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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歷檔案 1997
深邃湛藍的大海,波光瀲灩的浪紋,不斷變化、改向。海平面上,一艘三層的豪華遊艇漫無目的地漂泊著,倒不如說,是駕駛人已經不在他的崗位上頭。
遊艇內的主室之中,聚集著十餘位人,把整個空間一下子擠得水洩不通,而其中似乎正有兩方勢力對峙著,一方全擠在出口處,另一方,僅有一位顯得頗為不正經的男人,正跨腳坐在主室內部遊艇主人的沙發座位。
「欸,湯老弟,我有點暈船了,讓我下船吧?」那名男人說。他個頭不高,但身體算得上壯實,一頭短髮與帶著嬉皮樣的圓臉,身穿白色花紋的普通襯衫,領口扣子全打了開來,下身是平凡無比的卡其色短褲,在他頗粗的兩隻小腿上,還套了一雙褐色涼鞋,整個人目測之下只得說是一位非常不起眼的壯年。
然而另一邊的人卻不這麼認為。
「杰哥,我這是走了什麼霉運?最不想遇到的就是你,每次只要有你出現,準沒好事,看在我們的交情上,你他媽還是別來找我麻煩了吧?」被稱為湯老弟的男子一臉哭喪,也有不小年紀。他與短髮男子的歲數差不多,目測約有三十出頭,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唯一存在的極大反差,就是他的儀容十分整齊清潔,平順的西裝頭、穩重的臉孔、一身無皺痕的白色西裝與脖子上、手上的金項鍊、名貴金錶,一看就是個有地位有權勢的人。
圍繞在湯老弟身邊的青年壯年,全是一副惡煞模樣,他們還沒有什麼攻擊動作,但一眼就能辨識出這些人肯定是追隨著他的保鑣與打手。
短髮男子以一敵眾,差距懸殊,可造成一股威壓氛圍的人卻是反過來的,察言觀色的人是湯老弟。
「我說湯老弟啊,這遊艇上應該挺多奢華品的吧?我有一陣子沒吃到山珍海味了,我是覺得,你如果想要求我,至少得擺出擺出誠意,你看我這不是都餓了一整天肚子來找你了嗎?小屁孩也餓得哭哭停停的,都把他肚子上的肥肉給哭光了啊,你說要是回去給他阿公看到這吃胖的任務沒達成,反而還瘦了,這罪該誰陪呢?」原來短髮男子的手上還抱了個襁褓,大約只有三個月大的嬰兒躺坐在男子的肚皮上,一臉天真無知。男子又說:「嘿,湯老弟,你要是這麼不識抬舉就是你的不對了,別怪我不給你面子啊。」
「章仁杰!」湯老弟咬牙切齒,「我拜託你現在就給我離開!看在交情的份上,我不想殺你滅口,可你再不走,就別怪我無情了!」
短髮男子的本名是章仁杰,平時只有熟悉他且有本事去套近乎的人敢稱他為「杰哥」,若不是那種人還叫了這個稱謂,那是會讓自己倒楣的。
章仁杰不當一回事地用小指挖了挖耳屎,以睥睨人的高姿態俯視湯老弟,文不對題地說:「我說停船,暈船了,你不停。我說我給你面子做東,你不做。現在你說,你會什麼?」
湯老弟凹陷的雙眼嗔視著章仁杰,這人他媽的說到底就是個不講理的無賴。然而他憤怒,卻恐懼,恐懼著眼前這名男人的手段,恐懼到了能令他在此時此刻無法停止微微顫抖的雙手。
認識杰哥的都知道,一旦他以這種高姿態詢問別人的時候,那就是他很火的時候,同時,也是某人該完蛋的時候。
「你不回答是嗎?」章仁杰冷聲問道,原本輕鬆的神情突然一凜,霎時佈滿了陰霾,就是連在場的打手都為之一愣,被這男人的氣勢給震懾住了。只一眼,就有這等魄力,那是種經歷過無數難以想像的大風大浪的氣魄,一種氣勢與身材容貌完全不成正比的威壓。他將手中嬰兒托了托,改了坐姿,雙肘架在雙膝上以著稍稍彎腰的姿勢冷眼看著湯老弟,「我他媽跟你有過什麼狗屁交情了?你知道我來就代表什麼。湯老弟,你沒戲了,你敢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賣掉我的消息、我的關係,你就得有膽子來承擔後果。我他媽還沒廢物到讓人踩在自己臉上──」
湯老弟渾身顫抖,驚恐地瞪著章仁杰緩緩移動的右手,一點也不認為他的發言有過於誇大不實。他急了,聲嘶力竭地吼著下令:「開槍!開槍!快點殺了他!」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到目前為止,他們只覺得眼前的男人除了放蕩不羈的可笑舉止外,還帶有一種威嚴,那也僅此而已。他們不曉得為何對方看似什麼都沒做,就讓湯老大嚇破了膽,彷彿見到地獄的大門就在眼前敞開,只差一步之遙。
