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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記你身邊那位總是鞋子多到放不下的蜈蚣們 在 [自創] 錯肩(出書版)16-18 - 精華區BB-Love 的八卦
錯肩 16
徐開貴與蘇元醒的互動處於一種難以分界的微妙。
蘇元醒每晚會致電,內容除了提醒吃藥,偶爾也聊些自己的事,像是寄給爸媽的柿子
這次沒有退回來,上回在哪看到最近什麼有趣的電影等等。
徐開貴也說有關家裡的彆扭,不外乎是些與兒子和弟弟相關的小事。例如說,終於又
見著了那個弟弟喜歡的少年,結果那兩個主角一相見就糾結得彼此離不開視線,老的少的
在場都不管了,自己只好趕快把徐燁吊回家去,整場的對白活脫脫就像小說情節一樣戲劇
化。
不過這樣的通話時間也不長,最多十幾分鐘就會道晚安。
生活裡頭有了別人的參與,徐開貴也不覺得受了限制,反而還覺得有點窩心。
起初,不過是和蘇元醒在實驗室遇到了。後來,邀來家裡吃了頓飯,看會兒電視。
再後來,卻發現常常一起去超市買菜了。
徐開貴自己除了研究外的生活倒是沒什麼主意,蘇元醒顯然懂得安排得多。
前幾星期的時候,徐開貴和學弟在週末的時候做了些三明治,中午就帶到動物園裡頭
去吃。
坦白說,無尾熊和企鵝什麼時候出現在臺灣動物園,這件事徐開貴還真的不知道。
不過兩人路上曬曬太陽,停下來看些不愛理人的動物,學著觀光客照些毫無道理的照
片,和小孩子一起亂摸絨毛布偶,倒也是輕鬆愉快。
什麼爬山、泛舟,這種激烈的運動,徐開貴是無福消受的了。但是沒有運動對身體而
言並不見得是好事。蘇元醒曾經提議慢跑,或是時下流行的騎腳踏車,但是徐開貴還是婉
拒了。
徐開貴還是有些顧慮。
但蘇元醒不死心的,最後向徐開貴提議游泳。
有了水的浮力,對關節也輕鬆,只要不長泳,撥撥水也還算是緩和。
所以後來假日時候,兩個人會一起去游上一陣子。
今天約在泳池門口的兩人也都準時的碰了面,蘇元醒故意淋水淋個徹底才出來的時候
,學長已經在池裡了。
徐開貴通常只在淺水區伸展,游游蛙式踢踢腿,或是仰著漂浮,偶爾用浮板晃蕩。而
蘇元醒大半時間,卻也都確實的耗在那人身邊打轉\,短泳不少,不過都像是有點匆忙。
一次還好,但是很多次都這樣,徐開貴不免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像是尷尬的存在。
「你不想游長程的嗎?」這天徐開貴指著旁邊拉起浮線的快速水道,「……我記得你
從前是第一型男之外,還是游泳王子吧。」
蘇元醒難得有點害羞,「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沒想到學長你還記得。」
徐開貴彷彿知道他在顧慮些什麼,「我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我的。」
蘇元醒愣了愣,「我……我不是……」
徐開貴順手拿過自己的浮板,上面的海豚看起來大張著嘴,很是快樂,彷彿自己也被
感染了,對著學弟笑吟吟的,「我還有浮板的。在你游回來之前,我會一直抓好,不會有
什麼意外的。」
蘇元醒低低頭,也看著那海豚,忽然就閉了氣,沉到了水底下。
又上來的時候,馬上就游了開去。
徐開貴緩緩的游動到旁邊,才這麼一點時間,學弟已經從這頭游到中線了。漂亮的自
由式,水花激昂裡帶出線條的優美,動作像是鯨豚般流暢。
以為到了對面,應該會停下來喘口氣,畢竟這樣的泳動,其實耗費體力。
但是學弟伸手一觸對面,卻馬上折了回來,速度微微的變慢,但是前進得卻很確實。
回來的身影很快又逼近徐開貴,在水花會波動到影響他的範圍之前,蘇元醒停下動作
,走了過來。近了徐開貴才知道他其實很喘,剛站穩在身邊時,一會兒都沒辦法好好說話
。
「……你這麼急做什麼?慢慢游就好了。」徐開貴淡淡的笑,眼光停留在只露出頭顱
在水面上的學弟臉上。
「我也不是急……只是途中不小心喝了好幾口水,所以呼吸才亂了節奏……唉,滿口
都是消毒水味,好噁心的。」
蘇元醒皺眉,腳在池底立了起來,用手擰了鼻子好幾次,又把蛙鏡拿下來,揉得眼睛
發紅,好像真的很不舒服的樣子。
「元醒?」徐開貴靠過來,更仔細的瞧著蘇元醒了,「……休息一下好了。」
蘇元醒正在整理自己,徐開貴也注意著學弟,兩人沒有注意到這個時候徐開貴後面忽
然有人過去。游水的人無暇顧及,正好蛙腿重重一踢,徐開貴一時失衡,浮板脫手,整個
人跌進水裡。
一瞬間的動靜,徐開貴腳在池裡站實了,只是一直咳嗽。
「學長……?」
這下徐開貴也把蛙鏡取下來了,「真是像你說的那樣,消毒水……頗噁心的。」
「……那我們上去吧?學長?」
雖然是溫水游泳池,但是從水裡起來,畢竟還是有點涼意。
徐開貴上岸,蘇元醒把毛巾遞過來,讓他裹了身體。
兩人到了置物櫃取下手腕上的鑰匙,蘇元醒順利的拉開抽屜,發現學長轉動了旋鈕,
卻是毫無動靜。
徐開貴的替換衣物全都在包包裡,想到這層,就開始有點急躁。硬扯了幾回,還是徒
勞無功。
「我去找管理員……哈啾。」
蘇元醒頓了頓,「學長,你還是先去洗洗,不然感冒不好。」說著說著,蘇元醒打開
自己行囊,「這套衣服是乾淨的,我穿舊的回去便是了,你就先換換。」
徐開貴忽然又打了個噴嚏,蘇元醒直接把人推向浴室,「學長,你趕快沖些熱水,再
把衣服換了。身體要緊。」
雖然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妥當,但是知道是學弟的關心,也不便再推辭。
穿別人的衣服總是有點不自在,光是內褲就夠讓自己尷尬了。接下來是套上對自己而
言有點過大的馬球衫,最後是運動型的短褲。
恍然裡,徐開貴忽然想起,這不是自己第一次穿學弟的衣服了。
太久了,那個夜離現在實在太久了,自己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
和生命裡另外那個,已經沒見到的人不一樣,他和他的夜晚之後,身上總是不著寸縷的。
