趕流行… 從來沒有人教我們如何控制欲望, 尋找自己真正的需要.
不用任何數字也知道我就是那種過度消費的人. 用眼睛掃一下櫥櫃, 數不清的鞋子, 外套, 褲子, 毛衣… 都只為了滿足我一人的欲求. 很多是根本沒用過的, 買的當下只是因為”喜歡”, “好看”, “想要”, “便宜”, “折扣”... 太多太多的藉口理由買下遠遠超過我個人需求的東西.
而現在看著這些多餘的個人物品, 其實有點讓人沮喪. 我豢養了一隻慾望惡獸, 卻無力馴服, 只是不斷地餵養牠肥大茁壯…
如果我們不再只是都從”錢”, 從”經濟”的角度看事情呢? 如果我們可以改變一下看事物的角度和眼光呢?
又一條台灣媒體沒興趣的新聞: 氣候乾旱, 今夏西伯利亞森林大火已經燒掉了一千三百萬公頃的林地… 也就是燒掉兩個台灣大. 為什麼不救火呢? 俄國政府說: 沒錢.
可是我心想: 三百萬公頃的林木該有多少棵樹呢? 幾億棵樹? 對地球二氧化碳的吸收, 對暖化的加速… 應該有影響吧?
我們正在偷偷破壞你們的未來呢. 可是, 不都說孩子是我們的未來嗎? 怎麼我們可以如此不斷地竊用你們的地球, 你們的未來呢?
昨天我讀到一個有趣的資訊: 人類的壽命在過去幾百年間一直維持在一定的年齡, 但是近百年才激增. 中世紀人的壽命大約只有25-30歲, 到了19世紀也不過40歲. 人類開始”長壽”是19世紀末巴斯德Pasteur發現細菌後, 衛生條件大幅改善, 醫療科學進步… 現在我們可以活到80以上了.
我心想: 原來我早就”該死”了, 如果是活在中世紀的話. 而這幾百年來我們多了2-3倍的壽命, 其實也意味著我們比前人多耗用了地球2-3倍的資源. 不僅如此, 21世紀的人口則又比15世紀的人口要多出多少倍!
最近還有一條新聞, 也是台灣人不感興趣的: 一個瑞典16歲小女孩Greta Thunberg發起為了地球暖化的校園罷課活動, 引起全世界國高中生的響應. 她因而獲獎無數, 到世界各地演講. 最近法國頒給她一個勳章, 卻引起部分政治人物的反彈, 認為她的貢獻只是一時的, 遠遠比不上那些多年來默默地為地球暖化現象做出奉獻卻從未引起注意的科學家們.
當然沒錯. 但是如果她的影響力確實及於全世界數百萬千萬的年輕人對這個問題的注意, 那種貢獻又如何衡量計算?
一個16歲小女生想要搶救她的未來, 我們的未來.
你媽媽說你最近很喜歡聽歌, 傳了一段你坐在公園裡自己一人唱歌的影片來. 你很認真地唱著, 斷斷續續, 兩手拍著, 兩腳踩著, 打節拍, 站起來, 跳幾下. 我聽不懂, 你媽媽說是粵語兒歌.
那是你的小小的世界, 無憂無慮的, 只有歌聲音樂的世界.
我走在聖馬丁運河畔, 腳下踩著無數的梧桐枯葉, 想著你, 希望你的一生擁有的是時間, 不是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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