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政治的事,我從不說謊,頂多不說。我一個人走這條路,是好是壞顧我一個人就好,沒有牽累。
但選前最後一個月,不說的話太多,因為不想自己的任性牽累了無辜、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未來。
例如,我本來不想讓黃國昌、或吳益政之類的政治人物上我的直播節目。因為很高機率會被罵,我也沒法撈到好處(我的直播節目因為播放音樂的關係基本上是零收益的),還要特別準備內容,真的是整個煩。
但是既然答應了,我也跟他們說了一模一樣的話:「我會很直接、甚至很尖銳地問你問題,不代表我的立場,但是你們應該要正面回答,絕對不要迂迴逃避,因為觀眾看得出來。」
直接尖銳的問題看起來很派很兇甚至有點挑釁,但事實是,你能好好回答的時候就會加分。屢試不爽。
站在做節目的立場,我們就是希望來賓好好把球打出去,所以我們投球的時候也不會客氣。軟趴趴的球能打出全壘打嗎?不投變化球已經是我最大的誠意。
講是這樣講,但我對他們兩個人算是特別嚴厲,因為我知道他們能把球打回去,節目也因此很好看。但我很明顯對一些人放水,因為我怕他們沒辦法把球棒握好。所以我根本偽善。
但我願意站台、表達支持意願的候選人,都是我真心的想法。只是每個人理由不同,我也不打算一個一個細細討論。今天不是要寫十萬字論文。
我覺得選舉一路來那種最莫以名狀的難過就是那個我曾經很熟悉溫暖的進步圈,變得很恐怖。
2019年一次國外參訪行程,許多跨縣市與黨派的政治人物都有參加。研討會上我講了一段肺腑之言:
「我是跟著民進黨一起長大的小孩,從偷看爸爸的黨外雜誌開始,人生第一次投票是投給陳水扁。二十幾歲時,每次參與社會運動,都和民進黨的前輩們站在一起。但是這幾年,我覺得民進黨和街頭的距離變得很遠。」我知道在廟堂上搞真正的政治和街頭上運動是兩回事,但看著民進黨的變化,內心真的會有些唏噓。
研討會結束,我到外頭去上廁所。一個民進黨政治人物也走進來,寒暄了一陣。他突然對著拉鍊已經解開的我開口:
「為什麼要在外人面前講這些?」
他說的外人指的是那次國外參訪活動的外國人們。
原本是一起談笑的他沒有特別生氣的表情,丟了這句話後就離開。
我當下有點錯愕,誒?他剛剛在對我發球嗎?!我到現在還不是很了解他的意思。
但這句話其實很妙,不論他對我生氣與否,他認為「我是自己人」。
這種自己人的感覺就是台灣現在最奇妙的氛圍吧,又溫暖又肅殺。
時代力量在選舉期間一直被說是國民黨友軍、紅統勢力的一部分,也就是被認定為綠營的敵軍。但一方面也不斷被稱呼做背刺力量,但後面這說法是把時代力量當作友軍時才有意義的形容啊。
到底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呢?我認識很多時代力量的公職與黨職,沒有一個人是支持統一的,大家都是獨立派。各種社會議題也都是站在進步立場。如果今天我們是以理想性來決定敵友,我認為民進黨與時代力量的支持者們應該可以做朋友。
但其實正好相反,我有看到民進黨的朋友在選後說:「我會同情國民黨的支持者,但對時代力量不會。」
我想講個我的觀察。
各陣營都有自己檯面上與檯面下的論述生產中心,負責製造各種輿論的素材給網路上的支持者去散佈。為什麼這次選舉突然吹起了時代力量這股紅統逆風?其實是為了清洗時力的台派選票,綠黨與基進自然也配合演出,讓選票歸位之外,進而逼迫時力與民眾黨搶食剩餘的中間選票。
但嚴格地說起來,這也算是時力求仁得仁。黃國昌一直說要走出小綠,如今在失去硬蕊台派支持的情況下,還獲得如此票數,可以說是站穩腳步。只可惜輸給民眾黨。