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徐開貴不禁搖了搖頭,真是年紀大了,大概只有自己這種老
頭才會去回想這些前塵舊事。
對這個稱不上熟悉的陌生尺寸,徐開貴難免有種說不出的感觸。
出了淋浴間,發現學弟正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對著置物櫃敲打,徐開貴走過去,向
著蘇元醒,「還是打不開嗎?」
蘇元醒回過神,看向徐開貴,低下眼光,正好這時候管理員嘀咕起來,兩個人都聽著
老先生的咕噥,幾回之後明白了,說是要找鎖匠才能解決。
徐開貴點點頭,轉頭卻是看著蘇元醒裸著的上半身,忽然道:「元醒,你先去換衣服
吧。我看你皮膚好像有點過敏,都紅通通的了。」
蘇元醒自己低頭看著泛紅的皮膚,從胸口到腹上,全是透著粉紅,眼神一時就閃爍起
來,一下子從學長手上接過行李袋,就進去淋浴間了。
又出來的時候,鎖匠已經來了,正好把抽屜打開。
徐開貴背上自己的行李,盯著蘇元醒襟口裸露的地方,看了一會兒,「怎麼看起來還
是沒有辦法消下去……會癢嗎?」
蘇元醒咬咬唇,笑得似乎有點害羞,「……不要緊,等等就沒事了。」
走到車前,正在解鎖,蘇元醒卻聽到學長的嘆氣聲,「……看來還是換間乾淨點的泳
池,之前都沒注意到,讓你委屈了吧。」
蘇元醒的頭更低了。
「……學長,大概是我昨天吃了些不好的東西。真的沒事的。」
蘇元醒向對方道別,發動車子時候,這才在後照鏡裡發現,自己竟是連耳根都紅了。
回到家裡,蘇元醒自己重新洗了一回澡,回到落地的穿衣鏡前,脫去上衣,裸裎著胸
膛。
沒有任何痕跡,就像是他跟他在一起那夜,自己肌膚在性愛裡難得的乾乾淨淨。蘇元
醒穿上衣服,在鏡子前面蹲下。
這時他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今天套上自己衣服的那個人,微微敞開的領口,鬆垮
的運動短褲,包覆著底下的,是自己私密的貼身衣物……
……從前曾經在學長身上,是怎麼咬出痕跡的?
從學長的脖子細細標記,一路延伸到胸口,迂迴而騷動的舔舐,再從腰際散布吻痕,
一直到大腿……
蘇元醒看著鏡裡又泛紅起來的皮膚,他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失控了。
蘇元醒,你完了,你沒藥救了。他對自己這麼說,一邊把手伸到久而未發的部位律動
起來。
高潮過去,望著自己沾染體液的雙手,蘇元醒苦笑起來。
*******
日子一長,每個週末總是一起運動,一起吃飯,都算不出來是多久以前開始的事了。
吃飯時間偶爾還多副徐燁或是梅令時的碗筷,前者就喧嘩不休,後者就常常有額外的
甜點吃。
從前徐開貴煮飯,菜色上都是些自己不討厭的,或是兒子願意吃的,但漸漸的,看見
學弟喜歡吃的也會考慮了。
這個週末蘇元醒沒有來家裡吃飯,兒子也搬進大學宿舍裡,徐開貴一如往常的煮著飯
,忽然覺得有點冷清。
吃過了飯還特意去外頭庭院裡多走了幾圈,呼吸點新鮮空氣什麼的,卻覺得越走越睏
,提不起什麼精神。
洗過了澡,回到電視前面坐著,還是連連打著呵欠,但是現在去睡又嫌有點早了。一
時拿不定主意,還是維持著開放的頻道聲音,聽覺裡鬧騰起來,也就還撐得下去。
一個人坐的時候反而冷了,加了件背心,又習慣性的窩了回去。
徐開貴從前也不覺得依賴了那分熱鬧,只是現下忽然卻覺得有點失落。
徐開貴對於自己和蘇元醒重疊的生活越來越多,也偶爾感到困惑。
只是覺得似乎和一般的好朋友不太一樣,可是也看不出來有哪裡真的不一樣。
對徐開貴而言,過去蘇元醒是喜歡過自己,但是感情這種東西瞬息萬變,結婚之後鬧
離婚更不是什麼新聞。更何況物是人非這個道理,兩個人這樣的年紀,不可能沒體會過。
開了電視,思路還是自顧自的在運轉,徐開貴沒有目的的把電視一台換過一台。
從前跟著身邊那人看節目,什麼都能講上幾句,就算是再差的設計,也不覺得無聊。
身邊的手機響起來,徐開貴接通了,順勢開了大門。
門口的人臉上還是笑,今天穿得很正式,像是去過什麼場合剛回來,蘇元醒發現學長
審視著自己的西裝,要開了口才發現嘴裡還是酒氣燻人。
徐開貴看著學弟一把扯下胸花,還差點鉤壞西裝外套,「沒什麼……」蘇元醒臉上有
點紅暈,但是卻沒有從前那種怯生生的模樣,「……我妹妹結婚了,去場喜宴罷了。」
就是因為之前從沒聽過對方提起,徐開貴更覺得解釋得很刻意。
進來之後,照舊擠在那張黑色沙發上,蘇元醒自己找了茶杯,兩隻手牢牢握緊了不動
,徐開貴覺得好笑,只能小心的把茶慢慢斟進去,「……怎麼還想到要來喝茶?不是說不
能過來嗎?」
「……我也不曉得,車開著開著,就停在這裡了。」說著說著,徐開貴不知道這人是
忽然害了羞,還是睏了,或是酒意還沒過去,頭越來越低,「既然停了車……就想不如來
找學長了。」
茶杯被放了在桌上,電視還在響,但是徐開貴聽得更認真了,「學長,我是不是有妨
礙到你了?……剛剛都忘了你有沒有在忙什麼。」
蘇元醒抬起頭,看著徐開貴好一會兒,像是在對焦,又像是在想些什麼,忽然又這麼
說:「……不然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
見到學弟又微微垂下的臉,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想看看表情,徐開貴伸手去扶的時候,
兩個人神情都是一怔。
徐開貴覺得自己唐突了對方,手是縮了回來,目光變得有點遲滯,而蘇元醒則是眼神
忽明忽暗,鼻尖突然就出汗了。
「……我是說,我沒什麼忙的。用不著擔心。」徐開貴硬是把手回過去抓抓頭,「…
…坐坐也好,我去削個水果吧。」
「學長。」
恍惚裡,看著已經被蘇元醒抓住的手,徐開貴也不走開了,「元醒?」
「學長……」蘇元醒一面說,一面把徐開貴的掌心往自己臉上貼去,「……學長。」
這樣的動作裡頭,蘇元醒像是連身體也蜷曲了,整個人重心好像都在徐開貴手裡。
臣服的姿勢,卻持續著異樣熱切的呼喚,當蘇元醒起身向自己靠過來的時候,徐開貴
覺得,自己的臉和對方頰上的溫度一樣高了。
徐開貴想起蘇元醒說過家裡不是很能諒解的情形,現下顯然是受了刺激,也許也是因