可惜的是,大部分的人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直接去地獄掛號了。
湯老弟還沒能吼完一整段話,章仁杰的雙手便奇快地伸到後腰,一眨眼的工夫,那刻有獨特印記與花紋的黑色手槍已經騰地出現,砰砰砰一下子就是十幾發子彈全數打完──另一隻手握的是另一個裝滿子彈的彈夾。
這個瞬間,圍繞在湯老弟前方與左右方的青壯年全數倒下,額頭、喉嚨、左心,人體最為致命的幾個弱點被準確命中,當場血濺即死。下個瞬間,章仁杰以迅捷不已的熟練手法滑下了彈夾,幾乎沒有間隔地將另一隻手上的彈夾裝上,再次單手射擊,後頭反應過來的七人還沒能採取任何行動,手上的槍或者手腕就先被打落,接著也被子彈一一貫穿腦袋、頸部。
四秒鐘,只有短短四秒,在場所有保護湯老弟的打手與保鑣都倒了下來,所有人匯流而出的血水迅速被高級地毯吸收,白色的絨毛成了血色的表皮,像是一個活在遊艇內的蠕動腸道,正在興奮消化食物、吸收食物。
在場扣除掉章仁杰與湯老弟的十六人全數陣亡,手槍內還留有五顆子彈。
「有點生疏了,竟然有四發打了個空,你說,那四發是不是命運女神叫我要留給你的?」章仁杰將彈夾褪了出來,在彈夾的夾縫中能看見爍著光芒的金殼子彈。他慢條斯理地將其中一顆子彈摳出來,拋在手上淡淡地對著湯老弟說:「如果我說,我他媽的直接用手丟子彈也能丟死你,你信嗎?」他作勢將子彈當成了飛鏢,瞇起一隻眼瞄準著湯老弟。
湯老弟支支吾吾,現在的他就是連吞嚥都覺得困難,舌頭底部不斷抽搐,因經常吸食毒品而凹陷的深坑雙眼瞪著四周陳列在地的屍體,那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打破金氏世界紀錄了。
「我在問你話啊,你應該知道,我一向討厭別人在我問話時不說話,這很像被別人無視一樣啊,顯得我多沒有存在感似的。你懂這種感覺嗎?當一個男人就是他媽的想出風頭啊!小時為了出風頭而調戲女生、為了出風頭而去破壞校規、為了出風頭而去努力讀書想考第一結果還是他媽的不及格,人生都在為出風頭奮鬥啊!」章仁杰將子彈又一拋,下次接住後,他往前一俯身,後拉的右手以著極快的手速向前甩去,湯老弟還來不及慌張喊停,子彈便打進了他的喉間,雖然威力很小,但也幾乎讓整顆子彈扎進了支氣管。
湯老弟無力仰倒在地,急遽顫抖的雙手反射性想去摸喉嚨,卻又因恐懼而不敢動作。他向下瞪著已經站在他眼前的章仁杰,喉嚨一邊擠出濃稠的血泡一邊發生「嘔嘔嘔」的聲音,就是無法說話。
章仁杰無奈地搔了搔頭,說:「哎呀呀,真糟糕啊,對不起有一陣子沒再繼續練臂力了,這力道不輕不重的,跟個女人一樣,只得委屈你忍痛啦。我有個朋友他這招玩得特別厲害,本身就是個巨型手槍,還能打炮,可惜你沒機會認識他了,那可是個稀有民族的族人啊。對了,在你死之前我還有個問題你得回答我,能說下這裡是哪裡嗎?」
湯老弟帶著悔恨的眼瞳死命瞪著章仁杰,如果眼神能殺死一個人,那麼他肯定死了不只一次兩次。被摧毀破壞的支氣管失去正常作用,再加上一顆金屬子彈卡在裡頭,他已經吸不到任何的氧氣,心臟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狂猛跳動,很快便如同全力衝刺了百米賽跑之後的疲憊,跳動的頻率越來越緩、越來越弱……
「走吧小屁孩,這場面也能不哭算你有點膽識,你老子帶你去吃好料的。」章仁杰瞥了一眼懷中的嬰兒,襯了幾下,便跨著血流成河的屍體走出了主室。
外頭依舊風光明媚,帶著鹹味的海風迎面而來,瞬間就沖淡了章仁杰身上的血腥味。
他撇撇嘴,看了看周遭全是一望無際的海面,罵道:「操他媽的,船長不長個船長樣,這殺掉了誰來開船離開這鬼地方?小屁孩,要不要挑戰第一個游泳從太平洋中央回台灣的創舉啊?」
他搖著手中的嬰兒,這個舉動讓嬰兒開懷地笑了起來,圓潤可愛的臉蛋就像個純潔的小天使。