不論是站在民進黨的立場還是保衛台灣主權的角度,這個戰略思維其實沒錯。但我每天凌晨看著那些本來可以當朋友的人互相啃咬,滿地是血,我就覺得睡不著。最後一個月我好幾次失眠就是在看著兩邊激烈的言論,心裡想著我是不是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2018年,紐約時報針對自由派不斷利用媒體優勢取笑川普與其支持者,寫了一篇長文論述。裡面有段話我覺得寫得超好:
「....更糟糕的是我們的文化習俗正在迅速改變,我們很少停下來去思考這點。一些自由派人士比他們的美國同胞走得更遠,但卻還是動輒批評那些沒有趕上他們的人。珍視包容的人可以多注意自己的言語,解釋自己在做的事情,而不要試圖控制別人說什麼。這只會證明他們對其他美國人懷著最糟糕的偏見。」
我們不斷在用偏見去攻擊別人的偏見。民進黨對時力,甚至我們對韓粉,都是如此。
更糟糕的是,本次選舉的結果證明,我們未來將會變本加厲地使用這項策略,因為它有效。
我有個以前職場的老前輩聽聞我參選時,主動說要贊助我廣告與其他事物。我婉拒了。因為我知道我們雙方政治理念差很多,我擔心他日後悔不當初。他是外省眷村子弟,忠黨愛國。
後來我選上了,我發現我幾乎發什麼文章他都有來按讚。有時候他認同我講的話,也會留言贊聲一下。但是有時候我講國民黨不好、說韓國瑜不行,他就沒有說話。但從他跟我互動頻率的程度,我相信他都有看到,也知道我們政治立場天差地遠。
選前最後一天,我還在他的社群帳號上看到一篇發文說:「我知道你們討厭韓國瑜,但他真的是一個浪漫的人....」這篇文章寫得卑微誠懇,真心誠意,這樣子的傢伙卻在過去一年裡好幾次鼓勵這個罵了韓國瑜不知道幾遍的我。
我希望台灣人不要忘記這種溫柔。有些人搞政治搞到瘋了,但我們不應該如此。
民進黨現在獲得大勝,和2016年一樣。過去四年有太多他可以做到的事情沒做,未來四年沒有理由對他溫柔與忍讓。我支持蔡英文,也支持許多民進黨候選人,我不求什麼感謝,只是盡台灣人應當的責任。但是我接下來的責任就是監督你們是否履行承諾。
反滲透法可以強渡關山,但是礦業法卻有千百個無奈?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時間就像乳溝,要擠就有。
以前剛開始學民調統計時,就知道一個民調常識是「不論問什麼問題,千萬不要寫『沒時間』這個選項」。因為絕大多數人不做某件事,例如看電影或上街投票,他都會想回答沒時間。但事實是當他想做某件事時,不論有多麻煩,都一定會有時間。應該要問「他不做某事是為了要把時間拿去做哪件事?」
這次選舉我覺得自己對不起兩個人。
一個是洪慈庸一個是林佳瑋。因為我把議會工作放第一優先,剩餘的時間分配不足以幫助所有我想幫忙的候選人,所以我完全沒幫到洪。林佳瑋則是我沒有在直播上保護好她,讓許多觀眾對他做了不適當的羞辱。
我很遺憾我投的吳怡農敗選,但最遺憾的是蕭美琴。時代力量沒法贏過民眾黨我也很生氣。
我還有很多話想說,關於這次選舉,關於我期望的未來。但下次再說啦,快要變論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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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國昌 (1973年8月19日-),中華民國政治人物,新北市汐止區人,曾任律師、中研院研究員、教授等職,前時代力量黨主席。2016年1月16日,黃國昌當選第九屆新北市第十二 ...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