為這樣,所以多喝了些酒,表現也有些失控。
旁人結婚,有了年紀的光棍常常悶在心裡,徐開貴能夠理解。
但是如果是自己家人,對一個不會結婚的同志,更何況是不怎麼被家裡認同的同志,
就有了更深的衝擊。
勇敢的選擇不去遮掩躲藏,再怎麼樂觀,一個人撐著,總還是孤單的。
那些選擇後面的承受裡,既不能被在乎的人諒解,又總是缺乏祝福。
路上是那麼辛苦。
他先是想到弟弟。再來想到從前的自己。
再來,完全只剩下面前那張表情複雜的臉孔。
所以就算是失了序,徐開貴眼睜睜看著,卻是胸口抽緊,離開目光都不忍心。
對方滴溜溜的眼睛在徐開貴臉上打轉,一次又一次的講述著,「……學長,我只要沒
見到你,就好想你的。」
沒有停止的話語,在蘇元醒的嘴裡,像是跳了針,逐次的反覆著,「我想你的,學長
……
「想你很久了,學長……
「很久很久了……」
在著魔的言語和眼神裡,蘇元醒撫上對方的臉,注視著徐開貴,沙發上兩個人對視幾
秒的時間,然後蘇元醒竟吻了上去。
「學長……」
蘇元醒的唇一沾到徐開貴的肌膚,就變成火熱的顫慄,這樣皮膚摩擦的感覺,明明是
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一引發,腦裡卻想起年輕時候的狂放。
「學長……你真的,不抽菸了。」
徐開貴有點愣住,但是理智上仍然可以回答,「……好一陣子了,生病的緣故。」
蘇元醒靠得更近,胸膛貼著胸膛,分不清是誰的心跳亂了節奏。
「學長……」蘇元醒停不下口中的話語,只是喃喃:「我想你,也好一陣子了。」
徐開貴在措手不及裡反應過來,但是學弟的呼喚,還是那樣的濃膩,「我想你的……
」甚至有種撩人情欲的錯覺,「……很想你。」
「你是說……」徐開貴忽然一愣,「想……想要我?」
「開貴,我想要你」這句話就忽然鮮明的映入了徐開貴的腦海。
然後呢?那個人接下來說了什麼?
「我喜歡你」、「我跟你在一起」。
徐開貴的記憶忽然連結起來。
蘇元醒聽到剛剛學長口裡的問句,手才環住對方的腰,在幾秒鐘之內就硬生生收了回
來。
「學長,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徐開貴一點點的熱情幾乎完全冷去,察覺到不對勁,蘇元醒鬆開了他。
徐開貴的神色有點複雜。
「學長,你看著我。」蘇元醒叫喚著,那人眼睛轉過來,卻不像剛剛那樣乾淨了,甚
至帶點自己不能明白由來的痛楚。
「……」
「學長,你看著我。」
蘇元醒不再碰觸對方,嘴唇輕輕的印在對方唇上,然後分開。
再次執起那雙剛剛這樣靠近自己的手,蘇元醒盯著徐開貴,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
「學長,你聽見嗎?我心裡的聲音?」
徐開貴搖搖頭。
「學長,你用心聽好不好?」
徐開貴摸上蘇元醒像是要哭出來的臉。
一向孩子氣的眼睛,認真的時候,為什麼看起來卻帶著那樣的滄桑?
「學長,我怕有天,再也不會被聽到了。」
被抱在懷裡的時候,徐開貴沒有說話。他知道他不會傷害他。
理所當然的,他也沒有推拒。因為他也不想傷害他。
徐開貴清楚的知道,不敢抱緊的雙臂裡,留給自己的,除了體溫之外,只是一片茫然
;而臂彎裡的自己,還能付出的,又更加的模糊了。
把臉在學長肩上蹭了兩下,蘇元醒低聲的,「學長,有天你聽見了,告訴我好不好?
」
徐開貴遲疑了,「……你為什麼這麼在意?我不過是花點時間陪著你。」
「學長,我們的時間,都很寶貴。」
蘇元醒再次輕輕的抱住對方,微微的溫暖裡,「學長,有你在的時候,我特別怕錯過
。」
「……元醒。」
對蘇元醒來說是醉了,對徐開貴來說是倦了。沒有人記得後來到底為什麼兩個人就這
樣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且是互相擁抱的姿勢。
蘇元醒醒過來,也不移動,只是靜靜的再抱住學長。
就好像很多年前那樣。但這次不一樣,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
蘇元醒偷偷的把那個人抱緊再放鬆,迷糊之際又睡過去了,下一回睜眼,是徐開貴把
他弄醒的。
微微下陷的沙發代表著對方的用力,配合著表情,蘇元醒已經明白過來,「學長,你
別動,用力背會更痛的。你抱住我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徐開貴苦笑,「你會對我怎樣,我還會開門讓你進來嗎?」
徐開貴把手安到那男人背上時候,自己是有點臉熱,那人一手收緊腰際,一手橫過雙
腿,一使勁把他扶了起來。
「學長……」
被放在大腿上的姿勢讓徐開貴有點尷尬,不由得還是有點掙扎,「元醒……你……」
蘇元醒這時卻是不理會發語人,懷疑裡,徐開貴自己勉力調整了依附的角度,見到學
弟剛剛就一直沒變的坐姿,臉上是隱忍的神情,感覺到些什麼的徐開貴,忽然笑得更苦了
,「嗯……我知道,我先不要動比較好。」
蘇元醒連耳根都燒起來了,「……那是……昨晚宴席上吃多了生鮮的東西。」
看著學弟用意志力克制晨起的欲望,徐開貴安分極了,連勾在學弟身上的手都不動了
。
如果不去想那些擾人的情欲,暖烘烘,甚至有些發燙的懷抱在有點涼意的日子裡,倒
是舒服柔軟,容易催人入睡。現在的姿勢也不壓迫,徐開貴眼皮很快又垂下去。
徐開貴又睡意裡微微清醒的時候,學弟把自己扶起來,靈活的手掌近在唇前,自己手
上被放了水杯,「學長,早上的藥,你吃了再睡。」
嚥了水,躺下之後,學弟正在替自己蓋被子,末了偷偷在自己臉頰邊親了一下。
徐開貴模糊的笑一笑,聽見臥室門閤上的聲音,而後睡得更沉了。
*******
蘇元醒其實不明白學長的想法。
從前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擾,聯絡感情,分享生活,像是郊遊踏青一樣,說說藍天多美
蒼蠅亂飛甚至更無謂的事都不為過。但是偽裝成朋友的那座圍籬被自己的失態給推倒後,
一切都變得像是充滿意圖,就像是獵人緊盯獵物,眼裡是因為貪圖什麼,渴望什麼,不顧
一切的要得到,才不由自主的,或是說翻牆搶灘的越靠越近。
