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那夜，他看不見爸爸的眼淚」
看《花樣年華》的時候，他特別喜歡梁朝偉最後對樹洞講秘密的一幕。他覺得他們很相似，太多說話憋在心裏，千絲萬縷但不想讓人發現。
小時候，每逢星期六日一家人都會在明珠台看電影。有次看《東京鐵塔：我的母親父親》時，他的爸爸勾起了與母親的一些遺憾，眼角明明已經閃着幾滴淚珠，但他堅持不讓眼淚流下來，一直別過頭來，裝作托眼鏡，悄悄抹眼淚。爸爸的眼淚忍得很幸苦，但他覺得裝無知就是對對方最大的安慰。在電影終結出演員名單的一刻，他立刻跑到睡房裝睡覺，那刻他第一次明白，原來人的情感不能隨意發洩，情感揮霍要講時間、講地點，也講對象。
身為兒子的他，永遠不是父親的情感出口。有些感情，要藏得很深。
長大後，他從來不敢在別人面前流眼淚，因為他是別人眼中的開心果。他害怕在朋友的聚會講自己的不快；他害怕影響大家的心情；他覺得講了並不會化解傷心；他害怕成為別人的負擔、成為那個破壞氣氛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對方聽完之後不懂回應的尷尬和靜默。漸漸地，他分不清自己笑容背後的感情。有次他受傷去了跌打館，同樣的治療手法，其他人叫苦連天，甚至痛得兩行淚水倒流，但他竟然保持一貫微笑。旁人以為他受得痛，但其實有誰會習慣痛楚？只是他明白，肉體的痛敵不過心靈的痛，儘管他多想流眼淚，但臉上慣性防備。
上星期，他外出公幹。凌晨機上人人忙着睡覺，他打開了幾部電影來看。在漆黑的機槍裏，他看到《花樣年華》裏梁朝偉望着張曼玉，那個分手前看似毫不介意的微笑。他眼睛不受控，留下淚來。他偷瞄旁邊的乘客，熟睡得很，便放寬了心，拿着一大卷紙巾放心流淚。儘管他不知道，旁邊的乘客熟睡時總會打呼，但這次他安靜得很。
飛機快要降落時，機槍再次亮起了燈，他整理好臉容，向旁邊打聲招呼。兩人相視，點頭微笑。其實大家心裏知道，要是有一天，遇到躲在黑暗裏流淚的人，要裝作看不到，因為這就是對他最好的安慰。
Storyteller：Apollo
Illustration by Melancholy
#沒有你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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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洞花樣年華 在 [影評]王家衛愛情三部曲之二《花樣年華：永恆》 - 看板movie 的八卦
幫友代po
影音版：
https://youtu.be/-Vfn_CtClFo
「從前的人，要是心裡有了秘密，不想別人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做？他們會跑到
山上找一棵樹，在樹上挖個洞，然後把秘密全說進去，再用泥巴封起來，那秘密就永遠留
在樹裡，沒有人知道。」
《花樣年華》是王家衛導演的第七部電影
在這部影片上映之前，這位導演已經製作了許多部被影迷們奉為經典的文藝大作
比如重慶森林、東邪西毒、春光乍洩等
他的電影始終是各大影展、典禮的常勝軍、得獎保證
而《花樣》也一如預期
不但風光拿下該年度香港電影金像獎、台灣金馬獎的諸多獎項肯定
其中，更還曾被美國CNN評選爲「最佳亞洲電影」的第一位
所以它到底在講什麼故事呢？
其實劇情架構非常簡單
一個有夫之婦，和另一個有婦之父，在公寓裡面大搞婚外情的電影...
