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的美麗與哀愁
第一次到池上，是20年前。
1998年的池上，田多人少、山高雲深，一望無際的農田，藏在台東縱谷之間。當時在志航基地服役的我，來到沒有「金城武樹」的小農村，我看到努力耕作的農夫，古色古香的巷道，以及聞名全台的「池上米」跟「池上飯包」。
池上的美，在於它的靜。
尤其清晨天剛初亮，伯朗大道的田埂綿延，直達山巒邊際，飄散於山腰的雲嵐，以及隱隱發亮的黃金稻穗，編織成一幅有如仙境的畫，池上給人的感覺，宛如世外桃源，或說，池上根本就是世外桃源。
20年後，再回到池上，山嵐依舊，田埂仍然，但多了觀光客，多到滿出來了的觀光客。
為了拍「金城武樹」，伯朗大道已經沒有一吋清淨的空間；為了搶遠道而來的觀光客，單車出租業者湧出路邊，直接衝到馬路中間拉客；為了拍張「到此一遊」的帥氣照片，觀光客們毫不在乎的踩進田裡，把農民辛苦種下的油菜花，狠踩肆虐。
拍不夠，居然還有位老兄異想天開，連單車都給搬進了田裡，要來張「勿忘影中人」的帥氣照片。
「ㄟ，不能這樣！單車不可以搬進去，花都給你踩死了，快出來」！
平常冷靜，絕不會去干涉所見所聞的我，竟也一時失控，喊出了聲來。
「對不起」！那位踩進田裡的先生，低頭說抱歉，與女友牽著單車，快步的走了出來。然而，這一進一出之後，油菜花田已經被踩扁了兩排，農夫當時不在，否則不知要有多心疼？
踩進田裡的，阻礙交通的，還有數之不盡，被「不小心」丟進田埂裡的垃圾，對於這塊「田地」來說，都是極為嚴峻的傷害。
一旁耕作的農夫，頂著不到十度的低溫，正在趕作春耕，儘管當地已經「全年禁止汽車進入」，但幾天前依舊有「熟門熟路」的老手，帶了八輛汽車，直接開進管制區拍金城武樹，害得農民的打田車根本無法進入，最後是報警處理，才獲得解決。
「不然我們乾脆砍掉金城武樹吧」！當地的農民，好幾年前，就有這樣的想法。
消息傳出之後，鄉長大為驚訝，趕緊找了當地的民宿業者與農民商量，大家湊錢成立基金，全數幫助農民清理垃圾、管制交通，回饋當地。畢竟這顆「金城武樹」一年可以帶來好幾億的商機，這是池上的「民宿業者」、「飲食業者」跟「單車出租業者」的經濟命脈。
農民覺得困擾，但旅遊相關產業卻賺得超級開心。
這就是這幾年的池上實況。風景依舊美麗，但人心已經不同，池上已經不是當年的池上。
幾年前，日本北海道美瑛町一顆「哲學之木」，也因為觀光客蜂擁拍照，嚴重影響周邊農田耕種，令農家苦不堪言，地主趁著一次整地的機會，直接將這顆「哲學之木」直接放倒，一了百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如果這些「觀光之害」依舊無法獲得控制，那麼可以預期的，幾年之後，池上將失去吸引民眾前來的理由。試想一個滿是垃圾、到處拉客、也再沒有綠油油田地、黃澄澄稻田的池上，還是池上嗎？
20年前當人們到池上，感嘆那片天地一線的寧靜時，可曾是因為「金城武樹」的加持，才覺得美？沒有觀光，池上已美；有了觀光之後，池上反而蒙上一股淡淡的哀愁。
暐瀚 2018-2-7 de 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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