章仁杰看著咯咯笑的嬰兒,自己也咧起帶著鬍子的嘴角傻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小屁孩,你是在笑你老子不敢真的帶你游回台灣嗎?這出風頭的時候到了,做老子的怎能被兒子嘲笑呢?你說是不是呀?」
開心的嬰兒看著眼前那帶著陰沉笑容的熟悉面孔,笑容倏地僵住了,兩隻大眼睛驚恐般地放大。
§
幾個月後,章仁杰在一處私立的非法地下醫院裡,會面了幾個戴口罩穿手術衣的醫生。
「章先生,這一次的結果也是同樣的。」
章仁杰撇著嘴角,看著手中的檢驗報告書,「第四次了也是這樣,不會錯了。」他深深地蹙起了眉頭,似乎正被某個難解的謎題給困住。
「記得這裡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完全保密,特別是雪梨,千萬別讓她知道半點消息。她要是知道,肯定會拿著裁縫刀砍死我。」章仁杰將報告書隨手扔給了其中一位醫生,一面走一面吩咐:「你們先把小屁孩這種隱性跡象給抑制住,能越久就越久,我不希望他的童年是與別人不同的,只有這個,一定得做到,因為是雪梨的親身骨肉、她的希望……」
「呃,可是令郎才一歲啊!這麼深重的手術,風險太高了!嬰兒無法承受,這等於是直接殺了令郎!」一名醫生惶恐地說。
孰料章仁杰站住腳步回頭使了個臉色,所有醫生全都僵住了身子。「我相信我兒子,他既然得以這種方式生到這個世界,那就一定有屬於他自己的命運,我雖然不信教,但是我相信我兒子,對我與他來說,這項手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是嗎?」
醫生們看著章仁杰頓了頓,隨後全都誠惶誠恐地附和。
「可、可是這項手術的資本……」一位醫生突然說。
「我讓你們擁有領先世界許多年的先進儀器與設備,也有所有最珍貴的藥物藥材,只要是花在他身上的,錢都不是問題,你下次要是敢再問這種問題,我就先讓你充當手術前的實驗品。」
發問的醫生一陣哆嗦,趕緊鞠躬答覆:「章、章先生,非常對不起!」
令人畏懼的背影不再止步回頭,在經過向上的樓梯口時,他將坐在一旁軟椅上的嬰兒抱了起來,滿眼的寵溺,接著走上樓梯,消失在眾位醫生的眼前。
章仁杰走出了某處工業大樓的門口,附近皆是沒什麼人的冷清小巷,他一面吹著口哨一面想著今天得帶什麼營養補給食材回家裡,叫自己小妹親手做一些養身料理給他老婆。這才剛帶著難產風險努力生完了這個小屁孩,元氣大傷,得趕緊補回來才行,何況她還是那種羼弱的體質……
本來是想帶著嬰兒快步走出巷口叫計程車的,這時巷子的一處角落突然傳出了一句話,讓章仁杰感興趣地停了下來。
「那位先生,你手上抱著的,可是你兒子?」那是名衣著破舊的乞丐,身邊還置放了一些零碎用品,眼前的破碗公裡頭沒有任何零錢。
章仁杰並沒有任何嫌惡,他聞言停在了乞丐的面前,把懷中已經沉沉睡去的嬰兒舉起來,一大一小兩個臉蛋黏在了一塊,「怎麼?你看得出來嗎?我就說這小屁孩長得像我嘛,呵呵呵。」
乞丐也笑了笑,那雙瞠大的眼睛有著與眾不同的灼熱目光,看似十分精明,一點也沒有尋常乞丐的渙散。他聲音無比沙啞地沉聲說:「你兒子有福相,但也得有天時地利人和的造就,要是有一個小錯誤,甚至會使他引來殺生之禍,一生困苦。可一旦做了對的選擇,磨過了困苦,那將會飛黃騰達,造福人群,即是成敗乃一線之隔。先生,務必要細心栽培你兒子,他非常聰慧,是難得的可造之材!」
「哈哈哈,我兒子?這小屁孩哪有那麼大能耐,我不指望他一事無成就不錯了。」嘴上雖是如此,也知道這乞丐只是隨口讚揚希望能乞到什麼,章仁杰卻十分高興,他笑眼看著懷中的嬰兒,思緒飄飛到了未來。片刻後,他掏出了三千塊放到了乞丐前方的碗公後走了。
「聽到了沒?連乞丐都說你聰明能飛黃騰達啊,不過爸爸錢少,你將來可別好吃懶做當個啃老族啊……等等,你是不是偷尿尿了?媽咧個蛋!誇獎你還恩將仇報,啊啊……龜兒子你到底多久沒尿尿了,這麼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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