就像是學長那一句「你想要我」背後的涵義一樣。蘇元醒不喜歡這樣。
這就是為什麼蘇元醒一直想要的,是戀愛的感覺。真正戀愛的人是因為喜歡而互相追
逐的。一夜情,時尚聯誼,官場婚姻,像這些為了性欲物欲名譽而結合的,自己一點也沒
興趣。
是以很多年以前那一夜之後,蘇元醒選擇的是不聯絡。就算喜歡的確實是那個人。
不健全的開始,一切就談不上什麼可以發展了。
之後的之後,就算收到了喜帖,也沒有出席。是因為忙,更是因為還在意,根本沒辦
法去。
像個學弟一樣的認識他,去查他的研究,閱讀他的實驗結果,是多年來改不過來的唯
一壞習慣。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然後,就這樣失去了聯繫。不令人討厭的結局,或者說,不陌
生的收尾。
但是不可否認,為此蘇元醒偶爾也覺得寂寞。從年輕到快中年,日子多得讓人數不清
,不是沒試著與人安定的交往過,但終究還是分開了。
太多的戀情都是在無疾而終之中告吹,蘇元醒也認真過那麼好幾回,但是最後都走向
了分歧的道路。
這個圈子對象已經少了,要求又多了,越發漫長的空餘時間裡,蘇元醒更常想起學長
了。
蘇元醒自己一直沒忘記,那麼多年之後,知道他回到台灣,甚至有了實驗室的時候,
心神不寧的坐不太住,起身走著走著就繞到了那地方,還在外頭買了飲料,慢慢的把它喝
完。
學長倒在沙發上,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時候,透露著他沒有忘記自己。
學長看起來不討厭,但是那不代表他喜歡。
縱橫情場多年,形容詞的微妙差距一向是情人間邁向未來的轉折點。
只差一點點,引導出來的路線,有可能相差十萬八千里。
把付出變得純粹,讓感情建立在生活的日常裡,依賴但是乾淨。
基礎越穩固,才可能長遠,才可能一起建造出什麼。
蘇元醒之前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卻沒想到出了個亂子。現在連今晚要打電話給對方,
提醒吃藥的通話鈕都撥不出去了。
正舉棋不定,手機來了封簡訊,「我吃藥了,別擔心。晚安。」
而那夜,蘇元醒徹底的失眠了。
錯肩 17
這天並不是週末,徐開貴下了班,吃過晚飯,又回到電腦前面,工作向來是不帶回家
裡的,不過給自己的學生寫寫E-mail,也算是個娛樂,剛巧梅令時過來,一下子就把倒垃
圾泡茶等等的事順手接了過去幫忙。
所以今天是梅令時讓徐懿貴進門來的。
來得倒也是碰巧,徐懿貴沒有事先跟徐開貴聯絡,但也是自家人,不需要太過拘泥。
徐懿貴看見梅令時在家也不怎麼訝異,畢竟都是熟識的人,他知道大家都有點擔心大
哥獨居的生活。
現在社會新聞這麼多,徐懿貴偶爾也怕大哥萬一有了意外,沒人知道該怎麼辦。
也想過是不是勸大哥再娶,但是孩子也是個問題,反正來日方長,慢慢說也不遲。
而事實上,每個星期總有一天,梅令時都會來這裡,或是掃除,或是整理些雜物。
徐懿貴自己從樓梯上來,只覺得走道寬敞,擺設也簡單,隨性的步行走進書房裡,手
上正拎著上次徐燁拿去自己家裡,落跑時候還是忘在架上的西裝外套,正打算把衣服掛上
身旁的原木衣架,目光卻忽然就停留在電腦桌前的臉上許久。
有人站在書房門口的時候,徐開貴正留神在手上的字句裡,並沒意識到。
常常見面的人反而不容易察覺對方的變化,這次與上次相見,隔了不過數月,但是微
微消瘦以及表情有些稀少的臉孔,這種種跡象,對徐懿貴而言並不陌生。
徐懿貴暗暗心驚,也不在乎忽然出聲是不是會嚇著對方了。
「哥。上次徐燁把外套拿來我家了。」
徐開貴忽然抬眼,表情有點遲緩,而後才漸漸浮現笑容。
「你來啦。外套?喔……徐燁上次來吃飯,說那應該是你的,我就叫他帶過去的。」
「那倒不是,裡頭有些記事紙條,很像是蘇副主任的。」
徐開貴站起來,像是要走過來確認,但緩緩的又坐了下去,「那麼,你就放在衣架上
吧,我再還給他。」
徐懿貴抿抿唇,語氣維持平穩,「不然這樣……大哥,你幫我個忙?」
桌前的人又把目光提起,抬頭向著走近了的徐懿貴。
徐懿貴繼續,同時更仔細的看著大哥的一舉一動,「蘇副主任的外套我幫你拿去還吧
,只是他剛剛打電話給我,說現在分不開身,裡頭又有要緊的東西,偏偏忘了說地址就掛
了線,不如這樣,你寫給我也是一下子而已,我可以馬上送過去……」徐懿貴從口袋裡掏
出紙張,「……你幫我寫一下吧。」
徐開貴笑笑,遲疑了一下,終究動了筆,上頭的字一開始還工整,越是後面,字越來
越小,還有些扭曲。
「真是不能小看內科的醫師,是吧,懿貴?……」徐開貴微微揚起的嘴角還是那樣熟
悉的弧度,「……何況還是個神經內科的主治。」
徐懿貴盯著那張紙,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頓了好一會兒,「大哥……你……有多久
了?」
漸漸失去平時表情的臉孔,體重減輕,看似胃腸不適的嘔吐,蘇元醒說的心律不整,
有時會出現的姿勢性低血壓暈眩,這下全都串在了一起。
最決定性的,不外乎是那張紙上的證據,還握在自己手上。徐懿貴半晌才緩過氣。
「你知道多久了……有誰知道你有PD這件事?」
面對抿唇的弟弟,徐開貴喝了口茶,「三年吧。梅令時知道,還有蘇元醒也知道……
不過徐燁他們……還不是時候。」
「所以我也不是時候?」
「……懿貴,我不想讓你擔心,你比誰都知道,這病是不會好的,是不是?」
徐懿貴還在抿唇。
「我就算告訴你,你也不能治我的,三等親以內不行,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
徐懿貴揚起眉,還想說些什麼,這個時候熟悉的聲音打入對話之間,低低的嗓音,像
是暗示著主人翁想要清靜,「……三少爺。」
梅令時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了一旁,甚至還帶了個人,正是蘇元醒。
接過梅令時盤裡的藥丸,「……我該吃藥了。你看,我不止曾經是個好醫師,現在還
是個好病人的。」
「主治是誰?」徐懿貴看著梅令時。
徐開貴出聲打斷,「別這樣,懿貴。」