《花樣年華》故事的設定背景是1962至1966年的香港
那時的香港，因為受到中國大陸難民潮的影響
人口數量從1930年代的八十萬，一口氣暴增到三百萬之多
為了應付如此龐大的住宅人口需求
當時每個家庭只好與其他的家庭共同承租一間公寓
因此導致居住空間相當狹小、鄰里相處十分緊密
而故事，就是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開始的
在報社擔任編輯的周慕雲（梁朝偉飾演）與年輕貌美的太太蘇麗珍（張曼玉飾演）
在同一天搬進同一棟公寓大廈而成了鄰居
那天，因為搬家工人搞錯位置，導致這兩戶家庭的傢俱不小心被錯置
這樣看似無心的缺失，彷彿隱約暗示著未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周慕雲與蘇麗珍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僅是偶爾在走廊樓梯間碰面的點頭之交罷了
後來，兩人不約而同地懷疑著彼此的配偶有出軌的情形發生
又恰好
周慕雲發現蘇麗珍拿著和自己太太相同的包包
蘇麗珍則看見周慕雲繫著和自己丈夫同樣的領帶
懷著好奇心的兩人決定約出來見面吃飯，想要確認心中的困惑
事實上...也正如他們所想的那樣
彼此的配偶都出軌了，而出軌的對象，正好就是彼此的配偶
（他們租的公寓是被詛咒了是嗎？）
由梁朝偉所飾演的周慕雲，在戲中總是梳著油頭、西裝筆挺
但神情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
由張曼玉所飾演的蘇麗珍，在戲中則是穿著貼身又華麗的旗袍、婀娜多姿
但無形中卻吐露出一股無形的、窒息式的壓迫感
他倆精湛的演技
恰如其分地詮釋出那種明知道伴侶劈腿
心情是落寞、哀愁的
但卻又得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副淡定、無所謂的模樣
只能獨自承擔著心中說不出的苦、喊不出的痛
後來可能是為了療傷吧，又或者是為了那種死也要見全屍的心態
兩人開始玩起了「外遇遊戲」的cosplay
想要藉由模擬各種外遇的情境，來還原當時配偶的外遇究竟是從何開始、為何開始
但多少還是心有不甘的情緒在作祟
於是周慕雲想藉由親近蘇麗珍來進行報復行為
他租了一間房號為「2046」的房間
並邀請蘇麗珍一同過來編寫武俠小說...
是的！你（妳）沒看錯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們真的只有純寫小說而已
畢竟那是個純真保守的60年代啊
總之，我們可以說這是互舔傷口，又或是相互依託
又或是內心的焦灼總需要找個出口來宣洩的行為
兩個人在「2046」渡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美好的時光
彼此受傷的心靈也暫時有了慰藉，不再孤單
電影在這方面的處理非常隱晦，但卻也十分貼切
我們可以從蘇麗珍原本是穿著暗淡色系的旗袍
但後來去「2046」時，一反常態改穿鮮紅色的旗袍中發現
她似乎再度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情，開始有了期待
於是，假戲到頭來還是真作了
兩個外遇的被害者，不自覺地落入了若有似無的情慾誘惑
他們愛上了彼此
就像是戲中蘇麗珍說的一段台詞：
「我一直在想，他們是怎樣開始的。現在我明白了，原來很多事情是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的
。」
他們的愛，在不知不覺中萌芽
在最糟糕的季節裡綻放
周慕雲後來想要打破僵局
希望和蘇麗珍一同私奔到新加坡延續他們的愛
他在內心疑惑著：「如果有多一張船票，妳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蘇麗珍則深思：「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願不願意帶我走？」
可惜，畢竟這是個相對保守的60年代
蘇麗珍曾經說過：「我不會像他們一樣的！」
深受丈夫外遇出軌而為此折磨的女人
理智依舊戰勝了情慾
生命逃不出道德的牢籠
就像是電影裡
蘇麗珍總是無法脫掉一身的旗袍
也正暗喻著她始終無法擺脫三從四德的枷鎖
她拒絕了這樣的一份情感
最終，兩人的心底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周慕雲獨自前往新加坡
其實，周慕雲是深深愛著蘇麗珍的
就像是花
如果你今天喜歡一朵花，你會摘除它
如果今天你愛上了那朵花，你會為它澆水
蘇麗珍畢竟是個有夫之婦
而周慕雲捨不得摘除她原本的生活
電影尾聲，1966年，周慕雲前往世界上最大的廟宇：柬埔寨的吳哥窟
他找了一個斑駁的樹洞，將心中的秘密、深藏的情感全部說了進去
接著，再用泥巴將這份遺憾永遠、永遠的封存了起來
最後在莊嚴肅穆的吳哥窟裡，只留下一身落寞的背影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
彷彿隔著一塊
積著灰塵的玻璃
看的到，抓不著
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
如果他能衝破
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
他會走回早已逝去的歲月
《花樣年華》就故事的角度而言，其實相當普通又沒新意
不過就是個婚外情的戀愛故事罷了
對於早就習慣好萊塢那種劇情緊湊、場面浩大的商業片的我們來說
《花樣》根本平淡到跟白開水沒兩樣
演員名單也才不過七位
其中，周慕雲的妻子與蘇麗珍的丈夫
根本從頭到尾連個畫面都沒有出現，僅留下一些必要的對白而已
我要上網查詢才知道
原來飾演蘇麗珍的丈夫，是我們的東興耀楊哥啊（誤）
但仔細想想，這樣的安排其實非常具有巧思
畢竟這不是一部道德片，更沒有要譴責婚外情的意思
少了這樣的批判，觀眾也才能更專注在主角們的情感流動與那含蓄又曖昧的美麗
嗯...反正呢，在王家衛導演、杜可風監製、張叔平剪輯的通力合作下
讓《花樣年華》成為一部美得像詩集般的電影
昏黃的燈光、擁擠的環境、濃稠的細雨
再配上懷舊的音樂、慵懶的節奏、精湛的演技
使得普通的故事，被賦予了一個唯美主義的內蘊、情感充沛的靈性
在每個精雕細琢的鏡頭下，所有的細節都成就了背後完美的象徵意義
像我就一直很好奇，為何周慕雲是選擇新加坡作為私奔地
而不是選擇世上其他的地方
原來，新加坡以前跟香港很類似，都曾被英國殖民過
但新加坡幸運的是，它在1965年的時候獨立建國
至於香港...
先後在1966年與1967年期間
曾經發起了反英殖民的抗議示威活動
但結局我們很清楚，只始至終，依舊無法擺脫英國政府的統治
香港的命運彷彿是周慕雲和蘇麗珍的愛情寫照
也如同《花樣年華》曾出現過的字幕畫面一樣：
「那個時代已過去，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至於樹洞的隱喻
其實，除了樹洞本身外，沒有人知道周慕雲當時到底說了什麼
是對蘇麗珍的思念，還是對這段無疾而終戀情的遺憾
亦或是一種懺悔的愧疚
不得而知
但我覺得，吳哥窟是周慕雲的樹洞
相對的，蘇麗珍其實也有個樹洞
電影的結局，蘇麗珍帶著一位名叫「庸生」的兒子
庸生，是60年代知名的武俠小說家金庸與梁羽生的名字的組合
而庸生這個名字，就是蘇麗珍的樹洞
有人說，基於名字的組合
很顯然這個小孩根本就是周慕雲與蘇麗珍所生的兒子
但說真的，到底是不是？也沒有人知道
因為電影從頭到尾
並沒有拍攝到周與蘇兩人激情的纏綿場面
他們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也僅止於輕柔地握手，相互擁抱哭泣
點到為止的曖昧
我認為，是不是他倆的親生兒子
其實根本就不重要
因為，蘇麗珍早就將她對周慕雲的情感、對「2046」的回憶
永恆地深埋在「庸生」身上
只可惜，《花樣年華》注定是一場無解的悲劇、難解的習題
兩個受傷的心靈，彼此相互慰藉，試圖想要逃離內心那個巨大的悲戚
但每一次的見面，其實都是再再提醒著傷痛的存在，一種難堪的境遇
所以
周慕雲決定將過往的那段傷痛封藏進了樹洞裡
他封藏了過去，也忘記了曾經的自己
於是另一個阿飛，粉墨登場了
而這，正好帶出了王家衛的愛情三部曲之三《2046：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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