「簡若鴻,他同學。C大神內(神經內科)副主任。」蘇元醒直接了當。
徐懿貴回過頭,慢慢的凝視那個帶點酒窩的男人,而後點點頭,什麼也沒說,手上接
過梅令時遞過的處方籤,看了一陣子,「大哥……你……何必繞遠路,去別的教學醫院…
…」
而後徐懿貴一時又說不出話了。
蘇元醒從沉默的男人手上拿過外套,「謝謝啦,我的外套總算回到主人手裡了。」
徐開貴在幾個人漫長而安靜的對視裡頭,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
而後徐家的週末變得熱鬧了,簡直是人來人往。
人變多,做菜的準備工作是一定吃重的。這時候從前來當食客的人就加倍殷勤了。當
然,廚房裡同時也又擠了個杜小跟班和本領高強的梅先生。
梅先生手藝卓群,看過他下廚,蘇元醒終於明白從前學長說自己只能做些「家常菜」
的意思。這個時候倒是除了準備東西,也真幫不上什麼忙的。
杜小跟班也不能隨便支使,否則另一個姓徐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誰叫全場不姓徐的人
裡,目前就屬他最沒地位呢?蘇元醒內心暗自衡量,結論還是乖乖待在學長旁邊供專人使
喚,至少他的笑容總是賞心悅目,溫柔得煦人。
不過不能像從前那樣獨處,就算手邊打理著的還是一樣的事,融洽親密的氣氛卻是完
全不同了。
和學長的互動沒有什麼改變,某方面而言,這著實讓之前微微焦慮著的蘇元醒安心。
但是卻正是因為根本沒有什麼改變,暗示的意義太廣,甚至有著自己最不願意的可能。
這樣雙重的矛盾裡,卻讓蘇元醒陷入前所未有的心神擾亂。
醫師也是人。
所以向來不太留情的蘇主任放了那麼一點電。其實也沒有做什麼,不過就是眼神多了
一點暗示。
某天早上晨會遲到的小醫師事後被總醫師叫到外頭叨唸了好一會兒,內容不限是今天
,一次總結,從科部會議、跨科聯合會每一種都挑得出毛病,最後連上星期有個病人抱怨
蜈蚣一般的縫線都拿出來講了。
「你們自己注意點,給護理站穿了小鞋是你們自己的事,但是讓副主任出來瞪我就是
大家的事。新規定,以後我們……」
這個時候的蘇元醒早就走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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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蘇元醒安靜的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撥出了電話。
照常打電話給學長,與以往沒有什麼不一樣,不過開頭幾句話之後,蘇元醒卻發現學
長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沉悶,回答也簡潔,聽起來有幾分壓抑。
在一句不太對頭的應答裡,蘇元醒放不下心,多問了一句,「學長,你還好嗎?」
學長不說話了。
「……學長?」
「嗯。」
蘇元醒不死心的,「……學長?」
「嗯。」
「……我去找你嗎?學長。」
電話那頭安靜得連呼吸聲都一清二楚,但因此,學長那幾不可聞的回答,也不可能聽
錯。
「……嗯。」一個字,對蘇元醒來說,已經足夠。
到的時候,蘇元醒又打了個電話,圍牆的電門一下就打開了。只是站在門前好一會兒
,才聽到大門鎖頭轉動的聲音。
開門那人的臉色很是疲倦,「……進來吧。」
回身關上了門,蘇元醒看著腳步遲緩,甚至姿勢有點扭曲的人,慢慢的走到客廳的椅
子上,坐下。
徐開貴現在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灰色,近黑的浴袍,可能是洗久了,所以顏色不是那麼
絕對了。上身一件薄短袖,這樣居家的普通樣子,卻是蘇元醒第一次看見。
而沒有繫緊的浴袍底下,露出來的是黑色格紋的四角褲。但是蘇元醒現在沒有辦法多
有遐思,因為更明顯的是,學長膝蓋上,看起來不輕的割傷。
蘇元醒心裡好像有了點底。
「學長。」
從前常常直視自己的靈魂之窗,被低頭而傾洩而下的瀏海掩蓋,學長的雙手指頭交叉
,就放在傷口猙獰的膝蓋旁邊。
「嗯。」
聲音低低的,和在電話裡一模一樣的回答,但如果在面前看著,追蹤那短短一個字的
訊息,才看到那個人像是深海裡的潛艇,沒有出口的吶喊,瘋狂的寂靜。
「……學長。」
蘇元醒見到微微抬起的那雙眼睛,失去了冷靜,但是顯然很努力。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他一輩子都很努力,去面對所有的事情。
尤其是面對他自己。
他從來不去懷疑自己所選的是對的還是錯的,因為那並不能改變些什麼。
去選擇,而後為選擇而負責。說起來輕鬆,光是這樣,人生就可以耗去大半。
有的時候人會喘不過氣,想丟下一切空去重累,畢竟扛久了,總會疲乏。有人真逃避
,什麼都放下了,卻也已經什麼都崩壞了。
也有的人把那分難受揉捏網羅,遇見軟的,能忍的,不敢吭聲的,沒力氣動彈的,不
懂事偏要試骨頭硬不硬的,就狠狠抽他們幾下,不客氣的發洩,換他們去抉擇。相形之下
,不輕鬆也樂了。
又或是把那些綁住自己的,再怎麼也脫不去干係的,一項一項的逐條入表,通通判刑
,千錯萬錯入獄的都不應該是自己,也算解氣。
但他什麼都沒有做。
認真到底,卻也不是普通的煎熬。
稱不上一直在承擔,但是明明對要求有那麼多的堅持,往往卻沒辦法,能夠讓自己好
受一點。
其實大可以不必。那不容易。
到了這個年紀,該在乎的,只要舒舒服服的就好才是。
蘇元醒也不再問,在學長膝旁蹲了下,「學長。」
徐開貴遲了很久,安靜裡,單音節的話聽不出情緒,「……嗯。」
和電話裡一模一樣的對話,但是蘇元醒這次能夠靠近那個人,一切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
蘇元醒把眼前那些多餘的瀏海撩起,在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口。
動作裡,徐開貴沒有避開,只聽到學弟的聲音,「……是跌倒了吧,學長,我幫你擦
藥吧。」
蘇元醒憑著記憶中的位置,順利的搬來小型醫藥箱,幫學長擦上藥,貼上透氣膠布的
時候,徐開貴只是看著自己的動作,一直到把藥箱收拾好。
「元醒……」
徐開貴打破沉默,「……這星期,陪我去買扶手回來裝嗎?」
蘇元醒忍不住把那眼睛變紅,話裡還是淡然的人抱住了,「……嗯,當然。」
「……謝謝你。」蘇元醒感覺到那人謹慎的把手搭上肩來,動作顯得很猶豫,而後,
竟是頭顱的重量。
那個聲音也許是因為貼近了,所以聽得出來裡頭微微的抖音,「這樣……我就不會只
是醒來想喝口水,就跌傷膝蓋了。」
學長說這句話的時候,笨拙的把他抱緊了。
蘇元醒在用力裡,也覺得痛了。
錯肩 18
蘇元醒在徐開貴身側醒來,看著學長熟睡的臉。
昨夜在懷抱裡,學長什麼也沒再說,但蘇元醒忽然明白,再怎麼有心理準備,真的發
生的時候,也還是會有掙扎。
他也會怕,也會覺得慌張的。
歲月把他的脾氣磨得好了,卻也把他鍊得深沉了。
他其實沒有印象中那樣強大了。
背上微彎的挺,遠遠看的時候都覺得精悍,但是放在懷裡,才發現清瘦得很厲害。一
個人挨著痛的時候,其實很軟弱。
把對方抱到床上的時候,睡著之前,都還是互相依偎的姿勢。學長沒有了眼鏡,見不
到眼裡那分警醒的時候,其實就像個孩子一樣純真。
連笑也是。
蘇元醒伸手過去,指尖撫上那唇勾勒的線條,又偷偷靠過去親了一下。
親過徐開貴不止一次,但是從來沒有被回應。蘇元醒甚至想過也許學長只是不想傷害
自己,所以不曾拒絕。
是以自己也不敢再做些什麼,包括吻他。像是外國禮貌的碰觸,胡鬧似的把嘴唇貼上
去親近,在他看起來不討厭的時候抱抱對方。現在兩人同蓋著一分棉被,還是個雙人床,
這樣模糊又縱容自己的界線,很難不讓自己有些想法。
但是,想歸想,又總覺得是自己在困擾人家,多情自縛,庸人自擾。
從那個人而來的思緒,又被那個人打斷了。
「……早安。」徐開貴揉揉眼睛,看見蘇元醒躺在旁邊,靠得近了,卻也是自然的神
情。
轉過去,向著蘇元醒的專注裡,徐開貴發現同樣躺在床上,明顯的高低落差,「抱歉
,沒有給你枕頭什麼的……」
蘇元醒笑起來,在微亮的晨曦裡,顯得清新,像是把昨夜的煩躁沮喪都趕跑了,「學
長,那我下次帶枕頭來好了。」
看見學長翻身轉了過來,蘇元醒繼續,「背有痛嗎?我不知道怎樣的姿勢才能讓你舒
服點。」
徐開貴意識到,也許昨晚自己還讓人費了心,心裡為此覺得有點憂傷,卻也感到溫暖
。
於是,他拉開一個笑容,「這樣很好,只要多半是平躺著,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學長,我們一起去玩吧。」蘇元醒卻忽然這麼說,「……反正上次去山腳義診的時
候,貪玩的關係,現在我已經曬得有點黑了,不如黑個徹底吧。」
「……所以你想去海邊?」蘇元醒替學長拉掖棉被蓋上的空檔裡,徐開貴這樣問。
「嗯……不錯啊。」蘇元醒滾上多餘的被腳,「我們找個日期一起去玩吧?」
「這樣……」徐開貴把臉往枕頭裡蹭了蹭,「……你可別讓我失望,我也很多年沒去
海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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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個共享午餐的空檔裡,徐開貴沒有多說些什麼,把手上的旅遊導覽翻過幾頁,只
是笑笑的,「……為什麼選這個地方?」
「因為……」蘇元醒當然不會說是因為剛好聽到護士小姐精闢的講解有關情人出遊的
十大浪漫地點中,這是上上之選的緣故,「……不太遠又不太近,剛好不需要太花精神去
適應,又能逃離工作嘛。」
「這樣……」徐開貴喝了點飲料,手指在桌上掂量了一會兒,又對著雜誌翻了幾頁,
笑了笑,「……元醒,你去過這地方嗎?」
「沒有……」蘇元醒抬起頭,眨了眨眼,覺得學長似乎話裡別有深意,蘇元醒又開口
,「……學長去過了吧?沒關係,我再找找……」
剛剛心裡偷偷妄想的美好,一瞬間就蒸發了,饒是蘇元醒這樣靈活的個性,也難免透
出些端倪。
徐開貴這時候已經和學弟算是熟識,一點點的情緒變化,都在眼裡看得清楚,又翻了
幾頁,徐開貴開口,「那倒是不要緊。坦白說,也許正是適合的時候。」
蘇元醒又抬起頭,只見到學長溫柔的笑臉,「……同樣的視野,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
會見到一樣的風景。」
見到學弟沒有變化的表情,徐開貴加深了笑意,「……嗯?」
蘇元醒發現,這世上讓自己講不出話的時候,只有兩種。
一種是在床上太忙,另一種,倒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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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元醒選的地點,很剛好的,就是那處有著回憶的小島。
這不能算是沒有讓徐開貴心思浮動,畢竟時光荏苒,記憶能變得淡,但是不至於到忘
記。刻意再變換,又顯得好像太在乎。
最後徐開貴還是跟著學弟搭上班機,到了那處不陌生的地方。
出了機場,徐開貴正打算問要怎麼去下榻旅館,蘇元醒指指旁邊租車的櫃臺,牽來了
機車。
「學長,我載你吧。」
徐開貴放好極輕便的兩人行李,坐上去之後,也沒有問去哪,任由學弟發車騎出去。
一樣的海風,一樣的出口,一樣的方向。
路邊那大葉芭蕉彷彿還是那樣的高度,春末夏初時候,灼熱的空氣一樣沸騰,路上的
行人也是熟悉的散漫,三三兩兩的打個陽傘,就在紅燈時候大咧咧的橫越馬路,朝向小店
小跳步過去。
徐開貴出來玩,自然是高興的。
身體原本不振的食欲,倒是意料之外的好轉。
剛吃完午飯,蘇元醒就載著徐開貴,騎車到沙灘附近閒晃。路程並不近,陽光很盡興
的揮灑,路上風光出遊的大多都是汽車,而蘇元醒把徐開貴套上防曬用具之後,便在路上
沿途哼著歌,大巷小巷都要停下來探一下頭。
路上有牛隻經過,蘇元醒就故意在後面慢慢跟著騎,牛也不搭理,一車一牛就這樣耗
了很久,直到有狗開始吠,蘇元醒才一下子加速揚長而去。
蘇元醒聽見徐開貴的笑聲。
很清澈,像是葉片上的露水,凝聚著夜露的芳華,一點滴的分量,光照了就要蒸發,
但是又保存著無數夢裡的綺想。
讓人忍不住想好好收藏。
路上又偶爾有牛隻,但是蘇元醒現在就不再窮追牠們了,於是剛剛還在眼前的身形,
在徐開貴眼裡變成一抹黃點,瞬間就消逝過去。
把車停在巨大的風力發電塔底下,兩個人背著簡化過的背包,開始隨性的漫遊。
徐開貴先是照了一會兒特有的菊花,接著也對著旋轉的風車葉片暈眩了一下,看著學
弟用帽子捉到一隻攀木蜥蜴放在自己手心,結果忽然一躍就逃得無影無蹤。
「學長,你有看到那邊嗎?」徐開貴向著蘇元醒指的方向望去,趕緊調了望遠鏡,「
海鷗啦海鷗,停在燈塔的旗桿上……」
徐開貴正搖頭,忽然蘇元醒搖著自己的肩膀,「學長,你看!」
路上又是一頭牛,無趣的擺著尾,模樣十分慵懶,背上正是一隻海鷗。
兩個人對著那牛和背上的鳥拍了好幾張相片,一邊得對焦,一邊還得擔心是不是靠得
太近,這頭一下子叫那頭一下子嚷,這樣一擾亂,惹得牛好像要生氣,開始擺尾哞叫,還
差點踢起後腿。
很有默契的,某張相片拍完,徐開貴和蘇元醒拔腿就跑,這時候徐開貴也顧不得腳有
些彆扭了,拚命向前,蘇元醒明明跑在前面,卻其實一直趕在學長身後,兩個人同時奔出
了一小段腳程,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來。
徐開貴這次在自己的笑聲裡,聽見蘇元醒的笑聲了。
像是棉花糖一樣,帶著麥芽漿的黏性和孩子特有的氣息,一絲一絲的慢慢累積膨脹起
來,忽然就覺得甜了。
只是嘗那麼一下,就難忘記了。
累到坐在沙灘最外圍的漂流木上休息,自然就看起了遠方的風景。
蘇元醒這時對徐開貴笑了笑,一下子就飛奔出去。
「學長……」向著徐開貴揮著手的那人,在陽光裡閃耀,而後轉過來,大聲呼喚的時
候,蘇元醒的衣角在海風裡翻飛,髮絲柔軟的被吹起了波浪,配著背景遠方來去的鷗鳥,
強烈的烙印在徐開貴的視覺裡,「……這樣的風景,還是你記憶中那樣嗎?」
徐開貴的唇角勾起,在陽光裡變得發亮,「……不會有一樣的風景。」
自己向著對方說完,徐開貴才忽然想起,在很多年前,心裡反反覆覆的那一句話,突
然間就明白了些什麼。
學弟在沙灘上興奮的跑著,一下往浪花衝刺,一下又大步跳躍,後來則是興味盎然的
一步步捺腳印。徐開貴覺得自己被困住,沒有釋放出來的奔跑,他全都替自己用完了。
一直到要黃昏,學弟回到學長身邊喝水,兩人肩並肩坐著時候,徐開貴都可以看到對
方因為弄得全身濕,而後又因為烈日而乾燥,在深色的地方凝結的一顆顆鹽粒,甚至明顯
得可以用手取下來收集。
「學長……」蘇元醒的聲音被海風吹拂,讓人聽得更專心了,「……海的味道耶。」
徐開貴沒有推開膩過來的肩頭,「……臺灣哪裡不環海,你住在島中央嗎?」
「那不一樣啊,度假嘛,人到了這裡,就像是不顧一切的掉到某個與世隔絕的桃源裡
,工作、身分……那些現實的顧慮,通通都消失得完全。」
蘇元醒直起身,把背包裡的夾克在沙地上攤平,現在的陰影剛好打到了屁股的位置,
唰的一下平躺下去,「學長,對你來說,海的回憶是什麼呢?」
幾個片段飛越過去,但是都像是分鏡一樣,一張一張可以,連串起來,就會讓人喘不
過氣。
徐開貴莫名的,自己也找了個位置,和學弟肩並肩躺著了,「我以前曾經,很想要找
到……世界的盡頭。」
或者說,是兩個人的角落。
記憶裡,那個時候,那個人也是一樣撒嬌著,親暱著,想要一處只有他們的地方。
蘇元醒又蹭過去,在那肩上賴了一會兒,「為什麼一定要是盡頭呢?天涯海角的地方
,又有什麼跟現在不一樣的嗎?」
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這是兩個多麼不一樣的世界啊,徐開貴想。他想起自己跟他,那個不在身邊很久的他
說過,「現在,不是也只有我們嗎?」
徐開貴回憶著,也許,那個時候的他們,是能一起分享風景的。
就在蘇元醒漸漸快要因為那分美滿而酣睡時,他聽見徐開貴的聲音,「元醒,你以為
,如果兩個人看到的世界是同一個,是不是就可以長遠的走下去?」
「學長,就算我們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只要你可以為我講述,我也願意為你描繪,
那些形容,最終會幻化成為我們的世界啊。」
閉上眼睛說那些話的學弟,因為剛剛過度曬了太陽,臉上有著異常的暈紅,在徐開貴
胸前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可愛,帶著笑容的時候顯得俏皮,像是年輕許多。
而剛剛那樣毫不矯飾的話,聽在耳裡,卻又莫名的讓人覺得能信賴。
是了,元醒,所以那個世界,真的,不再需要任何形容了。
兩個人的世界裡,世界裡的兩個人,我只要看見你,你只要看見我,沒有什麼,比這
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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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開貴從租來的機車後座取出行李,走近櫃臺時,見到蘇元醒不佳的臉色。
「……怎麼了?」徐開貴順順被風吹翻的衣領,一邊發問著。
櫃臺小姐馬上面有難色的,「抱歉,因為作業上的疏失,所以當初先生訂的兩間房,
都意外的已經有客人住進了,現在只剩下……一間了。」
徐開貴臉色倒是緩和,「那麼那間房間很小嗎?」
「……也不是。」小姐支支吾吾的,臉色都發了白,他這個學弟得理不饒人的個性,
剛剛顯然已經發作過。
「我當初是訂兩間,如果你們這裡有了差錯,那就要幫我們安排其他的同級下榻飯店
才是吧?」
「……蘇先生,我們試過了,但是最近的兩間飯店都是都客滿的。」
經理這時候走近了,「兩位先生,真是抱歉,讓你們困擾。」
年輕但是看起來儒雅的男人,有禮而得體的,「這是員工作業上的失誤,真的很抱歉
。」
蘇元醒向來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看起來誠懇又面容出色的男人,經理接著說:
「……這次就由我們公司為您服務,這樣,不如我們幫您直接把客房升級成最高級的套房
,不曉得兩位意願……」
徐開貴倒是已經有點累,「……嗯,既然可以住兩個人,那麼可以吧,元醒?」
「學長,你確定……」蘇元醒看到徐開貴用手掩著的呵欠,眼光一轉,「……嗯,好
的,就這樣好了。」
徐開貴渾渾噩噩的,跟著學弟和經理的帶領,來到房間。
開了門之後,門口附近有張沙發,徐開貴趁著經理還在和學弟一來一往的時候,偷偷
躺在上頭,想要小憩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卻是聽見吹風機吹頭髮的聲音。徐開貴坐起身
來,看看身上的毛毯,轉過身去,發現學弟換了身衣服,像是先洗了個澡。
窗外的陽光已經變成點點星光的漆黑,顯然是過了好一會兒了。
「學長?醒啦?」蘇元醒看見學長起身,自己就丟下了手邊的吹整功夫,走了過去。
徐開貴有點不好意思的,「嗯。」
這時候徐開貴才開始環視周圍環境,原來是樓中樓的設計,這裡看起來就像是頂樓。
沙發、電視,還有小吧臺,從窗戶看出去就是海岸線,陽臺上甚至有露天浴池,幾支
遮陽傘,很有度假的感覺,或者是說簡直就是……
「學長,你看的沒錯。」蘇元醒笑笑的,「……這是蜜月套房。」
所以學弟才在櫃臺到房間的過程中,和人一直爭執不下嗎?
「……」徐開貴苦笑了。
掏出口袋裡的特惠券,蘇元醒嘟著嘴,「……這個,剛剛經理還特別送的。」
徐開貴看了看,「嗯,晚餐免費招待啊。」
蘇元醒接著道,「他還有給這個,外海遊覽的行程,學長想去嗎?」
「……嗯,這……」徐開貴嘆了口氣,「……我們先去吃飯,慢慢想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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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飯,兩個人騎車,不遠的路程就到了夜裡的觀光市街,竟也算得上是人擠人。
一些印章貝殼的小玩意兒,或是手工藝品,都是擺滿櫥窗。
蘇元醒進了店裡,揀著架上的明信片,「學長,你要不要挑一張?我出來玩,都會寄
一張給自己喔。」
徐開貴也開始仔細看上面的影像,跨海建築自是地標,遍地菊花蔓生也一直是代表,
另外海洋遠景少不了,特色奇岩亦不意外。還有些是創意的,把貝殼排成了一顆滿滿的愛
心,像是拼貼一般逗趣。
幾種裡頭,徐開貴挑了一張,結了帳,夜裡還是熱鬧。
蘇元醒直說要帶些魷魚絲回去好向親朋好友家人姊妹淘交代,但要一間一間試吃完才
決定得了。
一眼望去兩排滿滿都賣名產,徐開貴嘆道,「……原來平常的運動,就是為了練出今
天的體力啊。」
吃飯前有小憩,基本上徐開貴的精神還挺充足,真的就這麼陪著蘇元醒消磨了一整個
晚上。
回到飯店,徐開貴自己去洗了澡,出來的時候,學弟笑笑的倒茶,默默把手邊的紙片
收進口袋。
這時候的蘇元醒已經換上睡衣,徐開貴知道自己最近比較容易受涼,所以還是像在家
裡那樣多穿一件短袖上衣。
坐在燈光下仔細看,徐開貴才發現蘇元醒的頸項和臉都因為下午的曝曬而微微發紅,
鼻尖還有點脫皮。而蘇元醒一直不知道在忙什麼,看起來有點心神不寧,連徐開貴那多了
幾眼的注意,都沒發現。
徐開貴起身,到了背袋裡摸了摸,手上拿著小布包,正取出藥盒,把水嚥下去的時候
,蘇元醒說話了,「呃……學、學長如果不喜歡,我可以去睡沙發。」
吞藥的時候不能說話,蘇元醒看著那人端著茶杯而後放下,收起藥盒時又從布包裡拿
出另一個盒子,眼神轉過來,轉瞬間指尖已經拂上鼻尖,「元醒,你曬傷了……」
蘇元醒對於沒有被回答的問題還是有幾分沮喪,剛剛被觸摸的皮膚,乳液微微冰涼卻
是覆蓋不了體溫的炙熱,這樣親暱的感覺又讓自己覺得曖昧,混亂之際,忽然聽到徐開貴
的聲音。
「……想睡就過來吧。久站還是容易累,我先去躺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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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句模稜兩可的結語,讓蘇元醒整整呆坐了一小時。
磨磨蹭蹭的溜進棉被裡的時候,蘇元醒輕輕喚了聲,「……學長?」
徐開貴已經睡得熟了,襟前的浴衣滑了開,雖然說裡頭還有件圓領白衫,但是這樣禁
欲的感覺,只是帶給人益發無邊際的幻想,更加深了性感。
躺在徐開貴身邊,蘇元醒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情形,坦白說,既像是在天堂,
卻又像在地獄。
可是說穿了,除了這兩處地方,蘇元醒真的哪裡也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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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用防爆的感覺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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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03.70.1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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